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爱的色彩」
Q:池不渝!你为什么突然又开始拿起笔准备写日?记了?
A:拜托!这~可~是~第~一~天~诶~怎么可以不记一下!
5月13日?, 天气半晴半雨,今天两个人都很狼狈,手?机都没电,妆花掉, 衣服也都湿掉, 花这样下去也快要蔫掉。
崔木火觉得, 我们先回家比较好。
我?觉得, 有?时候成都的天气真该死0.0-
不知道这?个晚上到?底在陌生马路徘徊多久。总之?, 从?旧商场出来,她们踏着水洼里的月光,漫无边际地?走到?霓虹浮现?的街头。
崔栖烬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7-11,跟店员借了充电器充电。店员只有?一根充电线,感觉找池水水的人会比较多,崔栖烬决定先给池水水充。
池水水的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振动的时候, 崔栖烬正在给彩叶芋的叶片擦水,擦到?一半, 她听到?夜班店员很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咋会弄到?这?个样子?
崔栖烬低头看看自己,确实狼狈,不整洁, 像刚刚从?泥流里被捞出来的稻草人。
又抬头, 看到?便利店的玻璃门?, 玻璃门?里映着池水水的背影。
池水水手?肘撑在柜台上,不知道想到?什么在咯咯地?笑。笑完了, 又用手?悄悄指一指她的后背, 跟店员讲实际上她也会听到?的悄悄话,
“我?们出来约会的哦~~”
店员很配合,夸张地?“哇”了一声, “大雨天也出来约会?你们两个心情这?么好啊?”
池水水笑嘻嘻,像是为特别不完美的一个夜晚感到?特别自豪,“而?且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哦!”
崔栖烬看着池水水的脑袋快要跟店员的挤在一起,两个人不知道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池水水怎么可以随便跟一个陌生人就聊起来?而?且还是这?种事……崔栖烬仍然觉得她不可理喻。
在池水水快要跟地?球上再多一个人传布到?“金木水火土我?们要同甘共苦”这?一句名言之?前,崔栖烬把一排养乐多的吸管都插好,在她背后有?点不自然地?喊,
“池不渝。”
池不渝和店员同时回头,两个人都看到?手?里拿着一排插好吸管养乐多的崔栖烬。
崔栖烬不知道那一刻店员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
但她猜,池不渝弯得快要找不见的眼睛里,好像说了很多句很臭屁的话——“承认吧崔栖烬,我?就知道你很爱我?”“才第一天,你就已经无法自拔咯0.0”“女人,你惨咯你爱我?爱得不得了咯”……
总而?言之?,乱七八糟的。
崔栖烬把那盆很重的彩叶芋再抱起来,很平和地?想,只是一排养乐多而?已,并没有?说明谁就多爱一点。
紧接着,池不渝像只垂耳兔似的跳过来,拿起插好吸管的一排养乐多,很滑稽地?撩开彩叶芋的大叶片,把第一瓶的第一口?,送到?了她的嘴边。
其?实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争第一口?的必要。
只是崔栖烬不太习惯在外面跟人喂来喂去?,但看到?池不渝的眼神貌似又很期待,于是很勉强地?绷紧下巴,喝了第一口?。
池不渝捧着养乐多,眨着润润的睫毛,问她,“好喝不?”
养乐多不都是一个味道。难道第一口?就会有?什么不同吗?
崔栖烬这?样想。
但崔栖烬嘴里却说,“还蛮甜的。”
池不渝这?才满意,去?喝第二口?,咂巴了一下嘴,看一眼崔栖烬,乐滋滋地?咬着吸管,很含糊地?说,“原来养乐多有?这?么甜啊。”
她们抱着花再并排走出去?。
余光中崔栖烬瞥到?自己抱着花一直不送出去?的动作,有?点蠢,像搞笑漫里会发生的事情。而?店员目送她们出去?,在捂着嘴偷偷笑。
崔栖烬隔着彩叶芋,看一眼池不渝,她好像在很费劲地?思考一排养乐多到?底哪一瓶最甜。嘴里的甜味不知不觉泛出来,崔栖烬又在心里叹一口?气,想,搞笑漫就搞笑漫吧……
至少这?排养乐多,她让她喝了第一口?-
在崔栖烬的计划里,这?盆彩叶芋,应该是要在打完招呼的第一秒钟就送出去?。
最好是,池不渝问她哪里来的。她就说,路边看到?的,随便买一买。
可是。
池不渝永远不会处于她的计划之?内。
池不渝跑过来抱住了她,在她打完招呼的第一秒钟。
原本她还有?备用计划。
只要池不渝问一句,她抱着花是来做什么的,她都可以送出去?。
可池不渝为什么不问?池不渝看到?这?么一大盆花都不会觉得奇怪都不会问一句吗?池不渝本人就很奇怪。
于是崔栖烬只好抱到?自己手?酸。
将彩叶芋送回到?了池不渝的家门?口?。
放下。
崔栖烬直起自己有?些发酸的腰,终于听到?池不渝问,“崔木火你今天晚上怎么一直抱着这?盆花哟?”
她终于问了。
崔栖烬有?些心累,听见自己很耐烦地?说,“路边看到?的,随便买一买。”
池不渝说“哦”,扯着叶片边边,问,“成都有?这?么漂亮的彩叶芋买哇?”
好像又来了。
那种感觉。
她觉得池不渝的眼睛好像一直在和她说——你看,崔木火,你就是有?那么爱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
“好吧。”
崔栖烬选择自暴自弃,言简意赅地?将事实拓展了一小半,
“在泰国出差的路过,买下来的,当时本来想送给你当开业礼物,后来又后悔了。”
“为什么不早送!”
池不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满意。
可没等崔栖烬反应过来。
她又自顾自地?把花从?地?上抱起来,仔仔细细地?眯着眼,研究了一番。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肉眼可见的欢快,像一只小蝴蝶从?眼睛里飞出来,很严肃地?在她眼前绕呀绕,
“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
池不渝还蛮凶的。
崔栖烬莫名其?妙被这?只小蝴蝶吸住了视线。她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听到?,然后又往紧闭的门?和电梯门?那边都看了看,
“那我?回去?了?”
她这?是个问号。她很讶异,自己说这?句话时为什么是问号。
“好吧。”池不渝说。
池不渝的脸被彩叶芋叶片挡了一半,影影绰绰的,看不清表情。
“那你小心点养。”
崔栖烬嘱咐她,“不要又养坏了。”
池不渝声音瘪瘪的,“嗯。”
崔栖烬没有?话再讲,又讲一句“我?先回去?了”,然后就转身。
结果刚转到?一半,身后就传来很大声的一句“崔木火——”
她被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回头。
隔着飘摇的粉色飞溅,看到?池不渝躲在后面的脸——
廊前灯光很暗,池不渝委委屈屈地?抱着花,外面套了一件很宽松的藕粉卫衣外套,袖子拉得很长,腮帮子瘪瘪的,眼底的水光摇来晃去?,像一条受了严重委屈的粉色小鱼,很快就要蹲在地?上画圈圈来诅咒她。
崔栖烬以为自己又要绞尽脑汁找自己到?底在哪里犯了错误。
但脑汁绞了不到?一秒钟。
池不渝把手?里的花放下来,两只手?像要抱一个巨大芒果一样展开,凶巴巴地?昂下巴,
“你走之?前都不抱抱我?。”
错愕之?间,崔栖烬不得不走过去?。
在养了快半年的彩叶芋见证下,她刚走近,就像一颗被抱住的芒果一样,一点一点地?滚进池不渝空着的怀抱里,被池不渝抱住。
两只手?都被池不渝锢住,锢得紧紧的,肩膀被池不渝的脸贴得紧紧的。崔栖烬没见过这?样的抱人方式,像是要把她捆起来。
崔栖烬再一次自暴自弃。
但她想到?池不渝说,要抱抱我?。
于是她很费力地?把自己的两只手?抬起来,抱住池不渝细瘦的背脊,很自然地?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什么时候她和池不渝抱起来的时候还会这?么自然地?拍背?崔栖烬不太自然地?想。
池不渝这?下终于满意。
在她外套上,把自己花了的妆很任性地?蹭来蹭去?,嘟囔着说,“这?还差不多。”
然后又微微抬起下巴,用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她的锁骨,用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她的背,很严肃地?提出警告,
“下次要主动嗷,不要再让我?讲出来才知道!”
崔栖烬说,“知道了。”
说完之?后,又突然很想要笑。可她怕池不渝会发现?自己在偷笑。于是她仰起了头,盯着天花板。
池不渝发现?她的动作,不依不饶地?用下巴轻轻戳她,自己也明明笑得很傻气,还要假装责怪的语气,
“到?底没完没了的在笑什么啊?”
崔栖烬终于笑出声,今夜发生的事情很多,她衣服湿得好沉好沉,手?也酸得有?些抬不起来,她有?些累,有?些犯懒。
她说,没有?啊,池不渝,池不渝。
池不渝说,才怪啊,崔栖烬崔栖烬。
她又说,你该进去?了,池不渝池不渝。
池不渝又说,你该回去?了,崔栖烬崔栖烬。
她说,我?知道啊,池不渝池不渝。
池不渝说,我?今天不能邀请你进去?我?家咯,崔栖烬崔栖烬。
她说,“为什么?”
她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池不渝突然提起这?件事。
结果池不渝很不好意思地?在她肩上滚了一圈脸,然后在她肩膀上抬起脸,用一只眼睛望她。
“那这?样也太快了吧!”
讲完又很快躲起来。
崔栖烬过了半晌才明白池不渝的意思,她笑得快要站不直,她感觉自己抱着会跳的一颗心,湿湿的,软软的,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
好像是只属于她似的。
可地?球上会有?只属于她的东西吗?
那是什么?
爱吗?
可爱又是什么?
池不渝会让她知道答案吗?-
崔栖烬回到?家,洗完澡,换掉又湿又沉的衣服,忽然觉得是不是身上的重量过分轻了,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走路都像是快要飘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走到?正在运转的洗衣机旁边,按下暂停键,水只刚刚放一点,没有?完全浸湿。她从?里面拿出自己换下的外套。
很神经质地?抖开,看一眼外套上面被滚过一圈蹭得到?处都是的粉底液,盯了一会,跑到?卧室拿出手?机,对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痕迹拍下一张照片,咔嚓一下,她忽然有?一点安心。
然后又很嫌弃自己的这?种安心,面无表情地?将外套折好,再放进洗衣机里面。
池不渝的视频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崔栖烬坐到?沙发上去?接,看到?手?机对面,池不渝换好了睡衣,乖乖缩在被子里面,草莓熊眼罩遮了一半的脑门?,应该是刚洗过头洗过脸,皮肤白里透红,眼睫毛湿润润的。
电话接通,池不渝也不讲话,只是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崔栖烬想起池不渝之?前说她要主动。
于是她滑了滑手?机,咳了一声,很随意地?说一句,
“我?刚刚在洗衣服。你在做什么?”
池不渝还是盯着她看,脸被手?背挤得瘪瘪的,很苦恼地?说,“我?刚刚在写日?记,在日?记里写到?你的时候,我?突然在想,我?以后要怎么来喊你?”
日?记?
日?记里写到?我??
崔栖烬不动声色。
喝一口?自己刚刚倒的热水,“你不是一直都喊我?崔木火吗?”
“就是。”
池不渝瘪瘪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嘛。”
“哪里不一样?”崔栖烬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又马上意识到?不对,抿了一下唇。
池不渝瓮声瓮气,“你说呢?崔大师。”
崔栖烬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有?那么苦恼,突然就很想要笑,“你这?不是喊的挺好的吗?”
“不一样。”
池不渝摇摇头,有?些哀怨地?讲,“我?刚刚去?小红薯,人家谈恋爱之?后都有?爱称的嘛!”
谈恋爱之?后——崔栖烬有?些后知后觉,对这?个词语感到?陌生。
原来这?件事,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讲出来。
“那你有?想好的吗?”崔栖烬说。
“暂时……没有?吧。”池不渝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下一秒突发奇想,“要不——”
话讲到?一半,突然暂停。
崔栖烬问,“要不什么?”
“嗯……”
池不渝拖长声音,看她一眼,又飞快移走。再看她一眼,再移走。
然后像是豁出去?似的,把自己脑门?上的草莓熊眼罩拉下来,掩耳盗铃,试探着说了一句,
“乖乖?”
气氛突然因为这?一声变得沉默。
画面瞬间像卡了壳似的,一个人,一只草莓熊眼罩,大眼瞪小眼。
崔栖烬张了张唇,有?些艰涩地?说了一个字,“这?——”
“好了!”
池不渝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只手?伸出来挡住屏幕,打断她的话,语速飞快,“我?知道这?个不行这?个确实听起来很奇怪而?且很肉麻你先别说你先别说你先别说我?!”
崔栖烬明白了。
她不讲话。
她静静地?透过手?机看池不渝的手?心。
池不渝像是个短路的机器,过一会,慢慢蹭蹭地?挪开手?心,从?手?指缝隙里悄咪咪地?来观察外面有?没有?动静。
下一秒,偷偷摸摸的目光,与平静的目光相撞。
偷偷摸摸的那个先憋不住,“扑哧”一声,然后就咯咯笑起来。
平静的那个先是试图冷静地?问一句,“我?都没笑你为什么忽然要笑?”
没问出答案来。
因为池不渝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于是崔栖烬也跟着笑。
两个人都笑得收不住,一时之?间通话里只剩下笑在回响。
氛围好奇怪,要是有?人看到?,肯定会觉得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傻,对着手?机屏幕,什么话都不讲,就能突然之?间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5月13日?天气有?点好,又有?点不好。
好不容易笑完了。
池不渝才揉一揉自己笑累了的腮帮子,说,“我?们好傻哦,崔栖烬。”
崔栖烬说,“你也知道。”
池不渝问,“别人谈恋爱也会这?个样子吗?”
崔栖烬说,“我?不知道,没跟别人谈过。”
池不渝唉声叹气,“我?也是,没跟别人谈过。”
崔栖烬半掀眼皮,“听起来你觉得有?点可惜?”
池不渝抬抬下巴,很故意地?说,“那可能是有?一点哦。”
崔栖烬冷“呵”一声,“那现?在可以跟我?分手?。”
池不渝突然严肃,“不行,我?们之?间不要讲分手?。”
她好像没有?在开玩笑了。
崔栖烬坐直了一些。
看到?手?机里的池不渝突然跑开,再回来的时候,鼻梁上架着黑色框架眼镜,手?里抱着一个草绿色的笔记本。
“这?是小姨妈送我?的笔记本。”
池不渝拿了一只彩色按压式圆珠笔过来,她们小时候很流行这?种,一支笔里有?七八种不同的颜色。
“你在上面写什么?”崔栖烬问。
池不渝昂昂下巴。
翻开第一页,摆了个那种直播博主用来聚焦的手?指,给她展示,这?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池不渝名言录:人绝对不可以恋爱脑》。
崔栖烬看清之?后,笑得捂肚子。
池不渝听见她的笑,也不恼,而?是“哼”一声,然后又给她翻开第二页,这?上面用绿色圆珠笔写——
楔子:恋爱脑在逃须知
[1]你要知道,爱情是屁。
[2]不谈恋爱,不谈论爱。
[3]离崔木火远一点。?
第二页怎么就是她的名字?
崔栖烬眼梢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池不渝把笔记本拿下来,按了一下圆珠笔,埋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头上有?几捋头发叉起来,特别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我?之?前用这?个本子来写日?记,但我?总是忘记写,只能想起来要写就往上面写一条,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写满。”弦主夫
“那你的日?记里面都写一些什么东西?”崔栖烬问。
池不渝抬头看她一眼,学着她之?前说花随便买来的语气,
“随便写一写。”
“那你刚刚还说在日?记里写我??”崔栖烬有?点不信。
池不渝不搭话。
池不渝咬着笔头,似乎在进行一场很要紧的思考。
崔栖烬看着手?机里的她,
“怎么不讲话?”
“哎呀,你先别吵嘛~我?要思考!等我?写完这?些就给你看~”
池不渝像是在撒娇,可是池不渝都没有?抬眼看她一眼。
崔栖烬突然觉得好无聊。
她甚至想再去?翻开洗衣机里的外套看一眼,可现?在那上面的痕迹应该已经被洗干净。为什么她要做这?么无聊的事?为什么池不渝不理她她就变得跟池不渝一样了?
于是,她喊,“池不渝。”
池不渝应了,“啊?”
崔栖烬耐心地?说,“你不要咬笔头,很脏的。”
池不渝不咬了,“行吧行吧。”
好敷衍。
崔栖烬眯了一下眼。
只能看到?池不渝在笔记本上划来划去?。手?机屏幕太小,她看不清池不渝在上面写什么,也看不清池不渝低着头之?后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没有?事要做。
崔栖烬试图透过模糊的手?机像素,分析出来池不渝到?底在本子上写什么东西。可没等她分辨出来,池不渝就突然抬头看她一眼。
她瞬间收回眼神,装作自己没有?在看。
翻了好几页杂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摸了摸吹干的头发,看了看陈文燃在群里发的那些微信。
她真的有?很忙。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
她绷紧了脖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结果池不渝突然抬起了笔记本,还自带音效地?发出“噔噔噔”的声响,下巴微微抬起,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等夸。
崔栖烬先看到?了池不渝喜滋滋的表情,再看到?了池不渝的笔记本,上面用一种类似深红色的圆珠笔,将原先的三条划线,作了改动——
楔子:恋爱脑恋爱须知
[1]你要知道,爱情是宝。
[2]学着谈恋爱,学着谈论爱。
[3]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跟崔木火分手?。
“池不渝。”
崔栖烬看着这?些自己快要认不得的字,很冷静地?喊池不渝的名字。
池不渝似乎很期待,“什么什么?”
崔栖烬指了指笔记本,问,“你现?在用的这?支圆珠笔是什么颜色?”
“啊?”
池不渝大概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低头看了一眼,下巴戳在笔记本边缘,重复了一遍,“什么颜色?”
崔栖烬说,“又是红色。”
池不渝抬起眼来,有?些迷惘地?问,“什么又是红色?红色又怎么了?”
崔栖烬笑了。
她看着笔记本上的红色圆珠笔字迹,忽然想起好多红色的物品——企鹅转圈表情里的红色围巾,救护车闪烁的红灯,在一场雪里偷偷躲在里面接吻的红色围巾,《爱情迷航》里池不渝手?腕上的红色发圈,她头上游来游去?的红色热带鱼……
原来爱情,归根结底也会是一种显眼的颜色。
崔栖烬由衷地?说,“红色很漂亮。”
池不渝大概不明所?以,扯了扯自己的眼罩带子,撑着下巴思来想去?,但还是跟着她嘀咕了一句,
“行吧,那我?下次约会穿红裙子好了。”
第52章 「女朋友」
在池不渝穿上红裙子之前, 崔栖烬先穿上了重新设计打版过的黑旗袍。
拍摄现场人不多,陈文燃闲来无事从南边跑过来打光,冉烟给不适应镜头的崔栖烬当拍摄指导,池不渝戴一顶芒果黄鸭舌帽, 很紧张地在现场跑来跑去, 像海绵宝宝在追着水母跑。
崔栖烬戴很小颗的珍珠耳环, 头发?用两根黑簪盘在后面?, 对着自己以前避之不及的黑漆漆的镜头, 微微扯着裙摆,很做作地扶着腰。
她觉得?自己是一棵张开枝桠任人摆布,用来装饰六一儿童节的树。
她绷紧下巴,配合着新上任的摄影师池不渝想要的动作,维持微笑。然后不耐烦地想——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脑子那么?不清醒,要答应池不渝来做这种无聊事。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后悔说不要拍, 池不渝会不会哭。
但?她知道池不渝现在在笑。
半张脸躲在相机背后,下半张脸笑得?快要找不着北。
于是她想, 好?吧,至少让池不渝多笑一会。
陈文燃在一旁费力打光,看?了看?光秃秃只有她们四个?的拍摄现场。
又看?了看?认真到呲牙咧嘴的摄影师池水水, 以及表面?上不耐烦实际上为爱付出很甜蜜的模特崔木火, 叹一口气,
“我感觉我们四个?在过家家。”
冉烟坐在监视器后面?,很随意地在工作现场翘着二郎腿, 很斯文地咬酒心巧克力来吃, “你家崔栖烬说超过五个?人就不拍。”
“什么?我家崔栖烬?”陈文燃大声怪叫, 朝摄影师池不渝努努嘴,“明明是这家的好?不好??”
监视器里的崔栖烬表情冷冷地瞥过去, 提出警告,
“拍摄现场,请你不要怪叫。”
陈文燃很委屈地举着打光板,“水水,你家崔栖烬骂我。”
摄影师兼现场统筹池不渝躲在相机背后咯咯地笑,笑了好?一会,才拿开挡脸的相机,眨一只眼的动作收起来,很臭屁地抬一下下巴,
“昂~”
又有点不好?意思,声音细细地说,“知道了陈文燃同学,你先不要讲小话。”
陈文燃有点不太满意。
还想再说。
崔栖烬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拍完吧,别说废话了。”
陈文燃“哈”一声,还是不服气,给池不渝嘟囔着告状,“你家崔栖烬可真难搞。”
池不渝笑歪歪。
崔栖烬又来催她,“池不渝,你快一点。”
池不渝立马闭住嘴巴不笑了。
池不渝眯起眼,再去看?取景框里的崔栖烬,连着“咔嚓”了几?张,和在看?监视器的冉烟同时?发?现——
她家崔栖烬,站在白板面?前,表情很正常,可脖子有点红红的。
于是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小声地跟冉烟咬耳朵,“我早就发?现了,我家崔栖烬害羞的时?候应该会专门红脖子。”
然后看?一眼正在严格按照顺序吃饭的崔栖烬,笑眯眯地撑着脸,像盯什么?漂亮食物?似的盯了一会。才又想起一件事,有些郑重其事地扭头,拍拍自己的帽檐,跟冉烟强调,
“那你们不许再开她玩笑了,只准我看?到她的红脖子才好?。”
冉烟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盯她一会,叹一口气,按下她的帽檐,“幸好?你俩在高中那会没早恋。”
陈文燃看?见?她们两个?在咬耳朵,转了一下眼珠子,于是又跑过来不依不饶地告状,
“水水你家崔栖烬吃饭挑食不吃胡萝卜,水水你家崔栖烬说不想拍了,水水你家崔栖烬骂我!”
池不渝鼓起腮帮子,把嘴巴里的菠菜嚼完,很认真地讲,
“陈文燃同学,你不要总是告我家崔栖烬的状了,我家崔栖烬人很乖的。”
然后自己又跑到冉烟那边,讲很大声的悄悄话,
“冉冉,你也?管一管你家的陈文燃同学,让她不要总是故意来惹我家崔栖烬了。”
三个?人叽叽喳喳的,真的不像在工作,像在一起过家家。崔栖烬脑袋上面?跑过一只呜呜叫的水母,她很想捂住耳朵,她觉得?这几?个?人好?像在念经,最?强咒语就是——
你家崔栖烬,我家崔栖烬……
池水水家的崔栖烬。
貌似只要念上千千万万遍,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崔栖烬觉得?这种话好?肉麻-
当然,对着镜头摆出各种她这辈子没有过的姿势和表情,更加肉麻。
但?崔栖烬不得?不。
因为池水水。
她总是答应池水水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遇见?池水水就做很多笨蛋事。蟹老板班长说她喝醉了之后总是有求必应。不过她想,她的有求必应,或许并不是因为酒精。
崔栖烬看?着努力闭着一只眼睛,仰起下巴说一定要给她拍很多漂亮照片的池水水,叹了口气。
她想也?只能这样了。
就只能是池水水了。
崔栖烬虽然很抗拒,但?最?后拍出来的成品照片,似乎让冉烟和池不渝觉得?还算不错。
崔栖烬不想在任何电子产品上看?到自己被放大的脸,她觉得?很怪。于是在池不渝和冉烟挤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讨论的时?候,她从工作室装置好?的拍摄现场,逃到一楼的唱片店,跟冬天喝冰啤酒夏天喝煮啤酒的唱片店老板大眼瞪小眼。
陈文燃和冉烟凑着脑袋,用显示器看?池不渝给崔栖烬拍出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崔栖烬穿一袭黑色旗袍,没有戴框架眼镜,薄薄的窄内双微微抬起,眉毛绒绒,脸部骨骼细瘦流畅,看?向镜头的眼睛里面?完全没有任何不耐,甚至有很多不易察觉的温情脉脉。
陈文燃喃喃地说,“这个?人是谁?”
冉烟说,“还以为崔栖烬很抗拒这件事,拍出来的效果会很硬,没想到……”
陈文燃继续感叹,“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要换一个?摄影师还真拍不出来这个?效果哈。”
池不渝抬一抬自己芒果黄的鸭舌帽,听到这些话快要飘到天上去,却还是警告自己扎根在东地球,要继续爱地球上的崔栖烬。
“嗯哼~”池不渝不多讲话,挎着相机晃来晃去,在心底悄悄希望她们再多一点夸夸。
陈文燃竖起大拇指,说,“还是我们水水厉害哈。”
冉烟跟了个?大拇指,说,“崔栖烬表现也?很好?的。”
池不渝眨眨眼睛,“那是哦。”
吞吞吐吐地说这三个?字,也?不说其他的话了,却还是满眼期待地看?着她们两个?。
陈文燃也?眨眨眼睛,挠一挠下巴。
冉烟像是坐累了,准备站起来。
池不渝突然把冉烟按下,扭扭捏捏地说,“你们不再看?一看?哇?”
冉烟和陈文燃对视一眼。
同时?认命地低下头。
——“看?看?看?。”
——“池水水辛辛苦苦拍的我们怎么?能不看??”
两个?人又硬着头皮坐下来,对着监视器看?这些已经从头翻到尾的照片。
看?完第二遍。
池不渝亮着眼睛问她们两个?,“你们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陈文燃咳了一声,开始鼓掌,“暂时?没什么?想问的,毕竟我们五行组合的表现实在是……”
冉烟表情丰富地附和,“太棒了!”
两个?人说完又准备起身。
池不渝瘪一瘪嘴巴,“好?吧。”
两个?人又同时?坐了下来,像自动归位的两颗弹珠。
弹珠陈文燃说,“应该是有点没看?清的。”
弹珠冉烟说,“那要不再看?一遍?”
池不渝握起鼠标,眼睛里像是要有一只兴冲冲的蜂蜜熊跑出来,“要得?!”
看?完第三遍。
陈文燃撑着发?酸的腮帮子,“崔栖烬真是个?美女。”
冉烟懒懒地把手搭在陈文燃肩上,“表现力是真的好?,我都?想让我公司签她来当模特了。”
“就是!我家崔木火很厉害的!”
池不渝挺起了下巴,握紧鼠标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似乎还蠢蠢欲动。
陈文燃打了个?生无可恋的哈欠,以为要再来一遍。
冉烟突然说,“慢着!”
“什么?什么?!”
池不渝凑到她们两个?面?前,眼睫毛眨呀眨的,像快要飞出来,
“你们发?现了什么?!”
“天哪!”
陈文燃像抓住了救星,疯狂地抓着冉烟的肩摇啊摇的,“你发?现了什么?!快讲!”
“先等一下。”
冉烟很冷静地指挥着池不渝再翻过去几?张,然后又翻出自己手机里的相册照片,对了对,最?后,恍然大悟地看?向池不渝,“原来你之前那么?想找崔栖烬来当模特是有原因的。”
池不渝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冉烟看?着池不渝,叹一口气,“原来你说自己恋爱脑不是在骗我。”
陈文燃抓耳挠腮,“你们在讲什么?到底!快让我知道!”
她像是快要喷出火来。
池不渝清清嗓子,揉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腮帮子,讲,“其实画这一套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的是她穿上的样子。”
“画这一套的时?候?”陈文燃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嗯……”
池不渝绕一绕手指,在说假话和说真话之间?犹豫。最?后还是忠于私心,讲会让自己更开心的真话,
“很多时?候。”
崔栖烬很多时?候都?不看?池不渝。但?池不渝很多时?候都?会去看?崔栖烬。这种感觉形容起来很抽象,只有池不渝天马行空的脑子能够理解这一回?事——
每次她看?到崔栖烬,脑子里就会有很多不听话的线条跑出来,这些线条有很多种颜色,会像动画片一样跳出来描绘她所?看?到的崔栖烬,脸,手,鼻子,嘴唇,还有衣服上的褶皱。她想要理好?这些线条,就会想要画稿。
这是她参与主理品牌之后的第一个?系列,她很想让崔栖烬真的穿一次试试看?。但?崔栖烬没有马上答应,她为此感到遗憾。之后模特就出了事,兵荒马乱之间?,她在改设计和不改之间?纠结,不是因为她改不出来新的设计,而是因为她没有胆子做这个?决定。但?崔栖烬说要陪着她。
于是她用上了之前自己偷偷留着从来没有拿出来公开讨论过的画稿——
刚从乐山回?来的那天,她二十七岁的第一天,成都?天气有点冷,池不渝趴在桌上,觉得?又有很多线条跑出来,明明没有看?见?崔栖烬。但?她红着眼睛整理这些线条,就画出来了这一套。后来她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最?想念崔栖烬。
“但?你们不要跟她讲。”
池不渝承认自己是有点恋爱脑,但?是这次恋爱脑池不渝小心翼翼,想要克制一点,不要把崔栖烬吓跑。
她在有些目瞪口呆的陈文燃和冉烟面?前,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拍下来的很多张崔栖烬,翻来翻去,最?后又跟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十分谨慎地跟她们说,
“要是我太那个?了,她肯定会觉得?有压力的。”-
池不渝从工作室跑下来的时?候,看?到崔栖烬正站在唱片店外面?,面?带笑容地跟一个?她认不到的人讲话。
是个?女人。
池不渝警惕地眯一眯眼睛。
风刮起她的裙子。她咻咻咻地,像蹬着风火轮似的走几?步。
就用自己的近视眼看?清,那还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穿黑衫看?起来很有气质的女人。
池不渝摸出自己的框架眼镜,刚戴上。崔栖烬目光略过,就已经先发?现了她的踪影,便主动喊她,
“池不渝。”
池不渝在心底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几?步跳过去,盯了盯崔栖烬自然垂落在腰侧的手,捏了捏手指。
看?一眼站在崔栖烬对面?的女人,很纠结地想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一上去就拉崔栖烬的手。
这样是不是有一点很奇怪。
莫名其妙宣示主权?别人会不会觉得?她很小气?
池不渝闷声不响地想着,在浓烈日光下晃了晃自己空落落的手。
“这是之前和我一起做同一个?项目的同事,梁小姐。”崔栖烬注意到池不渝稀奇古怪的表情,不知道池不渝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是同事。池不渝笑眯眯地跟同事梁小姐打招呼,“你好?你好?!”
说着,就要伸手给人家握。
崔栖烬眼疾手快,把池不渝伸了半截的手拉回?来。然后不管池不渝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把池不渝拽了回?来,拽到旁边的树荫下,站着。
对梁小姐很礼貌地笑一下,“这是池不渝。”
池不渝不太满意,从她身后探出脑袋,在她肩上戳了戳,“这就说完啦?”
崔栖烬把池不渝暴露在大太阳下的脸很生硬地推回?去,又抬一抬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我……”
她只是稍微卡了一下壳。池不渝在她背后,像一个?把她抓住的螃蟹,螃蟹用蟹钳扯了扯她的手指。
她不得?不把作怪的蟹钳反抓住,镇定自若地摸了摸自己莫名其妙有些发?烫的脖颈,说,
“我女朋友,池不渝。”
池不渝总算满意,小声地“哼”了她一下。然后就放过她,乐滋滋地又从树荫下跳出来,大大方方地指着崔栖烬,跟梁小姐说,
“我女朋友,崔栖烬。”
梁小姐点点头,眯着眼笑,说,“你们好?,崔栖烬的女朋友,还有……”
又看?向崔栖烬,和她重新打一遍招呼,“你好?,池不渝的女朋友。”
崔栖烬很无奈,僵着脸点一点头,只能又很耐烦地把池不渝塞回?树荫里面?去。
池不渝不怎么?听话,还要故意伸出自己皮肤白白的手,很故意地试探在外面?伸来伸去,像摇来摆去的俄罗斯娃娃,试探崔栖烬的底线。
崔栖烬被她闹得?没脾气,干脆整个?人的影子都?挡在她前面?,没有语气地讲一句,“池不渝,晒太阳会变很丑。”
池不渝马上缩了回?去。
梁小姐打完招呼之后就一直没有讲话,看?她们两个?人闹来闹去,感觉在看?可爱的动画片。又看?到她们虽然闹来闹去但?始终还是绕在对方这里的手指,突然自顾自来一句,
“你们结婚的话会邀请我来参加吗?”
话落,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崔栖烬表情讶异,以为自己听错,“什么?结婚?”
池不渝表情糊涂,应该没听明白,“什么?!结婚!”
梁小姐摊开手,“抱歉,刚参加完婚礼,有点后遗症,觉得?你们两位很适合结婚。”
这句话一说,两个?刚刚还争来吵去的人瞬间?站得?笔直。
崔栖烬突然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脸上所?有表情都?被清空。过了半会,才像是语言系统突然紊乱似的,很讲礼貌地说一句,“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好?吗?”
池不渝低头,这下乖巧地躲到树荫下面?去了,耳朵红得?像是快要炸掉,没有接话。
梁小姐想崔栖烬可能是在问她过得?好?不好?,“还可以。对了,我们是不是上次出差之后就没有见?过了?”
崔栖烬心不在焉,捂着自己的脖子希望赶快降温,不要再在自己很久不见?的熟人面?前丢脸,“是吧应该。”
梁小姐想起一件事,
“对了,是不是我们上次在三亚,要飞回?去之前你突然改机票到——”
“没有。”
崔栖烬骤然截断梁小姐的话。面?对着梁小姐变得?诧异的表情。她缓缓松开捂在自己脖颈上的掌心,语气很笃定地说,“你记错了,我们上次是去的香港。”
池不渝稀里糊涂,看?一眼梁小姐,又看?一眼崔栖烬,“什么?三亚,什么?香港?”
梁小姐看?崔栖烬——她目光很坦然,确信自己可以帮她圆回?去,应该不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
又看?池不渝——这位看?起来很可爱的,崔栖烬的女朋友,看?上去并不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对某件事产生联系。
梁小姐在心里表示自己暂时?爱莫能助。
有些可惜地讲,“是我记错了,在三亚出差的是另外一个?同事来的,我和崔栖烬是去香港出差的。”
崔栖烬不动声色地松口气。
池不渝皱了皱鼻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冉烟和陈文燃从二楼栏杆探头出来,大着声音喊一声,
“水水你电话响了!”
“来了!”
池不渝这才发?现自己急着来找崔栖烬,连手机都?没有带下来。
她抿一抿唇。
跟梁小姐说,“那我先去接一接电话哦。”
然后又兴冲冲地跟崔栖烬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们今天一起吃晚饭!”
崔栖烬点头,池不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跑走。崔栖烬看?着池不渝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鹅,噔噔噔地跑上二楼,然后消失不见?。
崔栖烬没有收回?目光。
而是又很熟悉地往二楼栏杆那边看?,看?到酒鬼情侣撇一撇嘴,做鬼脸缩了回?去。又仰头等了大概十几?秒钟,等到池不渝探头出来在上面?给她挥手,
“我接电话了哦。”
崔栖烬才笑起来。然后收回?目光。
看?到梁小姐注视着她的视线,有些不习惯地解释,“她总是有这些小动作。”
“你也?有这些小动作。”梁小姐说,“知道她要十几?秒钟才跑出来,但?这十几?秒钟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抬着头很费力地等她。”
“没有。”崔栖烬下意识否认自己做这么?不聪明的事。
“你骗不过我,我本科念心理学。”梁小姐想要点一根烟,看?到崔栖烬在思索的脸又把打火机收回?去,问,
“为什么?不让我跟她讲我们是在三亚出的差?”
“上次我在香港找到她。”崔栖烬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被改变了多少,为什么?跟别人讲这种事也?不会很困难,
“我跟她说,我来香港出差,只是顺路而已。”
“其实是我们要从三亚飞回?去的时?候,你从手机上看?到什么?就大半夜地改了机票飞去香港,把我还有你自己的行李都?扔在三亚。”
梁小姐说着,然后笑了,“那幸好?我问了,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轨怕被抓包,正打算等她下来就告状。”
崔栖烬笑了笑,没有发?现自己又抬头,下意识地去看?二楼有没有一个?人探脑袋出来。她听到梁小姐问她,
“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害羞?”
崔栖烬看?着二楼的栏杆。日光有些刺眼,可她刚刚一直在等,等池不渝下来找她。现在也?一直在等,等池不渝从上面?探头出来,大着声音喊她一句——崔木火!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我也?不知道。”
崔栖烬还是为此感到困惑。其实这样一想,就算跟池不渝讲一讲也?没关系。可是,她一开始就没有讲,刚刚差点被发?现,又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她猜测,这是一种她惯有的逃避。因为她不喜欢把自己的“爱”先交出去,然后让自己被放在“选项”之中拉拉扯扯。她不喜欢等待,不喜欢被选择,于是宁愿退出,不要交出去,绝对不成为谁的选项,等待谁来选择她的“爱”。
可实际上,她还是做了很多以前自己所?认为的“蠢事”。因为一条新闻就在大半夜改机票跑去另外一个?城市?甚至在火灾现场跑来跑去,然后真的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认错人拍错人的肩膀后愣怔住道歉?最?后在找到真正想要找到的那个?人之后,又维持自己想要的镇定,在原地站超过十分钟才敢上前?
还要硬着头皮不跟对方讲,不承认自己有做过这种事,怕被发?现自己已经快要满出来的“爱”……
这到底是愚蠢还是勇敢?
“其实我们才在一起几?天而已,但?她又总是让我感觉,我们好?像已经爱了很久一样。我总觉得?太早产生这种感觉不太好?。所?以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梁小姐似乎对“爱情”相关议题很有兴趣。
崔栖烬没有上当,“这是一种明知故问。”
“好?吧。”梁小姐摆摆手,“能说出才在一起几?天就像爱了很久这种话,现在还要让我来保守秘密,我看?崔小姐你也?蛮欲盖弥彰的。”
崔栖烬抬抬眼镜,不置可否。
梁小姐又说,“不过这种感觉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爱情里其实很常见?。”
“是吗?”
崔栖烬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太懂爱情,可能爱情像乌云,又像堡状云。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都?一直很困惑,想要把所?有的云都?挪开,
“以前……我觉得?我自己应该要讨厌她,因为看?到她,我就会看?到我的胆小,自卑,自私,弱小。但?现在似乎不太一样了,我发?现,看?到她,我也?会看?到我的勇敢,自信,无私,强大。”
“有人跟我讲,讨厌一个?人必须有理由,因为喜欢一个?人才没有理由。所?以我找了很多理由来证明我不喜欢她,可能我会这样做,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理由吧。”
崔栖烬望着二楼,像在解答一个?难题一样自言自语。她不在乎梁小姐在她旁边听到她的解题过程,因为梁小姐以后并不会跟池不渝产生联系,而梁小姐大概也?会帮她保守秘密。
“哇哦~”
梁小姐听了她这一段话,在旁边很夸张地拍了一下掌,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预告。
下一秒池不渝终于从里面?跳出来,像举行仪式,一定要在二楼跟她挥一挥手,大声喊她“崔木火”,然后再笑嘻嘻地转身,往楼梯那边跑,连衣角都?跑得?飘起来。
崔栖烬想梁小姐大概觉得?她讲的话很无聊很恋爱脑。但?她觉得?没关系,她的目光跟着往下转,看?到池不渝的影子从楼梯间?一下一下跳出来,于是楼梯间?的日光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往下移。
她看?着池不渝从很窄很暗的楼梯里跳出来,看?着池不渝朝她奔过来,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所?有乌云都?被拨开。以至于那一刻她笑了起来,接着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爱情。”
这句话像一片云一样飘过去。池不渝再次跑到她面?前,把刚刚飘过去的一片云又带回?到了她身边。
池不渝攥着的手机屏幕不小心被点亮了,有点模糊,但?依稀可以看?清,那上面?是她刚刚给崔栖烬拍的照片,池不渝自己没注意到手机亮了,她看?一眼梁小姐,然后晃了晃自己躲在衣袖里的手,小声地说,
“你们这么?久还没聊完哦。”
屏幕亮了三十秒就熄灭,崔栖烬收回?目光,去牵池不渝的手,“聊完了,我们今天要吃什么??”
池不渝皱一皱鼻子,“好?难决定,不如来点兵点将。”
崔栖烬瞥一眼她,“那你也?要先想好?点兵点将的选项。”
池不渝脸蛋红红,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来晃她的手,“拜托,池不渝的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来准备好?选项让池不渝来点兵点将?”
崔栖烬被这一句像绕口令的话打败,她想大概池不渝要一直这样称呼她很久了。她摸摸耳朵,没有表情地讲,“选项是烤肉、川菜、泰餐,牛肉汤。”
“不要川菜,吃不来花椒——”池不渝皱皱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但?突然发?现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去管梁小姐。于是很愧疚地扯了扯崔栖烬的袖子,很小声地说,
“我们要跟梁小姐说再见?不?还是梁小姐要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梁小姐还在想崔栖烬刚刚说的话,这会听到池不渝这样说,笑得?弯腰,“才不要跟臭情侣一起吃晚饭。”
池不渝有点不好?意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学着很会说客套话的大人一样,说,“抱歉哦梁小姐,让你见?笑。”
崔栖烬还是很礼貌地笑,恢复成之前那副人前不爱人后就爱得?要死的表情。
她们并着肩,太阳跑到她们两个?肩膀中间?,像半颗被滚得?圆圆的冰芒果。她们排排站在柏油路边,身上像披着金色的纱,很笔直地挥着两只一高一低的手,跟打开车门的梁小姐说再见?。
梁小姐捏着一直没点燃的烟,关门之前眨一下眼睛,开着玩笑,
“请两位结婚的话一定喊我来参加,谢谢噢。”
第53章 「十二个拥抱」
二零一四?年?, 怕水的海绵宝宝说,人一天需要四个拥抱才能生存。
二零二四?年?,池水水对崔栖烬补充,这后面?其实还有两句话——需要八个拥抱才能维持生活, 需要十二个拥抱才能促进成长?。
人一天之内抱这么多下真的不会对此感到厌烦吗?
换做以前, 崔栖烬会直接质疑这个理论的合理性。而现在, 她不得不遵循池不渝的宇宙法则。
在?她看来, 恋爱原本也?就是两个人互相?破坏掉原则, 同时又遵循一些?怪法则。
那天遇见梁小姐之后,池不渝点兵点将点到的选项是烤肉自助,结果烤肉没吃几口,光吃一点意面?和炒饭就吃饱。
池不渝有些?不服气,说自己今天怎么只剩下一个胃,甜品和饮料都没怎么吃。
崔栖烬跟在?她后面?, 穿一身很冷酷的黑,棕色托特包上挂她像是从幼稚园时期就在?戴的芒果黄鸭舌帽。崔栖烬一边给她剥橘子?, 一边说,你今天可能从牛变成人。
她们从烤肉店走?出来,路过一家?水果店, 崔栖烬没挑到好?吃的芒果, 但池不渝走?出去之后忽然又蹦蹦跳跳地折返回来, 拿出手一指,说这家?店的橘子?长?得好?漂亮, 黄灿灿的。
崔栖烬不知道夏天为什么这家?店有这么多橘子?可以吃。剥橘子?是她认为最麻烦的事情, 她要先剥完皮, 把橘皮全都处理?好?扔进另外一个口袋,然后又剥上面?的白须须, 剥成干干净净的果肉。种种步骤,一步都不能乱,这让她感觉自己这时候像个排班很忙的机器。
机器给池不渝剥橘子?。
池不渝“嗷呜”一口吃掉,嚼着橘子?说,有一部话剧就叫《恋爱的犀牛》。然后也?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给崔栖烬剥一个努力扯掉须须的。
用自己橘子?味的手喂过来。
崔栖烬很勉强地吃掉。她咬破橘子?果肉,看着池不渝的眼睛,想原来谈恋爱就是这样,连一个橘子?都不可以自己给自己剥。好?像另一个人剥的就会甜一百倍。
池不渝像是看明白她的表情,笑眯眯地来一句,
“我们就是恋爱的犀牛。”
崔栖烬问这两句话中间?哪里来的逻辑。
池不渝背着手,在?彩灯游离的马路摇摇晃晃地走?路,发梢在?朦胧的光下面?跳起来,回头朝崔栖烬笑,有一种她独有的悦动迷离,
“因为犀牛一恋爱,四?个胃都变成一个,橘子?也?一定要女朋友来剥。”
完全没有逻辑的三句话。崔栖烬觉得很无语。
然后这只恋爱的犀牛,一定坚持要送另外一只恋爱的犀牛回家?。
说是要履行恋爱义?务。
崔栖烬觉得她们有时候像已经很爱很爱了,有时候却又在?按照某种程序来谈恋爱,来适应从“非普通朋友”到“恋人”身份的转变。
每一次拥抱,每一次牵手,好?像都要纠结一下到底可不可以,就是有那么不自然,可是梁小姐还说她们两个看起来很适合结婚。
有吗?
崔栖烬到了家?门口。
还没按密码,刚转身,跟在?她后面?的池不渝,就像一颗刚刚被烤过的橘子?,咚咚,咚咚,一下砸进她的怀抱,然后用自己硬梆梆的下巴来戳她的胸口。
崔栖烬把池不渝的脸推开?一点点,有些?无奈地讲,“池不渝你像一个袋鼠。”
池不渝戳她的动作变轻很多,双下巴很不客气地挤出来,“那崔栖烬你像袋鼠妈妈。”
崔栖烬差点被气笑。
但推池不渝脸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变轻,掌心贴紧下颌,突然变成捧脸。
池不渝就在?她怀里,但她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池不渝了,仿佛她们的目光之间?隔着一层迷离的雾。
她捧着池不渝的脸,手心有些?烫,不知道是池不渝的脸在?烫,还是她缓缓加速起跳的脉搏比较烫。
池不渝两只手搂住她的腰,晃晃悠悠,哼哼唧唧,也?不说到底是要进门还是要先回去。她们中间?隔着一袋只剩下两颗的橘子?,呼吸热热的,就在?橘子?香气里飘呀飘,快要把她们的脸都蒸熟。
崔栖烬轻轻捏一捏池不渝的脸,“为什么突然要喊我大名?”
“想喊就喊咯。”
池不渝在?她手心里滚一滚脸,很不满意地“哼”一声,对她讲自己是袋鼠进行很小气的报复,
“崔栖烬你完了,你现在?手上全是我的粉底了。”
崔栖烬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上面?全是池不渝的粉底。但是她连眉毛都没皱,很无所?谓地讲,
“没关系,回去洗掉就好?了。”
“是哦。”池不渝昂昂下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跳,
“女朋友的粉底你就只能忍着咯。”
崔栖烬笑,“其实?我以前也?忍你蛮多的。”
池不渝不服气,“谁不是!你以为你就有多好?!老是讲反话,拜托,要不是我,你当是谁都能不被你的反话吓跑啊!”
像是快要吵架。
崔栖烬想回一句很厉害的话过去,吵赢池不渝。可莫名其妙的,她想不出来,于是错过时机。
半分?钟,她没讲话。
池不渝也?没有讲话。
静谧的空气似乎趁话口缝隙变了质。
崔栖烬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松手,还是这样继续捧着池不渝。她突然不敢动了,手指下似乎池不渝脆弱颈间?的脉搏在?跳动。
头顶廊灯因为没有声响快要变暗,却又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变暗。
“你干嘛不讲话?”
池不渝忽然这么问了,声音突然变轻,像是为了不影响灯变暗的进程,用了气音,像是有一只猫咪在?音节上轻轻跳动。
“没。”崔栖烬吐出一个字。
池不渝又用下巴轻轻戳她的胸骨,像是要陷进去。半晌,很含糊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避开?,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哦。”
崔栖烬看她毛绒绒的发顶,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下一下捶打?着空气。以至于她忍不住问,“池不渝,我们还要这样傻站着抱多久。”
“干嘛!”
池不渝的语气有点凶,但又不是平时那种凶。像是一种……橘子?味道的凶,粘粘软软的。她又用下巴轻轻撞她,
“这么快就不想抱了哦!”
于是静谧的走?廊像是多了一个小槌子?,一下一下地,轻轻地,将空气锤得软烂,像是在?晃动。
池不渝在?这些?软烂的空气里“哼”一声,“我告诉你吧崔木火,我可是有皮肤饥渴症的,你要是不准抱,我就找别人抱了——”
池不渝说话的时候表情和小动作很丰富。以至于话说到一半,她不小心侧头,耳垂几乎是裹着细软发丝,擦过崔栖烬湿热的掌心。
于是两个人都突然之间?顿住。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成胶水质感,轻轻晃动着不小心相?撞又避开?的视线,一时之间?她们又快要变成两条互相?绕着对方游来游去的热带鱼。不知过了多久,灯终于暗了下来。
崔栖烬的背脊抵紧墙面?,像是被挤压。她动了动手,想要撤离,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隐约间?她看见池不渝好?像顺着她的动作抬了抬下巴。
脸也?往她这边抬了抬。
目光撞过来。又晕沉沉地收回去。
“嗡嗡——”
直到崔栖烬的手机在?空气里发出了振动,走?廊的灯大亮,照出池不渝红透顶的耳朵尖尖,还有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真的目光。
崔栖烬动了动唇。
下一秒怀里一空。
池不渝突然从她怀里跑出来,像一只从袋鼠口袋里跳走?的小袋鼠,低头快速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语速很快地说,
“你手机响了我先回去了到家?给你发微信明天见拜拜!”
然后池不渝就跳到了刚好?停在?这一层的电梯里,真的跑走?了。
崔栖烬被她变成卡了半拍的磁带。
反应过来。
她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又很茫然地拎着两颗橘子?走?到电梯面?前。
电梯已经跳到下一层。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吵吵嚷嚷地振动,她很冷静地拿出来,按下接听键,抵在?耳朵旁边,然后一直不讲话。
余忱星在?视频那边不耐烦地“喂”了好?几声,但应该也?只看得到一团黑,然后骂一句,“崔栖烬你人消失掉了吗?”
崔栖烬看着电梯一层一层跳下去,很冷静地说,“你不要吵。”
余忱星用声音翻了个白眼,“服了,你有事啊?”
崔栖烬有些?迷惘,“原来池不渝的宇宙法则并没有错。”
余忱星大概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池不渝什么宇宙法则,你到底是崔栖烬本人吗?”
电梯跳到一楼。崔栖烬突然笑了,“好?危险,刚刚只差一点。”
余忱星的耐心大概快要耗尽,“所?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请问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被绑架请说1,没有请说2。”
崔栖烬没有说1,也?没有说2。她极为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刚刚池不渝在?这里,我们在?拥抱。只差一点,我就要亲她。”
余忱星大概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她没有像陈文燃那样怪叫,而是很没有耐心地问,
“那你干嘛不亲?”
崔栖烬站在?电梯前面?思考,这段时间?没有人再跳上来,没有人发现她正在?思考一件如此荒诞的时期。而经过思考出来的结论,还是只有一个。
她不得不叹一口气,“因为太想了,所?以不敢。”
余忱星在?那边发出一声冷笑,“崔栖烬你谈恋爱比之前更神经。”-
池不渝闭紧嘴巴,从电梯里像给人送完情书的高中生一样飞快跑出来。
然后又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小区楼下到处乱窜。
心跳乱得像是得了心脏病。
本来要一下跑过一整条爱情迷航街,可她在?出发点就突然开?始反思复盘。
于是她鬼鬼祟祟,冲到小区门口,又一个假动作,跟着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孩走?回崔栖烬的单元楼,在?小区里嬢嬢叔叔,还有猫猫狗狗的目光下,反反复复地徘徊,很迷糊地找到属于崔栖烬的那一户——
灯还没有亮,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找错,但她觉得崔栖烬好?像还没有开?灯。
崔栖烬不开?灯。
那崔栖烬现在?在?哪里?不会还站在?门口吧?或者追下来了?
池不渝捂着自己烫烫的脸,乱七八糟地想,往亮着暖灯的单元楼瞥了一眼,好?像没有人要跑下来。
好?吧。
崔木火,你错失掉机会了!
池不渝气哼哼地想,然后又往单元门里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最后瘪着腮帮子?出了小区。
爱情迷航街有很多柱路灯。
池不渝一个人走?过这些?路灯,每走?一柱气就消掉一点。
走?第一柱的时候,她想崔木火大笨蛋。走?第二柱,她气冲冲地掏出手机,崔木火到现在?也?没有给她发微信,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走?第三柱,她想算了,崔木火大笨蛋,她也?不是不可以主动一点。走?第四?柱,她准备给崔栖烬发微信。走?第五柱,她揉揉腮帮子?,看到路边有一对情侣在?月桂树下躲起来亲亲,她不开?心了,决定不要给崔栖烬先发微信。走?第六柱,她冥思苦想,最终决定先给冉烟发微信。
她发:【冉冉呜呜呜】
冉烟回:【咋的了水水儿,崔栖烬欺负你了?】
池不渝不打?算真的告状:【没有0.0】
冉烟说:
【哦,忘了,你们两个现在?爱到全世界都快要为你们两个爆灯,然后两个人对别人进行恋爱霸凌】
池不渝抬起头看一眼路灯,路灯在?她头顶闪了一下,好?像真的快要爆灯。
她飞快走?过这一柱,唉声叹气,摸一摸自己还是发烫的脸蛋,问:【你当时和陈文燃同学,是在?一起多少天才亲亲的哦】
冉烟:【?】
池不渝:【黑猫驮被子?.gif】
冉烟好?像有点无语:
【我和她还没在?一起就亲了】
【你和崔栖烬不也?是吗?上一个冬天,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成都下了初雪,有两个纯情笨蛋亲了三次嘴】
池不渝就知道冉烟要这样说。
此时她已经走?完一整条街,到了家?,生无可恋地开?了门,抱着草莓熊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扭扭捏捏地给冉烟发:
【不一样】
【之前是喝了酒的嘛】
而且……上次在?大头贴机里,她已经就是豁出去主动过一次了。
可是崔栖烬……
崔栖烬怎么还没有任何要主动的动作!
冉烟一针见血:
【意思是说喝了酒什么都敢,真成女朋友了反而不敢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有多纯情?十七岁的高中生吗?】
池不渝揪一揪草莓熊的耳朵,很慢很慢地打?字:
【我才不是不敢!】
【切,拜托,我今年?都已经虚岁二十七了诶,怎么可能还真的纯情啊!!】
冉烟发来一个“切~”,然后说:【那你有本事就现在?去亲死她啊】
池不渝愁眉苦脸。
紧接着,冉烟那边又发来一条三秒钟的语音,陈文燃笑到快撅过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那你们再喝一点酒不就好?咯!”!
怎么陈文燃同学也?在?!
池不渝直接把手机一扔,然后整张脸都快要埋到草莓熊的脸里面?,手机在?她旁边像蜜蜂一样嗡嗡响。
她过了好?久才抬起脸,觉得自己脸上面?已经印上一个没有颜色的草莓熊。慢吞吞地打?开?手机,最顶上是一个全新的三人小群,群成员除了她,就是刚刚还在?讲她们恋爱霸凌的两个人,群名叫【爱情笨蛋亲亲大战】。
陈文燃在?里面?发了第一条微信:【加油!水水儿!】
冉烟在?后面?跟着发了第二条:【我们等你亲死崔栖烬!!】
两个人简直像是在?敲打?军鼓。
池不渝突然之间?被鼓舞,挺起了下巴,被两个人怂恿得滚来滚去,简直下一秒就要拿起手机给崔栖烬发——美女赶紧出来,让我亲一下!
但她还没发。
手机又在?掌心里嗡嗡振动两声,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小心脏。
她被吓一跳。
那句“亲死”瞬间?就从脑子?里跑出去。而【爱情笨蛋大作战】群上面?,崔栖烬的对话框弹出来——
一个小红点:【你到家?了吗】
第二个小红点:【池不渝,问你一个问题】
第三个小红点:【我们什么时候要约会第二次?】
池不渝立马跳起来,很严肃地翻了翻自己的衣柜,跑到床上像土拨鼠尖叫一样疯狂地蹬了一会自行车,然后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平复一下,心跳还是快得要把她整个人都吃掉。
于是她拿出小镜子?,很认真地检查起自己的口腔健康,含着漱口水吞吞吐吐,最后咬着手指头,格外郑重其事地回复:
【5月17号,就明天】
第54章 「爱情橡皮泥」
崔栖烬看着这个群名——【爱情笨蛋恋爱大战】
这是什?么鬼名字?
而且又是为什么只有她们三个人?
崔栖烬蹙起了眉, 发了个问号过去。结果陈文燃就发一条声音拖得老长的语音过来,“崔栖烬啊,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一点啊——”
余忱星还说她谈恋爱之后神经。崔栖烬想谈恋爱的那一个明明是她,结果陈文?燃比她更神经, 竟然还要拉个三人群来看她的热闹。
崔栖烬原本不想再出声。
可退群之前, 在群成员里看到冉烟。冉烟, 池水水大学时?期到现在最好的朋友, 池水水的第三只眼睛。
犹疑之中崔栖烬叹了口气。
最终没有退群。
因?为池水水的关系, 她必须忍受这个愚蠢的群名存在于自己的微信界面,甚至对?“爱情?笨蛋”这个词也并不是完全?不认可。
以至于之后又看到陈文?燃在里面发一句:【你们下次什?么时?候约会?】
崔栖烬说:【明天】
陈文?燃跑出来发了个感叹号,然后开始疯狂艾特?冉烟。冉烟暂时?没有出现,应该也是被陈文?燃莫名其妙拉进来。
陈文?燃又在三人群里面唱独角戏,一个人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好像很担心她什?么都做不来最后会让池水水跑走。于是一切都落于苦口婆心的一句:
【约会记得要送你女朋友花啊!】
崔栖烬把手机抵在下巴下面, 想象自己抱一大捧玫瑰花站在街边等人的样子,感觉比抱那盆彩叶芋傻站着更不自在。
于是她没有表情?地思?考了好一会, 在群里面发:
【再说吧】
然后又去找池不渝,结果还没发出去,就?看到池不渝发过来:
【崔木火我忘记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工厂跟大货, 回来的时?候肯定都好晚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三个怎么办, 四个感叹号。
好像很着急。
并且还没有停。
在这一条之后, 又蹦出两句“怎么办”,还点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猫猫狗狗表情?包过来。
崔栖烬正?试图从这些?奇怪的东西当中插话进去。
可池不渝不知道是不是点错了, 于是聊天框里突然跳出一个戴爱心墨镜wink的loopy, 昂起下巴歪着嘴笑, 配字上写——
【乖乖等本小姐过来亲死你!】
崔栖烬眼梢一跳。
骤然间画面出现卡顿,一秒, 两秒,三秒……
池不渝开始疯狂用表情?包来刷屏——
崔栖烬看着这些?跳来跳去的丑猫丑狗丑企鹅,手心都被震麻,像是攥着一颗忽然之间全?都炸成粉末的椰子糖,噼里啪啦的,她笑得床都快要跟着她抖起来,在池不渝怒发差不多有一百条之后,很艰难地插一句话进去:
【池不渝】
池不渝在一堆表情?包里夹了一句:【干嘛!!!】
崔栖烬还是笑得不行,把自己想到的两个方案发过去:
【可以换一天,或者是,我等你。】
池不渝的表情?包炮火终于停了下来。崔栖烬想她肯定要在那边扭扭捏捏。果然,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差不多显示了二十几秒,池不渝的消息终于跳出来:
【那我要穿红裙子】
【嘻嘻】
崔栖烬以为这场表情?包大战终于结束,回了一个【好】字过去,结果她的【好】跳到池不渝刚刚点出来的表情?包后面,于是这一段话就?变成了——
池水水:【乖乖等本小姐过来亲死你!.jpg】
崔栖烬:【好。】?
崔栖烬绷紧下巴,想池不渝可能又要开始表情?包刷屏了。
但?过去一分钟。
池不渝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崔栖烬耐心地等了等,大概过两分钟,池不渝的消息才跳出来:
【哼】
【现在想撤回也没办法了吧】
【奶牛猫跳舞.gif】
【崔木火,你~完~全?~没~办~法~咯~】
这天她们几乎又聊到半夜。崔栖烬的作息已?经被打败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结束聊天之后的一个小时?,崔栖烬在床上翻来翻去,又很神经兮兮地爬起来,翻出手机找到这些?波浪号,捂紧自己仍旧在疯狂跳动的心脏,心脏一下一下地锤动着她苦苦经营多年的崔栖烬宇宙,像有一个很小的池水水在里面呲牙咧嘴地撞着墙,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一件事——
崔栖烬,承认吧,你是真的完全?没办法了-
没办法的崔栖烬整个晚上都在想,自己要穿什?么来搭池不渝的红裙子。
五月十七日,天气预报讲成都小雨。
池不渝从工厂回来的时?间比预料之中要更晚。
大概是晚上十点四十分,池不渝发来消息,说自己可能会在十一点钟才到。
崔栖烬顶着两个快要掉到下巴的黑眼圈,穿自己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黑裙子,出门之前觉得有点冷,又罩上一件花灰色开衫卫衣。陈文?燃说她像文?艺女同片里倔强倨傲的女主?角,下一秒就?会被另外一位女主?角堵在潮湿冰冷的墙角,被捏着下巴亲到口红发晕眼神迷离。崔栖烬忍不住退了群。
十点五十分。
崔栖烬到达爱情?迷航街,她做什?么事情?还是习惯提前到。
这个时?间点的爱情?迷航街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了门,夜市上也只有一些?做夜宵的摊子还亮着像黄色萤火虫一样的小灯,《爱情?迷航》剧组在芒果店的位置拍摄,几组机位,看起来也冷冷清清的。
崔栖烬踩过月桂树的树叶时?,看到一个绑着马尾像是大学生出来兼职的女生摆摊卖鲜花,上面写10元一束。
她没有表情?地收回视线,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很平淡地路过。现祝敷
十点五十五分。
她又踩着黑漆漆的柏油路走回来,小心翼翼地裹紧自己的裙子,蹲下来,在其中拣出其中最新鲜最漂亮的每一束——黄玫瑰粉玫瑰香冰玫瑰爱莎玫瑰……
很礼貌地让人包好,付了钱。
摆摊女生是个会揽客的,递花给她的时?候,用故意抱怨的语气,讲,
“想不通是什?么人还要让这么漂亮的姐姐来亲自送花啊?”
按作平时?,崔栖烬不会接话。
可今天好像不一样,大概她心脏中间的小池水水还在猛烈撞击。于是她抱着这些?健康新鲜的花束,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街边一辆绿色的士开过,把她头发吹起来。摆摊女生看到极为淡的笑意,在她眼梢像被风吹起来的月桂叶一样蔓延。
“是更漂亮的一位。”
崔栖烬很简洁地说。
接着转头,一辆绿色的士停在十米开外,池不渝穿一条勃艮第红的裙子,从里面像一只漂亮的热带蜻蜓一样跳出来,一只手捧着一束五彩斑斓的鲜花,另一只手很费力地关上车门。
池不渝转头,看到崔栖烬的第一秒钟就?笑得眼睛都找不到。
崔栖烬慢悠悠地往池不渝那边,迈着步子走过去。她看到池不渝弯着的眼睛,也一下笑出声。
却又立马把脸别过去,不让池不渝看到自己在莫名其妙地笑,好不容易憋住,又去看池不渝,结果又突然笑出来。
好没有缘由,好傻,也许只是因?为池不渝笑,所以她也想要笑。
而池不渝捧着手上的鲜花,也“扑哧”一下笑出来,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走过来,荷叶裙摆飘起来像逃出来的迪士尼公?主?。
她们好像并不急,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马上奔过去然后抱在一起。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对?方那边走过去。
绿色的士开走,风将她们的裙摆吹起来。她们走到对?方面前,整条爱情?迷航街好像都单纯地只剩下一阵围着她们绕的风。
“崔木火。”
池不渝笑眯眯地喊她,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花塞到她怀里,在自己手上压根不存在的手表上点了点,
“我今天可没有迟到哦~”
今天池水水的池,不是迟到的迟。崔栖烬没有第一时?间讲话。
她把自己刚刚买来的花递给池不渝,隔着两束精心准备的鲜花,用自己汹涌澎湃的心脏,贴住了池不渝的那一颗。
她抱池不渝,拍拍池不渝的背,讲,
“那你很棒。”
她不知道池不渝这一天到底是怎么过的。
是从早上出门去工厂,就?穿这一条漂亮得像公?主?的裙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吗?还是因?为怕被弄脏所以穿一套带一套?
是有在夜晚霓虹时?分穿着这条红裙子,傻笑着捧这束很显眼的鲜花,在一整座城市的街道穿梭过去,让路过的人视线都被吸引,甚至都像刚刚那个摆摊女生一样禁不住感叹——
到底是一个什?么人,才值得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满心欢喜地给她送花呢?
“崔木火。”池不渝突然喊她。
“嗯?”崔栖烬应了。她想,原来这个人就?是她自己。
“你今天好漂亮哦。”池不渝在她颈下蹭了蹭下巴,然后又特?别臭屁地用下巴戳她,很故意地说,
“肯定是爱惨我了吧?”
崔栖烬笑得在池不渝怀里抖,一边笑,一边把池不渝抱得更紧。零星有几辆车从她们身?边像彩虹一样飘过去,池不渝细软的发梢飘到她的耳边,她很没有办法地说,
“嗯,你今天也很漂亮。”-
今夜的爱情?迷航街尤其冷清。
两个人穿成这样,一条黑裙,一条红裙。人家以为她们要去走红毯。实?际上,因?为时?间太晚,她们只是手牵着手,像下晚自习的高中生早恋一样,在爱情?迷航街散散步。
甚至在路过那家反复去过的7-11之后,两个人很随意地拿两个剩到现在,被崔栖烬挑过觉得还算新鲜的三明治,坐在门边条桌,充当约会晚餐。
崔栖烬怕不消化?,小口小口地吃。池不渝刚开始还稍微想要矜持一下,像小鸡啄米,崔栖烬很干脆地说池不渝你不要装。
于是池不渝很生气,恶狠狠地“嗷呜”两口,把崔栖烬的三明治咬到只剩一小半,又特?别骄傲地抬起下巴,像一只猫咪一样眯着眼,拖着声音讲,“怎样!”
崔栖烬给她擦嘴巴边上的残留酱汁,就?着池不渝咬过的地方,咬一小口,叹一口气,说,“池不渝你真的很幼稚。”
池不渝不服气,“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多少?”
崔栖烬讲,“我不跟你比。”
池不渝“切”一声,说,“是我不跟你比。”
今夜的7-11夜班店员大概是新来的,不知道这条街上,经常有两个女人过来店里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说把所有漂亮糖果都买光,以及像现在,一个穿得像文?艺片倔强孤傲的女主?角,另一个穿得像从迪士尼跑出来的公?主?,两个人吃着三明治,连斗嘴都好像那么亲密无间。
争到一半。
池不渝忽然叹一口气,说,“算了。”
崔栖烬觉得她不对?劲,“什?么算了?”
池不渝装模作样地看一眼她,撑着腮帮子,嚼啊嚼的,说,“跟着我,是你受委屈了。”
崔栖烬知道池不渝又要开始了。
她把三明治一放,双手环胸,“我哪里受委屈了?”
池不渝唉声叹气,
“如果不是我没有本事,你怎么会穿这么漂亮,还只能跟我在路边吃快要过期的三明治?”
崔栖烬抚着额,跟走过去很古怪地看她们一眼的店员对?视一眼,对?她的女朋友把人家的店不小心说成路边感到很抱歉。
然后又看一眼眼巴巴望着她的池不渝,很敷衍地讲,“那你有空带我去吃大餐吧。”
“哇塞~”池不渝很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我们木火同学也会主?动开口对?人家提要求了哦?”
崔栖烬对?池不渝抓住的关键感到诧异。但?某种程度上,池不渝没有讲错。
她低一下睫毛。回避池不渝的直接,漫不经心地咬一口三明治,没有讲话。
池不渝又喊她,
“崔木火。”
“又怎么了?”崔栖烬差点就?要在后面喊一句“大小姐”。
结果池不渝突然之间很诚挚地说,
“我下次一定给你补一个好一点的约会,现在是让你受委屈咯。”
崔栖烬那一刻知道池不渝是真心在说。她本来觉得,其实?这一场约会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很开心,因?为约会这种事情?,原本就?不在地点和时?间有多标准化?,而是在于两个人。
但?她透过玻璃门看到池不渝的眼睛,似乎有很多郑重其事在里面。
于是她说,“好啊。”
这也算是心口不一吗?她觉得不是-
吃完三明治,要离开7-11之前,池不渝忽然又拖着她的红裙子,跑到货架之间逛来逛去,最后隔着货架,悄悄咪咪看一眼崔栖烬。
崔栖烬知道池不渝大概有鬼。
很配合地移开视线。
大概一两分钟之后,池不渝就?闷头跑过来,手上只是多了两罐冰的菠萝啤酒。但?她表现得几乎跟那天晚上跑去成人用品店一样。
玻璃门倒映着她们两个并在一排走出去的影子,两个人穿无比优雅的两条裙子,然后在十一点半的马路中央,准备在夜深人静闷头喝冰啤酒。结果路走到一半,穿着绿色制服衬衫的7-11店员就?从很明亮的店里跑出来,拿着两束被风吹得飘摇的鲜花,着急地大声喊,
“两位冰菠萝啤酒小姐,你们的花忘记拿了!”
她们两个同时?迷茫地转头。
看清之后。
崔栖烬听到池不渝在旁边咯咯地笑,像小鸡快要从壳子里钻出来。
池不渝看到崔栖烬很无语地走过去,接过两束花,很礼貌地跟店员说谢谢,回头看她,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像是挂满漫画里的那种黑线。
大概是看到她笑得厉害,崔栖烬自己也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把其中一束花放回她的手里,绷了绷下巴,像个小朋友拉勾勾一样很认真地讲,
“下次不要再忘记了。”
她们继续约会。
池不渝朝那边的店员高兴地挥了挥手中的鲜花,店员的表情?很模糊,不过看起来也在笑着看她们离开。那一刻池不渝猜,可能这个店员也在想——
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谈这样古怪的恋爱-
夜风有些?凉,崔栖烬把自己的卫衣外套脱下来,想要给池不渝盖上。结果池不渝直接手一推,倔着下巴说才不要。
崔栖烬问,“为什?么不要?”
池不渝指一指自己身?上的红裙子,很不满意的语气,
“拜托,我裙子这么漂亮,故意穿出来给你看,现在怎么能被盖住哇!”
崔栖烬无言地再把卫衣外套穿回去。
池不渝“呲啦”一下,很费力地一边抱花,一边拉开拉环,先把冰啤酒递给她,然后又腾出一只手来牵她,努努嘴,
“我做过功课的,很多人都说这款好喝,而且度数——”“咕噜咕噜。”
崔栖烬接过去,指尖被易拉罐水汽沾湿,很随意地抿了一口,“还可以。”
“不过你说度数什?么?”
再看过去。
池不渝已?经被啤酒罐挡住脸,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啤酒罐拿下来,池不渝的嘴巴沾上水光,看起来润润红红的,
“度数也不高。”
“那你也不要喝这么快。”崔栖烬好心提醒她。
“再说吧!”“咕噜咕噜。”
看来池不渝是真的很喜欢菠萝,连菠萝味的啤酒都不放过。崔栖烬很谨慎地看了一眼包装,看到上面写的是7度,7度不高吗?7度不会让池不渝喝醉吗?
她不知道。
总而言之。
等崔栖烬自己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走到整条街的中段,天气预报讲的小雨好像还没有来,霓虹灯带开始变暗,远处剧组还在连夜拍摄。崔栖烬侧头看池不渝,发现池不渝又开始踩着路边的白线在走。
崔栖烬跟到她旁边。
牵住她软软热热的手,步子很慢,白线在昏暗的光下有点模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上面,裙子都被风吹得飘起来。
风里有菠萝味酒精的气味。池不渝拉紧崔栖烬的手,手心里像是有五颜六色的跳跳糖在跳,突然问,
“崔栖烬,你觉得你自己醉了没有?”
崔栖烬看着那根直直的白线,说,“没有。”
池不渝“哦”一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说,“我也没有。”
崔栖烬把两个已?经差不多喝空的冰啤酒扔到垃圾桶,说,“可能劲还没上来吧。”
“这样……”
池不渝瘪瘪嘴,心里头好像藏着一个很不开心的秘密。
崔栖烬很奇怪地看一眼她,但?也没有问为什?么。
过了大概一分钟。
池不渝又晃晃她的手,抬起很清澈的眼睛盯她,“崔栖烬你喝醉了没有?”
崔栖烬看地上的白线,还是直的。她实?话实?说,“没有。”
池不渝瘪瘪腮帮子。
又晃了晃脑袋,摸着下巴,讲,“我好像有点喝醉了哦。”
“有吗?那要不要回去了?”
崔栖烬还没来得及检查池不渝到底有没有喝醉。
池不渝突然不走路了。
停在一柱路灯下面,拿着花的那只手背在后面。
崔栖烬被池不渝拉住,也走不动,只能隔着两臂的距离,在池不渝面前晃了晃手,“池不渝,怎么不走路?”
池不渝晃着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空气中好像渐渐飘起了很细微的雨雾,路灯被水雾扩散成朦胧色块,拢在池不渝脸上,在池不渝柔软的脸部轮廓映出一种缤纷斑斓的漂亮。
两个人直直地拉着手,踩着同一柱路灯的光,马路边倒映着她们的影子,影影绰绰,都穿着裙子,一个人手里一束花,像是要在马路上跳恰恰。
“池不渝?”
崔栖烬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湿润地面上晃了晃手。
池不渝的手从像花团一样的裙摆后面伸出来,花上面放着两个易拉罐拉环。
雨雾洇湿影子。
池不渝把放着拉环的花重新送到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醉了,笑眯眯地说,
“崔木火,我们来结婚吧。”
崔栖烬笑起来。
池不渝是有多幼稚,这么大的人,还在路边玩这种拉环过家家的游戏。
“池不渝,你过家家吗?”
她真的这么说了。
池不渝抬起下巴,像猫咪一样“哼哼”两声,然后又像耍赖皮一样晃晃她的手,“跟不跟我结跟不跟我结跟不跟我结?”
崔栖烬笑得快要收不住。
连影子也跟着她摇摇晃晃,真的像在跳舞。大概是酒精开始发挥效用,她这么想。甚至下一秒,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裙摆起跳,地面两个影子合拢,像一幅卷起来的油画。
池不渝一下将她拉得很近,鼻尖几乎抵住她的,气息里的酒精味传到鼻尖。
崔栖烬一瞬间觉得头晕目眩。
“结不结结不结结不结?”
池不渝不依不饶,指腹在她腕心脉搏软软刮过去,轻轻按着,像软软绵绵的果冻一样对?她施加威胁,
“不结拉倒!”
池不渝好像生气了,手也隐隐约约有抽离的趋势。
雾一样的雨润润地飘到脸上,模糊间崔栖烬将池不渝拽回来,池不渝的眼睛里像有一个小人在里面举着火把。
“干嘛!不结婚还不准我走!”
池不渝看起来好生气啊。
此时?那边正?在拍戏的剧组传来一阵极为热闹的欢呼。崔栖烬盯着这个举着火把的小人,突然捧住池不渝的脸,地面两个慵懒的影子靠得极近,她托着池不渝软软热热的脸,想要就?这么吻上去——
骤然间池不渝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把她推开,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
崔栖烬的眼镜一下滑落到鼻梁上,距离太近起了雾,她感觉自己心脏里跑过一个举着一盆冰水的池水水。
她极为迷茫地眨眨眼。
手指松了松。
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很委屈地想要回到刚开始的位置。
下一秒池不渝突然用手背很匆促地擦擦自己的嘴巴,然后又伸手过来,像是要往她嘴巴上也来抹。
什?么?
崔栖烬很警惕地躲过池不渝的手。
池不渝愣了半秒。
反应过来,红着耳朵尖尖在地上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擦一擦嘴,说,“笨蛋崔木火!擦口红而已?!人家讲亲口红要中毒!我怕我们两个谈不了几天恋爱就?死掉了!”
“嘭——”
剧组那边传来巨大的响声。崔栖烬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看过去,模糊间看到那边有花里胡哨的彩带在飘,好像是在庆祝哪一位演员杀青。
但?还没看得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池不渝很生气地在耳朵旁边喊她,
“崔木火!这种时?候你都还要走神!”
崔栖烬还没反应过来,卫衣上的两根绳被拽紧。
卫衣帽子瞬间收拢,她整个人被突然之间力气变很大的池水水拽过去。巨大的风将那边的彩带吹得飘过来,跌跌撞撞地落到她们的头顶,特?意为她们这一场冷清的约会添砖加瓦。
她被按得低头,透过已?经逐渐染满水汽的镜片,看到睫毛在慌张颤动的池不渝。
菠萝味酒精在空气中悬浮,呼吸凌乱之间交缠,又像是不呼不吸。
池不渝捧她的脸,亲舔她唇的时?候简直不得章法,比上次来得更笨拙。
崔栖烬越亲越想笑,想原来这个笨蛋并没有喝醉。还不如喝醉之后的体验好。
于是池不渝咬牙切齿,在难舍难分的呼吸间栖,小声地抱怨,“笑屁啊!”
崔栖烬捧住池不渝的脸。
一边用尤其含糊的气音笑,笑得眼镜几乎都完全?要滑落到她们的脸中间,一边又摇摇晃晃地吻了上去。
那边传来庆贺杀青的动静,不知道亲了多久,崔栖烬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觉得难怪人家都说电影来源于现实?,原来就?像她每天往返于爱情?迷航街的街头街尾,途经她迷失的爱情?两次。这场跨越好多年的迷途航程大概也从此杀青,于是她们的影子为了庆祝这一件事而跳起舞来,变成一块沦陷在一起的橡皮泥。
而她面前的池水水,口红被擦又被亲,最后变得乱七八糟的池水水,大概是不知道她喝醉之后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趁亲吻间隙,池水水把她本来就?已?经沾满气雾的眼镜抢走。崔栖烬很茫然地睁一睁眼,眼前一切都模糊成色块,下一秒池水水偷偷把不小心遗漏的易拉罐拉环,很手忙脚乱地套在她的无名指,还以为她没有注意到,掩耳盗铃一般地勾住她的脖子,讲——
“终~于~被~我~套~牢~了~吧~”
“笨蛋崔木火~”
而她心脏正?中央,很小的那个池水水,大概是撞来撞去撞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心室里,撑着下巴问她——
那这块橡皮泥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她想,大概是她们爱情?的颜色。
第55章 「两个笨蛋」
第二次约会在一次意外中结束。
当时爱情迷航街布满剧组飘落下来的彩带, 剧组收工之后,导演和副导演正拿着小?扫帚苦哈哈地?清理,一向爱散播爱心?的池不渝又开始对这两个熟人心?软软,于?是跑去帮忙。
池水水这?个人不会“要求”别人也跟自己一样。她自己?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觉得没有关系, 管别人和不和她一样呢!
对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很不耐烦的崔栖烬, 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做这?种事?
但看在那棵月桂树的份上, 池不渝可以让崔栖烬变得可以。
崔栖烬拎一个黑色垃圾袋, 用另外两只垃圾袋裹住自己?的手?,没有任何表情地?跟在池不渝的旁边,捡那些黏在雨雾里?的彩带,她现在才意识到?如果她当时去了南美洲捡垃圾,应该也不会很快乐。
想到?这?里?。
她莫名?其妙地?去看了一眼池不渝,或许在这?之前她就一直在看着池不渝。
池不渝在笑。
池不渝又在笑了。
池不渝为什么可以对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一个夜盲症患者。
晚上跑出?来, 眯着眼打着手?机灯,跟一些“陌生人”一块捡垃圾, 还要笑得连眼睛都弯成倒月牙。
崔栖烬想知道池不渝在笑什么。
每一次都想知道。
她扶一扶眼镜,一声不响,离近了一些, 结果听到?池不渝把裙子压紧, 把声音压得特别低, 在跟导演讲,
“哇嘎哩共, 其实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了哦!”
导演很配合地?“哇”一声, “那你们两个现在是在约会吼?”
崔栖烬低头, 看看自己?手?上的三个黑色垃圾袋,心?想这?样的约会可真够新鲜的。结果听到?池不渝在那边很骄傲地?点头,
“是啊!”
于?是她又想,除了池水水哪里?还有人能带给她这?种新鲜?
下一秒她就接到?余忱星辅导员的电话。
她和池不渝扔下满满当当的垃圾袋,卷着两条裙子,风尘仆仆地?在大半夜赶到?学校附近的三六三医院,和半夜吓到?失魂落魄的辅导员打了招呼,弯腰屈背感谢辅导员的照顾,让辅导员放心?回去休息,这?次是真的忘记拿花,看到?被拉到?急诊室里?来又转到?病房住院的余忱星——
唇色发白,人中上挂一条透明的氧气线,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穿着病号服,身上的钉子全都消失不见,成了一个很安分的人偶娃娃。旁边吊瓶架上挂着很多瓶吓人的水。
看到?她们来。
余忱星转过头来,先是对着忧心?忡忡的池不渝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讲,“水水姐你也来了啊?”
然后又看到?脸色平静的崔栖烬,“你怎么又来了啊崔栖烬?”
最后又将目光落到?她们牵在一起的手?上,挑了下眉,
“原来真的在一起了啊?”
崔栖烬平复自己?赶过来的气急,蹙着眉走?过去,
“你不要说话。”
余忱星很多时候都不像一个哮喘病人。
明明安分守己?才更利于?治疗,很多时候又要把自己?折腾来折腾去,做很多不适合哮喘病人去做的事,仿佛很喜欢这?种在窒息中拼命的感觉。明明犯着病,嗓子眼里?紧紧只有一根线卡住可以呼吸,却还要费很大力气说话,说很多话,语气显得那么轻飘飘,仿佛很不在乎自己?的命。
余忱星耸耸肩,然后又突然开始咳起来。哮喘病人咳嗽起来非常吓人,像整个呼吸管道都被封闭掉。
池不渝应该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被吓到?愣在原地?,很着急地?拽着崔栖烬的袖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站着。显朱副
崔栖烬很冷静地?喊医生过来,自己?拉着池不渝的手?站很远。
等医生帮助余忱星的情况稳定下来,池不渝发现崔栖烬的手?出?了很多很多汗。
她愣住。
再去看崔栖烬的脸,发现崔栖烬几乎没露出?什么慌张的表情。甚至还能在池不渝看过去之后,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说,
“没事的。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会治好的。”
池不渝不知道崔栖烬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她抿紧唇,平复下来,把自己?的手?很强硬地?插进崔栖烬的手?指缝隙,和她十指相扣,握住她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慌张、恐惧和不安。
然后用另一只手?拍拍她们两个十指相扣在一起的手?。
崔栖烬对池不渝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惊讶,但到?底也没想要反抗,或者谢谢。
只是沉默。
她沉默地?看一眼池不渝,又去看余忱星——
余忱星被许多来来去去的白大褂围在病床中间,各种她听不懂的术语在这?间病房出?现,像很多个飘在空中的外星符号。
她在一堆外星符号和白大褂的缝隙中间看到?余忱星此刻的模样,呼吸急促而苍白,像一个要破不破的风箱。
她紧紧地?盯着这?样的余忱星。
不止一次。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坐在很多家医院的病房,坐在离余忱星不到?五米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余忱星一次又一次地?被救回来。
余忱星尤其厌恶在这?种时候崔禾和余宏东的出?现。
于?是就只有崔栖烬一个人。
而现在,她的手?心?里?握着另外一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会在这?种时候接着她。
崔栖烬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呼吸气道好像也只变成了一条线。
紧接着。
软软的,热热的手?心?,摘下她的眼镜,盖在了她的眼睛上。病房仍旧繁杂,池不渝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出?现,
“不怕。”
她张了张唇,没能发得出?来声音。
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强装镇定的小?孩子,强逼自己?目睹着比她更小?的一个生命,在稀薄的氧气里?挣扎。
她就是在这?些事情中长大。
崔栖烬很茫然地?眨一下眼,眼睫毛不小?心?刮到?池不渝的手?心?。又听到?池不渝很笃定地?说,
“不敢看我们就不看。”
“不要担心?。”大概是怕她在无助中害怕,在这?之后池不渝又尤其坚定地?补一句,
“我来当你的眼睛就好了啊。”
余忱星的抢救在两三个小?时之后结束。已经?是很深的夜,外面?黑得像是天?快要沉下来。池不渝说要当崔栖烬的眼睛,竟然也真的没有后退,在一切结束之后,绷紧着自己?的脸,拍拍崔栖烬的手?,跟着一群医生往外走?,很严肃地?拿着手?机录音,听医生说一些很小?的崔栖烬第一次过来时根本听不懂的话。
余忱星躺在病床上,病号服的领口都在抢救中被扯掉几颗扣子。
她这?个时候显得安静下来,可眼神还是不够安静,里?面?像有生生不息的火,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掉到?里?面?,都会被烧得干干净净。有的时候,陈文燃看到?余忱星的眼神之后也会说,其实你们两个某种程度上很像,都很倔。
崔栖烬给余忱星肺部垫一个软枕,又坐回床边木椅,望着这?样的余忱星,“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其他。”
有时候她都想,要不要变得稍微有控制欲一点,不允许余忱星去做那些自己?爱做的事情。但有时候她又觉得,也许那些事情,对一辈子很长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的余忱星来说,已经?算是可以触碰得到?,抓得住的氧气。她没办法去管余忱星到?底活成怎么样。
余忱星说不出?来话。
连呼吸声都微弱。她缓了很久,很久,看在外面?跟医生说话的池不渝,又看在她面?前坐着的崔栖烬,有些茫然地?转转眼睛。最后,很费力地?拿起手?机,在上面?打字。
崔栖烬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没有看。
她看着余忱星,不说话。
余忱星也看着她,不说话。
池不渝再走?进来,看到?的就是面?面?相觑,像是沉默对峙,又像是刚刚吵过架的两个人。
“星星怎么了?”
担忧地?说着。
又坐到?崔栖烬旁边,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刚刚医生说星星已经?没有事了要好好休息的嘛?你们两个这?是什么回事哟?”
余忱星还是不讲话。
看了一眼池不渝,又看崔栖烬。
崔栖烬叹一口气,反握住池不渝的手?,轻轻地?讲,“是没有事,你不要担心?。”
然后又拿出?手?机,看到?余忱星刚刚给她发的微信——
【崔禾和余宏东知道了吗】
【你谈恋爱的事】
“那就好。”池不渝松了口气,又突然站起来,“那我要不要去给星星买点吃的哦?”
然后又自顾自跑出?去,嘴里?还在念叨,“对了我还得问?问?医生,这?个时候能吃些什么!”
她打开门跑了出?去,脚步声噔噔噔地?响,在深夜哪里?都很安静的病房。
余忱星和崔栖烬都看着。
等池不渝跑到?连头发丝都看不见。
崔栖烬才收回视线,看向余忱星,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又对峙了一会,没有办法,才言简意赅地?说,
“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不会因为他们说一些什么话就去捣烂我的蛋糕。这?件事他们知不知道,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时候,她还总是希望他们能够紧密参与到?她的人生里?面?来。他们总是喊她做大人,她却始终长不大。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来充当她的核心?驱动力。也许这?就是真正的长大。或许是因为池不渝,总是教她当小?娃儿,却让她真的长大。
病房里?的灯光一闪一闪,门被完全打开了,不再是一个越变越大的三角形。
余忱星在明亮的光里?看她一会,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太累,没有再说话,总算阖起了眼。
池不渝再回来的时候,余忱星已经?睡着。崔栖烬还是坐在那里?,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余忱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早以前,池不渝就知道一件事——
崔栖烬是那种累的时候,没有人说,自己?也不会觉得累的人。也是那种,受到?伤害,没有人给她指出?来,自己?也不会觉得自己?被伤害过的人。她就像是在森林里?自顾自长大的一棵树,很多事都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看起来很聪明,实际上很懵懂。
病房里?很安静,仿佛只剩下余忱星一个的呼吸声。崔栖烬不呼不吸,好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害怕,自己?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吸走?余忱星的氧气。
池不渝把买来的粥放下来,坐到?崔栖烬旁边,很心?疼地?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肩。
池不渝不讲话,甚至开始憋气。
她要跟着崔栖烬一起,把所有氧气都让给余忱星。
崔栖烬也不讲话。
崔栖烬被她抱着,然后感觉到?累一样,返过头来,抱住穿着漂亮裙子跟她出?来约会的池不渝,头枕在池不渝肩上,手?将池不渝的腰搂得很紧,整张脸都快要埋进去,憋了一会,好突然地?笑了一下,
“池不渝,你不要陪我一起憋气,我们两个这?样好傻。”
池不渝不憋气了,很轻很轻地?“哼”一声,“没办法,就算女朋友做一些笨蛋事,也还是要陪的嘛。”
她知道。
崔栖烬是想知道,用尽全力都吸不到?氧气的感觉,到?底有多痛苦。
她不知道。
崔栖烬以前到?底做过多少这?种笨蛋事。
但如果崔栖烬一定要做这?种事,她就一定非得陪着她不可。
池不渝很坚决地?想。
过了很久,趴在她肩上的崔栖烬,像是梦语一般,很轻很轻地?说一句,
“笨蛋池水水,很感谢你今天?来陪我。”
池不渝被这?一句话惹得鼻酸酸,心?软软地?抱紧崔栖烬,像许下很诚挚的誓言那般,很郑重其事地?讲,
“笨蛋崔木火,我会陪你到?一百个世纪。”-
余忱星睡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她很烦躁地?睁开眼,看到?崔栖烬和池不渝两个——
一个人穿一条红裙子,一个人穿一条黑裙子,像树木生长那样抱在一起睡觉,头发缠绕在一起。不同颜色的裙摆交叠,旁边放着两个很突兀的啤酒罐拉环。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被崔栖烬视作为垃圾的物品还能被那样好好放在她旁边。
这?个晚上余忱星因为病情而失眠,迫不得已看了这?两个人很久,将这?两个人之前显露出?来的端倪反复揣摩,总算能悟出?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她开始觉得这?两个人有些碍眼,想让她们赶快走?掉。
但犯病的感觉让她很难受,她不得不又拿出?手?机,敲敲打打,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最后给崔栖烬发一条微信就赶快把手?机扔掉——
崔栖烬,不要再学爸妈。爱一个人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知道吗?-
余忱星这?次犯病好转之后,就像之前那样要坚持出?院。
她以前总是讲,自己?不想将有限的生命都浪费在病床上。
这?次她讲,她真的不想看到?崔栖烬带着她亲爱的水水姐,在她面?前对她进行恋爱霸凌。
恋爱霸凌?
这?个词好怪。
崔栖烬听到?觉得好肉麻。
而池不渝好像是早就听人讲过一样,皱了皱脸,看着余忱星换下条纹病号服,穿上小?短裙潇洒离开她们的背影,反思了一会,讲,
“难道我们两个真的很过分吗?”
被池不渝影响。
崔栖烬甚至也下意识开始反思,回想自己?和池不渝在外人面?前的行为,怎么会算是霸凌?她和池不渝才在一起很短很短的时间,她们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做过。
“不算。”
她这?样说。
也没有理由。
可池不渝就信,在很晒的太阳下举着刚刚买的八喜脆筒冰淇淋,认可地?点点头,“我就说是嘛,我感觉我们两个也还好哇,在外面?根本就不会怎么样!”
崔栖烬很自然地?伸手?给池不渝擦嘴巴边上的冰淇淋,等那些冰淇淋跑到?自己?手?上,又很嫌弃地?擦掉。
擦掉之后。
池不渝又“嗷呜”一口,咬一下甜筒,脆筒渣渣沾到?嘴边。
崔栖烬又耐心?地?给她擦一遍。
这?时才像是延迟性?地?想到?池不渝的话,点点头,说,“是的。”
然后转头。
看到?冉烟风情万种地?靠在车边翻了个白眼,而陈文燃把自己?挂在车门上,像头丧尸一样在那里?摆了个“yue”的表情。
两个人异口同声,
“承认吧!你们已经?爱到?死去活来啦!”-
池不渝的“唯她命”系列夏装改良款旗袍上线预约那天?,已经?是很热的夏天?,树木都被蒸得发绿。崔栖烬躲在工作室里?,丝毫不畏惧池水水之前强调的不许买的威胁。
池水水说最后是什么成绩就是成绩,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来给我弄虚作假!崔栖烬嘴上说“好”,然后很明目张胆地?预约了五套。
然后地?址、电话和账号都被池水水在后台ban掉。因为限购的关系,崔栖烬去找陈文燃要身份证号来买,陈文燃摊摊手?,表示自己?的账号也已经?被咬牙切齿的池水水一整个ban掉,对此爱莫能助。
然后又对崔栖烬说——
你买这?么多套干嘛,摆在家里?开个池水水服装博物馆吗?
崔栖烬懒得跟她说。
还想去找余忱星。
结果原本抱着芒果在她家沙发上打瞌睡吹空调的池不渝,忽然光脚踩到?地?毯上,跑过来,给她递过来一个刚咬过一口的芒果,眼巴巴地?望着她,
“好甜的,吃不吃?”
崔栖烬看一眼池不渝。
眯起了眼。
池不渝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我管这?个芒果甜不甜,但你要是不吃,我就要生气!
好吧。
崔栖烬认命,在池不渝咬过的地?方咬上一口,汁水从嘴边溜下来,她抬头,刚想对这?个芒果发表不太甜的评价。
唇突然被堵住。
池不渝笑眯眯地?亲她一口,像只猫咪一样卷走?她唇边的芒果汁,然后又三两步,光着脚跳回去,窝到?沙发上,美滋滋地?吃着剩下的芒果,下巴枕在抱枕上对她说,
“崔栖烬,你要认真工作哦!”
残留的芒果汁还停留在嘴边,不那么甜,但又好像有那么甜。
崔栖烬想自己?可真矛盾。
她叹一口气。
认命地?转着电脑椅回去,扯张纸给自己?擦一擦嘴。池不渝迎来新一轮的假期,但她却迎来新一轮的ddl。
池不渝在沙发上,双下巴堆起来,拍一张崔栖烬看起来很无奈的背影——
女人头发很随意地?用鲨鱼夹束起来,电脑屏幕的光在微微侧的脸上跳舞,穿黑衫加白打底背心?,真的很像文艺片里?倔强又坚韧的女主角。
池不渝把照片发到?朋友圈。
再去看,就看到?这?位女主角摘下眼镜,在上面?哈一口气,像老太太一样眯着眼睛去擦自己?刚在眼镜镜片上哈出?来的白雾。
池不渝笑得不行。
又怕自己?笑得太厉害,打扰这?位女主角的思绪。于?是连忙捂住嘴巴,看自己?刚发的朋友圈,下面?已经?出?现很多条评论——
妈妈说,真是个乖娃儿/大拇指。
爸爸说,你跟人家学学/大拇指。
大姨妈说,这?女娃娃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呢,叫啥,生日好多,我顺便给她算算八字。
陈文燃同学说,你们两个的热恋期不会也要拉到?十几年?吧?
……
表姐跑来跟她私聊:【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让家里?人见见/偷笑】
池不渝把手?机撑在下巴上面?,看崔栖烬的后背很久,又思考很久,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最后给表姐发一段话:
【前几天?我问?她,如果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会不会有关系。她跟我说,没关系。
之后我又问?她,我们这?么大才开始谈第一次恋爱,什么东西都不会,什么节奏也都好像比别人慢很多,连一个亲亲都要争谁来主动比较好,好像谁多主动谁就吃亏。甚至有时候还像是之前一样,要互相惹着生气,我们这?样相处的话会不会有关系。她还是跟我说,没关系。
再之后,我又叹口气,问?她,要是之前生日没有去lu山,我们可能要等到?两个人都成了老太太才会在一起。她笑得不行,但还是一边笑一边牵我的手?接我下班,像个小?孩子一样讲,也没关系呀~
再再之后,我又不依不饶地?问?她,要是我们谈了恋爱我还是一个很幼稚的恋爱脑怎么办,她想了想,还是小?声地?跟我说,没关系。
我们都不太懂得什么是好的爱,我们好像都只会笨笨地?去摸索着爱对方,不想再犯之前犯过的错误。
所以我想,我要有耐心?一点,我也要对她说没关系,不习惯那么多爱没关系,在爱里?产生退却也没关系。我要等她习惯我的“爱”在她身边,等她对“爱”没有那么过敏的时候,等她真真正正地?准备好,再让她进入我们的世界。】
发完这?条很长很长的微信。
池不渝又把刚刚拍下的照片添加收藏,然后打了个哈欠,找出?备忘录,写今天?晚上要添加到?日记本里?的一条日记——
Q:池不渝,我们在这?种快节奏的生活里?,向往精神世界的爱,很可耻吗?
A:一点也不-
崔栖烬提前五分钟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她很疲累地?摘下眼镜,回头。
还是看到?池不渝。
窝在沙发里?,缩成很小?的一团,下巴抬起来,像是又已经?睡过去。
崔栖烬重新戴上会让自己?觉得疲劳的眼镜,她想将池不渝看得再清楚一点。
她走?过去。
很耐烦地?开始收拾池不渝刚刚吃剩下的饼干,蹲在地?毯边上收拾掉下来的饼干渣渣,小?心?翼翼地?拿下池不渝握在手?里?的手?机,上面?还是在播放好像一直循环就永远都不会结局的海绵宝宝。
一切都收拾完。
她坐在池不渝旁边,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池不渝。
眼睛的疲劳好像就慢慢地?消失。
她想池水水大概真的是一个颜色很丰富的人。
才会有治愈眼睛的功效。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日暮西沉,夕阳像一颗颗弹珠,落到?她们的拖鞋上面?。池不渝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没有任何预料地?睁开眼——
崔栖烬被抓住。
镇定自若地?移开目光。
听到?池不渝睡意朦胧地?喊她一句,“崔木火?”
“嗯?”
崔栖烬转头,再去看她刚刚已经?看了四十五分钟都还觉得不够的池不渝。
池不渝努努嘴,鼓一鼓腮帮子。懒洋洋地?,用手?指在自己?的唇边点了点。
崔栖烬被打败。
崔栖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去做这?么肉麻的事情。
但她主动凑过去,在池不渝嘴角亲了一下。
本来想只是亲一下就走?。
下一秒却被池不渝拽住手?。
池不渝用力把她拽回去,两个人一起倒在一张很窄小?的懒人沙发上,像滚在一起就变大的两颗棉花糖,也像一个有四只手?四只脚两个脑袋的怪人。
崔栖烬很无奈,护着池不渝的头,拖着声音喊一句,“池不渝——”
池不渝不听。
池不渝趴在她身上,整个人像一条章鱼一样压着她的腿,先是打了个哈欠,好像是睡懵了,发了一会呆。
缓过来之后,忽然抬起脸来,脸上笑嘻嘻地?,撅起嘴要来亲她,眼睛,鼻子,耳朵……似乎亲到?哪里?,哪里?就是属于?池不渝的。
池不渝一边亲一边笑,眼睛又黑又亮地?盯着崔栖烬看,像小?鸟在吃掉一颗柿子。
崔栖烬后来也被池不渝亲笑了。
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上,笑得全世界都在跟着她们发抖。
总之没完没了。
最后池不渝又很任性?地?抢走?她用来看清她的眼镜,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她的心?肺之间,蹭来蹭去,下巴一耸一耸,抱着她说,
“崔栖烬,你要跟我玩。”
崔栖烬拍拍池不渝的发顶,“好。”
池不渝不依不饶,“要一直一直一直跟我玩,不许跟别人玩。”
然后池不渝像是快要掉下去的橡皮糖。
崔栖烬把她整个人往上抱了一点,搂住她的腰,说,“好。”
看来池不渝睡醒之后很粘人,很爱撒娇。崔栖烬将这?一点记在心?里?。
池不渝又来亲她,亲了几口,捧她的脸,说,“你要跟我玩到?一百个世纪。”
崔栖烬的眼镜都被抢走?。她完全看不清池不渝的表情。
她只能也去捧着池不渝的脸,凑得很近很近,很仔仔细细地?用自己?的眼睛把整个池不渝都装进去,很认真地?说,
“好。”
池不渝笑了。
笑得很开心?,像是小?时候得到?承诺的小?孩。然后又来抱住她,很调皮地?用鼻尖刮一刮她的鼻尖,如此亲密无间的动作,被池不渝做出?来,就很可爱。
不知道这?样抱了多久,夏天?,空调,懒人沙发,两个人都仿佛是在充电。最后,大概电量充到?百分之百。
池不渝捏着崔栖烬被亲到?软的嘴巴,在她身上枕着下巴,眨着睫毛,说一个字就在她嘴巴上亲一下,
“我~们~下~次~约~会~去~海~边~吧~”
第56章 「全都是真的」
长到二?十?七岁, 崔栖烬自认为自己一直对雪和海都没有什么兴趣。
她不是没有去过有大雪有大海的城市。
小的时?候,她也有去过一次哈尔滨,这些年来成都也有下过好几次雪。但她没有玩过雪,就像她生下来就是个大?人, 随身携带的宇宙字典里只有“不可以”, 没有“我喜欢”。
池不渝带她玩过。
二?零二?三年冬, 成都一场薄雪, 她们醉醺醺地躺在?雪里, 路人在初雪里爱得死去活来,她们尝雪的味道说有点甜,后来又蹲在?路边,像两个傻瓜一样去复原一个被踢坏的雪人,起?来的时?候差点被肘击。六岁的崔栖烬走过去,都要在?心里想这两个大?人好幼稚。
长大?以后, 崔栖烬也有去过很多?有海的城市,三亚, 曼谷,大?连……每一次去都是因为工作,或者是因为某种必要性, 她没有任何想要去海边, 想要去“玩海”的想法。
池不渝邀请她去看海。
但, 池不渝是个很典型的没什么多?余想法的人,池不渝的一个想法冒出来, 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就像动画片里演的那种一个灯泡“叮”地一下跑到天花板上?……
然后池不渝这里就已经没有然后。
剩崔栖烬给池不渝处理?“然后”。
一个想法在?崔栖烬这里成了形。崔栖烬要做计划。并且在?提出这个想法的当天晚上?, 她一通视频电话就要梳理?完计划的一切可知信息。
首先要定日期。
她洗完澡拿着笔记本电脑,戴着自己的高度数眼镜, 靠在?床上?,问池不渝什么时?间可以空下来。
池不渝在?视频那边敷着白泥面膜,戴草莓熊发带,盯了她一会,突然很不满意地讲,“崔栖烬你现在?像跟客户开会一样。”
崔栖烬看看自己身上?的格子?睡衣,很无语地说,“我不会跟客户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开会。”
“说得也是。”
池不渝被她一句话堵回去,努了努嘴,“那我整个六月加七月上?都有空。”
整个六月加七月上?。崔栖烬在?one note上?记好关键词,打算在?结束通话之后再去核对自己的日程。
“那地点呢?”崔栖烬盯着笔记本问。
结果视频那边的池不渝突然不讲话。
“池不渝。”崔栖烬喊她。
池不渝还是没有动静。
崔栖烬觉得奇怪,将自己的目光从密密麻麻的one note里面移开,移到被缩到左上?角视频界面——
发现池不渝在?下巴上?比八字,眯起?眼来,有点危险地盯她,
“崔木火你打视频都不看我。”
比起?看海这个计划完不完成这件事?,池不渝更在?乎崔栖烬此时?此刻有没有看她。但崔栖烬更在?乎她和池不渝的看海计划。
“我在?记笔记。”崔栖烬解释。
“笔记有我重?要哇?”池不渝很严肃地发问。
“就现阶段来说……”
崔栖烬思忖了一会,“我认为这个计划的完成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比较重?要。”
池不渝皱了一下脸,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像是觉得她说得有点在?理?,不太情愿地说了一声“好吧”。
崔栖烬放心地再集中在?计划上?。
“那地点呢?”
她拿出手机查了查,觉得池不渝肯定没有任何想法,心里想好了几个备选,在?笔记本上?敲下来,用文字发过去,她想这种时?候文字显然比言语更清晰。
发过去之后。
再去看池不渝。
结果池不渝正对着摄像头?做一个牙齿都白花花咧开的、脸上?还敷着白泥的鬼脸。
像一个万圣节的幽灵,甚至自带“呜呜呜”音效,于是一辆火车从池不渝那边开到爱情迷航街。
幽灵没有吓到崔栖烬。
池不渝又松开扒着眼睑的手,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僵麻的脸,两只手交叉插在?手臂下面,手肘抬得很高,
“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舍得看我!”
语气好凶,结果这么久自己脸都僵掉。
崔栖烬笑到快疯掉。
池不渝在?缩在?屏幕左上?角的小方块里不高兴地瞪她。
崔栖烬说“好吧”。
接着,把微信视频界面调到整个屏幕能调到的最大?,但也只能占据大?概三分之一的大?小。于是她主动提出,
“我们来开腾讯会议。”
池不渝在?那边哼哼唧唧,“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啦。”显朱服
崔栖烬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你的面膜到要洗的时?间了。”
“完了完了——”
池不渝话讲到一半,摇摇晃晃地攥着手机去洗脸。
崔栖烬被池不渝晃来晃去,最后搁在?洗脸台上?,对着浴室顶上?的暖光灯。那边水声稀里哗啦地响,不知为何,她等了一会,没有去看自己的计划,而是与那盏暖黄灯光对峙。
于是三十?几秒钟后,池不渝顶着只洗到一半的脸出来,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白泥,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盛着好多?水。看到崔栖烬还在?看她,很满意地再去洗脸,臭屁的声音从乱七八糟的水声里传出来,
“果然,你爱惨了,我。”
崔栖烬在?这边笑到差点把笔记本合上?。
池水水似乎总喜欢从这种很小很小的事?情里面,来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她到底有多?爱她。池水水像跑来一片废墟种森林的勇者。崔栖烬说不出“爱”?没关系。池水水会拿着小铁锹,在?这片空空的废墟里到处挖坑,反复确认,崔栖烬的爱到底埋在?哪一个小角落,找到之后就叉着腰,像世界反派一样大?笑,紧接着大?声喊一句——崔栖烬,你爱惨我啦!
池不渝洗完脸再回来,一边擦脸,一边看崔栖烬提供的那些选项,看着看着又“叮”一下,
“不如我们去苏梅岛?”
“好。”
崔栖烬开始搜寻苏梅岛的天气、饮食、交通和住宿资料。
中途池不渝真的发一个腾讯会议号码过来。
视频界面忽然变大?。
池不渝手里抱着一个熊,拎起?自己的睡衣袖子?,很严肃地在?空气中伸出手来。
崔栖烬伸出手去。
池不渝的手在?空气中晃了晃,做握住她的手晃了晃的动作,
“你好,崔栖烬,祝你旅行愉快。”
崔栖烬也很配合地晃一晃手,笑,
“好的,池不渝,那我祝你从现在?就开始愉快。”
她们两个对着视频笑了大?概有三分钟,都没停。
最后是池不渝捂着肚子?跑开,说不要再看崔栖烬,不然自己会笑到肚子?破掉。
她们的笑声像小时?候很多?人会养的“海绵宝宝”,彩色气泡,一个一个飘到房子?里面。崔栖烬小时?候没有养过这种“海绵宝宝”,但长到二?十?七岁养了一个。或许不止一个。
池不渝笑完了,又回来,揉自己笑到发酸的腮帮子?,说,
“必须做正事?了崔栖烬!”
崔栖烬就把池不渝的脸调到最大?,把one note缩到很小一个方块,开始做功课。
池不渝撑着下巴,在?社交软件上?查来查去,和她一起?做功课,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崔栖烬在?这边记下来,像池水水大?人的小助手。
总的来说,除了一些不小心拐到十?万八千里的重?点。
这次功课池不渝参与程度很高。
最后,崔栖烬在?订房间这一步犹豫,她单手握拳,撑在?自己下巴下面,语气游移,“我们要住两个房间,还是?”
池不渝没有讲话。
“池不渝?”
崔栖烬喊她。
下意识想要去看她,可又瞥到手机上?的订房界面,很生硬地停住。
池不渝还是不应。
崔栖烬又再喊一遍,“你不说话我就订一间?”
池不渝像彻底消失掉。
一句话也不要说。
崔栖烬独自纠结了两分钟之久,才看过去,发现视频那头?的池不渝已经睡过去,连呼吸都均匀地拖得很长。
她失笑。
撑着下巴,看像是睡着的池不渝很久,甚至连那个缩到最小屏的one note都保存,叉掉,半晌,打开手机,踌躇着,还是在?那个【爱情笨蛋恋爱大?战】的群里发——
【我们两个决定去旅行,计划到一半的时?候池不渝睡着了。她不理?我,那我该订一个房间,还是两个?】
酒鬼情侣这个时?候还没有睡,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现在?还抱在?一起?喝酒。
陈文燃马上?回:
【卧槽】
【我们两个纯情女仔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吗】
【恭喜恭喜】
【走】
【来喝一杯】
……
冉烟的话插在?陈文燃密密麻麻的话里面:
【她喝醉了】
【抱歉】
【一间吧】
【两间的话】
几乎是这句话跳出来的那一秒钟,崔栖烬就下意识去看屏幕里的池不渝,看到池不渝的睫毛是在?颤着的。
好像并没有睡着?
崔栖烬察觉到不对。她盯着池不渝看。
没过多?久,池不渝真的没忍住,装作熟睡的样子?给自己挠一挠下巴,结果皮肤那一处就被挠得很粉。崔栖烬想,池不渝大?概是在?考察她主不主动,要是她说两间,那么……
崔栖烬没忍住笑出声,与冉烟给出的答案不约而同——
“池水水要生闷气。”
【水水儿?要生闷气】-
池不渝说,来苏梅岛就要穿短袖花衬衫戴墨镜。
之后她给崔栖烬买了一副复古三角猫眼墨镜。
崔栖烬一开始就觉得好丑。后来很勉强地戴上?,怀疑自己在?演黑客帝国。
池不渝不觉得。
她们差点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最后池不渝戴一副路边买的七块钱千禧年代风格滤镜,嘟着唇,跟戴着三角墨镜一脸不情愿的崔栖烬脸贴着脸,在?苏梅岛的一辆小电驴上?拍一张迎着风合照。
一齐发给酒鬼情侣来评判。
陈文燃在?四人群里面发了一条32s的笑声,笑声里夹杂一句,
“千禧黑客和千禧甜妹,果然好配。”
池不渝很不服气。
崔栖烬慢悠悠地开着电动车,吹苏梅岛的热风。池不渝在?她后面,抱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上?,两只手伸到她腰前面,当着她的面,在?晃动的树影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
【明明是猫女和辣妹】
【出发!!!】
崔栖烬余光瞥到这两行字,笑声都被苏梅岛的风声、赤红色日落和海岸线一整个吞进去。
池不渝坐在?她身后。
不太服气,“笑屁啦!”
接着用手指头?戳一戳她的腰,脸软软地压在?她肩膀上?,咬牙切齿地进行威胁,
“是不是辣妹是不是辣妹是不是!”
苏梅岛的暮色淌落,这里的夏天好似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都要热,棕榈树的影子?在?她们印着粉色牡丹和海草的花衬衫上?跳舞。
崔栖烬看到后视镜里池不渝戴着头?盔的脸,皱巴巴地盯着她,好像一只在?生气的栗鼠。
她还是笑。
于是辣妹栗鼠闷着头?,在?她肩膀上?,隔着花衬衣上?的海草印花,好突然地咬她一口。
一股微麻的痛意袭来。
不是很痛,但有点湿粘粘的,连苏梅岛的风都吹不走。
崔栖烬认了输,只能说,
“好的辣妹。”
池不渝小小“哼”一声,再用下巴戳一戳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呼吸软绵绵地在?上?面游离。瘪着脸趴了半晌,看到从她们眼前溜过去的沙滩,突然来了一句,
“爱情好像流沙~”
崔栖烬想起?今年春天,她们也骑一辆电驴在?乐山吹江风,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那个时?候她对池不渝还保留很多?秘密,听池不渝在?风里唱同一句歌词。
那时?她还不懂,爱情为什么会像流沙。池不渝问她,爱情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现在?,她的爱情就坐在?她身后面,抱她的腰,摇头?晃脑,墨镜下的眼睛都看不到,张开嘴吞掉一口一口的风,唱,
“也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崔栖烬在?前面听,发现这个人竟然把人家歌词全都改掉。
她一不小心皱一下眉。
池不渝大?概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皱眉,竖起?食指,在?空气中神秘莫测地晃来晃去,表情自信,自编自造了一首新的歌,
“全都是真的,Mine是真的,崔木火是真的,崔栖烬也是真的~”
崔栖烬想说,你果真是一位女歌手。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
玩嗨了的池不渝,就手握成拳装作话筒,递一个空空的话筒到她嘴巴边上?来,甚至还要把自己的墨镜扒到鼻梁下面,鬼灵灵地盯着她看。
崔栖烬面不改色。
看一眼方圆十?米之内的人,下一秒,视线再移回来,就发现池不渝举着的话筒就快要伸到她鼻孔里。
她没有办法。
她对池水水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看一眼后视镜里的池不渝,这个人在?眯着眼笑,大?概是知道她总是对她无可奈何。接着,池不渝又火速在?她耳朵上?面亲一下,再将她抱紧,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透过后视镜,崔栖烬看到那个戴三角墨镜的,很酷的猫女,很没有办法地笑了一下,然后在?风里,在?那个戴千禧风格墨镜辣妹的注视下,很轻很轻地唱了一句,
“全都是真的。”-
她们骑车吹了很久的海风,到整个地球差不多?翻完一个边,最后又跑到沙滩边吃海鲜烧烤,两个人的花衬衫都被吹得像是要被海风吐到宇宙另一面。
池不渝还是不主动吃任何带壳的东西?。
但她撑着下巴看崔栖烬给她剥了一会蟹,很突然地也拿一个很大?的龙虾过来,很严肃地绷着脸。
她好像要开始剥虾了。
崔栖烬问她为什么。
池不渝哼哼唧唧,看一眼旁桌,说,“总之别人女朋友有的,我女朋友不能没有。”
她致力?于要给崔栖烬剥出一整条龙虾肉。池水水总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有胜负欲。
崔栖烬好心提醒她,“还是不要,等下手被扎到。”
池不渝不听。
大?概是被旁边那桌为对方剥虾的情侣刺激到,总之就是埋着头?,一定要给崔栖烬来剥。
崔栖烬很谨慎。
在?池不渝剥虾的整个过程都盯着看。果不其然,两分钟后,池不渝皱了一下鼻梢,伸出红通通的十?根手指,很委屈地展开两只手臂。她自己就像一只从锅里跑出来的大?闸蟹。
崔栖烬好笑地问,“被扎到了?”
池不渝瘪着嘴,“要抱。”
海鲜烧烤店很多?人,大?家都挤在?沙滩上?,喝啤酒打排球,没有谁会注意谁。
崔栖烬叹一口气。
摘下手套,把椅子?搬到池不渝这边,抱住了池不渝,在?旁边人的注视下有些生硬,于是用吐槽的语气,“抱一下又不会少痛一点。”
池不渝“哼”一声。
十?根手指头?还是展开,甚至就这样抱着她,坚持把龙虾剥完,最后返过头?来,给她喂很满的龙虾肉。
崔栖烬没办法像池不渝那样“嗷呜”一口咬进去,她只能慢慢来,费力?地处理?着池不渝满满当当的爱,之后拍拍池不渝的背,决定还是要说一下,
“池不渝,就算你不给我剥虾,我也知道你很喜欢我。”
池不渝怕自己脏脏的手碰到她的衣服,也用手肘很费力?地拍拍她的背,很郑重?其事?地说,
“崔栖烬,这是爱。”
崔栖烬沉默一会。
池不渝手指上?的油不小心滴到她的后背。大?概两个人抱在?一起?,连吹风都变得更舒服。于是她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抱着池不渝不放,然后说,
“好吧,这是爱。”
她们像连体婴儿?。这种形容崔栖烬只在?偶像剧里看过。
但这个晚上?。
她看着她们的影子?,风吹在?影子?上?面,一切都纹丝不动,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这个拥抱。她猜,估计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这样悄悄吐槽。
可她还是没有放开。她抱着她的池不渝,想到余忱星给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爱一个人,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这一定也是真的。
第57章 「captain」
去到酒店check in的时间已经很晚。
池不渝昏昏沉沉地打着哈欠, 连眼皮都撑不起来,倒在崔栖烬身上,推着她们之前寄放在前台的?行李箱,抱着她的?腰, 像一只喝醉了的?考拉熊一样在拖着腿走路。
可?等?崔栖烬避开其他房间客人的?目光, 很费力地拖着她走进房间, 房卡插进房间用电开关, 灯光像灯笼鱼一样游过她们的?脸, 池不渝却又很忽然地停住脚步——
很古怪地抬脸看她,像是很不可?思议,把剩下的?半个哈欠吞了进去。腮帮子鼓得像是塞了两颗大大泡泡糖,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头,软软戳戳她的?肩膀,
“请问这?位崔小姐, 都和自?己的?女朋友出来旅行了,还要订一个房间两张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栖烬捏了捏池不渝鼓着气的?腮帮子,觉得很有趣,很轻飘飘地说?,
“因为有个笨蛋在我?选房间的?时候睡着了, 后面也没有告诉我?应该要怎么选。”
而一个房间两张床, 大概是最为保险的?一个选择。
池不渝有点理亏,但不多。
池不渝气哼哼地从她手掌心里把自?己的?脸扭出来, 行李箱往里一推。
在里面左看右看, 一屁股坐在靠外?面那张床上, 穿着自?己吹了大半天?咸湿海风,以及又去吃了一晚上海鲜烧烤的?花衬衫, 埋着脸在上面来来回回滚了两圈。
再抬起脸来的?时候。
绑好的?双马尾编发都乱掉,绒绒头发落到脸侧,眼睫毛也掉了几根下来,耳朵尖尖有些泛红,可?还是很理直气壮地看着她,说?,
“现?在这?张脏掉了,崔小姐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睡。”
原来刚刚绕这?么一大圈刻意弄脏的?还是她的?。
崔栖烬快要憋不住笑。
但又对?上池不渝撑着下巴,像条金鱼一样嘟起嘴看她的?视线。
很勉强地忍住笑意,很没有办法地点头,讲,
“好的?,池小姐。”
其实她们上次在乐山,就已经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只不过那次,一人一床被?子,像银丝卷一样地裹在里面,跟现?在这?样的?状况,显然不太一样。
尤其是这?次池不渝洗澡的?时间特别长。崔栖烬让给她先洗,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很严谨地检查完,确定?没有摄像头,又很规整地将自?己和池不渝的?墨镜和行李都归置起来,这?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到窗户上,她听着雨点声音发了一会呆,确定?自?己什么也没有想,微信里的?酒鬼情侣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给她发来无聊的?信息。
她只好无聊地打开酒店电视,无聊到打开海绵宝宝,看那个戴眼罩的?红胡子海盗船长,口型夸张地唱“Are you ready kids”——
不知道到底是播到哪一集《海绵宝宝》,崔栖烬等?到快要睡过去,突然被?很轻微的?开门声音吵醒,她睡眼惺忪地去摸眼镜来戴,结果听见池不渝扯着嗓子大喊一句,
“不许!”
崔栖烬吓了一大跳,眼镜差点掉到地上。
她很茫然地眯着眼睛去看声音来源处,“怎么了?”
眼前一片模糊,水汽从打开的?浴室门里跑出来,扑到脸上,湿漉漉的?。池不渝噔噔噔地跑过来,一股脑儿地缩到被?子里面,反应慢半拍地把一句话说?完,
“不许戴眼镜!”
浴液的?气味跟着跑出来。
崔栖烬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觉得房间里刚刚剥开一个沾着水珠的?新?鲜橘子,又扔进了咕噜咕噜的?气泡水里面。
她还没来得及讲话。“啪”地一下,池不渝橘子气泡水味道的?手拍到她鼻子上,软软的?,热热的?,还有点湿气。
她皱了一下鼻子,结果听见池不渝亮着嗓门来了一句,
“也不许闻了!”
好吧,池不渝好霸道。
崔栖烬不被?允许看,也不被?允许闻。
模糊间,半个瞎子崔栖烬只好去摸索自?己刚刚收拾好的?衣物,在床边探了两下。
池不渝从被?子里小小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她像个老太太一样,终于松开捂住她鼻子的?手,在白色被?子里咕涌咕涌。
大发慈悲地帮她把眼镜找到,戴上,然后很满意地咯咯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接着又迅速退回去,撑着被?热水蒸得红红的?脸蛋,摆摆手,说?,
“去吧去吧,等?下洗澡别摔倒了。”
世?界恢复成高清晰度。
池不渝整个人已经缩回到被?子里面,又缩成了毛毛虫。
崔栖烬叹一口气。
拿着衣物,踏着洇满水汽的?空气,进了浴室,洗过澡出来,吹干头发,她在自?己的?睡衣上闻一闻,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橘子气泡水的?味道。
而池不渝……
池不渝好像睡着了——
整个人挤在半边,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细细软软地拥在颈下,是这?次旅行新?染过的?颜色,睫毛很懒地阖在一起,甚至是刚刚趁她洗澡偷偷喝过酒,旁边摆着几瓶空空的?凤梨啤酒罐,脸也还是红红的?。
她看上去,闻起来,像一颗高浓度橘子味的?烤栗子。
崔栖烬站在旁边,有些犹豫。
其实一张床还是有些窄。她想自?己要不要将就一个晚上。
结果还没等?她犹豫完毕。池不渝就像是被?惊醒,睡眼朦胧地睁开眼,醉醺醺地揉一揉眼睛,看清是她之后,很傻很傻地笑了一下,拍一拍自?己身边特意为她留的?位置,含含糊糊地说?,
“快来跟本小姐睡觉!”
崔栖烬笑得不行。
“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她这?么说?。
却还是很主动地缩到那半边位置上去。于是橘子味小酒鬼很自?然地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锁骨,又很费力地抬起手来,比了个手势,吐字很慢地说?,
“一点点吧。”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一点点。
崔栖烬叹一口气,把她费力抬起来的?手又按下去,低头,看到池不渝很迷糊地眨了眨眼,接着,两只手又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头抵在她下巴上蹭了蹭。
像是快要昏睡过去。
但整个人还是强撑着不肯闭眼睛。
崔栖烬拍拍她的?背,打算哄这?个醉鬼睡觉。
拍了几下。
池不渝突然问,“崔木火你查一查,我?们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崔栖烬在自?己脑袋里查了查,“首先是去看很早很早的?海滩日出,大概在六点钟,所以我?们五点钟就要起来。之后就回来补一补觉,醒过来之后我?们去那家屋顶餐厅,吃完去寺庙消一消食,之后再去玩你想一直玩的?摩托艇——”
日程说?到快结束。
池不渝像是不想听了,很突然地过来捂紧崔栖烬的?嘴巴,
“好了你不要说?了。”
喝醉了的?池不渝真的?很麻烦。
崔栖烬被?强制闭住了嘴巴,还想说?些什么,池不渝却没有放过她,拇指慢吞吞地在她唇上揉了揉,戳了戳。
酒精气味在橘子气泡水味道的?空气中发酵。池不渝没有急着讲话,却也没有松开她,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鼻尖在她颈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触感有些痒,几乎抵紧她的?皮肤。
电视机里的?《海绵宝宝》还没有关闭,池不渝毛绒绒的?发散落在她身上,挤进来。很迷糊地讲一句,
“崔木火你闻起来像颗橘子。”
崔栖烬笑起来。
然后在池不渝的?手心里动一动鼻子,但汲取到的?气体太少。她只能勉强用很闷很弱的?气音,低着声音讲,
“你也差不了多少。”
池不渝轻轻“哼”一声,又从被?子里挤过来,在她颈下,很小很小地咬了一口,润润的?,软软的?,不太痛,像夏天?在冰箱里被?冻过的?水蜜桃,冻了一下。
崔栖烬闷哼一声,那一处皮肤下的?骨骼麻得厉害,缩了一下肩,忍不住抱怨,“池不渝你属狗的?吗?”
虽然不痛。但池不渝怎么总是咬她。
池不渝不讲话了。
脸在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贴了贴,像是在给她顺毛,呼吸飘进来,很含糊地说?,
“我?是醉鬼,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现?在又知道自?己是醉鬼了。
崔栖烬很无奈,大概是两个人的?头发缠得太紧,可?能是没有吹干,她逐渐觉得被?挤得很潮闷了,瞄了一眼还开着的?电视机,海绵宝宝在深色海底里走进它?的?凤梨房子——
脸突然被?热热的?掌心扭下来。
对?上池不渝微微泛起红的?眼睑。池不渝很不满意,气呼呼地昂起下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她,
“你又走神了。”
“抱歉——”崔栖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池不渝用那双浸了醉光的?漂亮眼珠盯着她,把她的?话抢过去,
“那你亲我?!”
崔栖烬低脸,亲了她一下。
池不渝“哼”一声,嘴巴润润的?,“再亲一下,要别的?地方。”
崔栖烬被?她盯得笑起来,于是笑着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池不渝不依不饶,“不够!”
崔栖烬笑着亲她皱起来的?鼻梢,脸枕在枕头上,又刮刮池不渝刚刚被?她亲过的?鼻梢,笑着讲,
“池不渝你好麻烦!”
池不渝也将脸压在同一个枕头上,盯她,很久,也来刮一刮她的?鼻子。她们两个好像只要这?样看着对?方,就能度过一整个苏梅岛的?夜。
半晌,池不渝打了个哈欠,闭紧眼皮,突然没有由来地说?,
“Action!”
“什么?”
崔栖烬还没有反应过来,池不渝干嘛突然像个导演一样喊“action!”?
下一秒,就看到池不渝闭着眼睛来扒她的?衣服。崔栖烬觉得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于是她跟池不渝在很狭窄的?空间里躲来躲去,白色被?子都快要掉到地上去。她不得不扯紧自?己快要被?扯掉扣子的?领口,以及被?子,试图维持冷静,
“池不渝你先冷静一下,不然我?们等?下会没有地方睡。”
池不渝顿了一下。
不到十?秒钟,就又开始,一副要跟她打起来的?架势。
崔栖烬仓皇失措地滚了几圈,头发乱糟糟,情急之下,大喊一声——
“Cut!”
池不渝不动了。
果然,要打败池不渝,还得按池不渝的?方式来才行。崔栖烬松了口气。
池不渝瘪了一下嘴。
池不渝把被?子扯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头发乱糟糟的?,真的?变成一颗很小很小的?橘子味烤栗子。
背都弓起来。
这?颗烤栗子好像很委屈。
崔栖烬如鼓的?心跳缓过来,被?子被?抢走。她孤零零地穿着睡衣,在旁边,不知所措好一会,去拍拍池不渝的?肩,
“池不渝?”
池不渝把肩很用力地一扭,不讲话。
生气了?
崔栖烬小心翼翼,拎着一个被?角,想要把池不渝拉过来。
池不渝不让她拉,头也不回,一下把她被?角抽走。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大概是很难哄的?那种。
崔栖烬思忖了一会,僵手僵脚地扯扯池不渝的?被?子,她喊“池不渝”,喊了好几声,然后又在被?子外?面,从背后抱住了池不渝。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
池不渝的?劲也很大,背往后面直接一拱,崔栖烬差点被?拱下去,但还是很勉强地撑住沿,让自?己没有很狼狈地掉下去,最后用上手和脚,隔着被?子把池不渝抱很紧,一时之间她们像两条很长的?橡皮糖在打架。
崔栖烬琢磨了一下,到底应该怎么解释刚刚的?闪躲?又开始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们两个总是会把事情搞得像演动画片?争来吵去,别人看了肯定?要说?好滑稽。
但她想,最起码应该要看着池不渝的?眼睛,再来说?这?些话。
于是她很努力地把池不渝一整个扭了一个边,却在看清池不渝的?脸之后突然愣住——池不渝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眼睑和眼梢都红红的?,有透明泪水在脸上滑落下来。
一滴一滴,砸落到她手背。
是热的?。
“你哭了?”
崔栖烬很艰难地理解这?个事实。
池不渝凶巴巴地扯过她的?衣领,擦一擦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脸。
擦完了,又还给她一个皱皱巴巴的?。很大的?声音说?,
“没有!”
崔栖烬捧住池不渝湿漉漉的?脸,觉得自?己好糟糕,竟然又把池不渝惹哭,
“为什么要哭?”
她一说?这?句话。
池不渝勉强忍住的?泪水就奔涌而出。而她匆忙之间去擦,发现?池不渝的?泪水怎么擦好像都擦完。
池不渝哭兮兮地扯着嗓门,突然之间张大嘴号啕大哭,
“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我?怎么不爱你了?”崔栖烬很耐心地接住池不渝的?小脾气。
池不渝哭得肩一耸一耸,像只在数自?己筐里到底有多少只烂松果的?松鼠,抽抽噎噎地控诉她刚刚的?恶行,
“我?都喝这?么多酒,主动说?action了,你还要躲!!躲一下就算了,还一直要躲,而且还跟我?抢被?子,搞得我?像是在跟你打架一样!”
“我?——”崔栖烬想要解释。
忽然又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她只能很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不渝用力锤她的?肩膀,“你就是这?个意思!”
崔栖烬捂着自?己的?肩,说?,“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池不渝吸吸鼻子,抬起哭得有些迷蒙的?眼来望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啊,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刚刚为什么要躲来躲去,让池不渝现?在这?么伤心地哭?
崔栖烬自?己也不太明白。
她抱住池不渝,紧紧地抱住,动了动喉咙,很没有由来地笑了一下。
笑得整个胸腔都在抖,满世?界的?空气也都在跟着她晃。
池不渝又恶狠狠地来踢她一下,整个人像被?扔进水里的?跳跳糖,“笑屁啊!”
崔栖烬一边笑一边解释,“不是在笑你,是在笑我?自?己。”
池不渝扭来扭去,“才怪!”
“没有才怪。”笑完了,崔栖烬叹一口气,把池不渝抱得紧紧的?,有些迷惘地说?,
“我?感觉我?在你面前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弄得很糟糕,总是一不小心就犯很多错误,真的?很像个笨蛋。”
池不渝不讲话。
崔栖烬亲了一下池不渝眼角残余的?眼泪,像是感到很神奇,讲了一句,
“咸的?。”
“笨蛋,眼泪当?然是咸的?,里面有盐分的?嘛。”
“好吧。”
“跟个小娃儿一样。”
池不渝擦一擦自?己的?眼泪,但还是气鼓鼓,像是报复似的?,用鼻尖刮了刮她的?下巴。之后,却又很大方地又分了半边被?子给她,
“那要不要再action一下啊?”
嘴上是没所谓的?语气,目光却飘来看她。崔栖烬稍微琢磨一下池不渝的?表情,想要是她说?不,说?要cut,那么这?趟旅行池不渝大概都会生很久的?气。
外?面滴滴答答地下着雨,戴眼罩的?红胡子船长又在电视机里唱“Are you ready kids?”,一群小孩子扯着嗓门回应“Aye Aye Captain”,房间灯光暗成蓝色,像是整个海绵宝宝的?世?界都灌进苏梅岛,她和池不渝跌跌撞撞地牵着手,在长到二十?七岁以后历经艰难险阻,终于又找到那栋只会在童年时期出现?的?凤梨房子。
崔栖烬用手指捧住池不渝的?脸,忽然之间笑起来。池不渝伸手过来挠一挠她的?耳朵,也不讲话,就这?样盯着她看。之后她们躲在苏梅岛的?一个很小的?房间,像小时候偷偷躲在被?子里看漫画书一样,电视机光在外?面闪来闪去,她们花很久很久的?时间与彼此对?视,头发乱乱地拥吻,仿佛躲在凤梨房子里就可?以心照不宣地从大人世?界逃离——
最后,她有些紧张地笑,注视着也有些紧张的?她,用手指轻轻刮过她还有些泛红的?鼻梢,轻轻地说?,
“那就Action吧。”
然后掀开被?子,再次吻住她正处于酩酊状态的?……
Capt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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