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身体检查和清洁，又约了下一次打疫苗的时间，天都快黑了。季薇终于带着自己的小猫回家。
她买的猫粮有好几种，开了袋幼猫专用的奶糕猫粮倒进小碗里，又烧温水泡了两勺羊奶粉。季二朵在她脚边徘徊几圈，循着香味走过去嗅了嗅，埋头咔咔吃，咣咣喝。
季薇就蹲在旁边看它大口干饭，不知怎么，感动得都有点想哭了。
这是她的小猫。她终于有自己的小猫了。
或许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就是在等这样的缘分。不需要多么名贵的血统和高昂的身价，她想要的就是这种仿佛冥冥之中被命运安排的相遇。因为意想不到，才格外珍贵。
吃饱喝足，季二朵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到处蹭到处闻，大摇大摆，自带松弛感，逛到阳台还爬进猫砂盆里刨了两下，自主排便。
季薇举着手机全程跟拍，留下它到家第一天的珍贵录像。
原本医生还告诉她，流浪猫刚到新环境可能会应激，可能不吃不喝，不会用猫砂，还有可能吃完拉不出来，需要主人耐心引导。
没想到她的小猫这么省心，什么都会。能吃能喝，能拉会埋的，完全不用她操心，熟悉完新环境之后，爬回沙发上团成一团美美睡觉了。
软绵绵的三色毛绒团，呼吸时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可爱死了。
季薇轻轻摸它脑袋，被毛绒绒的手感刺激得心花怒放，举着手机恨不得连拍八百张。
手机都快招架不住了。赶在没电之前，她伏在旁边跟季二朵自拍，挑了张合影发朋友圈。
【有猫啦！好小好软啊啊啊这和自己生的有什么区别！！】
去给手机充上电的功夫，底下就多了十来条评论。她兴致正高，几乎都回复了，尤其是夸季二朵可爱漂亮的，简直是夸进妈妈心坎里。
三花本来就是猫界美女。季二朵还在奶猫期，有点瘦小，多补充点营养将来长开了一定更好看。
回家到现在只顾着安顿小猫了，趁季二朵睡着，她才点了外卖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再拿起手机，程沐风点赞她的动态刚好出现在眼前。没过几秒，又多了一条评论。
【跟你长得还挺像】
季薇弯起嘴角，想回复又不知道说什么，就挑着发了一个墨镜的表情。
心心念念的小猫接回了家，她是得新鲜一阵子的。程沐风也不再叫她出去吃饭。
那天下午车里被打断的谈话，之后谁都没再提起。
相看小猫的计划已经被季二朵终结，两人似乎也没了必须见面的理由。只有在微信聊天里，程沐风每天检查一两回，问她有没有按时吃药。
她玩得一手阳奉阴违。林宵开给她补气血的那些中药，她只凭着好奇尝过一剂，苦得令人作呕，之后就再也没喝过。
工作已经很苦了，干嘛要额外难为自己呢。
这一周里，她还在为《洛神》的封面约稿烦心。
以往她在工作上是不太容易产生情绪的，毕竟画画是她从小就感兴趣的事。她也没有特别强烈的赚钱欲望，一是不缺钱，二是得益于干爸的教育。
程达明一直以来灌输给孩子们的观念都是小富即安。她也这么想，比起能不能赚钱，她更在意的是有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作品。
然而她还是架不住，这次的工作格外搞人心态。就在截稿日期前三天，作者居然以“人物动作不够表达出应有的情感”为理由，要求她更改构图。
这基本就是在叫她重画。
构图草稿是最先确定好的，她给了好几版思路，是作者亲自挑的现在这一张，然后她才开始勾线上色。
没想到磨了这么久的光影细节，居然又回到第一步。相当于近半个月来的沟通都是在做无用功。换谁来都得给气笑了。
【我认为现在的构图没有问题。如果执意要推翻重画，根本不可能在原定时间内完成】
【再按照她的要求去改，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交稿。实在不行就当是我能力有限，还是解约吧，贵社另请高明】
她办正事的作风受到程沐风的影响很大。原先公司的组长也说过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工作时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到了需要拿出态度的时候，她不会怯弱犹豫，但这件事又有微妙的不同。因为《洛神》作者是叶清。
现在叶清的身份定位还不明确。她话虽然已经放出去，心底也拿不准，该不该看在“未来嫂子”的份儿上让着点。
编辑这时又发来消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这个作者真不是一般的难伺候。不单只是折磨她，对其他编辑和画师也是一视同仁。
【她以前合作过的画师也有人气很高的，但闹起来对双方名声都不好，所以都忍气吞声地改了tat】
【这次新书首发权我们出版社也是很不容易才争取到的，vv老师你看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呢？真的没法再改了吗？】
【毕竟是长天老师的书几乎都是畅销，能跟她合作对你的人气也是有好处的对不对】
长天一色是近年很火的明星作家，连载的小说几乎本本都红，去年前年有两部改编的网剧已经播出了，讨论度很高还上过热搜。在微博也是粉丝近百万的大网红。
可那又怎样。
编辑连消带打，威逼利诱地劝说，只起了反作用。季薇冷冷地看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打字。
【我只是实话实说。明知做不到的事，干嘛要往身上揽呢】
【我也不怕闹。她有粉丝我难道没有？闹起来正好让大家都看看，到底是哪一方的要求不合理】
她跟出版社只是合作关系，又不是签了雇佣合同的员工，大不了撕合同赔违约金。这种随时变卦的离谱甲方，还没闹翻全凭她有契约精神，更不可能被编辑pua。
现在可不是她上大学那会儿，两百块钱一张给人画肖像画的时候了。她费劲巴拉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出点名声，可不是用来瞻前顾后让自己受欺负的。
就算是真嫂子，为什么就该她让？这事又不是她理亏。
看她态度强硬，编辑一时没回她消息，估计也去请示上级了。
心气不顺，她满屋子找季二朵，抱着小猫猛吸了一阵，情绪逐渐平稳，就把工作丢到一旁开了直播，想画点喜欢的东西转换下心情。
她小学生时期就在画虹猫蓝兔的cp图，可以说学画画的初心就是搞同人，没有多少艺术价值上的追求，自己画爽了最重要。
后来有了一大帮志同道合的粉丝，天天喊妈咪饿饿饭饭，更鼓励她的创作热情。即使在工作很忙的时候，她也能挤出碎片时间来摸鱼，画点大家都爱看的东西。
她直播时习惯用ipad画画，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电容笔老是断触，换了一只笔尖还是不顺，刚刚被小猫抚慰的情绪又开始焦躁。
滚动的弹幕都在安慰她别着急。她索性收起了笔，开玩笑地说，“看来今日不宜画画。给你们看看小猫吧，一人一口不许多吸。”
回南江快两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开直播。弹幕上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她看到搞笑的就会念出来，或者回答一些粉丝的问题。
“今天是端午吗？还是明天？我也不太清楚诶。”
季二朵又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捏着软软弹弹的小猫爪垫，和大家闲聊，“最近太忙啦。今年没有贺图了哦……粽子也没有买，我不是很爱吃诶。大家替我多吃几个吧。”
她说完又觉得，好歹是个节日，待会儿下了播去超市买两只应应景也行。
直播到一半，季二朵忽然醒来，跳到地板上伸了个懒腰，悠哉地走到饭碗旁，埋头又吃起来。
“谁家小猫睡醒就是干饭啊。”她一边乐一边站起身，对弹幕说，“大家注意一下，这里即将变成一个有味道的直播现场。”
[哈哈哈哈养猫人士表示秒懂]
[季二朵好可爱www宝宝你是一个能吃能拉的宝宝]
[vv妈咪我也可以做你的宝宝吗，我愿意叫季三朵]
[hhhhh前面的季三朵什么鬼，给我叉出去！]
[……]
虽然猫砂是带除味颗粒的，季二朵每次也都埋得挺干净。但季薇不喜欢粑粑和尿团囤在阳台上太久，每次看小猫上完厕所，就拿专门的小垃圾袋铲出来丢掉。
季二朵是只聪明的小猫，有时候上完厕所她没看见，甚至还会主动跑到她面前摇着尾巴喵喵叫，提醒妈咪去打扫战场。
刚铲完粑粑，门铃就响了起来。她有些意外，手上还拎着垃圾袋，走到门口谨慎地透过猫眼往外看。
搬完家后，知道她住址的人少之又少，来过她这儿的更是屈指可数。她又没点外卖，谁会来按门铃？
直到看见是程沐风站在门外，她才松了口气，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他刚从公司过来，穿了件浅灰衬衫，搭着银色腕表，有点商务的风格，“客户送的粽子，顺路给你拿过来两盒。”
程沐风提起手上的粽子礼盒，晃了一下，“在画画？给你打电话没人接。”
就铲个猫砂的功夫，错过了。她手上还拿着新鲜热乎的小猫特产肥料，很会把握机会地交换给他，“诶，正好去帮我丢个垃圾。”
“……”
程沐风接了，“真有你的。”
她拎着粽子礼盒回屋，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关直播。
门口交谈的声音隐约被收入手机里，弹幕已经滚疯了。
[啊啊啊啊是男人！我素地一下就听出那是男人的声音！]
[可恶！是谁啊啊啊我的vv宝贝麻麻不允许你和男人讲话]
[应该是很熟的朋友吧哈哈哈哈哪有一上来连门都没进就让人去丢垃圾的]
[清汤大老爷]
[vv老婆！！！（全世界静音倾听我心碎的声音]
[……]
“是我哥哥，给我带粽子过来了。”她简单地解释。“要关直播了哦，大家也快去吃晚饭吧，下次再聊。”
天刚擦黑。这个点过来，程沐风肯定是要和她一起吃晚饭的。
除非她强烈拒绝。
季二朵好像有点害怕，听到开门声就躲进猫窝里去了。
她把粽子礼盒放在餐桌上，又在客厅悠荡了一圈，局促地坐到沙发上，好像不是在自己家。
才几天没见，感觉她跟程沐风的关系又回到了她刚离职的那天。
可能比当初还要更差一点。
一看见程沐风，她就又想起叶清那些难缠的要求，平添了几分闹心。
说什么来什么。等待程沐风的几分钟里，编辑又给她发了消息，跟下午的意思大差不差，还是在换着法儿地劝她按照作者的要求修改。
她连委婉的话都懒得说了，直截了当地拒绝，握着手机深呼吸。
程沐风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丢完垃圾上来，直接按密码锁开了门，“之前你说要去吃的那家淮扬菜在对面街上开了分店，离你这儿就几步路。”
他换了自己的拖鞋进来，边走边说，“看样子去店里吃还要排队，我来的路上点了个外卖……怎么这个表情，有人欺负你？”
她蜷着腿坐在单人沙发里，睡裙帐篷似的连腿都一起裹着，是很自闭的姿势。脸上阴沉沉的，手机都快给捏碎了。
程沐风在她斜对面的长沙发坐下，一眼识破，“有冤情，说来听听。”
季薇说，“我不想吃淮扬菜。”
“那就换别的。”程沐风说，“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她瞥了眼餐桌，“我又不爱吃粽子，你给我带那么多干什么。”
开始找茬了。
程沐风解开衬衣袖扣，从善如流道，“行，我吃。待会煮开了你闻闻粽子叶那味儿，也算过端午了。”
季薇看着他脱了腕表往茶几上丢，又不高兴地说，“你别把东西都放我这儿。”
“戴一天了，沉得压手。不信你试试？”
“……”
程沐风越顺着她，越像是一种怂恿。
她焦躁得很，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自己也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再跟她说话，她索性不理了。
那一天在车里的对话没有下文，就像是被存档般跳过，问题也并没有得到解决。
拖到再见面这天，她带着情绪读了档，心里头只会更堵。程沐风再跟她说什么，她也都不想听。
睡衣面料弹性足够，她把脑袋也缩了进去，整个人都裹在里面，hellokitty印花被她扯到变形。
那画面看起来滑稽又神经。
程沐风都给气笑了，“季朵朵，作什么？”
她的声音从睡衣里传出来，“我看见你心烦。”
“……”
程沐风说，“那我走了你就好了？”
他这么说着，甚至都没有象征性地往门口走一趟。季薇就拉下睡衣，顶着被蹭得炸毛的头发，乱糟糟地控诉，“还说让我把你当哥呢！我不高兴你又不管我了！”
她红着眼眶，蒙进睡衣里的委屈表情此时无处隐藏，声音也在发抖。
嚷嚷完了才发现，程沐风就蹲在她身边，微微仰头看着她，“那就跟我说说，是怎么不高兴。”
程沐风摸了一下她憋得泛红的脸，有点烫手，但还没到发烧的程度。
“是哪儿难受么？”他把语气又放轻了些，依然稳定可靠，“不哭不闹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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