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林姑娘倒拔垂杨柳
再次来到拥翠山庄, 这里已经大变了样。
倒不是景色建筑的变化,而是活人气儿变多了。
上次来的时候,拥翠山庄里走百来米都不一定见到一个侍从, 如今李观鱼恢复了行动能力,重掌拥翠山庄, 花费大量时间把被李玉涵夫妇俩祸害的山庄产业一一整顿重新运转,再加上老友们的帮助, 好歹重新有了曾经天下第一剑作为庄主的气派模样。
特意来待客的李观鱼精神矍铄, 步步生风,人未到声先至:“许久不见啊应公子!我这儿可是前些日子就收到一份说送给你的东西了,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到呢!”
老人家精神气儿这么好, 觉得这一趟高低也能算个回访的应大夫放下了心, 言笑晏晏:“李庄主不怪我没提前上拜帖知会一声就好。”
“这是哪里话。”李观鱼摇摇头,表情严肃了些:“今日过来,可是要启用那铸剑炉?”
“没想到您还记着。”应容许点头:“是, 这次上门来访, 便是为了借用它铸剑, 我这材料也总算收集得差不多了。”
李观鱼虽然还是不太相信对方年纪轻轻, 除了精通医术外还能使用得了那脾气大得很的铸剑炉, 却也没说什么泼冷水的话, 该劝的他早在对方上次提出的时候就劝了, 如今再说,难免会有小气不肯借用之嫌。
大不了等对方铸剑失败后, 他从兵器库中挑一把好剑送出去……也亏了他那败家儿子还没把兵器库里的收藏变卖掉, 不然他连剑都送不了。
一老一少极有默契, 都跟忘了为了给爱妻“解毒”把拥翠山庄累年家业几乎掏空了的李玉涵和爱妻本妻柳无眉了似的,寒暄闲聊一气呵成, 就是谁都没提那两人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反正不管怎么想,都不会过得太好,老爷子中风瘫痪痊愈后没当场把那对夫妻吊起来抽死都是他念着那点儿血脉亲情了。
寒暄也不过几句,李观鱼就要引他们去看宫九送来的东西,应容许心中疑惑,一份陨铁而已,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斤重,直接让人拿来不就行了?
但主人家都要引他去了,应容许就把疑惑吞了回去。
当看到那份陨铁时,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要不是没有手机,应容许真想一个视频给宫九打过去!
那哪里是他预想中十几斤重、大概拳头大小的铁料?摆在面前的是小腿那么高的箱子,一打开,一整块完整的陨铁将箱子三分之二塞得满满当当,剩下三分之一则是数块不规整的小块陨铁在挤挤挨挨。
“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么完整的大块陨铁……”阅剑无数的李观鱼还在那里感叹:“看材质均为上品,想必花费了不少功夫和银钱。”
他干笑:“哈、哈哈……运气、运气……四舍五入是我熟人送的了……”
李观鱼:“哈哈哈,行走在外得此好友,不错!”
应容许被天降的馅饼砸得有些懵,找了个机会捏了一下一点红指尖,恍惚问道:“这么多陨铁,咱们花了多少钱来着?”
他莫不是做梦吧。
一点红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大一箱东西,想之前还是他拿着银票给宫九的人送过去的……他默了默道:“两万……白银。”
这和白吃白拿有什么区别!
应容许西子捧心,感动道:“宫九他真是个好人啊!”
一点红欲言又止,觉得把他都看不透的宫九和“好人”两个字联系到一起怪怪的,另一方面,看着人家给他们送的铁……饶是一点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公子的“一份”和普通人的“一份”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有了这箱子陨铁,应容许还能多出材料用来练手。
是的,练手,虽然嘴上很自信的样子,但真到要实战的时候,应容许还是免不得小心了些,别的不提,就那块寒铁,要是打毁了可不一定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第二块品质这么好的了。
开炉之前,应容许还特别有仪式感的把铁匠职业装换上了,一点红见到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皮革护手的固定带一圈圈缠在手腕上,靴子也是方便施力的厚底靴,青年一贯偏爱仙气飘飘的大袖衫,乍一看他穿上简单干练的短打还有一种违和感。
违和感浓重的本人丝毫不觉,张开手任由他打量:“怎么样,看看,这身衣服还不错吧?”
一点红扫了一眼,耐脏、方便活动,还自带护具。
他压下该服饰与脸不匹配的违和感:“嗯,不错。”
铸剑炉在剑池以里,环境清幽,拥翠山庄从李观鱼这一代开始就没人铸剑了,但这里的剑意依旧锋锐,可以感受出曾经在这里诞生过怎样强大的兵器,在通往铸剑炉的周边还散落着零散剑冢。
沉寂,幽凉,充满故事感。轻易就让应容许诡异的兴奋起来,跟通了电似的从头发丝儿麻到脚底板。
铸剑耗时又费力,一旦开始就轻易不能离人,尤其铸造神兵,对体力和精力都是一大挑战,不说别的,冶炼密度极大的寒铁就够七成匠人喝一壶的。
李观鱼没急着走,想看看对方究竟是口出大话,还是真的能做到。
要是不行的话就赶紧让人停手,省得浪费了那些好铁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能少点损失就少点损失。如今的李观鱼更是深谙此理。
一点红则站在另一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应容许。
当站在铸剑炉前的一瞬,应容许就闭上眼让浮动的心思沉淀下去,集中起精力。
熟练度早就融入在这副身体的骨血中,哪怕他本人从未摸过一次重若千钧的铁锤,没有在火炉前感受烘烤,但在游戏里,他曾日日夜夜面对这些东西,人在屏幕前搭配材料搭配得眼睛通红满是血丝,角色在屏幕里不畏猝死被天杀的玩家操控叮叮当当一打就是几天几夜。
……咦?
应容许闭着眼皱起眉。
这么一想,他和活该被吊在路灯上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很快,他又抚平眉头。
嗐,玩家不当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少他还没到p社战犯的程度。
认为该有的仪式感已经全部做足——在李观鱼和一点红看来,就是青年仿佛在和铸剑炉沟通一般平复呼吸,终于,一双眼凛然睁开,接着就是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
开炉、燃火、鼓风……这铸剑炉落灰了几十年,青年面对其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精准,快速。
精准,能够找到各处的小机关来进行辅助;快速,在有限的空间利用轻功辗转,在短短时间就完成了最初的准备工作,看得李观鱼眸中异彩连连。
都说一法通百法通,李观鱼对铸剑虽然不了解,但这样精准的手法还是让他看出了些门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想到对方竟精通这么多东西,李观鱼感慨着,也放下心来,相信了应容许是可以驾驭他们家坏脾气的铸剑炉的。
……
铸剑不宜打扰,在青年撸着袖子抡起铸造锤后,一点红带着违和感达到顶峰的画面也离开了。
他往回走到一半,似是没忍住,轻轻勾出一抹笑来。
毕竟……书生单手抡着锤头有小臂那么长的沉重铸造锤的画面,真的有些……咳,怪异。
不费什么功夫,一点红就找到了李观鱼。
二十多年前以一手凌风剑法击败三十一位著名剑客,令他们心悦诚服的曾经天下第一剑,他早已不涉足江湖,鱼肠剑却从未被磨去锋芒。
“晚辈一点红,”一点红没怎么讲过这类话,忍耐着不自然抱拳道:“欲向李老庄主讨教剑法。”
他想知道面对强敌,他的剑还能快到什么地步。
虽说练武从未有一日懈怠,但没有相当的对手也会让人对自己的判断不足,一点红已经许久没有和在他看来旗鼓相当的对手交战了,这不利于他精进剑道。
应容许在为锻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兵而努力,他也不能落下,至少……要让自己成为配得上第一神兵的剑客。
李观鱼将他眼中的坚定与战意看得清楚,对方无疑是一位强大的剑客,瘫痪卧床数年、后又为被败掉的家业操碎了心的老人眼睛越来越亮,被挑战的后来人点燃了战意。
没有半分不悦,李观鱼可以说得上是迫不及待,当即道:“好,那你便随我来吧!”
剑客之间的交手,哪怕是切磋式的交手在外人看来非常危险,仿佛一个差错就能血溅当场,但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他们无人心有杀意,自然就没有人会死。
李观鱼的凌风剑法顾名思义,如风般飘逸迅捷,一点红更是擅长以快取胜,不过数息,两人便过了十几招,剑影缭乱,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铿锵的金鸣声不绝于耳。
越打,李观鱼兴致越是高涨,一点红眼中的光芒也越亮。
李观鱼的剑如风荡起又在意想不到的位置刺出,一点红的剑看似招招指向死穴,又处处留了变招的余地,人越打越尽兴,剑越挥越快,再又一个交错而过的瞬间,台风突兀散去一般,两人陷入了静止。
一柄剑剑尖停在一点红颈侧,一条细长伤口后知后觉地流出一丝血。
李观鱼朗笑:“好,好,痛快!以人为剑,以剑护人,如此独树一帜的剑法真是许久未见过了!”
他主动后退一步,另一柄剑刺入他的胸口,在拔出后却没有一丝血滴晕染开——它在刺穿中衣之前便停了下来,并非是因对方颈侧的伤,而是因为持剑之人精准的掌控。
如果真的是生死之战,李观鱼已经先一步死了,他的剑也不会再有划开一点红脖颈的能力。
或许是他老了,身体机能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李观鱼对这个结果都给予认可。
“当年的我同你一般年龄的时候,都是比不过的。”李观鱼愉快道:“你的剑法已足以与薛衣人一较高下了。”
这已经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对于剑客而言,从李观鱼口中得到这个评价,堪称殊荣。
前天下第一剑说你能跟现天下第一剑一较高下,换成别人都能高兴地语无伦次。
一点红不一样,他只是眼中情绪露出一点愉悦——跟一座冰山化了一块流出潺潺细流似的,刚流到山腰就又慢慢冻结上了,小水花都溅不出来。
他一板一眼道:“多谢李老庄主。”
第82章 再也不立flag
“铛——”“八十!”
“铛——”“八十!”
“铛——”“八十!”
随着大锤八十小锤四十的口诀, 一把剑的雏形渐渐成型。
游戏里的十秒读条,换算在现实中,却是实打实高强度锻造的十天。
毫不夸张的说, 应容许现在眼睛一闭就是铛铛铛的敲击声,和火星几乎能飞到他脸上的灼热温度, 锻造第八天,累到吐魂的应容许甚至想掀桌直接改去给一点红搞个狙击枪。
——拿什么杀人不是杀?这玩意儿可比剑好使多了!现代杀手的标配啊!造起来还不用抡那么久的大锤!
想是这么想, 这东西他也造不出来, 精度就是个问题。
应容许也就只能苦中作乐,畅想着背上狙击枪的一点红会是什么样子。
长长的黑发散下去,头上再戴个针织帽, 冷静趴在窗前的点位盯紧猎物, 然后八百码开外口嗨一句“我亲爱的宿敌恋人啊”毁人清白……
神志不清的应容许都不清楚自己在无意识的想象什么跨剧组还破次元的东西了。
一点红这些日子都在和技痒的李观鱼切磋,后者随着次数增多更加难以对付,一点红的成长速度也不输于对面找回手感的速度, 两人的切磋场面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刺激。
就算忙着跟好不容易找到的自愿陪练练剑, 一点红也没忘了应容许, 怕对方忙起来忘了时间不吃饭, 三餐都是他拎过去的, 然后……嗯, 果不其然的免除外界一切干扰, 那叫一个废寝忘食。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一点红就拿着糕点过来, 见缝插针往人嘴里塞, 也还好应容许还记得补充水分, 数日下来也没被渴死。
第十日,一点红又拎了一盒梅花糕来, 老远就发现里头叮叮当当的动静消失了。
青年持剑,将剑柄与眼睛平齐,去观察剑身,全然由陨铁打造的剑身含着一弧青光,指尖一弹,悦耳的嗡鸣经久不绝。
一点红忍不住道:“好剑!”
青年骤然被扰,愣愣看过来:“莱伊,你来了?”
一点红:“……谁?”
这两天莫名其妙开始找起某水厂威士忌组之一和一点红之间相同点的应容许默了默,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冷静道:“是外邦语,我刚才走神就顺便喊出来了。”
没事,什么都可以推到外邦语上。
一点红不疑有他:“来吃些东西。”
这就是学习的重要性啊……应容许唏嘘:一点红,男,二十郎当岁没上过一天学堂,导致被伴侣屡次忽悠而无从得知真相。
惨,真惨。
第一把剑的质量极高,只是受限于材料无法达到橙武的级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橙武可遇不可求,所需添加的材料通常带有神异之力,凡兵所能到达的极限通常就是紫色品质——这是基于游戏里的说明。
应容许是按照游戏图纸来打造的剑,又没有加入什么神兽的尾巴翅膀胡须,打出一把极品紫武已经不错了,还是占了材料的便宜呢。
花费三日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好,应容许决定要正式开始铸造栖梧桐了。
不过这一次,他提出了要闭关。
备足干粮和水,从闭关开始就无人得以靠近——应容许给出的解释是他要锻造的武器需要些特殊手法,可能会造成不小的动静,万一靠近过去伤到了就不好了。
虽然不知道打一把武器能闹出什么危险,李观鱼还是表示理解。
至于一点红,应容许老实巴交地说:“我肯定一日三餐照常吃,小红你就别担心了。”
一点红垂眸亲了亲他,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应容许就直接当是默认了,却从未想过,沉默除了默认的可能性外,还有另一个解读途径。
比如……我不想和你争论,我也不想答应。
也是一点红平时顺着他的时间太多了,他大多数的沉默都是前一种意思,把应容许惯得都忘记还有被拒绝的可能性,欢天喜地就跑去闭关了,早饭都没吃。
一点红默不作声地转去厨房拎了个食盒跟上去,想着好歹让人把饭吃了再开始,至于应容许答应过他的“肯定吃一日三餐”……
他又没说会吃多少,也没说会准时准点吃。——听到对方承诺的下一秒就发现漏洞的一点红表示他根本就看透他的大夫了。
就是拐厨房拿吃食这么一点时间差,让他到了铸剑炉附近时,好不容易粘上的三观又碎了。
伴随神圣又轻缓的笛曲,一声嘹亮而不尖锐的啼鸣像是就在耳边响起,一抹冰蓝的幻影在半空盘旋,逐渐凝实,透彻如冰的羽毛、比它身子还要长上许多的蓝白尾羽拖出迤逦的弧度,喙部微张,应和着笛曲发出锵锵和声。
美丽,梦幻,这绝不是人间的物种,一点红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那只鸟在半空中舞动盘旋,短暂的曲调吹到尽头,它便优雅地俯身停下舞蹈,下落至离地面半米左右的距离。
“召唤你还要吹曲儿,排场真大。”应容许嘟囔一句,想到自己是为了什么打破“死都不会召唤冰凤凰”的誓言后,立马端正态度,殷切地凑过去:“你应该听得懂我说话吧?青鸟都可以呢。”
冰凤凰低鸣一声,低头碰了碰应容许的手,惹的他撸了两把。
手感真好……他居然摸到了传说中的凤凰,还是人家主动让他摸哎……应容许有些感动。
【奇趣坐骑-冰凤凰:久不出世的神兽,和她的族人一样好食练实、饮醴泉,是位性格温和的好姑娘,和她动辄伤人索命的暴躁表叔是两个极端。】
她的表叔是个野图boss,也是橙色材料凤凰尾羽的提供者火凤凰,这一家叔叔天天挨揍,侄女在某次活动也被分发出去当坐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策划。
虽然应容许至今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武侠游戏会出现诸如火凤凰、掣水女妖、年兽之类的怪,甚至怀疑他要是没穿越,过两年就能看到侠士飞升仙界征战沙场了,但不妨碍他哄骗别人小侄女。
既然叔叔可以,那侄女有什么不可以的?
应容许小心翼翼打着商量:“我收集了不少醴泉和练实,能和你换样东西么?”
冰凤凰歪了歪头,应容许顿时生出了拐骗小孩儿的心虚感,清了清嗓子道:“就,一片尾羽,可以吗?”
爱美的冰凤凰:“……”
爱美但贪吃的冰凤凰:“……”
爱美贪吃还自从跟了侠士后就总是被投喂能吃但不好吃的兽粮的冰凤凰:“……嘤。”
她一扭头,含泪转头扒拉扒拉,找出一根较短薅起来没那么疼的,狠心一甩头,一片一米多长的尾羽落到了应容许手里。
欺负小孩儿的应容许连忙去摸泪眼汪汪的鸟头,拿出练实——也就是竹子果实进行投喂犒劳:“乖啊乖啊,来尝一口,好不好吃?好吃就再来一口……来感情深一口闷!诶对,这儿还有呢……”
场面一时间人慈鸟孝,好似亲子活动现场。
一点红看着这一幕,脚下生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的位置就在入口处,周边没什么遮挡物,沉迷投喂凤凰顺便撸脑袋瓜的应容许喂着喂着,跟着满眼都是美食脑袋来回挪动的冰凤凰挪了一下步子,一个黑乎乎的就暴露在他视野中,应容许晕乎乎的想,那黑乎乎的还怪像他对象的。
两秒后,应容许猛地一用力,差点连竹实带手一起杵鸟嗓子眼里去。
不对。
那黑乎乎的就是他对象啊!
冷、冷静,虽然冰凤凰看上去确实很神异,但是只要一点红没看到过她的出场方式,那就还能圆……
“小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点红眸光幽微:“你……吹笛子的时候。”
应容许安详闭眼。
啊……洗不清了,他神鬼妖异的背景就像李寻欢深柜的印象一样,洗不清了。
等他打出来栖梧桐,就把鬼火摩托骑出来带着一点红上演速度与激情好了。——应容许冷静的想。
他心平气和地抱着凤凰走过去,发现对方手里的食盒就知道自己的文字游戏被轻易识破了,默默把鸟放到一点红怀里,连带着那把竹实。
“这可是凤凰呢,快多摸摸,你陪她吃一会儿,我去开炉。”
吃得开心突然被易手的冰凤凰:“啾?”
突然抱了满怀手里食盒还被顺手抽走的一点红:“……”
可能是对方太过平静,亲眼见到传说中神兽——还是自家爱人召唤出来的神兽——的一点红眨了眨眼,突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跟神仙的弟子在一起了么。——相信对方不会骗自己顶多玩点文字游戏试图蒙混过关、不是普通人类那估计就是仙人门下的一点红如此淡然地想着。
至此,应容许的身份完成了从精怪到仙门子弟的伟大转变,一下变得更加高大上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既然都被一点红看到了,那应容许当即什么都不瞒了,玩家的背包是什么概念?是一个格子能塞一张八仙桌,拿出来就能吃席的异次元空间,应容许三下五除二干完饭,把鸟毛往空中一丢再一抓,拎出之前随手塞进背包的锻造锤就要开工。
一点红则是在短暂震撼后迅速修补好自己的三观,雷打不动的带着一日三餐来投喂——偶尔还会被应容许破罐子破摔放出来展示的豺狼虎豹猫猫狗狗包围,主打一个聚众吸人。
新上任的德鲁伊第无数次告诫自己:真的!不要!再立flag了!他真的是立一个收一个啊!!
在应德鲁伊的悲愤和一点红的逐渐习惯下,铸造周期比前一把长了一倍的神兵,出世了。
没有异象,没有金灿灿的滚动公告,一口通体微蓝的薄剑静静躺在那里,似乎散发着微微的寒气。刻意去除了图纸上华而不实的装饰后,这把剑在入鞘时绝不惹眼,但当它出鞘横刃,便能斩断一切阻拦之物。
【栖梧桐-剑(橙):金井栏边见羽仪,梧桐树上宿寒枝。稀世神兵,无物不断、无往不利,最利的刃和最坚的盾孰胜孰败是一项千古难题,但在这里却不存在——此剑一出,无敢争锋!】
【备注:铸剑千万法,良心不可抛。吾等工匠当以诱骗儿童为耻,该剑铸造者将遭受严厉的道德谴责,以儆效尤。】
遭受到严厉道德谴责的应容许:???
如果以物换物让冰凤凰自愿拔羽毛都需要被钉在备注栏谴责的话,恕他直言,把“儿童”塞进活动挨个分发下来当坐骑的策划活该被拖出去九族消消乐。
——麻烦立即执行,谢谢。
第83章 旧的不去
应容许被备注气了个仰倒, 瞪着眼睛运着气。
虽然其他人看不见这行备注,但应容许自己能看见啊!未来每次看到一点红拿着的剑,一集中精力就看到哪行谴责自己的备注……这像话嘛!
应容许对着剑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这么对把你创造出来的爹的?”
栖梧桐不为所动, 不论所用材料多么神异,它到底还是一把武侠背景游戏下出来的剑, 不支持生出灵智的功能。
系统也不过是个辅助功能的死物,针对他来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应容许就没找到过投诉渠道这种东西, 非常不人性化。
应容许无能狂怒了会儿,就不得不接受这段备注无法抹去的事实,他心情转变就跟川剧变脸一样快, 过了生气的劲儿, 激动和喜悦就逐渐冒出了头。
有现实和游戏的差异性在,不论是应容许手里的小破蓝武乌枪,还是陨铁所铸的紫武剑和眼前的栖梧桐, 它们都没有游戏中的数据面板, 诸如佩戴上它们就突然暴涨一截内力之类的妄想自然也不存在, 但武器特效是不同的, 这是基于材料与手法, 它与生俱来的特质, 即便同为【栖梧桐】, 眼前的长剑和他在游戏里制作出的那柄的特效也不一样。
从介绍就能看出来,“无所不断、无往不利”, 显然就是它的固定特效, 不同于世人加在某样武器上的称颂, 文本能如此介绍,那就证明栖梧桐绝对能做到。
哪怕是此世最坚韧的东西摆在面前, 栖梧桐也能斩断,可以称得上另一种因果律武器。
——极品啊!
可惜这种极品别说量产,能不能打出第二把都是个问题,应容许图纸中其他系列的橙武用材可不像这一把,有现成的凤凰羽毛让他薅。未来若是没有第二块寒铁出世的话,栖梧桐也将成为无法复刻的奇迹了。
可惜他唯一的高级装备洗练石在假死糊弄岁寒三友时,因为配色很适合作为指向蓝胡子的“死亡线索”被随手丢了出去,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才意识到可以用来加入锻造。
因为使用绑定道具造出来的武器都是不可交易的,应容许就习惯性觉得用不上那颗洗练石,却忘记了如今他已经不受绑定限制,现在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丢了就丢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应容许爱惜地摸了摸剑柄,只觉得疲惫都一扫而空,抓紧时间把一同做的剑鞘收尾,一切完工时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他带上剑正式出关,去找一点红。
对方一直在拥翠山庄不曾外出,应容许随手拉了个人询问,对方见到他还一怔,快速反应过来低眉把一点红的所在说了出来。
“那位公子同庄主在试剑台切磋比武。”
试剑台的位置比较偏,在后山附近,应容许一路走一路问的找过去,寻到时,那边的切磋尚未结束。
应容许摸爬滚打得多了也磨练出几分刁钻眼力,看得出场上局势,那应接不暇看似凶险的层层杀招下并无杀气,他索性抱着剑倚在树干上,欣赏两位绝顶剑客的过招。
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唏嘘地回忆往昔。
换半年前叫他看眼前一幕,恐怕就要着急忙慌又怕被误伤不敢上前,只能徒劳在一旁挥舞双手让他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里打。
哪像现在,他都能看出来李观鱼凭借多吃几十年饭的老辣和内力要赢了。
缠斗半晌的两人果然是以李观鱼的半招优势而胜,一点红还是那副胜不骄败不馁的样子,平静地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擦拭流入眼角的汗水。
那还是应容许给出去的,一大沓手帕一点红用得很珍惜,逮着用的这一条都还没怎么脏,顶多有了使用痕迹。
李观鱼也有些气息不稳,这几日一点红进步飞快,已经到了他需要拿出全部内力和手段才能以微弱优势胜出的地步,这样的优势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赶超。老人面露遇才的欣慰,挑着寥寥无几的瑕疵指点了两句。
看他三言两语就说完,应容许才含笑走过去:“多谢庄主指点。”
“老夫也不过见猎心喜——这便是应公子所铸之剑?”李观鱼眼睛钉在他手中抱着的剑上面,专注剑道的剑客都有个通病,那就是见到好剑比见到天仙还容易看直了眼。
经由那些极品铁矿与他家铸剑炉打造出来的剑,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话虽如此,他旁边那位年轻的剑客眼睛只在剑上扫了一眼,便专注落在铸剑之人的身上,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盛满他的视线似的。
应容许忍俊不禁,也不避着李观鱼,这位老人是名副其实的侠客,可不会做出夺宝的举动,都借了人家的铸剑炉,成品还避着人家,就显得心思狭隘了。
“喏,答应给你的神兵,来试试吧。”李观鱼在场,应容许堪堪忍下去调侃一点红的话,将剑递过去。
后者这才将视线落在上面,长剑纳在鞘中,剑鞘墨蓝,剑柄尾部坠着一枚红玉剑穗。
心中一动,一点红抽鞘而出,剑锋嗡鸣之声竟和那日他所听的凤凰鸣叫一般无二。
“这是……”饶是以李观鱼的心性,在听见这声剑鸣、看清长剑模样时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他有些失语,摇了摇头道:“老夫实在是想不到,应公子的铸剑之法恐怕已经登峰造极了……便是老夫的鱼肠剑,恐怕都比不得这一把。”
起先应容许说“神兵”未免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这把剑一出鞘,李观鱼就能看出,对方所说为实。
即便没有看过实战,但其上缭绕的剑气之浓郁,它便是当之无愧的神兵。
应容许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标准判断的,换个人被这么夸难免脸红推脱,但应容许……
“一般、一般。”只见青年抿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赧地说:“登峰造极还算不上,顶多就是天下第一吧。”
——说到底这把剑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夸得没错啊!
李观鱼失笑:“应公子果然真性情。”
一点红眸光闪亮,指尖爱惜地以不会被割伤的角度斜着擦过剑锋侧面,轻轻弹了一下剑身。
又是“嗡”的一声“啼鸣”。
“剑很好。”他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眼中露出纯粹的喜悦:“我很喜欢。”
应容许笑眯眯道:“喜欢就好,好马配好鞍,兵器要趁手嘛。”
“不止因为它是把好剑。”一点红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很喜欢,因为是你送的。”
应容许卡了一下壳,意图再调戏一把的想法都忘了。
坏事了,人机变直球发射器了……有、有点难以抵挡啊。
他目光游移,艰难控制嘴角不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然而效果不尽人意:“嗯、嗯……你喜欢就好。”
两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gay里gay气的。
李观鱼:“得如此神兵,不若我们再切磋一番如何!”
一点红:“好!”
啪,泡泡瞬间碎成一地肥皂水。
眼瞅着那两人飞身回到试剑台,应容许45°望天明媚忧伤。
啧,剑客。
话说他好像忘了什么……应容许转动眼珠想了想,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试剑台上“锵”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掉了。
应容许一个激灵,表情惊恐如世界名画《呐喊》的褪色版——栖梧桐的武器特效啊!!
一个照面就丢了一截剑尖儿的鱼肠剑打着旋儿戳进他脚边的土里,凄凉又充满哀怨。
李观鱼沉默看着平整的剑尖:“……”
一点红:“……呃。”
应容许捂着脸深呼吸,努力让自己自然一些:“那个,李庄主……”
他舔了舔嘴唇,咧出阳光开朗的笑容,从背后掏出另一把剑,比出拇指:“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要不试一下这把剑?您看您身手飘逸如风,这把朔风剑就是量身为您打造的!”
以风为名的紫武特效还是速度方面,虽然不如栖梧桐,但和鱼肠剑相比,两把剑绝对是同一层次的。
而且歪打正着的,它的确更适合李观鱼的功法。
就当是对方指点一点红的陪练费好了。应容许把背在后面的剑送过去:前天下第一的指导呢……算下来他们还赚了。
至于原本不想占便宜打算把这剑送给宫九的想法……咳,送礼物当然要投其所好。
等有机会,他给宫九弄一条鞭子好了。
……
罗刹牌一事,可能是应容许费时最久的一件江湖事件。算上打造武器和路上耗时,等他们回到江南时,已经快到除夕了。
江南也下了雪,这里的雪薄而润,不似北方那样带着一股子把人都要埋住的气势,气温和风也有所不同,后者就像一个大汉闷头给你一拳,前者……
前者像技艺不精的学徒把你绑在马戏团练飞刀。
风一吹,应容许脑仁都要被搅成冰沙了:“我我我怎么觉得,这冷气儿顺着毛孔往里渗渗渗呢……”
不杀人,但很磨人。
一点红担忧地道:“我去买碗热汤?”
应容许一个劲儿的摇头,此时还没进城,四下无人的,他连忙把斗篷掏出来裹上,兜帽一扣,这才好多了。
还以为南方的冬天用不上这斗篷呢……应容许吸了吸鼻子:“我在黑虎堂门口卖煎饼的时候,都不觉得这么冷。”
一点红默了默,这不是废话么,他在黑虎堂卖煎饼的时候都两个多月前了,除夕前后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能一样吗?
让不爱随时运用内力驱寒的应容许现在穿着这一身回去,他当天就能成为路边的冻死骨。
即便是冬日,百花楼内也有不少应季的花朵盛开,小楼一进门就能看到两株盛放的忍冬花。
应容许一开口,就是一股子衣锦还乡般的喜气:“花满楼——我们回来啦——!”
第84章 街头打人
花满楼没应, 从楼上下来的是另一个人。
还是个女子。
女子持着浇花的水壶,柳眉松缓,笑盈盈道:“花公子今日回了花家, 应公子回来得倒是不巧,楼里只剩我和这些花儿。”
“那怎么能说不巧呢?”应容许眨眨眼, 煞有其事道:“花开正艳,人比花娇。我这一打眼还以为花满楼哪盆花化了形, 花仙子为他照料同伴呢。”
林诗音噗嗤笑出了声。
她向一点红问候一声, 主动解释道:“学堂放了假,我这教书先生无事可做,就来帮花公子打理一日花草。”
林诗音气色红润, 眉宇间的忧愁早就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生活如意的人才会有的朝气活力,原来忧愁如昙花的女子,如今竟变得开朗娇俏许多。
由此可见, 人总是要多出去走走见见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想不让人阴郁都难。
她和花满楼相处得极好, 或者说, 世间难寻能在不包含祸心的情况下和花满楼相处不好的人出来, 不过她到底不是江湖出身的侠女, 不好意思常来这边坐, 除了那些花草外,连花满楼待客的茶叶都不知在哪里。
应容许随手摸了一盒好茶泡上, 往那一坐一招呼, 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表妹啊……”
一点红张了张口, 又无奈闭上了。
他就知道,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
又不是不知道这位拉她于水火中出来的大夫嘴里多能胡说八道, 林诗音抿着笑应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和新鲜。
“表妹”这个称呼大多只有李寻欢在叫,他们互生情愫的时候,叫一声都甜滋滋的,哪怕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时隔一年再听李寻欢叫一声“表妹”,也能勾动心绪。
从应容许口里叫出来的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得亏这种差别是林诗音在心中比对,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了,这戏精高低要埋在一点红胸前哭一场自己的魅力大失败。
“表妹啊,在江南过得怎么样?”应容许一副子老年人过年询问后辈的口吻:“会不会有人排外欺负你?学堂里的孩子难管么?有什么困难都和表……”
腰间被一点红状若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应小火车紧急拐个弯:“表大夫说,表大夫和小红过去溜一圈,保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题拐得僵硬,一点红埋头喝茶,间隙给他递个眼神:大夫还有表的?
应容许眉飞色舞:别问,你的。
一点红指尖动了动,给他添茶。
林诗音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弯眸一笑,看起来也不介意对方成为自己“表大夫”,也是,表妹都任人叫了,还差多个表哥吗?
她看上去是真的从那段耗时颇久还格外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了,轻快道:“周边邻里为人和善,学堂的孩子也伶俐可爱,饶是有些淘气,说两句也会听,都是些好孩子。”
林诗音看着一旁花架上自然枯败的花枝,轻声道:“江南数月,我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里的日子不像在兴云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却热闹自由,瞧了许多往常想都想不到的事物……还要感谢二位公子。”
她起了身,施了一个福礼,应容许一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点红也侧身避过。
他们都不习惯被这么郑重感谢,太怪了。
“行了好了咱们话都在酒……茶里了。”应容许连忙道:“别搞这个,怪让人害羞的,你看小红脸都快红了!”
一点红:?
他没有。
一点红叹了口气:“无需多礼,要谢就谢他。”
应容许不可置信地挑眉。
夫夫本是同林鸟,尴尬临头各自飞。
这人机是不是越来越蔫坏了?
林诗音含笑看着两人,坐回去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应容许闲篇儿扯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一点红告辞。
毕竟人姑娘花还没浇完,他们也有事情要做。
阔别已久的家还没收拾,临近过年,大扫除一番必不可少,许是有花满楼照应找人打扫过,家里灰尘不太重,饶是如此,两个人也收拾了大半天。
应容许美滋滋道:“我就知道当初碰瓷花满楼当他邻居是个正确的选择,要不是他,这灰都能把家淹了。”
一点红从结伴开始就一直跟着应容许在外面漂,还没来过对方的宅院,趁着打扫时熟悉了一遍,又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一地七零八碎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不该扔,只好去叫应容许。
“什么东西?”应容许举着鸡毛掸子探头进来,恍然:“啊,这是机关傀儡,我当时还没做好就被坑出去漂流江湖了……”
这满地零件可不就是应容许含恨想炸了神水宫时准备做的傀儡么?
一瞧见这个,应容许顿时来了兴致:“说起来这东西还能用来练武,等咱们收拾完了,我给你做出来,只要你不用栖梧桐,它轻易就打不坏。”
涉及练武,一点红一下子就像是看到毛线球的猫,肉眼可见的有精神:“好。”
洒扫完房子,两人便外出去买吃食,拐出菜市不多远,就听不远处人群里一声吼:“小兔崽子你又给我到处跑!你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应容许幸灾乐祸一笑:“唉,大过年的,又有小孩儿要吃竹鞭炒肉咯……”
话音未落,就听到男孩子惊慌的叫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应容许倏然冷下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靠去。
“你不认识我?”一个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气极反笑:“裴胜是你爹不是?”
小孩儿呐呐道:“是、是……但我不认识你!”
周围人一见小孩儿承认,先前不善的眼神顿时少了,大汉继续道:“你不认识你舅舅?行啊,等回家你认识你娘的鸡毛掸子就行,走,跟我回家,小小年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舅舅!”小孩儿奋力挣扎,那点儿力道对大汉来讲就是蜉蝣撼树,后者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恍然:哦,又是一个到了年岁就想离家出走的倒霉娃。
“啧啧,都要过年了,非挑着这个时间给爹娘找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哎呀走了走了,没得热闹看。”
孤立无援的孩子鼻子一酸,吓得顿时哭了出来,嘴里的“娘”刚出一个音就被大汉捂住嘴,那双眼恶狠狠瞪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再哭我就给你……”
“站住。”
大汉夹着孩子看着面前两个满手纸包的挡路的,顿了顿笑道:“二位别误会,我真是他舅舅,这孩子不学好昨天让他娘骂了一顿,今儿一早就跑出来了,我找他找了大半天,难免有些火气……”
看着更斯文的那个笑了一声,对着他怀里的男孩抬了抬下巴:“你说的不算,让他说。”
大汉不松手,说道:“这孩子一向怕我,觉得我五大三粗的太丑了,不肯认我,你说说看,这小孩子的话谁敢信啊?”
看着不太好惹的那个冷冷道:“放手。”
大汉暗地里磨了磨牙,想着不然让他们滚算了,可那个黑衣服的看上去挺能打,他还抱着孩子,着实不方便动手。
下一秒,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下意识哀嚎一声松了手:“小兔崽子——!”
摔在地上的小孩儿顾不得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往应容许这儿跑:“大哥哥,大哥哥,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
“哥哥知道。”应容许任由孩子抓着自己,冷眼看着那大汉愤怒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回家就打死你”之类的话,冷笑一声。
这一声像是什么开关,一点红眼皮一掀,周围人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嗖”地倒飞了出去!
还是正正好好从两个摊位中间的空隙飞出去的,砸在了空地上。
奈斯,精准啊小红!
应容许在心里给一点红点了三十二个赞,勉强绷住了表情,高声道:“你们人牙子这一套我见得多了,知道人家爹名字就能把人领走?没听人孩子说不认识你么!你要真是他舅舅,现在就跟这孩子和我们一起去官府,找到人家爹妈确认了你的身份,我站着不动让你踹十脚!”
这拐卖话术可太熟了,小孩儿那恐惧害怕的情绪也不像装的,对方要不是人牙子,应容许能当场把头掰下来给他炖汤喝!
当胸一脚差点把大汉内脏都给踹出去,又摔得七荤八素,被当众拆穿不说,对方还想带着他去见官,当即忍着疼爬起来就想跑。
结果这一跑,直接就让原本摇摆不定的路人们给他定了性,众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围住他,却见大汉踉跄逃跑的动作一停,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住了。
“想跑?”对面房顶跳下来一个人,摇着酒葫芦从地上捡起一粒碎银:“不是要见官看看孩子是谁的么,你这是要跑哪去啊?”
“追命!”应容许乐了,三两步上前,人群顿时跟摩西分的红海一般给他让出路,看他上前腾出手猛拍那人的肩:“好久不见!”
一点红拆硬糖包拆到一半的手停下,想了想,转手将糖塞到骤然没了遮风避雨的港湾的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的人:“谢、谢谢叔叔。”
总觉得似乎差辈儿了的一点红:“……”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追命龇牙咧嘴地一闪身躲开他的手:“你这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先把这人送去衙门吧,把孩子也带上,找找他家在哪……”
“行。”应容许点头:“那你先带着他们一起去,有消息的话,你知道我家在哪的。”
小孩儿却警惕地看看一副落拓模样的追命,不肯跟他走,扑过来抱紧应容许的腿。
“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他道:“你跟我一起打过石头,我不跟他走,你带我回家吧!”
追命诧异:“你们认识?”
“啊?”应容许看着这孩子,手指不自觉抵着太阳穴回想,打石头……?
他看着男孩脑袋顶上的揪揪,半晌恍然:“是你啊!”
他刚到江南那天招猫逗狗了一下午,是跟一个小孩儿搭伙儿和其他孩子玩游戏,还用圆石打弹珠来着……合着是他啊!
第85章 没有最套娃
既然已经被指名了, 应容许在征得同意后,当仁不让地把孩子带走了。
把胆子奇大自己跑到外面玩的孩子送回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亲眼见到那位后怕的妇人是如何从担忧到眼睛喷火的全过程后,应容许唏嘘地往回走。
“啧啧, 有小孩儿要吃顿竹鞭炒肉咯。”
看倒霉孩子挨揍是心黑的大人永恒不变的乐趣之一。
辛苦大半天,晚上合该做点好肉好菜犒劳犒劳, 应容许把一点红打发去给寝具换新收拾晚上睡的房间, 再把不太好收拾所以暂时搁置了的书房打扫出来,这才狗狗祟祟拿出一块鹿肉。
跟一点红分头的时候特意买的,猎户往城里来时打的野鹿, 这个时节在这儿可是很难买到新鲜鹿肉的, 他还特意买了两条鹿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应容许耳尖微红,干咳了一声。
他到不是很急, 奈何一点红更不急, 这一晚晚睡在一块儿, 对方都习惯了他的气息开始能沾枕头就睡了, 也不见点动作。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两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有情人, 每晚在一张床上, 盖着棉被纯睡觉!
哪怕是应容许厚着脸皮上去索要晚安吻打个啵儿,俩人都止步于嘴唇贴嘴唇, 弄得应容许有些躁。
不是燥热的燥, 是暴躁的躁。
他怀疑一点红是想和他搞柏拉图, 要么就是对方不行……但前两天早上他都感受到了,那生理反应也不是不行的样子啊。
不管一点红是什么想法, 反正在应容许这里,就没有把人拖回窝不吃摆着看的道理,出门逛趟街都能碰到卖新鲜鹿肉,简直就是老天在给他下暗示,不抓住机会怎么行!
应容许决定给一点红来个食补,就不信对方还能当柳下惠。
要是一点红真的当了……应容许表情凝重了些,那他就要考虑强上了。
没人能在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孤男寡男还不ED的条件,在另一方摆明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做柳下惠,除非最前面那个条件是虚假的。
应容许不怀疑一点红对他的感情,他比较怀疑对方还是个直男性子没全转变过来,谈恋爱可以,真刀实枪的场合会觉得接受不了。
他把处理好的肉下了锅,汤勺搅动,好像熬制魔药的老巫师。
“接受不了可不行……”应容许嘟囔着:“夫夫和谐生活可是要从多方面考量的……”
许是心虚,拢共两个人吃晚饭,应容许愣是做了八道菜,一点红把书房那些落了灰的书挨个擦拭干净出来时,整个人都是一愣。
“你在江南的朋友要来么?”他只能想出这个可能。
“花满楼都回家了,其他人也不一定在江南,就咱们俩啦。”应容许干笑:“不小心做多了……没事,大不了明天继续吃嘛。”
话音刚落,就有人踩着墙翻进了院子。
“嘶,好香,做了这么多,你这是知道我会过来?”那人猴儿似的跳过来:“有菜有肉有汤,有口福啦!”
应容许看着面前人陌生的长相,眼皮子直跳,黑着脸道:“……你谁?擅闯民宅是吧,去去去赶紧走,再不走我报官了!”
“诶诶,说什么呢。”司空摘星泥鳅似的躲过他赶人的手,特自然地落座,左右看看:“你家碗筷都放哪儿了?红兄,给我找找。”
一点红无奈起身给他找碗筷去,应容许黑着脸瞪他:“你怎么来了?”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你手艺这么好,一天不吃都想得慌,这不一听你回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么?”
“你、们?”应容许看了两眼最中间最大盘的鹿肉,心生不妙:“还谁?”
“他们比较慢,还没……哦,到了。”外边儿传来声音,司空摘星话音一转:“红兄,拿六份碗筷!”
应容许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发出尖锐爆鸣:“几个人?!”
没上锁的院门被推开,五个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
追命、陆小凤、花满楼,这三个勉强还算意料之中,后面那两个……
林诗音赧然道:“应公子,贸然拜访还请见谅……”
“哎,贸然什么呀。”陆小凤跟司空摘星如出一辙的猴儿样,窜过来就找了位置,一看座椅不够,还自觉进屋搬了两张出来:“应容许喜欢热闹,还喜欢让朋友吃他做的饭,最喜欢看朋友吃完他的饭去夸他!”
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啊!应容许扬唇一笑,暗自磨牙:“这位是……”
“我四师弟,冷血。”追命介绍了一句,笑道:“我们偶遇了他和诗音姑娘,想着正好你就不认得我这四师弟,便一起带来认识认识……顺便混饭。”
冷血一撩眼皮,他的样貌很特殊,头发在灯光照耀下能看出绿色,眼睛也是碧色的,可他的长相又是典型的中原人,是个英俊挺拔的青年。
“带我走之前,你可没说过是混饭。”
追命笑道:“带你走之后,你不是就听到我们说要来混饭了么?”
冷血唇角似乎翘了翘,转瞬抹平弧度,上前两步对应容许抱拳道:“久仰。”
“我才是久仰。”应容许条件反射抱拳道,然后一抽嘴角,扭头问一点红:“你们用剑的……尤其用得好的,这个年龄都这样么?”
要是他记得没错,如今的天下第一剑薛衣人年轻时据说也是个不苟言笑满身杀气的类型,南海飞仙岛那位出了名的剑客……好像也是这一卦的。
司空摘星顿时大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言寡语,面部表情也不丰富!”
一边说,他还一边贼眉鼠眼地在一点红和冷血之间来回看。
冷血无动于衷,一点红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两相对比,应容许暗暗点头。
这么一看,一点红的表情还算是丰富的了,果然任何事都需要对比啊。
“行了,既然都来了那就坐吧。”应容许恋恋不舍地瞥了两眼鹿肉,不得不接受他的A计划搁浅的事实。
那能怎么办,人都来了,还能让他们走?
但他还是有一点很是好奇:“冷血和表妹认识?”
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先前路遇窃贼,多亏冷捕头出手相助。”林诗音简单将他们认识的契机讲了讲,应容许顿时挑高了眉头。
不只是他,陆小凤的表情也有点微妙,两人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相同的台词。
多经典的初遇啊,一听就觉得能擦出爱情的小火花。
不成想冷血下一句就是:“不必言谢,李寻欢也托我若是来江南就看看你。”
李寻欢早先入朝为官,虽然没干多久就被弹劾走了,但认识的人也不少,勉勉强强算是同龄人的四大名捕也在其列。
一听到李寻欢名字,应容许的拉郎配之心顿时死了。
毕竟这要是真让他去拉郎配,他总有种会出现第二个奇妙感情纠纷的错觉,过不去那道坎儿似的。
也还好应容许没控制住做了一大桌菜,不然除了林诗音外的这帮子武林人士就没一个能吃饱的,习武之人嘛,自然更为喜爱肉食,最中间最多的那盘肉更是很受青睐。
应容许就这么凄惨地看着那盘鹿肉鹿筋被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扫个精光,仔细一算,一点红顶多吃了六七块。
除了尝个味儿,这点肉片有锤子用!
一顿饭吃得倒是很热闹,林诗音本就是遭不住陆小凤的盛情相邀跟着一起来的,席间也不太放得开,直到陆小凤绘声绘色的讲起罗刹牌一案,她才渐渐着了迷,应容许见状,还特意挑出自己和宫九是怎么祸害……不是,怎么跟李寻欢一起行动的细节出来说,三言两语就把人姑娘逗得不行。
陆小凤连连摇头,对花满楼道:“李兄当晚就和我出去喝了酒,没想到他还是说得保守了,看样子他受得难比他说出来的更多。”
花满楼也在笑:“你们这一趟还真是……经历丰富。”
冷血冷不丁来了一句:“玉罗刹,很强。”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林诗音诧异地看着陆小凤古怪又惊悚的表情,后者谨慎问道:“你不会是想去挑战他吧?”
冷血摇头:“他远在西域,我身于朝廷,除非他入关犯案,否则是无缘挑战了。”
陆小凤大松一口气:“还好你不是西门那样的剑痴,我先前去了一趟万梅山庄,也和西门提起了这些事,你们猜他回了我什么?”
应容许道:“猜都不用猜,无非就是想跟人比试嘛!”
陆小凤叹息:“岂止,他还可惜寒梅死在了那里,以及……他对一点红似乎起了兴趣。”
一点红若有所思:“我亦想领教一番他的剑法。”
陆小凤和应容许异口同声道:“不,你不想!”
西门吹雪的剑法可是有出无回,不见血誓不罢休的,切磋?什么是切磋,在他看来,和能让他拔剑的剑客打,那叫对决!
谁知一点红却是误会了,对应容许道:“我不用栖梧桐。”
那剑太过作弊,一点红在拥翠山庄用过一次后便托应容许暂时收了起来,行走时仍用后者给他买的那把剑,他不想太依靠外物,而是更专注于磨炼自身。
应容许无语,谁说这个了,要是真到那一步,栖梧桐当然是该用就用啊!
他嘟囔道:“我给你打的剑可不是叫你摆着供起来的。”
一点红浅笑道:“嗯,我知道。”
应容许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笑容来的猝不及防,自带圣光,应容许喉结滚了滚,视线都黏在人脸上移不开了。
空气一时微妙绷紧,虚空中隐约有“only you~”的bgm回荡。
陆小凤闭了闭眼,惨不忍睹:就这点出息。
林诗音本就是被好他人之客的陆小凤一起劝过来的,吃过饭后就离开了,冷血秉持答应过李寻欢的话,自觉起身送姑娘回家。
唯一的姑娘,还是不涉及江湖的姑娘走了之后,这群男人顿时就放飞自我热火朝天了起来。
酒也上了,话题也更深入了。
“四大名捕一半都来了江南,是发生什么大案子了么?”应容许关心道。
他还打算消停一段时间呢。
“冷血被世叔强制沐休又闲不住,我就带他一起来追查犯人,对方正好逃到江南。”追命含糊地一笔带过,总不能把朝廷那些党派斗争的事和众人说,帮不上忙还有危险。
离过年都没几天了,这帮子捕快还是要跟在犯人屁股后面到处跑,也是艰难。
花满楼一听有犯人逃到这边,不免忧心道:“那人做下了什么事?”
“你们应该听过。”说起这个,追命眉眼一沉:“熊姥姥、女屠户、五毒娘子、桃花蜂、销魂婆婆……”
众人脸色都变了,陆小凤脱口道:“不要告诉我,这帮女魔头都跑来江南蛰伏起来准备为非作歹了!”
这些女人不论老少,都是一群危险分子,其中更不乏专门对着普通人下手的祸害,也是因此常年在六扇门的待捕名单上。
应容许倒是一眯眼睛,一点红向他点了点头。
熊姥姥,不正是当初月圆之夜卖糖炒栗子毒害普通人的那个么?应容许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拽着一点红跑路,后来再去找,那个不知真身的女魔头早就无影无踪了。
遇到精通易容的祸害就是这点不好,易容一揭,过后就很难找到,方玉飞也是靠着这一点搞起了连环套娃。
谁知追命道:“不是她们都跑来了江南,而是她跑来了江南!”
“……卧槽。”应容许喃喃着爆了粗:“这世上还有比方玉飞更套娃的狗东西啊?”
陆小凤噎了一下,坚强地继续问道:“这些人真的都是一个人?”
“你就算不信三爷的判断,那也要信我嘛。”司空摘星撇了撇嘴:“若不是我发现了这几个人易容手法的共同之处,又在碰到追命时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以为我现在会在这里?”
陆小凤恍然:“怪不得我会同时碰到你们,原来你是被一起逮过来帮忙的啊!”
“正好我们和熊姥姥有过节。”应容许道:“怎么说她也算江湖人,我们来帮忙也没关系吧?”
追命倒是没想到蹭个饭还能连吃带拿,朗笑道:“再好不过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她在江南一日,城内百姓就多一分危险。”花满楼也道:“我也会尽所能提供帮助。”
“所以……”陆小凤装模作样苦下脸:“我能拒绝这份麻烦么?”
花满楼但笑不语,应容许幸灾乐祸:“你说呢?”
一个心怀百姓安危的花满楼,一个因为提供了重要情报还是易容大师被当成援手带过来的司空摘星,一个摩拳擦掌要找回场子外加为民除害的应容许,再加上前者指东不打西的一点红……
某种意义上,他的朋友也算是被这女魔头“一网打尽”了。
陆小凤抱着美酒摇头叹息。
“算了算了,谁叫我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见不得朋友独自忙活的人呢?”
第86章 口嗨一时爽
第二天, 志愿者小队就根据追命昨日花了一下午缩小的范围去找人了。
范围虽然缩小了,但工作量可不小,这也是为什么追命还有空闲晚上来蹭饭的原因——那女魔头躲进了青楼楚馆的风情街。
那地方人来人往, 男的多女的更多,对方易容一卸, 往哪家青楼里一躲……追命总不能亮牌子进去挨个问老鸨楼里是不是多出来哪个姑娘。
那不纯纯打草惊蛇!
好在倒也不是没有线索,对方是在犯案过程中被追命发现, 还叫他鞭了一腿, 受了不轻的内伤,若不是中途附近有一家民居恰巧走水,火势颇大让追命不得不先去救人, 对方都不一定能在追命的犹豫中暂时逃掉。
她被追的紧, 没有时间疗伤,这一点就是最大的线索。
对其他人来说,这点线索可能还不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人, 但对应容许来说, 这一点就足够了。
内伤可是会有debuff挂在头上的, 对应容许来说, 那简直是黑夜里最亮的一颗星。
因为这范围再缩也缩不到哪儿去了, 众人便选择了分头行动, 至少先踩踩点。
而在这片烟花之地的某个院落中, 公孙兰结束调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果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她抚摸着手中的瓷瓶, 喃喃:“也是, 毕竟是在石观音那个贱女人手上活下来, 还反将一军的人……”
她笑了笑,收起瓷瓶。
公孙兰曾偶然被石观音见到并追杀, 为了祸水东引,她特意在试过应容许与一点红身手后把前者的消息往石观音那里送,直接导致了应容许被掳走一事的发生。
结果大概是一报还一报,躲藏着的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的组织红鞋子就又被金九龄盯上栽赃嫁祸,当时石观音还活着,公孙兰唯恐对方也是那个女人的手下,想要逼她现身,只让姐妹去解决此事,引导陆小凤查清真相,自己则隐藏暗处,在各种恶毒身份暴露之前抢先揭穿并联合姐妹们坑杀了金九龄与组织中的叛徒,还在陆小凤刷了一把“红鞋子实际上都是一群行侠仗义的侠女”的印象。
因为组织成员中还包括了对方的情人薛冰,有她在陆小凤那边吹枕边风,公孙兰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老实了好一段时间。
但一个能说出“杀人只是因为我想杀”、还总挑着平民百姓无差别杀人的愉悦犯,她又怎么能忍得住太久?
都说祸害自有天收,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前脚重新出去作乱,后脚就被去一家没太多人知道的民家酒肆买酒的追命撞见了,若不是那场意料之外且蔓延速度极快的大火阻碍了追命,公孙兰都无法逃到这里买药疗伤。
想到那场火,公孙兰得意的笑起来——这就是命不该绝!
追命带出来一起追击她的捕快就宛如一匹盯住猎物就不松口的狼一般,再加上他们后来碰见的那个能看穿她易容的人……公孙兰感受着不断跟随着内力循环修复内伤的药力,当即就要趁着他们还没有锁定她具体所在之前离开。
吃过教训的她没有易容,而是用胭脂水粉修饰了一下面容,换了一身衣物,就从这家专提供给女子消遣的、未挂牌的楼中后院走出。
房门缓缓合上,隐约能看到宽大暄软的大床上,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趴在那,呼吸全无。
公孙兰理了理发鬓,像是没事人一样往外走。
最近未免有些太倒霉了,侠女打扮的公孙兰暗暗想道:不如去欧阳情那边避过这一茬好了,正好她这位明面身份是花魁的妹妹所处之地鱼龙混杂,想要杀人的话,就先找个偏僻的村子……
公孙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计划着,脚步却丝毫不慢。
“前边的姑娘,等一等,你掉东西了!”
大白天的,这边路上也没什么人在公孙兰怔了怔,回首望去,瞳孔就是一缩。
几分钟前还被她夸过的人对她招着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这个是你的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算了,左右对方也不认识自己的真实相貌。
对方几步走近,公孙兰快速敛下眸中异色,定睛去瞧,说时迟那时快,那只伸过来的手陡然用力一捏,公孙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开的烟粉扑了一脸。
“什……”公孙兰迅速屏气闭眼,握住双剑便要出手,下一秒,冰凉凉的水就被泼在她脸上,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公孙兰脸色顿时扭曲了:“你找死!”
这一张口,水便流进了她的嘴,一股及其浓郁的异香在口中爆发。
公孙兰惊悚的发现,随着异香充盈口鼻,她的内力竟滞涩下来了!
被迷了眼的公孙兰流着生理性泪水,内力被封,她当即放弃出剑的打算,嘶喊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不认识我是谁?行啊,就当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就行了。”应容许盯着对方脑袋顶上闪烁的内伤图标和出自他手的疗伤药物的图标,假笑:“好久不见啊,熊、老、太、婆!”
公孙兰心中一凛,说道:“你在叫谁老太婆?我不姓熊!你认错人了!”
应容许点住她的穴道,冷冷道:“我一开始也怕我认错了人。”
所以在像偷窥狂一样一路顺着窗户往里扒着看别人脑袋上有没有图标的过程中发现公孙兰时,应容许都只是打算等对方出门后检查一下房间——毕竟不能排除对方是一个纯青楼女子的可能,过后要再找人,对他来说也不难。
结果就在房间里看到了那个被杀的男人。
这下子,不管对方是不是熊姥姥,应容许对其下手都没了负担。
应容许不想再听这女人说话,按着人点了穴就拖着运起轻功,面对这位,他双人轻功的时候都满脸嫌弃,一点都没控制手劲儿,一拽一丢跟丢假人似的。
同样的双人轻功,如果说一点红的待遇是荡秋千级别,追命的待遇是加速的摩天轮级别,那公孙兰的就是坐上了安全措施只有一根绳的疯狂过山车。
那根绳还随时有可能变细拦在脖子前,让其变成需要被光芒打码的光滑模样。
守着出口以防有人逃跑的冷血和一点红不过多时便见到他从天而降,手上堪称粗暴的将被荡晕过去的公孙兰往地上一放。
“应该就是她。”应容许道:“就算不是,她也杀了一个人,一剑封喉。”
冷血当即道:“尸体在哪?”
应容许将位置说了一遍,反手将说好的发现女魔头后释放的信号弹放了,没忍住和一点红告了状:“这女人居然还用我做的药来疗伤!”
虽然他把伤药放在药堂售卖时就知道不一定所有能用上药的都是好人,但事情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让他有些窝火。
一点红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犹豫片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人……合该活下去的人,用你的药救了命。”
“我知道。”应容许撇了撇嘴,看着还是不太舒坦:“我总不能让人在卖药之前先查一查人家的底细。”
“我就是突然有些矫情——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灵敏感。”应容许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了孩子。”
抚摸他披散黑发的手一顿,应容许愣了一下,悚然抬头,发现一点红很是迟疑地看着他……的肚子。
在一点红的心里,好像应容许身上出现什么奇妙的事都不是不可能的。
“你……?”
“我只是口嗨!”应容许捂着肚子退后两步:“别看了,我没有那种功能的!再说都没有……没有那什么过,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圣母玛利亚有感而孕么?!
一点红干咳一声别开眼。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身罗裙的女子幽幽从一旁冒头,嗓音如银铃一般。
而现在,这银铃响的内容是:“我就知道你对他的态度不一般,现在已经到生孩子的程度了么?”
“什么?!”循着信号弹先后赶到的陆小凤和追命震惊。
陆小凤:“应容许你怀孕了?!”
追命:“你们俩谁家有喜……哈?你怀孕了?!”
不适应烟柳之地过重的脂粉气所以守在另一边出口,比他们还要慢一段距离但耳力超绝的花满楼停下步子,面上出现疑色:“应容许……是女子?”
应容许:“……”
好一出言传身教的《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我不是,我没有!”应容许怒道:“你们是来讲相声的么?要不要我去给你们搭个台子?!花满楼你也不要就这么怀疑我的性别啊!我是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
“但是骨架和男人一般的女人又不是没有,变声也不难学,喏,就像这样。”最后一句,易容成女子的司空摘星用的还是应容许的声音。
别说音调了,连发音的小细节都和应容许本人说话一模一样,跟把应容许塞喉咙里讲话似的。
应容许差点被气撅过去,十个呼吸机都抢救不回来那种。
好一个口嗨一时爽,百口莫辩火葬场。
陆小凤还要再浇上一桶油,倏然看到地上躺着的女子的脸,惊叫道:“公孙大娘?”
回过味儿意识到是司空摘星在泼脏水的追命注意力被转走:“你认得她?”
“我当然认得!”陆小凤脸色难看:“她是红鞋子的首领,公孙大娘,金九龄之事,我还是得了她们的帮助。”
众人望去,果然在女人脚上看到一双红绣鞋,鞋面上绣着一对鸳鸯。
陆小凤继续道:“可她怎么会是你们在找的人?红鞋子虽然做事不羁,但终究是一群有怨报怨的侠女。”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应容许扯了扯嘴角:“但你八成是被这帮女人给骗了,就算其他成员真是所谓的侠女,这位也不太可能——冷血已经去检查她的杀人现场了。”
陆小凤的脸色青白交加,难看极了。
第87章 戴上有色眼镜
陆小凤被各种人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对方是个鬼机灵,还总是有人前仆后继地想骗他。
每次发现被骗, 陆小凤面上基本都是苦苦就过去了,这一次脸色却格外难看。
能不难看么, 要是公孙兰真是犯下无数罪行残害平民的人,首领都这样, 红鞋子这个组织的性质就有待商榷了。
他的情人, 同时也是目前和他感情最好最可能成事儿的女人,薛冰,可是红鞋子中的八妹啊!
之前所见过的各个女人的模样在眼前一一闪过, 陆小凤脸都绿了。
尤其在追命认出公孙兰的武器后, 他更是眼前一黑。
不管陆小凤遇到了什么事,作为他嫡亲好友的花满楼都是了如指掌。就算他最初不知道,等陆小凤到了百花楼, 也会将自己经历过的事分享给这个看不到世界色彩, 也不爱出远门的好友听, 让他温柔的世界更加丰富。
是以, 他也是在场人中最能理解陆小凤此时心情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 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好友这超乎常人的……运气。
似乎和这个四条眉毛幽默风趣的男人关系密切的人都各种意义上不是等闲之辈, 往他社交圈里掰着手指头数, 最省心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花满楼了。
顺带一提,那个拿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笔当着捕快的面给犯人在脸上画丑妆的绝对是最不省心的。
怀揣着昭然若揭报复心理的应容许就差把公孙兰那张美艳的脸化成进化失败的丧尸暴龙兽了, 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丑绝人寰, 追命蹲在一边脸色扭曲。
“她招惹过你?”
“可不, 熊姥姥月圆之夜卖栗子的事儿你知道对吧?我们就碰见过。”应容许嘟嘟囔囔的,还有些费解:“不过那时候我觉得她挺强的, 没想到真的会被我一下子撂倒……”
熊姥姥可以说是应容许在这个世界吃得第一个大亏。
她不是他遇见的人中最强的,但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时候的应容许比较依赖毒性不强的药粉,在空旷有风的地方完全施展不出来,一点红也刚从杀手行业“退休”没多久,剑势阴毒有出无回,心中又惦念想保护他这个小菜鸡,十分的力出手也因为犹豫而只剩七分,虽然不是不能强杀,却还是被心有退意的应容许卷走跑路。
结果如今有心算无心之下,他居然就这么把公孙兰撂倒了……应容许沉思道:“我现在对自己的实力认知有些膨胀,甚至觉得自己能阴死十个来抓我的石观音。”
想着过年后找个时间去神针山庄看着点薛冰别真叫她误入歧途了的陆小凤条件反射开口:“大白天的就睡了?”
是你飘了还是石观音拿不动刀了……哦,后者死得不能再死了,确实拿不动刀了。
陆小凤换了个方向:“还十个石观音,一个玉罗刹你都不敢动手!”
“那是他没惹到我!”应容许嘴硬道:“给我一个小红,我就能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无端被cue入战局的一点红思及前几天应容许如数家珍的各式阴损毒药,坚定站队:“有时间布置的话,我们没问题。”
跨过心里那道坎儿的应容许真要把存货都掏出来可以称之为心黑手狠,给他点战前布置时间,他能把所有人武装成行走的毒物,头发丝儿都给你抹上闪亮亮的剧毒。
得到支持的应容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听到没!小红可从来不打诳语!”
一整个小人得志的嘴脸,陆小凤的双眼都快被闪瞎了。
“得得得,知道你有人护着了。”陆小凤皱着鼻子。
就在这时,公孙兰眼皮动了动,茫然张开……
“啪!”
又被一点红看也不看的一手刀砍晕了过去。
追命和冷血去解决公孙兰隐藏在这边又犯下的一桩命案,其余人便往回走,司空摘星顶着一副娇俏少女的皮子,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了,半路就悄么声没了踪迹。
真跟《西游记》里对大圣的形容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怪不得陆小凤叫他猴精。
陆小凤这次回江南也是因着快要过年——这位无拘无束的浪子没有家人,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难免显得冷清,是以每年花满楼都要带着他回花家一起过节。
应容许微妙道:“哦……那你也算是半个花家人了哦……”
花满楼可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笑道:“的确如此。”
应容许继续微妙:“啊……那岂不是算花家半子了……”
花满楼顿了下,笑意加深:“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算,只不过……”
“停!”陆小凤双手合十对着花满楼拜了拜:“我说七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一点红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见他这副模样,想了想,轻轻放在了他和花满楼中间。
要是哪个嫌热闹不够的在陆小凤手里塞三根香,场面就特别像是拜神现场。
应容许很想当那个火上浇油的,但眼下显然还有更能吸引他的注意:“怎么,里面有什么趣事?”
“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我们昨日也不会那么早回来,还听到了你们回来的消息。”花满楼笑得不行:“五哥以为有人外面拥有了整片森林还不够,又向周边下了手——虽然我看不见,但也能知道那个人当时的表情有多精彩。”
“不止是他,七童其他几个哥哥也这么觉得。”陆小凤痛苦道:“还好你看不见,不然我不知道要被你笑话多少年。”
应容许反应了一下,差点乐得从椅子上栽下去。
花家几个儿子也都是神人,居然觉得陆小凤这个花心大萝卜有向花满楼下手的嫌疑!
应容许笑得花枝乱颤公鸡下蛋,就差打鸣儿,一点红也别过头肩膀微颤。
江南第一首富家大业大,儿子里有入仕的有继承家业的还有到处打拼自己品牌的,玩得多花的都见过,最小的弟弟好多年都带着陆小凤过年回家吃饭,也怪不得会多想。
顺着这个思路,再一想陆小凤身边就没断过的桃花和隔三差五就能传一传的绯闻……花家六个哥哥居然没把陆小凤绑了给他去掉烦恼根,也是脾气很好了。
“我只当七童是好兄弟,他们真是,真是……”陆小凤憋红了脸,苦于花满楼在场,居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
应容许贴心提供:“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陆小凤:“对!”
应容许再道:“但想一想你在外的花名……”
一点红幽幽道:“也不干净。”
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发现,不管他走了多少朋友,又来了多少新朋友,似乎都改变不了这群人逮到他就要狠狠调侃逗弄的习惯。
现在就连一点红都要欺负他一把!
伴随着友人相聚的欢笑,去岁之日愈发接近,应容许腾出空来把机关傀儡组装了出来,可惜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作为了一个摆设。
比起傀儡,一点红找到了个更合心意的切磋对手——对,就是冷血。
对方本就是在沐休期间,追命把案件后续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冷血也是个闲不住的,他本来就天不亮就要练剑,一点红也有个同样的习惯,这下可好,两人一拍即合,每天在院子里打得昏天黑地,好几天都留在客房睡的。
这样一来,应容许搁浅了的夜生活计划也没了重启的契机。
江南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个多月回去,显然这两位是不打算回去过年了,不过这也不是鲜事,他们这帮子办案的,休假这种东西都是口头一说,哪有犯罪者会体贴得等公家休完假再犯事儿的?
越到年节,有些人那蠢蠢欲动的心就越按捺不住,就说追命,入了六扇门这么多年,就没完整休过几个节。
今年的诸葛神侯更是像个留守老人,四个徒弟两个跑到了江南回不去,两个去南海查南王,无情那边还查出南王想要拉拢飞仙岛的城主叶孤城,飞仙岛作为白云城自治之地,叶孤城在那里的地位等同于皇帝,还有着一手好剑法,若真的被拉拢了,有得他们头疼。
按照追命的想法,现在往回赶,他和冷血就只能在荒郊野岭过年了,还不如在江南留一留,这儿有酒有菜有大厨,还有剑术超绝的高手陪师弟过招切磋,多好啊!
应容许想把铲子砸他脸上。
好个鬼,追命和陆小凤喝完酒倒头就睡,还得睡在他们家,搞得他晚上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搞,就怕真的干柴烈火了发出声音完成人生一大社死成就。
郁卒的不行。
话虽如此,应容许也不是真的难以接受。
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赶电灯泡们自觉滚蛋。
守了许多个形单影只的岁,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到一群性格各异花里胡哨的朋友,应容许疯了才把他们赶走。
一点红更是没正儿八经过过年,瞧着还是那副人机样子,实际上话都多了不少。
除夕当天,应容许的小院子更是空前热闹,他提前把年节礼物让青鸟快递寄给了楚留香一家子,思来想去,又扯着一点红去书店亲自挑了一本《道德经》。
“都说师徒如父子,虽然我这老丈人不是个东西吧,但好歹还活着。”应容许微笑:“年货还是要给的,正好让他关着禁闭陶冶情操……他会喜欢的吧?”
应容许想了想,又拿了几本:“一本看着太寒酸,这样就行了。”
一点红瞅着他手里那些学堂启蒙书本,已经能想象到薛笑人无能狂怒的样子了。
“我觉得……”
“嗯?”应容许笑吟吟看过来。
一点红深吸一口气:“他一定会喜欢的。”
原本听应容许要出来给薛笑人买年礼时,一点红还想劝一下,他不希望应容许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为难,违背本心的送薛笑人礼物。
但现在,一点红彻底认清了对方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这“年礼”送出去,应容许别提多开心了。
第88章 辞旧迎新
相比手机一线牵和推行禁止燃放烟花规定多年的现代, 这里的年味儿浓郁到超乎应容许的想象。
给阎老板送完最后一份快递,应容许掏了掏快被烟花爆竹震聋的耳朵吐槽:“大白天的就烟花不断,晚上多激烈我都不敢想。”
一点红从记忆角落搜寻片刻, 助他的想象力一臂之力:“最激烈的时候,城外的庙宇里都能听到响声。”
应容许满脸凝重:“……真的不会引发火灾么?”
不管会不会, 安全隐患似乎都不能阻挡百姓对去岁迎新的热情,就是苦了大年夜还要加班的底层公职人员——官兵巡逻的时间都更紧凑了。
入夜之后,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头顶连片的烟花绽放,宛如仙境的不夜天。应容许连踢带踹地把溜进厨房偷吃的偷酒的司空摘星和追命赶出去,愤怒地拿锅铲一指。
“冷血——别在那儿看棋了, 把你师兄看好!”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司空摘星你再来偷半成品, 今晚就再加一道红烧猴脑!”
去花家陪着吃了一顿团圆饭回来了的陆小凤这会儿正抓耳挠腮地想怎么破局,听见这声威胁,前者眼睛顿时亮了, 丢下棋局窜出去:“有什么好吃的?”
司空摘星抓着眼疾手快抢出来的鸡腿, 被陆小凤追得满院子乱窜:“这是我偷来的, 你要想吃自己进厨房啊!”
“我才不进呢, ”陆小凤一爪抓空, 矮身去绊他, 嘿嘿笑道:“进厨房要挨打的, 我可不想米饭里被放了一罐子糖,再说进厨房偷哪有抢你的好?”
司空摘星破口大骂:“陆小鸡你不要脸!”
花满楼稳住差点被带翻的棋盘, 无奈笑道:“这下好了, 对手也跑了……林姑娘, 要来手谈一局么?”
因为厨房事业被大包大揽,无事可做的林诗音抿唇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残局胜负已分, 还不等收拾完棋子,院落里又炸起一声咆哮:“冷血,把这个偷酒贼一起带走!他和追命再进来一个,我答应给你的剑法孤本就不作数了!”
冷血叹了口气,起身把灰溜溜的陆小凤也领了出来,跟他吊儿郎当的三师兄一起严加看管。
这可比神侯府热闹多了……各种意义上的。
应容许骂骂咧咧:“一个两个的猴急猴急,就缺那么一口吃的一口酒?!”
一点红守在油浪滚滚的锅边严阵以待,时间一到,分毫不差地离火捞炸鱼,闻言喉中滚出疑似笑音:“等不如偷。”
“我看他们就是皮痒。”应容许顺着小窗看看外面一言不合就闹成一团的几人,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快速捻起一块冒着热气的卤肉塞过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咸香在口中炸开,一点红看着紧张兮兮生怕被发现开小灶的青年,眸中泛起笑意:“很……”
还在比赛翻跟头的司空摘星嗷的一嗓子:“一点红你嘴里鼓着的是什么?我看见了,应容许你偏心!”
翻跟头也阻挡不了他良好的动态视力。
应容许耳尖一热,阴森森地道:“闭嘴翻你的,再叭叭今晚你和二黄一桌。”
——二黄是隔壁的隔壁养的看门狗,见人就咬,贼凶。
等到比赛的两位已经突破了三千大关,应容许过去一人一脚踹在屁股上:“别翻了,过去端菜。”
陆小凤一个趔趄,脸绿了:“完了。”
司空摘星:“哈哈哈我赢了,我比你多三个!今晚上你洗碗!”
做饭的人不洗碗是应容许的规矩,这么多人的残局可不好收拾,陆小凤目光幽怨地看向率先踹了他一脚的应容许:“……”
应容许干咳了一声:“加油哈……小红!锅别收拾了,回头让陆小凤刷!”
陆小凤更幽怨了:“你良心不痛么?”
应容许不仅良心不痛,还美滋滋的。
没有人能拒绝坑陆小凤一把。
为了迁就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吃饭的时间本就晚,可以算得上夜宵了,即便如此,等吃得差不多,外面的鞭炮声和锣鼓配乐还是没停,应容许心顿时痒了起来。
庙会、放灯、舞龙舞狮……这些应容许还都没正儿八经看过呢,难得没有琐事缠身,他干了两杯酒,揉了揉发烫的脸,问一点红:“我们出去逛一逛?”
他喝得有些发飘,音量没控制好,敲着筷子高歌的陆小凤闻言眼睛转了转,估算了一下时间:“行啊,走,咱们去哪玩?”
应容许:“谁跟你‘咱们’?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追命大笑:“陆小凤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大过年的非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走,我昨天刚扫到个挺有意思的摊位……”
司空摘星申请加入:“我也去!”
花满楼抿唇一笑,转首邀请道:“冷捕头,林姑娘,那我们三人也去未收的庙会逛一逛吧。”
三言两语就分好了组,一众人抛下狼藉的院子,各自分开出去感受节日氛围。
走之前,陆小凤还对着应容许表情暧昧地挤眉弄眼,在一点红背过身时做口型:“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们走远,不知道窃窃说了什么,传过来一阵哄笑。
应容许被酒精浸染的脸更红了些,眼神飘忽。
虽然听上去只是在说不打扰他们约会……但陆小凤那副表情,应容许都怀疑他是不是钻进自己脑子里偷窥到了什么想法。
他又搓了搓脸。
“想去哪里?”一点红垂眸。
“啊……”应容许慢半拍道:“先,到处逛一逛吧。”
长街灯火通明,人流涌动,尤其是有表演的地方,那更是人山人海的宛如国庆假期的景点,来晚的人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和游曳而过的长龙鬃毛,看了和没看没区别。
但那种痛苦是属于普通人的,对于以武乱禁的江湖人来说么……应容许和一点红足尖一点就往房顶上窜,上去之前没仔细看,等上去之后,应容许嘴角一抽。
下方街道上长队奏乐舞龙,上方屋顶也或站或坐高低错落码了一片儿人。
“呦,小兄弟。”一个抱着个兴高采烈的娃儿的大叔坐在他们选中的房顶上,旁边还有个年轻人在拿着糖葫芦逗孩子,前者笑道:“轻功不错啊。”
应容许、一点红:“……”
夭寿了,江南原来这么多江湖人么?
什么头顶烟花炸响他们手牵手悄么声亲个嘴腻乎的约会场面啪嚓碎成镜花水月,应容许坚强一笑:“哈哈哈都是些雕虫小技……那个,我们不打扰,我们换个地方……”
大叔:“换啥啊,你们来得晚,这附近视野好的都被占完了,就在这儿看吧。”
听过拼桌拼车拼多多,应容许头次跟人拼屋顶。
一点红扫了一圈,如实报告:“的确都有人。”
行吧。
应容许认命地和一点红坐在房顶上,耳边是小孩儿兴奋的笑声,这要是做点儿什么都会有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两个人泾渭分明的并排一坐,好在下方的表演足够精彩,应容许没用多一会就投入了进去,看得津津有味。
连一点红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都不知道。
下方有人举着火把表演喷火,火龙一出,应容许和小孩儿异口同声“哇——!”的一声。
青年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倒映着长街繁华,仿佛人世间最重的喧嚣,最浓的烟火。
就在这时,一只红色的“狮子”从人群上方跳跃入场,坠在队伍末尾搔首弄姿,仔细一看,那只“狮子”的前腿和后腿有时还互相踹两脚,好像还没驯服四肢似的。
小孩儿:“爸爸,那只狮子好活泼!”
应容许拍腿大笑,像一只高兴的沼跃鱼:“玩还是他们会玩——小红你看,那不是司空和陆大侦探吗哈哈哈哈!”
因为这里还有其他人,应容许便没喊全名。
一点红依言往那边看,操控狮头的人一跃而起跳到狮身屈起的腿上,做了个金鸡独立,后面那位身形的确是陆小凤。
两个非专业的仗着协调的四肢照葫芦画瓢,倒也有模有样,可惜没过多久就被舞狮队伍发现了,这只狮子跟过场彩蛋似的扭了扭脑袋甩甩尾巴,运起轻功就跑了,旁人还以为是特意准备的节目。
应容许跃跃欲试的去看一点红:“看上去挺有意思的,要不咱们去找找他俩,把装备抢过来也试试……”
一点红也转过来头专注地听着他讲话,嘴角噙着笑,可能是环境光所致,这个轮廓分明冷硬的男人看上去居然有点温柔的味道。
有种全球变暖演变到冰山悉数融化地步的感觉,让人第一反应就是“哇好帅”,然后便是紧张感。
平心而论,一点红不是那种帅得惨绝人寰的帅哥,虽然都说一见钟情的本质是见色起意,但真正让应容许一见钟情的是对方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
黑沉黑沉的眼睛带着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像是一片危险的漩涡,也像是终年不化的黑色冰川,格外危险,也格外招人。
现在那双看似什么都映不进去的眼睛里清晰呈现出自己的样子,还带着明显的温度,讲道理,应容许想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如今的一点红还能让他心动的了。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应容许满脑子都是——这男人好帅,想亲。
一点红完全不知道对方脑子里愈演愈烈地吹着什么颜色的风,应容许的脑海里都一脚油门把车开到城市的最边缘了,他还在笑。
“我看他们往那边走了,你想玩?”
“……不想玩。”应容许嘴唇动了动,声如蚊呐,脱口就被下方的欢呼盖了过去:“想亲你。”
一点红愣了愣,耳尖红了。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三人,借着应容许宽大袖摆的遮挡,主动牵上对方的手。
“诶?”小孩睁大眼睛:“两个大哥哥跳下去了,是去找狮子了吗?”
“囡囡,快看。”年轻人道:“燃烟花了。”
两个大哥哥没去找狮子,而是找了个无人的小巷,远离喧闹,头顶盛放的巨大烟花,由浅至深地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体温都仿佛同化,应容许直到快憋过气去才往后一扬,后脑勺靠着对方的掌心。
“我看够了。”应容许喉结滚动,不自觉吞咽了一下,避开展开双臂遮挡住他身形以防被误闯之人看见他的男人幽深的眼睛。
他小声说:“我们……回家么?”
一点红抿了抿湿热的唇,想到自己费劲巴力货比三家新买回来的药膏,压低声音道:“好。”
时间从不等人,旧岁最后的时光在烟花中悄然划过,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第二日一早,消息灵通听闻应容许回来,上门拜会送礼的前患者家属们,没一个见到应大夫本人的,全被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拦了下来。
第89章 此绿绵绵
最初的磨合期过去之后, 应容许过上了堪称最舒心最无忧的一个多月。
友人相聚佳人在侧,每日除了去给人看看诊炼药打傀儡,就是跟亲朋煮酒喝茶聊天打屁吹吹曲儿, 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滋润到习惯了被猫追狗撵的日子的应容许都有些惶恐。
“这也太安逸了。”应容许调试着被一点红和冷血联手差点打报废的半人高傀儡,惴惴道:“我怀疑背地里有人在给我憋个大的。”
一点红觉得他是想太多了, 应容许出门游历半年,名声早就闯到如日中天的程度, 别的不说, 光是从石观音手里毫发无损的逃脱还跟楚留香等人反杀一波,就能震慑无数人了。
现在江湖上都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轻功可与楚留香一较高下、医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剩一口气就能把人救活过来、甚至还有夸他做菜手艺的——应容许一开始还纳闷自个儿也没给外人做过菜, 怎么能夸起这个的, 稍一打听,才知道夸他做菜的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苦瓜大师。
满打满算,应容许也就认识两个能在江湖说上话的和尚, 一个和他爹娘在泉下团聚的无花, 再一个, 便是他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投宿的小庙中, 有位深藏不露的游历高僧——也是为他推荐江南这地界儿的武林高手。
如此想来, 那位估计就是传闻中做得一手绝妙素斋的苦瓜大师了。
能被苦瓜大师赞不绝口的素斋手艺足以勾起许多人的好奇心, 没多久, 应容许就接了几个奇怪的“患者”,一个两个全是犯了馋病, 不过胜在年轻机灵会说好话, 还真没被一点红丢出去, 而是成为应家私房菜馆未开张时的第一桌客人。
这群年轻人走了之后,应容许脑袋上的标签又多了一个——厨神啊!
但不管怎么说, 这些插曲都是在陆小凤跑去神针山庄、两位捕头返回京城、司空摘星也跑出去找乐子之后的平淡生活的调剂品,生活越是平平无奇不起波澜,应容许就越是不安。
他怀疑自己是被老天爷整蛊成了抖m。
“想当初,我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应容许生无可恋:“等真到了这一天,我怎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头呢?我不是真的被江湖这个腥风血雨的大染缸给同化了吧?”
一点红想了想,提出个解决办法:“不如我们继续出去游历?”
他觉得应容许就是闲不住了。
应容许以前过得日子堪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子在外面浪了半年,过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乍一回归日常,不适应也在常理之中。
应容许觉得可以。
就当旅游嘛。
“那等到我把新来的这批病人治好,咱们去找楚留香玩好了!”应容许兴致勃勃。
然而事实告诉他们,不管人还是事,都不经念叨。
没等他们出发,就有人找上了门,这人他们还算认识。
一袭白衣乌鞘剑,不是西门吹雪又是谁?
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应容许脸都绿了,他和剑神没有半点交情,陆小凤早半个月就找他相好去了,西门吹雪总不可能是来找花满楼的吧?
他和花满楼也不对付啊!
应容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干涩笑道:“这不是西门嘛,怎么有空来江南了?这片儿逃过来什么恶人,还是想找陆小凤?他虽然不在,但你要是想找他,我也知道他在哪。”
他心里回荡着老爹的声音: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西门吹雪快离开……
异次元的老爹驱除不了他面前的大活人。
“我不来找陆小凤。”西门吹雪的一双眼就像装了磁铁一样,牢牢钉在一点红身上:“我来找你。”
他目光凝实:“我从陆小凤之处听闻了你的剑,如今亦想亲眼见见你的剑!”
西门吹雪听了陆小凤的描述就很想找过来了,可惜的是,他为自己规定的一年之内能出门的次数早早用光,不得不等到了年后才动身。
这位是真剑痴,大年初一就背着剑走了,那叫一个迫不及待,此番见到了一点红,对方虽手中无剑,瞧着周身也无剑意,却让西门吹雪战意更胜。
一点红出名出的早,可惜身为杀手很难寻其踪迹,即便西门吹雪早有耳闻想与他一战也没有机会,现在可不一样。
一个成名多年的剑客,看上去竟如普通人一般,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一点红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两个剑客如同共鸣一般,气势节节攀升。
对方以一个剑客的身份前来,他自然要以一个剑客的身份与其对话。
一点红道:“你想见我的剑,还是持剑的我?”
西门吹雪道:“自然是持剑的你!”
“好!”一点红说道:“相约何时?”
西门吹雪长途跋涉,还未休息就来找人,他们若是公平比斗,自然不能现在就打。
西门吹雪并未犹豫思考,径直道:“三日之后,再来拜会。”
他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再来领略一点红的剑。
约下时间,他便离去,应容许面无表情地棒读:“啊……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他觉得自己站在两人中间,比好多鱼还多余。
一点红有些心虚,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应下约战:“西门庄主跋涉至此约战,我无法辱没这份心。”
对方对待剑道如此纯粹,没有正儿八经的剑客会辱没他的心。
“我知道,我又没拦着你们。”应容许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看一点红身入危险决斗,但也不是那种谈个恋爱就掌控欲强到干涉对方选择的人。
选择对方时就该有这份心理准备,一点红是个强大的,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人,不是自己的时装挂件,也不是能豢养在家的宠物。
他是一匹牙尖爪利的狼,应容许没有把狼变成家犬的恶趣味。
“不就是生死决斗么。”应容许揉了揉头发,叹气:“没事,有我在旁边看着,还能让你们一死一伤?”
他可是奶爸——虽然手头没有一个治疗技能,但生活玩家就是全能的!
应容许默数着手头的药品:“只要不是一招毙命刺穿要害,我八成能把你们吊回来……”
“不至于如此凶险。”一点红摇了摇头,心中微暖:“西门此次前来只为切磋,并非生死决斗。”
应容许愣了愣:“不是决斗?”
一点红颔首:“至少这次,还不是。”
这只是一次剑道的碰撞,而非决战,虽然会比他与冷血的交战更加凶险,却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应容许放松下来:“早说啊,害得我紧张了半天。”
既然只是较为凶残的切磋,应容许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一点红也好似没有这回事儿似的,按部就班的度过三日。
对他来说,此刻的生活就能让他得到最大的放松,也能让他最好的调整自己。
三日后,他们找了一处城外山头,两个剑客相对而立,应容许作为后勤医疗和唯一的观众寻了一棵距离百米左右的粗壮树木坐在树枝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正式的剑客约架,不由得聚精会神。
西门吹雪长身直立,白衣胜雪,拔出乌鞘剑:“此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一点红手里拿的并非栖梧桐,而是那把他逐渐用惯了的宝剑:“此剑剑锋三尺八寸,净重五斤七两。”
长度来说差不太多,一点红的剑法适合轻剑,这把剑自然也没有西门吹雪的那么沉。
介绍完自家搭档之后,两人都没有动,周边唯有雪与木林的气息。
应容许左看看,右看看,迷茫:难道是在等他当裁判喊开始么?
念头刚升起,一点红就动了。
剑如蛟龙刺向西门吹雪面门,后者不躲不避,横剑格挡,右腿后退借势旋身横挥,同他的“切磋”和同李观鱼、冷血的十分不同,最大的区别便是,西门吹雪的剑带着挥之不去的纯粹杀气。
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之法,而用花满楼的话说,西门吹雪这个人是真的把杀人当成一件神圣的事情在做,他的杀气与剑气不分你我,剑锋出之必伤。
应容许看得目不转睛,渐渐地都有些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剑锋运动的轨迹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剑光织就的网,脱身自朴实剑招的光芒倒有点步步杀机的华丽之感。
不过数息的时间,两道身影交错分开,站位俨然和开场时互相交换了一波,一点红气息不乱,剑与肩颈平齐,映出刚毅的下颌。
应容许无声蹲在树上,这是个适合腿部发力的姿势,互相试探的开胃菜结束了,接下来才是凶险的重头戏。
两个顶尖的剑客交锋,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都是见之有益的事情,可惜应容许独独不在其列——先不提他乐不乐意学武,武功套路也早就注定了是游戏里的武学,这东西和生活技能不一样,不靠熟练度,而是靠的加点。
游戏系统没有自创武学的功能,是以他在武功上,注定不可能进步,也无法学会游戏体系外的武功,在眼前比斗中得不得到感悟也就不重要了。
有得必有失,应容许本也不靠武功冠绝天下,他是靠手艺和嘴炮闯江湖的。
他只走了一会儿神,下面就已经分了胜负。
能被李观鱼承认可与薛衣人一战的一点红尤胜一招,只不过西门吹雪的剑大多有点有来无回之势,逼得一点红一度出手愈发凶狠,最后这一剑刺穿了对方一臂。
“你赢了。”西门吹雪气息微乱,疼痛都没能阻挡他的欣喜:“你我年岁相仿,你的剑更胜我一筹,我尚未同南海叶孤城交战过,如此往后,吾剑不孤!”
他冷硬的表情如汤沃雪般融化,透露出真心的喜悦与满足。
没什么比在剑道上拥有对手更让他满足的,挚友陆小凤都无法带来这种满足,在他眼里,现在的一点红是同路人,是对手,亦是未来你死我活的死敌。
“我知道你开心,但你可以先不那么开心。”一瓶丹药挡在他和他对手之间,应容许挂着模板式微笑:“来,先把药吃了,身上带着剑说话很舒服么?”
“还有。”应容许笑中带绿,一字一顿道:“我们小红有家室了,你能不用那种见到你的剑的目光去看他么?小心你的剑老婆吃醋。”
钢铁直男西门吹雪反应了两秒,所有喜悦都退了潮:“……”
第90章 他的秘密
西门吹雪反口就想回一句“胡言乱语”, 刚张口,他与一点红神色一凛,皆看向林中。
应容许虽然什么也没感觉到, 却也跟着警惕望过去。
看似空无一人的林中传来笑声,轻轻浅浅的, 紧接着是靴底踩踏的声音,一道白影翩然现身。
“只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剑气, 没想到……这位就是万梅山庄庄主吧?”来人白皙的脸上浮着一抹红, 平稳带笑的语调隐含战栗,看着像是因穿得少发了烧。
西门吹雪冷漠的面容纹丝不动,没有分毫要搭理人的意思, 身侧忽起一阵风, 什么东西就窜出去了。
再定睛一看,应容许和一点红跟遇见鬼了一样,马力全开的踩着轻功, 嗖嗖就往城里跑, 眨眼就没了影。
只余一句匆匆告诫散落在空气中:“西门, 快跑!”
他仁至义尽了。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 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干脆释放杀气, 潜台词便是识相的赶紧滚。
来客瞥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 呼吸渐渐粗重,视线逐渐炽热地落在西门吹雪身上:“你的剑很好, 杀气也很好……”
西门吹雪看向对方腰间长剑:“你用剑?”
“对啊。”来客道:“我用剑, 也会武, 刚才跑掉那两个,和我比试的时候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想见识一下我的剑么?”
西门吹雪顿时燃起了战意, 能让一点红和应容许打也不打就落荒而逃的存在,他可太感兴趣了。
一炷香后,应容许家门被砸响。
应容许鬼鬼祟祟把大门开着一条缝往外看,气若游丝:“他没跟过来吧?”
西门吹雪脸色铁青,手都在发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没听我的。”应容许目露同情:“你还好么?我这有止吐和缓解惊吓的药。”
“……我吃过了。”
应容许更加同情:“那家伙恢复能力很逆天的,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我这儿……毕竟在周围打听打听就能找到我家,小红都出去找花满楼喝茶了。”
西门吹雪:“……”
应容许默默看向他背上的乌鞘剑:“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路痴,但是人还是挺执着的,你确定还要在我这里耗下去?”
西门吹雪:“……”
他黑着脸扭头就走。
应容许幽幽关上门:“都叫你快跑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西门吹雪带着一股子强烈的杀气与怨念加快脚步,步速快到足以去竞走大赛拿冠军。
大概两个时辰过去,超级大路痴才换了一身崭新白衣找上门。
“见到朋友跑的这么快?”
“跑得不快倒霉的就是小红了。”应容许翻白眼:“看看你把西门祸害成什么样了,那个脸色我看着都快心疼他了——话说你是迷路到哪里去了,居然这么晚才找过来?”
宫九拎了拎衣服,满面餮足:“西门庄主下手狠辣,我那衣服都染红一片,所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只好中途去换了身衣裳。”
西门吹雪没当场宰了他,都是宫九躲得及时,还靠着得天独厚的天赋把人恶心走的。
应容许服了他了:“我觉得几年之内,他是不会想来找小红打架的了。”
可不嘛,看见他们两个记忆就会自动检索这次的场面,严重洁癖的西门庄主这趟回去估计要再闭门不出许久才能疗愈精神伤害。
仅靠一个出场就能把两大剑客加一个搞事精骇得退避三舍,某种程度上来说,宫九已经能去竞争当今武林第一人的宝座了。
抖m恐怖如斯。
宫九道:“一点红呢?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怕西门吹雪跑得够快,我让他去朋友那儿坐一坐。”应容许毫不留情:“你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回来。”
被明晃晃嫌弃的宫九一点都不在意,他脸皮厚起来也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他竟然放心你我独处?上回看我的眼神可是很恐怖啊。”
“你懂什么,我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应容许嘟囔一句,直奔主题:“怎么来江南了?”
“找你玩。”
应容许瞥他,满脸写着你看我信不信。
这厮接手整顿黑虎堂才多久,他就不信所有人都能服他,不去收拢人心千里迢迢找他玩?玩什么,玩谁?
他没好气道:“你不是来坑我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会呢。”宫九笑吟吟的:“你我关系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坑你?”
应容许呵呵。
恕他直言,他现在看哪个找上门的家伙都像是身怀麻烦准备来碰瓷。
宫九笑得像只狐狸:“有好玩的本公子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不想看一个喜好暗处的人倒霉么?”
应容许闻言诧异,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小院里也谨慎地压低声音:“不是吧……你想坑玉罗刹?你们不是盟友么?这么背刺他不太好吧?罗刹教刚经历一场变故多多少少要元气大伤,我们都知道的事玉罗刹不可能不知道,算算时间,他那边应该也整顿完了,肯定比之前更加严密危险……”
他一边不赞同宫九搞玉罗刹的想法,一边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通,惹的宫九目光意味深长。
应容许还在那纠结:“而且把玉罗刹拉下马的话,罗刹教又要进入腥风血雨的阶段,周边西域小国也免不了各类颠覆……我后来打听过,罗刹教虽说是魔教,但要不是他们屹立在西域震慑周边,那边肯定会更加混乱……啊,该不会是朝廷那边想要扩张版图,先拿罗刹教开刀,借机让西域乱起来吧?”
宝才,他可真是捡到鬼了,让这人去皇宫里遛一圈儿,要是跟蔡京起什么冲突,他表弟估计能乐开花。——宫九津津有味的想。
应容许越想越发怵,连连摇头:“我不干,我才不掺和这种事,西域一乱起来,死的人不计其数,我可不想看见那副场面。”
“你说的很对。”宫九认真点了点头,旋即道:“但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坑玉罗刹吧?你对他很有意见?”
应容许:“……不是玉罗刹?那你不早说?”
“当然不是。”宫九怜爱道:“看你分析那么多也挺不容易的,我怎么忍心打断你呢。”
奸臣党羽刚收拾没几年,朝中哪有空闲去扩张版图,再说了,就算要扩张也是往草肥马壮的游牧民族那边扩张,往沙漠打?图啥啊?
图那边地理环境恶劣?什么,西域珠宝?没有本国跟他们通商,再珍稀的珠宝也是一堆好看的石头,傻了才费财费力费人费脑细胞打下来一片沙漠给自己添堵。
应容许面无表情拔开一瓶药的药塞:“你最好把话摊开了讲,不然别怪我把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辣手摧花。”
再逆天的恢复能力,遇到堪比强硫酸的腐蚀性药水也白搭。
宫九不吃威胁那套,看看那瓶药:“你确定它对我有用?”
“玉罗刹被泼了都得毁容。”应容许瞪眼:“说不说?”
“回头把你那怪模怪样的药水给我来几瓶。”宫九转了转眼睛道:“黑雾裹身的玉罗刹可不一定喜好暗处,但不得不身处黑暗的蝙蝠,就算不喜欢暗处,也要喜欢。”
“你有没有听过,海上销金窟?”宫九笑得轻蔑,似乎对这个称号不太看得上。
“听着就像是个滋养罪恶的温床。”应容许评价了一句,心想反正闲来无事,听听故事也无妨,等到听完再告诉对方他不入伙,权当报复了方才被耍之仇。
“这么说倒也没错。”
海上销金窟是一座岛,具体在何处无人得知,知晓它存在的人也不多,那里不一定有奇珍异宝酒池肉林,却一定有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秘密。
并不是故弄玄虚的秘密,而是其他的人、势力、宝物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被人得知便相当于软肋暴露,那里就是买卖其他人软肋的地方,当那里的拍卖时间确定下来之后,蝙蝠岛的主人便会发放请帖,邀请别人来岛上买秘密。
应容许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宫九说道:“蝙蝠岛的岛主接下来要拍卖的秘密中,就有一个人的名字在里面。”
应容许:“……”他好像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我想你也能猜到这个人是谁。”宫九点到即止,意味深长道:“现在,你要入伙么?”
应容许沉默。
他的秘密么?
除了系统和穿越外,他在这个世界能有什么秘密能被拍卖呢?除非那个销金窟的主人也身怀系统,不然不可能看出他的秘密才是。
但能被拍卖,就说明对方有把握让买家满意……
应容许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一个破绽。
也有可能是宫九在和他玩文字游戏。
应容许怀疑道:“这个即将被拍卖的秘密,真的是我的么?”
宫九愉悦一笑:“至少从消息来看,千真万确……名声大噪的应神医,当今江湖上,想掌握你的秘密的人可不少。”
届时不论是威胁还是索要封口费,都必定会让交易之人觉得满意。
应容许道:“有这种事,你居然会告诉我,而不是自己找人去买下我的秘密?”
不是他不信宫九的人品。
而是宫九就不像个心慈手软不会背刺他的类型。
宫九又露出那种带着讽刺的表情,说道:“我可不觉得,区区蝙蝠公子,掌握的秘密会比我更多。”
九公子黑白通吃,朝廷江湖都有人手,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查出来,还需要去买秘密?笑话,知道那要多少钱么!
腰缠万贯但本性吝啬的宫九才不去给人送钱。
“你要是想去,我这里能拿到一份请柬,送你去闹个天翻地覆,怎么样?”
应容许思索片刻,露出死鱼眼看着他:“你的秘密,也在被拍卖的行列,对么?”
“……”
他就知道这货怎么会这么好心颠儿颠儿来分享情报!合着是以自己的渠道得知这件事,坑他当马前卒啊!
“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宫九无辜道:“我倒是想去把蝙蝠岛拆了,这不是还有事在忙么?路过江南正巧看见你们,当然要分享给你了。”
应容许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宫九一笑,浑身气势一变:“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威胁得住我?”
他只是厌恶自己的秘密被拍卖这一点,至于身上有什么秘密能威胁住他……不存在的。
要不是现在宫九重心在中原,不再过问无名岛上的事务,权利也被若有所感的他师父削减到最低,他一声令下,海上销金窟能不能留下个石块都不好说。
宫九慵懒道:“那你去不去?”
应容许咬了咬牙:“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应容许一向爱在事情没发生前脑补出最坏的情况,这次也不例外,小说里不是总有这样的桥段么?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挂逼穿越者才能把挂逼穿越者的外挂敲碎……要知道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们觉得的“不可能出现”的事。
他都有奇遇,凭什么别人不能有?再坏些的情况,对面是个混沌恶,看不得还有人身怀外挂想搞死他……
要是销金窟主人真的有挂,知道他异世之人的身份,买秘密的人再放出风去……
应容许就该成为谁都想啃一口的唐僧肉了。
不行。
他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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