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险狡诈!


    诈他?


    他是那种会上钩的人吗?


    溪煜内心坚定,不动如山。


    对方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不是为他刚才失控打人的行为道歉。


    想想更气了,背也挺得更直了,直到再往后一点点就要断了。


    溪熠见溪煜不理他,似乎早已料想到了,也没有过激的反应,正是如此,溪煜觉得不安了。


    溪熠淡淡道:“皇弟,父皇刚才驾鹤西去了。”


    “什么死了?”


    溪煜没心思装了,震惊地转头,想通过溪熠脸上的表情来判断此话的可信程度。


    黑暗之下,毫无波澜。


    溪熠不可置信道:“怎么会突然死了?今早我还去看过他,他同我说他近来身体好得不得了,都能把我抱起来转一圈,这才过了半天,怎么会突然死了?”


    溪熠反问他:“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嘛?”


    溪煜疯狂回想,道:“我怎么会知道?”


    溪熠冷笑一声,道:“因为你啊。”


    “我?”


    溪熠接下来的话,透着阴狠和毒辣,并且十分理所应当,“若不是你今天惹出这祸,我也不至于现在就把他杀了。”


    溪煜震惊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抓住溪熠的手,几近疯狂的质问:“你把父皇杀了?你疯了?你没骗我吗?你疯了!”


    相比之下,溪熠平静地过头了:“我没疯,皇弟,这件事只能这么解决,若不是因为你今天的任性妄为,父皇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


    溪煜:“你杀人来解决问题?”


    “我亲爱的皇弟,看来你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吧,父皇死的很快,多出许多时间,我来给你好好讲讲。”


    今天溪煜这番话,算是欺骗玩命百姓,会失去百姓对他的信任,溪煜又是皇子,连带着皇家一起。


    再加上溪煜说得北上尊君,护佑的是【家国安康】,溪煜一说这是假的,那么他们就都会曲解成【家国不安康了】,还说什么神仙其实根本就是你们乱想出来的,根本没有。


    胡闹!没有神仙哪来的希予国?


    这样一来,就会造成百姓惊恐,信任瓦解,最后分崩离析,国家灭亡。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假的变成真的——将北上尊君搬上台面。


    怎么搬?


    若是直接为他塑神像建庙宇,百姓一定会觉得皇家太敷衍了,而且连带着开始怀疑以前希予国供的那些神仙是不是也都是假的,凭空捏造的。


    这样一看,形势更加严峻了。


    刚好,希予国有一个传统——新帝继位,更换护佑国家的主神。


    主神,选北上尊君。


    说辞,那就是溪煜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北上尊君,醒来以后,觉得梦是假的,再加上说书有一定的夸大其词,闹成了乌龙。


    这一切,都是北上尊君就来到了溪熠的梦中,告诉他了事情的经过结果得到的。


    最后,就是万众期待的:北上尊君很喜欢这个国家,将会位临守护,护佑家国安康。


    溪煜道:“你这么说人家就会信吗?”


    溪熠摇头,勾起嘴角道:“当然不会,不过这件事因你而起,遭罪的却是别人,你觉得合理吗?”


    溪煜:“你想干什么?”


    溪熠:“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到神罚地,七天,说这是北上尊君因你不敬对你的惩罚。如此一来,不信也得信,因为,没有人能会想到,为了补上这个祸洞,我可以又杀父亲又虐手足的。”


    神罚地,那是一片满是荆棘丛林,阳光都投不进去的阴暗地界,进去的人出来不是断手就是短腿,反正肯定不是完完全全出来的,但也不会死在那里,因为神心善不杀人。


    进去的过的人缄口不言,没进去过得的人敬而远之。


    但是溪煜知道,所谓神罚地,其实分为两块区域,一块,是皇家早已准备好的,鞭子,砍刀,烙铁……应有尽有。另一块,才是真正的神罚地,没有进去过,人敢进去,传说是魔鬼呆的地方。


    溪煜喷他:“疯子,你简直是个疯子,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捅出去吗?”


    溪煜没有认真上过几天课,拳头挥起来毫无章法,溪熠根本就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接着半跪下,锁住他的喉颈,溪煜所有的怒吼被掐灭,只能瞪着溪熠,双腿狂踹妄图挣脱。


    无济于事。


    溪熠俯身在他耳边,冷道:“溪煜,你只能听我的,别无选择。”


    他起身,道:“事到如今,你也应该懂得一些道理了。是谁将你带大的?是我。若是没有我,你能有如今这般赫名吗?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想要当神仙,我又是传扬又是造假,好不容易帮你博得现在这个名号,你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呢?”


    溪熠一松手,溪煜就开始疯狂咳嗽起来,边咳边反驳:“我,不,稀罕!”


    从小到大,他就被困在了这个称呼里,他披上的每一件鲜艳的外衣都会被冠上这个名字。


    好像,如果他不是神仙,他就不是溪煜了。


    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必须围绕着的【神仙】——“你要多看书才能当好神仙啊!”、“多吃点核桃补脑子,神仙都很聪明的!”、“玩什么玩!你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飞升当了神仙以后随便你干什么。”


    但世上没有神仙,他也永远不能做自己。


    “我说了,你别无选择,不当神仙,你只有死路一条。”溪熠站起来,居高临下睥睨溪煜,忽然露出一抹阴邪的笑,“我真应该在你五岁的时候直接把你杀了,神童飞升保佑国家,听上去倒也不错,可惜啊。”


    溪煜望着高高的房梁,发自内心问:“国家一定要有神仙才能存在吗?人一定要有神仙庇佑才能活下去吗?”


    溪熠顿了脚步,觉得他这话很天真,很搞笑,“溪煜,各位都是人,他凭什么信你呢?你又怎么保证所有人都信你呢?就算可以,又能维持多久呢?希予国,就是因为靠着神仙牢牢套着,这才存世千年!


    溪煜,你以为是什么东西?妄图挑战千年信仰与根基!”


    溪熠很少用循循教导的语气和溪煜说话,虽然里面夹杂明显的嘲讽:“有句老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有,皇弟,你反抗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像是笼子里不让人摸随处乱跳的蟋蟀。”


    溪熠转过身离开,说话声愈来愈远,却显得像是回音,那种一直盘旋在脑海,此刻刺激着人的,挥散不去的回音,


    “溪煜,好好准备一下吧,你活着也就这点用处了。”


    ——不当神仙,你只有死路一条。


    谁见过神仙吗?


    没有。


    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条。


    溪煜听明白了。


    他是牺牲品。


    他是垫脚石。


    他要用自己的一生,助溪熠慢慢巩固皇权。


    溪煜哭了一会,其实也不是很想哭,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顺着眼角就那么落下来了,停不下来了,溪煜在等它停。


    半晌,他从地上爬起来,抹干净脸上的泪水,重重深呼吸两口气,新鲜空气带着凉意进入,好似重新充盈大脑,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很多,他又从桌子底下将那本子和笔摸了出来。


    写下:逃出去!


    ——溪煜,你一定要逃出去!


    ——加油!


    ——成功了奖励自己一串糖葫芦。


    说到糖葫芦,溪煜现在嘴巴苦涩,急需吃点甜的,他摸了一块神坛供品上面的冰糖丢进嘴里。


    突然,余光撇到一个黑色的小木块,溪煜拿起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关禁闭半年时间,给北上尊君雕的木头神像,雕完以后就开始日日跟他聊天,也算是他一个很好的交心小伙伴。


    虽然他不会说话。


    溪煜颠来复去看了看,道:“我明天要勇闯神罚岛,逃离这里,保佑我成功吧,以后我就不供你了,有世人供你了,我也不信什么神仙了,对不起啊,好聚好散。”


    说完,溪煜把木头神仙随手一丢。


    啪嗒!


    木头神仙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消失在了黑暗中,也消失在了溪煜的世界中。


    看不见的黑暗中,他闪烁了金光,一瞬即逝。


    -


    次日一大早,溪煜就被两名壮汉驾上了车。


    当街示众。


    溪煜朝他们热情挥手:“早上好啊各位!”


    对此,溪煜毫无羞耻心可言,一来是他一个人待久了,憋得慌,见到人就想说话,二来是想到马上要逃了,激动地恨不得跳起来舞一段,反正要走了,把脸丢在这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不过溪煜忍住了。


    溪熠很聪明,太明显会看出端倪,就他现在这个状态,溪熠已经瞥眼过来好几次了。


    溪煜维持原样,“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啊!”


    溪熠应该只是控制欲太强,习惯盯着他看而已。


    他长得好看,赏心悦目,养眼。


    一看看久了也很正常。


    溪煜表面热情招呼,实际内心一直在复盘昨天晚上写的计划。


    到时候进去肯定不会有八尺壮汉跟着,这样会让人们觉得皇家在装模作样,不过溪熠绝不认为溪煜会乖乖巧巧走到规定地方,所以里面早就安排好了人,几乎是刚离开人们视线的下一秒,就立马能把他抓到起来,带到指定地方。


    到了地方想逃肯定不可能了,所以他只能在刚进去那会和沿路途中钻空子。


    神罚地第一次那么热闹,平日方圆一里半个人都没有,现在围的水泄不通,大有一副万千人马踏破神罚地的架势。


    看来不止皇城外城,周边村落的居民也都来看热闹了。


    “那就是二皇子,昨天还说那神仙是假的呢,你看,今天就被神仙罚了。”


    “人不能乱说话啊。”


    “话说他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唉,可惜了,听闻才九岁,断个手断个腿的,会不会以后连老婆都娶不到。”


    ……


    进去前,溪熠给他上演了一出好兄长舍不得弟弟,三拉三拽最后才勉强放手的苦情戏码。


    溪煜差点就吐他面前了。


    万千目光注视着溪煜的每一步,这是溪煜第一次感受到紧张。


    万一被看出来了呢?


    万一出错了呢?


    万一被抓住了呢?


    万一断手短腿了呢?


    ……


    脑中无数悲催结局的万一,最后只化为一句。


    万一逃出去了呢?


    周遭慢慢黑了下来,得亏在神堂练出来了,他的视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就如同第一次进入神堂,大门在一点点关闭。


    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


    终于,到了转折点,溪煜看到了处在黑暗中、必经之路中的两位壮汉,那两名壮汉显然也看到他了。


    视线交锋的一瞬间,两位壮汉已经站好了位置。


    他们很熟练,看来逃的人很多,也就是说他们对抓人这件事很在行。


    溪煜心里打起鼓。


    背水一战!


    溪煜刚一脱离外部视线,两只巨手就抓了上来,溪煜立马往下一蹲,他们早有准备,一脚踢向溪煜后背,力道不小,溪煜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几乎动弹不得。


    这种时候,他们一般会放松警惕,所以将他踢趴和俯下身把他抓起来,一定是有几秒停顿的。


    赌一把。


    溪煜咬牙,往旁边一滚,一只手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抓过来的。


    “小兔崽子。”一位壮汉骂道。


    两个人,只要一找到搭配节奏,两全齐手,溪煜是滚不出名堂的,但溪煜每次滚的时候,都会往前蛄蛹几次。


    最后一次,溪煜趴在地上,找准时机,双脚并用爬起来往前跑。


    被人一把抓住。


    抓住他的那位壮汉哈哈大小:“小鬼,这下我看你能跑哪去!”


    但,溪煜头也不回地跑了,丢下一句话:“喜欢我的衣服就送你们了,不用谢!”


    “他奶奶的!”


    怒骂一声,两名壮汉连忙追上去,一个小孩这么跑得过大人,很快,壮汉指尖碰到了他肩膀。


    “哈哈哈…哈……”


    溪煜突然换了方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神罚地。


    那是一个凹地,他们站着的地方离下面那个坡有十尺的距离,那段坡很长,通往看不见的极暗之处。


    “不就是挑个脚筋嘛,至于连命都不要了吗?”


    -


    溪煜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撞了几棵树,硌到了多少小石块,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停下来的。


    可能他要死了。


    他现在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他突然感觉好熟悉。


    但溪煜直觉他是安全的。


    溪煜努力调动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进行思考,问:“这是哪里?”


    那人答:“神罚地。”


    溪煜呼出一口气;“逃出去了。”


    那人却煞风景地答:“没有。”


    知道溪煜现在这个状态听东西很困难,那人特地慢了语速,加重了每个字:“溪煜,你只是跑远了,没有逃出去。”


    “那我会死吗?”


    “不会。”


    溪煜感觉,现在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随着吐气,向树叶一样慢慢往下落,平静了,但又好不甘:“好讨厌。”


    那人点头:“很讨厌。”


    溪煜后面说话都是闭着眼睛,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奇怪到如果是正常的溪煜,一定从头到尾把他的家谱都给问出来。可惜他现在没力气,而且心情不是很好,空荡荡的。


    他莫名其妙动了动无力的双臂,道:“抱一下。”


    没回应。


    溪煜无趣地砸下双臂,道:“好烦,连个安慰都不给。”


    话音刚落,溪煜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罩住了,不是点到为止的那种,对方小心翼翼覆在他身上,一直没有离开。


    溪煜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又滑下一滴眼泪。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小孩子生气以后被哄好,但还在装作赌气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上次别人抱我是什么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三年前我发高烧,侍卫抱我去医馆。”


    “你是神仙吗?”


    “你从哪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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