孟思远睡了很沉的一觉,他们什么都没做,在他的抚摸与拥抱中,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前一晚睡得太少,困意骤然袭来时,她窝在了他的胸膛里。
夜里似乎是醒过,她伸手想摸他、确认他的存在时,意识到他从身后抱着自己时,又再次昏昏睡去。
早上是被她的上班闹钟惊醒的,他很快就按掉了闹钟,跟她说再睡一会儿。她实在是太困了,难得听了他的话,他都在身旁躺着,迟到就迟到吧。
回笼觉睡得却没那么踏实,她迷糊中听到他掀开被子出卧室去打电话,一通又一通的电话,说着工作的事,像是把任务布置下去;电话终于打完,他进卧室后却没上床,打开了衣柜。窸窸窣窣的声音,卧室里仍是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看了下,是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在翻找衣物。
她想说你可以打开灯的,但也懒得说话,翻了个身,将小象抱进怀中。没了睡意,她懒懒地想赖会儿床。
床垫忽然一陷,还以为他要换衣服走人了,却是有上了床,都不知他是什么安排,反正她又不能蹭他车去上班。
“你背着我干什么事了,老实交代。”
他在自己耳旁说着话,酥酥麻麻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她这些天忙得不行,给他上班打工,他还非得问这种话,她踢了他一脚,“我能背着你干什么?”
“你现在说还能坦白从宽,不然抗拒从严。”
“那我就没什么好交代的。那你来说说,我干了什么。”
孟思远话刚说完,灯就被打开,毫无准备时,落地灯的光就打在了脸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她再睁开眼要跟他发脾气时,就看到了他手上拿的东西,瞬时气就泄了。她用过就算了,关键是她一次都没用过。
他盯着自己,像审讯犯人一般,把她都搞得有些心虚。
她撇开了头,躲开他的目光,紧抱着手中的小象,“干什么?我不能买吗?”
肖华看着她,她怀中是可爱的玩偶,她一脸的羞涩,与手中这玩意,都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他却是面无表情地问着他:“什么时候买的?”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他太聪明,她不敢轻易说谎。说今年买的,万一被他揪出具体的时间,就不太好,毕竟她有点心虚,买这玩意儿的时候目的不纯。
“我自己花钱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上一次,什么时候用的?”
“我没有用过。”再躲避都显得她在撒谎,她皱起眉头看向了他,“随你信不信,我就是没有用过。”
“我当然信你。”肖华看着她,“那不挺浪费的。”
看着他低头仔细看着手中的玩意儿时,孟思远未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时,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然而她要爬起的动作被他瞬间捕捉到,他一条腿,就足以将她钳制在床上无法动弹。
听到声音时,她彻底慌了,可他的目光中像是没了任何的感情,都不知是生气还是在报复她。此时她也根本无法阻止他,说不要的资格都被他掠夺。
恐惧中夹杂着羞耻,他非得开着灯,无比光亮地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切。在她的手紧攥着床单时,他逼问着她,什么时候买的。但她坚决不回答,不肯将这样的把柄落到他手中。
肖华低头看着她,方才的娇羞褪去,欲望升起,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勾人的意味,却是一句都不说,等着他的投降。像是从第一次见到她时起,她就是这样,在无声地勾着他,拽着他,让他一次次想靠近,而她非得把他逼到主动臣服。就算他是心甘情愿,可此时,他还是会有一丝报复心理。
这样的愉悦不假,可心中却有许多的空落感,身体也是,觉得远远不够。睁开眼时,孟思远看着他,他没有碰自己,更没有拥抱,目光中带着审判的意味。
她却是忽然起身,坐在了他的腿上,主动亲着他,就算他没有要吻她,她也丝毫不介意。身体仍然很敏感,指腹在他的胡茬上摩挲时,都有种酥麻感。她忍不住亲了他的下巴,再往下,到喉结与胸膛。
“这玩意儿没你好用。”她亲了他一口,“你真生气啦?”
肖华忽然拽住摩挲着他后背的手,看着有恃无恐的她,笑了,“你不会以为我没买套吧?”
孟思远愣了下,随即看向了床头柜,放了盒尚未拆封的套,“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心机早就被他看穿,她想逃时已经彻底来不及。被推倒时,灯光被熄灭,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中。
等一切都终于结束时,她像丢了魂般缩在床角,许久才缓了过来。
“几点了?”
肖华拿起手机看了眼,“一点了。”
之前他的手机响了一回,他挂断后开了免打扰,此时已有若干条信息,在等着回复。今晚有应酬,是一个大人物的设宴,关于这次的意外,对他表示慰问。他没那么想去,但无法推掉。下午还有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他轻拍了她一下,她都畏缩着差点要掉下床,他忍住笑意,将她捞到了床中间,“我下午和晚上都有事,得先走了,今天没法陪你吃饭了。”
这话听着贴心,可也不想是谁把她饿到现在的,她哼了声,“去吧。”
“这么巴不得我走?”
“没有,我饿了而已。”
“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我吃粽子就好。”
他跟她腻歪了下后才离开床,去洗了澡换衣服,出门前又来亲了她两口。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孟思远心中松了口气,他终于走了。
老板下午时才出现在公司,虽然上午与他通电话时,他说过一会儿到公司,但杨旭自然不会多问,照常汇报工作。
而老板也毫无异样,作出的决策一如既往地理性而符合公司利益。失联的这两天,都像是从未存在过的经历。
人都会有情绪,遇到这种事,安然无恙地出来后,定然会有愤怒与冲动。老板这种地位的,也多的是为出一口气而不择手段,拿着公司命运当赌注的人。
可老板不会,于他而言,公司的利益最重要。他作为领头人,他必须对股东们负责。个人的感受,都是在第二位。
他冷静到让人可怕,收购计划已部署完善,几乎是用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掐住了已逐渐被逼到死角的对方的脖颈。他松手,对方才能将这一口气渡上。
肖华将具体的几件事交代下去后,对助理说了句:“这两天你做得很好。”
老板甚少夸人,而到了一个阶段,这种肯定的意义,满足感都会大于奖金,况且老板一向给的不少。杨旭还是表现得甚为克制,“这是我应该做的。”
事情说完,本要结束对话的肖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记得去澳门时,我买的那块表,是什么型号吗?”
“记得的。”杨旭精准地说出了款式、尺寸和颜色,这有些显得他窥探隐私,他又略腼腆地笑着为自己解释了句,“我买表之前研究过许久,所以对这些信息很敏感,看一眼就记住了。”
“那要麻烦你件事。”
老板何时用过麻烦这词,杨旭赶忙说:“您请说。”
“就这一款,帮我再买一块。”
虽有些惊讶,但杨旭没有再确认一遍,是否要一模一样的款式,显然老板就是这个意思,他点了头,“好的。”
“辛苦了。”
有些战争是不见硝烟的。
继肖华与重要人物见过面后,孙亚东随即被人带了话,不能再有这种玩法,否则后果自负。其子孙睿试图通过商界中有名望的老一辈来说和,想让对方不要将这笔仇放在心中,却是被中间人拒绝,说这事儿实在做得不地道。
这个时候,亚东集团旗下子公司的上市申请,在经历两轮审核问询之后,被暂缓审议,主因是销售真实性,遭到了监管的质疑,短期内上市无望。这次ipo的失败,同样引发了市场对母公司前景的担忧,一时引起股价的震荡。
在亚东集团发布股份存在被动减持风险的提示性公告后没多久,大股东孙亚东选择出售资产,筹措资金。
是华科集团解了孙亚东的燃眉之急,然而这桩甚为低调的收购并不是一帆风顺,据传在签约前一天,华科集团坐地压价,惹得孙亚东不快,一气之下说要停止交易。然而在第二天的签约仪式上,双方都面带笑容地签完字,互道合作愉快。
升起与陨落,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中,显得毫不稀奇。制造业里的新闻,更难以进入大众视角。
七月,又是一场年中述职。
总结和汇报写得头昏脑胀,快忙晕在一堆事务性工作中时,孟思远倒是翘了小半天班,邀请暂时结束工作的刘嘉欣到家中玩。
这近一年来,两人时不时有一些工作上的交流,刘嘉欣在关系和利益关系的处理上,有太多值得孟思远学习的地方。她们平日里倒是不怎么聊闲天,遇到了会争取见一面。
刘嘉欣进入她家时,就发现了诸多痕迹,如玄关处未收进鞋柜的大码拖鞋,椅背上挂了条领带,椅子上放着一个prada的双肩包。茶几上,更是有一包烟和打火机,但家里没什么遗留的烟味,清清爽爽的很干净。
接过水杯时,刘嘉欣笑着问:“有男朋友啦?”
孟思远没打算瞒她,“对。”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男朋友。”
孟思远惊讶于她的灵敏度,“你怎么知道的?”
刘嘉欣翻了个白眼,“只有恋爱中的人才反应迟钝到别人看不出吧。”
“哪有。”
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刘嘉欣却是趁机八卦,“他跟你在一起,不会还是那个脾气吧。”
“还好,他在家挺好的。”看着她一脸不信的表情,孟思远倒是笑了,“完了,他自己都没想到,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
“只能说时机对,但凡你早几年认识他,你都不会受得了他。”吐槽完老板,刘嘉欣还是要说几句他的好话,“倒不是脾气差,那时压力大、事情多,整个人就给人一种别跟我讲废话、别做蠢事的感觉,都很怕自己犯错浪费了他的时间。你说,怎么能想象这种人会谈恋爱?”
孟思远赞同地点了头,还是忍住了没跟刘嘉欣揭他短,他刚开始的确挺不地道的,假期里有空就撩拨她一下,开工后人就不联系了,“他是挺招人烦的。”
“他真挺幸运的,能遇上你。”刘嘉欣近距离地看着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她家时,她刚搬进来没多久,肉眼可见地有焦虑与茫然,而此时,她的平静与开心,也一眼可见,“跟他在一起,你很幸福吧。”
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奇怪,孟思远才意识到,她好像一直都默认自己不会得到亲密关系上的幸福,更不会成为被别人形容为拥有幸福。
她没有在乎过自己是否能拥有,更不在意别人的意见,但这一刻,她觉得她的确是拥有了。没有不敢承认,也没有低调地转移话题,她认真地点了头。
“对,很幸福。对生活会有很多的期待,想做的事,都会有人陪你去。其实生活很容易陷入一成不变的,我们会一起做计划去拥有不同的体验。人也一定会有避免不了的低潮时刻,虽然一样会难受,但不会那么绝望,因为知道有个人可以依靠。想起那个人今后也有需要依靠你的时候,你就会更努力地变强大。”孟思远说完后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个人感受分享,不算晒幸福吧。”
刘嘉欣见过许多人,真正合适的一对,一眼就能看出。然而概率实在是没那么高,若是分析,能得出许多条条框框的道理,然而年纪渐长,她觉得只能用运气来形容。如同大多数事情一样,运气都占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你这都写在脸上了,哪里还用晒。”
“我现在觉得伴侣一定要是最好的朋友。”
“我同意。”刘嘉欣忽然想起了她那一次的烦恼,“对了,那你跟你曾经的好朋友,后来还有过联系吗?”
“有过,还有过很多联系。”
刘嘉欣倒是有些没想到,“那还挺有缘分。”
“其实以前的我,不太能接受变化。每个人都在变,不同的性格,会有不同的际遇,形成不同的命运。”孟思远想了想,“但我还是觉得,会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
在收购结束时,李敏给她发了信息表示祝贺。而李敏在这件事中,对自己助力颇多。尘埃落定后,何昊依旧是天坤的总经理。她去东京时,顺道买了台相机送给李敏。
去镰仓看绣球花时,她想起了出国前的那个夏天,她们一道去听喜欢歌手的演唱会,散场结束后,打不到车,深夜里在路边走了许久。那一路上,路旁有许多的绣球花,在夜里的路灯下,悄无声息地绽放美丽。那一幕,她记了很久。
是做人情吗?
送相机的理由不过是李敏曾经说过,梦想的生活是到处旅行,用相机记录下景色和人。但又不知为何,李敏并没有买过相机,于是她挑选了轻便的适合扫街的相机。
孟思远没那么再执拗地选择纯粹,但她也做不到全然的功利。人情又何曾不是一种包含真心的介质,生活中有太多的事情,再去计较有多少,太累了些。
“那这算不算growapart?”
“不知道。可时间这东西,又有谁说得准呢?”
夏天到来之时,房子一年的租期还未到时,肖华就已经催促了她好几次搬家。在她找借口抱怨搬家麻烦时,他便请了人上门帮她整理收纳,再原封不动地搬到他家。
她的衣物塞满了一半的衣帽间,他看了眼,说你给我留一个柜子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买太多的她,都无法辨别是实话还是嘲讽。
没再买衣服,孟思远添了几件家具,在他极简的家中,慢慢地加进了自己的风格。这些家具都便宜不到哪儿去,但家作为他们最常呆的私人空间,她觉得这些钱花得很值。
饭后他们会出去散步,而他总是不嫌热,要牵着她的手。
“对了,我下周末要回老家一趟,吃饭你自己解决。”
孟思远听着都觉得好笑,搞得她跟个孩子一样,需要这种叮嘱,“回去看你爸爸吗?”
“对。”
“反正是周末,我可以陪你回去。”
肖华看了眼她,怕她去觉得拘谨,但拒绝更显得他有问题,“好,那咱们就住一晚的酒店。”
“好啊,那你还能带我逛一下,去看看你高中什么的。”孟思远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对了,你上高中,我还在上小学。这么一想,我们差距好大啊。”
肖华冷笑了声,“我大学毕业,你也读高中了。”
“好像这么一对比,也没太大。”孟思远转移了话题,“那你大学毕业后,是不是就很少回去了。”
“读大学时就很少回去了,暑假都在外面实习,就寒假回去几天。”
“那你怎么想着创业的?”
“当时手上积累了点资源和本钱,就想着自己干。不过那时候算不上什么好资源,都是捡别人不屑做的生意做。”肖华牵着她走上了步行桥,“毛利再低,为了打开市场,有时亏本都得做。所谓低价,压缩的是链条上每一个环节的利润。”
“所以这是你后来坚决要让华科转型、跳出这个怪圈的原因?”
“对,制造业的链条很长,带动的就业规模很大。廉价产品的背后,是这些链条上的人,收入无法提高。”肖华看着步行桥上的人来人往,“我能做的很少,只能做好一个华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华科的业务链条上,你能将你这一环做好。”
江上的风吹走了夏日的燥意,远处的天际一片金黄,如绸缎般铺开,将江面染了色,周遭的行人不免为之驻足。
孟思远也停下脚步,倚在栏边看着被风吹皱了的波澜江面。而他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日暮时分,光线逐渐微弱,在这座横跨数百米的桥上,他们占据了一角,却拥有了全部的风景。
“未来几年,我们还要辛苦些,把公司的护城河建得更深。”
“好。”
“今年结婚吧。”她不说话,肖华没有要她现在就给回复,“反正最晚明年。”
孟思远笑了,他这么轻易地就给出了底线,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她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好,否则他明天就会做这件事。她没那么急,她跟他的恋爱还没谈过。
江水永不停息地涌动着,如同时间的流淌,将人带去不同的地方。有时漂泊,有时驻足。
这座城市,她曾避之不及地逃离过,可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好多年了,在这里,她才拥有了自己的家。
成长要用时间和伤痛来换,回看过去,她还是会觉得好辛苦。
她有过许多失去,越长大,越无法理所当然地要求命运给予她同等多的得到。
到后来,有得到时,她都当成是时间的馈赠。
“肖华。”
“嗯?”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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