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茶走进酒楼,店小二好像受人吩咐,在前头殷勤引着路。
来到一处雅间,程时茶走进去。
小二赶忙重新上了一桌好菜,换好茶水后,他将房间门合上,在二楼的厢房外来来往往,时刻等待客人差遣。
在进另一间厢房收拾桌面时,他还在心中留意着杨参将开的那间雅间。
按他以往的经验,大体还有一刻钟屋内便会传唤,但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杨参将的声音,只听见里头传来了桌椅翻倒的声音。
小二急得团团转,双脚踏出又收回,如此反复。
这番动静也引起掌柜的注意,在掌柜爬上楼梯时,厢房门终于打开了。
程时茶先走出来,她身后跟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杨志。
掌柜上前一步,想要对杨参将嘘寒问暖一番,不料杨参将声音嘶哑说道:“酒水钱先记账上。”
掌柜客气推拒一会儿,随后在杨参将不耐烦的目光中只好“无奈”记了账。
他望着裹得严实远去的杨参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摇摇脑袋将疑问抛之脑后。
“喂,你来北疆做什么?”身后的杨志闷闷道。
程时茶一手执着剑,她将一头长发高束脑后,骑装衣摆晃动间是一双黑色小靴,看起来人蓄无害。
只有杨志知道,那双小靴子是如何蛮横无理死死踩住他的咽喉。
想到这,咽喉处又起了炙热的痛感。
他勉强压下这股痛痒的感觉,心中忿忿不平想道这恶毒的女人不会是想破坏将军的计划吧?
于是他清清嗓,又理直气壮道:“咳咳咳,问你话呢!”
“你话太多了。”
程时茶走进客栈,杨志正想走进去,却被掌柜战战兢兢拦住,只好站在客栈外紧皱眉头思索。
她什么意思?竟说本参将话多?!
本参将话真的多吗?
这时身边一片哗然,杨志回过神,想到刚才的心思,一张俊脸黑沉如铁。
他侧身望过去,是一个商队,商队里很明显有一半的人皆是骆雪国的人,他们高鼻深目,穿着毛皮衣服,神情兴奋打量着四周。
杨志无趣移开视线,他不明白将军为何要放任骆雪国的人进出定北县,但他相信将军自有用意。
天色逐渐昏黑,街道上人流稀少,杨志迟迟没能等到程时茶出现。
他懊恼跺脚,只觉自己在客栈外等了某人半天的行为太过愚蠢,怀疑自己是否是被下了蛊。
那人又没承诺要他等着,就算是要他等,他凭什么听她的。
况且那人对将军如此心狠,来北疆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
杨志不再犹豫,转身就要回军营,却耳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立马回头,挂上了不耐烦的表情,“你怎么……”
耳畔的狼牙因为突然的动作晃荡着,在他脸侧轻轻撞击,杨志却没心思理会。
他面前是正准备打烊的掌柜,哪有什么叫“程时茶”的女人。
掌柜弯腰恭维道:“杨参将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杨志冷哼一声,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你们军营在何处?”
杨志猛地回头,他眯起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程时茶只看了小参将宽大帽头里的脖颈一眼。
杨志心跳漏了一拍,他磨牙,料想这女人单枪匹马对军营做不了什么手脚。于是他仰头,脖子瞬间传来刺痛,他僵了一瞬,冷冷道:“还不快点!”
他率先迈开腿。
两人一路无言骑马来到定北县不远处的军营。
此时已是戌时初,军营里点了火把,有不少将领带着手底的将士到不远处的练武场操练。
守在军营门口处的小兵正在打瞌睡,迷迷糊糊间好似看到了杨参将,他打了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对杨志道:“见过杨参将!”
小兵看向杨志身后的程时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杨参将带女人回军营,他就说,谢将军和杨参将不近女色,绝不是他俩有一腿!
杨志不动声色挡在程时茶身前,他拉着程时茶的袖口走到一处盲点,对她说道:“你看够了就回去。”
程时茶来的路上仔细察看了军营附近的地形,心中有了计较,恰好军营门口走过一列士兵,她一眼便看见里头有几个在茶楼里遇到的小将。
她对杨志道:“你们军营里混进了皇子的人。”
杨志却不信,若是军营有那么好混入,只怕军营早已成了筛子。
见程时茶脸色不似开玩笑,杨志这才郑重起来,他按着程时茶指的方向揪出了那几个小将。
至于那几个小将到底是不是旁的阵营派来的,自然有人查探出来。
揪出细作后,程时茶欲要离开军营回定北县,才走了一步就被人喊住。
小参将别过眼,不自在道:“看在你是将军长嫂的份上,我送你回去吧。”
他心想这女人身手虽然厉害,但独自一人回去路上遇到骆雪国的军队那就不好了。
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对将军交代。
看来杨志还不知道她早已和离离开谢府的事。
程时茶敛眉,音色平淡,“不必了,今日多谢杨参将。”
面前的女人突然客气起来,杨志还有些不习惯,随后听清了程时茶话中的拒绝,他暗恼不已,从喉间滚出了一声简短的冷嗤便甩袖走了。
月色清寒,边境地上抽了嫩芽,程时茶一人驾着马疾驰在空旷的荒漠上。
在她身后,有人口是心非骑马远远跟着,直到看见她赶着最后一刻入了城,方才转身离去。
京城,大理寺。
大理寺丞正翻阅卷宗,不久便发现柳寺卿手执案卷,魂不守舍望着前方。
他立马直起腰,能遇见柳寺卿失神的机会可不多。
他唤了柳元之几声,“柳寺卿?柳寺卿……”
柳元之回神,声含歉意道:“李寺丞对不住,柳某方才走神了。”
“无碍。”李寺丞摆手,最近京中案子多,柳寺卿恨不得住在官府,太过忙碌也不怪乎会失神了。
官府门口突然出现一道身影,李寺丞眯起眼睛,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忙起身打招呼:“久仰平北将军大名。”
谢玉阶甫一走入,架阁库内顿时逼仄迫人。
李寺丞叫苦不迭,身为文人他最怕跟武将打交道,奈何圣上下令让平北将军与大理寺一同处理国库贪墨案,他不得不面上应付应付。
只不过,这平北将军身形怎的看起来臃肿了几分?
李寺丞没有多想,只当是平北将军疏于锻炼筋骨的缘故。
谢玉阶此次前来大理寺,本想好好跟柳元之商讨贪墨案的事,毕竟大皇子也是他目标中的一环,可他眼尖看到了桌案上放置的一把佩剑。
那佩剑线条利落,剑鞘一尘不染,底下还垫了块柔软的绸布,佩剑的主人显然有好好爱惜。
要是以往,这样普通的剑,谢玉阶不会多看一眼,可那佩剑与某人的佩剑样式极为相似。
谢玉阶听到自己语气异常平静问道:“那是谁的剑?”
一旁的李寺丞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对,只摸了摸花白胡子笑道:“那是柳寺卿的,平日里总会随身带到大理寺。柳寺卿可宝贝得很,不肯给旁人碰一碰。”
喉咙像是被塞了颗小石子,谢玉阶说不出话。
他目光近乎苛刻看向柳元之。
家世低微,家底薄弱,身形不够健壮,长相也不出挑,就这样的人,凭什么?
察觉到谢玉阶的目光,柳元之毫不避讳直视过去。
他没漏掉谢玉阶阴毒的目光,也没漏掉谢玉阶腹部的凸起。
虽然不知道谢玉阶为何会记恨上他,但想来跟之前的纠葛有关,于是他轻笑一声,反击道:“某人几日不见便长了冬膘,实在令柳某叹为观止。”
他口中的某人,自然是指谢玉阶。
气氛剑拔弩张,就连一向迟钝的李寺丞也感受到了不对,他无意卷入其中,赶忙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
柳元之的话让谢玉阶从陌生的情绪中惊醒,他下意识捂住肚腹,反应过来后黑着脸放下手。
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柳元之纵使有千般万般方面比不上他,可他起码没有像他一样身形残缺,还怀上了旁人的孽种。
谢玉阶绷着面皮轻嘲道:“你懂什么。”
柳元之只低头看卷宗,不再回应,似乎此时的谢玉阶并不值得他拿对敌人的态度对待。
腹中又开始隐隐作痛,谢玉阶手背青筋崩起,他心中无比后悔,早知那日就不该反悔喝下保胎药。
孽种就该在那日彻底流掉!!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肚腹里的孽种像是为了惩罚他,引来了猛烈的疼痛,一瞬间让谢玉阶瘫倒在地。
他勉强压下痛楚,盔甲下的锦袍已被冷汗浸湿。
走之前,谢玉阶只阴冷看了柳元之一眼。
他已拿到贪墨案的确切证据,只需借柳元之的手将大皇子拉下马计划便完成了一半,可现在……
谢玉阶走后,李寺丞后怕道:“柳大人,平北将军不会要报复我俩吧。”
柳元之道:“清者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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