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维风近来总觉得莫名心慌,无论是白日里在朝堂办公务,还是深夜入睡时,他总是惴惴不安。
更别说,他已经连续好几晚被重复的噩梦吓醒。
在梦里,他看不分明周围,直觉却告诉他周围很危险,他像是走在迷雾里,然而就算他再怎么小心翼翼,他还是会以各种形式被人杀死,有时候是剑,有时候是弓箭,甚至还有火烤……
而梦的结局总是以他最后见到凶手而醒来。
每个杀死他的凶手都有着一张和席玉一模一样的脸,凶手是席玉?
这不可能!
纵使叶维风已经连续做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被席玉杀死的噩梦,然而在现实里他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一点。
叶维风嗤笑一声,对这个像预言一般的噩梦不屑一顾,他会死在席玉手里?
这绝无可能!
席玉怎么会舍得杀他,他是这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护自己周全。
忘了吗?有多少次,席玉挡在自己面前,少年时犯了错,他为自己代受太傅的惩罚,夺嫡时,他被三皇兄暗算,是席玉拼了一条命才带他逃出一条血路。
这样爱他到骨子里的席玉,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
因此,就算每夜做着这样的噩梦,可叶维风自那日落水池后,便对席玉信任不已,要不是那群阁老们劝阻,他甚至想把闻人偃接风宴上的计划告知于席玉。
说到接风宴,叶维风转了转手中的折子,闻人偃此番来京,对于大庆来说,这是一个天赐的好时机。
他的野心自然不止两座城池,他要的……是整个酋国。
而闻人偃将成为他的筹码。
这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那便是由他提前派出早已训练好的死士,在宫宴上假装酋国人刺杀自己。
而后宫廷侍卫便可直接将这些死士拿下,只要稍微一审,让他们承认是由闻人偃派来刺杀自己的,他便有了扣押闻人偃的借口。
而作为酋国唯一一个掌权人的闻人偃,据说颇受酋国人敬重,只要闻人偃在自己手里,那便不愁酋国人持续向大庆上供。
叶维风想到这个计划,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不过唯一一点让他苦恼的地方,那便是……
在他没有提前告诉席玉的情况下,要是席玉看到他被人刺杀,会不会被吓到?
毕竟,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他还重。
佯装苦恼一会儿,叶维风忽又释然,算了,还是不必告诉他,因为叶维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席玉为他担忧的表情了。
……
接风宴应期开场,尽管闻人偃已经来了京都好几天,他还是装做,刚到达京都便受到大庆热情款待的模样。
两国君主相对,拼得就是一个演技。
觥筹交错间,叶维风却不经意看到在席玉旁边坐着的扶楹,扶楹呆呆愣愣地,只顾着给在一旁席玉夹菜。
若席玉多吃了几口他夹的菜,他便眉眼弯弯,露出个笑意,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奖赏。
叶维风刚开始还装作不甚在意,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便觉得心里不甚舒服。
趁闻人偃不注意,他唤来身边人,偷偷向那些躲在周围的死士传递了一个消息。
一会儿,除了假装酋国人刺杀他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
趁乱杀死扶楹。
他早就不想养着这个废物了,简直是浪费大庆的国库,更何况,他一直黏着席玉的模样,是如此碍眼。
殊不知席玉和闻人偃将他的动作全都看在眼里,俩人对视一眼,提前计划的东西早已准备就绪,只等一个暗号!
就是这一瞬间,当叶维风朝后头的死士做手势,示意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闻人偃将酒杯摔到地上,一群隐匿已久的黑衣人骤然出现,让宴会上的许多人措手不及。
两波人,却是同样的装束,让人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席玉泯然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维风既然以自己做诱饵,设了一个局。他何不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坐实这个局?
于是他和闻人偃提前安排好做相同装扮的杀手混入宫宴,只等叶维风发号施令,他们便一同下令,而目的就是让叶维风放松警惕,以为他们派来的杀手,只是假装刺杀他的自己人。
若能成功取得叶维风首级,他们便不算白忙活一场。
场面随着两波杀手的入场,显得混乱不堪,而叶维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依旧淡定如斯。
他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席玉,要是知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席玉他……一定会惊慌失措地挡在自己面前吧!
对了,还有那个碍事的扶楹,叶维风不动声色地走到扶楹面前,要不是碍着帝王颜面,他真想亲自动手了结他。
彼时俩人站在一块,叶维风朝那些死士使着眼色,让人确定目标,将扶楹今天就了结在这。
然而让叶维风微微有些诧异地是,在收到他的指示后,竟有两名死士向扶楹奔来。
不对,是朝他和扶楹分别奔来,在这电光一闪的一瞬间,叶维风终于反应过来。
不对,他派出的人远远没有这么多,这是两波人!
而其中的一个死士,他径直刺过来的目标……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维风,慌得大喊席玉,像小时候每回意识到要被太傅惩罚打手心,亦或者像每回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习惯,便是呼喊席玉。
只要席玉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来保护他。
席玉果然听见了他的呼喊,只见他脸上露出无比惊慌的表情,像是唯恐失去最在乎的东西一般,像从前无数次将他护在心口一般,朝着他奔来。
叶维风的心急剧地跳动着,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席玉真的是如此爱他,那些爱意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产物,原来不管他怎么做,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这么爱他。
叶维风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他专注地看着席玉,看着他手持长剑,杀开一条血路,坚定地朝自己奔来。
“席玉!我在这里,救我!”叶维风高声呼喊道。
然而这回恐怕要让叶维风大失所望了。
席玉确实朝这个方向奔过来了,但他的目的是为了……
救扶楹!
只见席玉左手拿着剑,右手抱着扶楹转了个圈,将他放到安全的地方后,再次举起剑,将叶维风派出的死士刺了一个大窟窿。
“席玉哥哥!”扶楹眼里露出巨大的欣喜,他没想到席玉居然会选择先救他。
“扶楹,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在我叫你之前,不要出来。”席玉朝他嘱咐道。
而目睹这一切的叶维风难以置信,要不是他身边的宫人帮他挡了一下,恐怕现在胸口流着血的人便是他了。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是实打实的流血之地,而不是御花园水池那样小打小闹无伤根本的地方,席玉他居然,选择救扶楹。
明明他身上没有伤口,可叶维风却觉得他心口被剑割开了一个大窟窿,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
眼前依旧英俊的人,他是席玉吗?真正的席玉怎么会放着自己不管,而选择去救别人?
明明在御花园的水池边,席玉义无反顾地先向他扔了竹竿,难道那些都是装出来骗他的吗?
“皇上,您快躲一躲,现在好像有两波人,并且其中一波人来者不善,很明显是冲着您来的。”忠心耿耿的手下带着叶维风躲闪,可偏偏他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他还以为叶维风是受了伤,以至于无法行动,然而任他左看右看,愣是没发现他身上,有任何一点伤口。
“疼!好疼,我的心好疼!”叶维风几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席玉,像是要将他看穿。
那年十岁,席玉见他的第一眼,就为他温柔地摘下头顶的落花。
那年花朝节,席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获得的奖品赠予他。
那年十五,席玉为他弃文转武上战场,他边哭边追着席玉的战马跑了好几里路,席玉只身下马为他擦眼泪。
二十五岁,当他浑身是血手刃仇人,终于登上那个龙椅时,是席玉将他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衣服沾了他身上的血。
“乐之别怕,现在我和你一模一样了,我们是同谋了,我手上也有鲜血了。”
然而此时此刻,叶维风竟发现他从未看清过对方。
每晚的噩梦在此刻重现在叶维风面前,可叶维风依旧不愿相信,或者说他不敢去面对。
“席玉!”叶维风痴痴地喊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席玉听到呼喊回头,便看到叶维风的眼睛像一片雾,神情复杂到他看不分明。
他握着剑,径直向他走去。
叶维风脸上的表情一松,像是自欺欺人地,终于为自己找到最后一丝希望。
席玉过来了,他一定是刚刚来不及,现在便过来像从前一样,过来保护自己了。
叶维风定定地看着席玉,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他手上的剑沾了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整个人显得冷峻而又严肃。
然而叶维风无论怕谁,却绝对不会怕席玉的剑,就算那剑再锋利,席玉也不会用来伤害自己,就算那上面再多鲜血,那也只是席玉为保护自己而立下的勋章。
“叶维风!”他听到席玉喊他。
不是乐之,而是叶维风,他有多久没喊自己这个小名了呢?好像就是从刑场归来那日开始,他再没喊过了。
“席玉!”叶维风应他。
席玉背着光走来,叶维风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只看到,席玉慢慢地举起那把剑,而后径直捅向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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