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内依稀传出压抑的低吟,到了后面,声音渐渐细碎起来。
急促的喘息,蹬踹床垫的摩擦声,若有若无的黏腻水音,以及失去理智的哭叫。
里面停了几秒,传来病弱猫崽般的呜咽,一抽一抽的,令人无端心疼起来。
女alpha似是有些无奈:“你放松些,进不去了。”
青年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大脑加载片刻,驯服地应了一声,乖乖背过身去。
纱帘外,beta社畜老练地戴着降噪耳机,享受着难得的摸鱼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格挡被拉开,荣玄玉抱着蒋不离从里面走出来。
青年颈项绯红一片,此时双手死死搂住女alpha的脖子,脸也埋进她的颈窝,只余一侧烧红的耳根。
beta医师闻声抬头,看见他们这独特的造型,撇嘴啧了一声,抽出唯一的一条椅子让他们坐下。
小孩依赖地蜷缩在荣玄玉怀里,蓬松柔软的发顶暖乎乎的,她莫名不想放开,索性自己坐上去,维持原本的姿势,将蒋不离抱坐在腿上。
荣玄玉只当看不见beta医生翻上天的白眼,小心翼翼地将青年放下。
然而蒋不离下身触及荣玄玉大腿的时候,仍然反应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荣玄玉抹了抹他额角的细汗,关切道:“还好吗?”
闻言,青年轻轻蹭了下,依偎在她肩头乖乖地点点头。
荣玄玉盯着他的后脑勺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将成像报告递给beta医师。
bata医师瞬间切换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接过来。
他瞄了一眼就开始数落荣玄玉。
“哎呀,我说你们alpha能不能有点常识?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吗?”
“omega都非常柔弱,特别强调,床.事上一定要温柔!”
“你以为像个打桩机一样凶狠,omega就会感到舒服吗?不会!”
“他们容纳下……本就十分艰难,过激行为不仅会破坏omega的孕腔,而且会另他们非常痛苦!”
“如果说仅仅为了满足你的征服欲,就不惜那样粗鲁地对待自己的omega”,beta医师扶了扶眼镜,继续道:“那你还真是卑鄙无耻人面兽心”。
荣玄玉:“……”
见她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正义的beta将手中的报告摔在她面前,义愤荣膺。
“你还狡辩!这报告一看就是过度x行为导致的假孕,你以为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就能抵消掉你对omega的伤害吗?!”
这下,荣玄玉终于听明白了,她表情难以言喻,用看庸医的眼神看着beta。
“你一直强调我对omega的伤害,那我请问,你有没有看出我的……朋友是个alpha呢?”
beta的表情戏剧性地卡住,大脑一瞬间空白,神思恍惚地摸着扶手坐下来。
“啊,啊?是……这样?”尾音高高扬起,透露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他还低声不停呢喃着什么‘不可能’,‘alpha的生殖腔不是都退化了吗’一类的话。
荣玄玉没有细究其中原因,自动将这些归类于医术不精的表现。
她摸了摸蒋不离清瘦的肩背,看着他病态潮红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荣玄玉一字一句地对beta医生阐明实际情况:“我们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进入式亲密行为。”
“所以,还请认真对待。”
对面的beta整个人都快碎掉了,他狼狈地扶了扶滑落至鼻尖的镜框,嘴唇张阖半天,吐出一句:
“这、这是正常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蒋不离,继续解释道:“根据塔读博士的论断,剧烈的情绪波动是有可能对机体功能产生巨大影响的。”
“……哪怕没有负距离亲密行为。”
荣玄玉认真听着,忽的察觉到衣领处细微的动作。
——蒋不离悄悄揪了揪她肩胛处的衣料。
荣玄玉顿了顿,以为是小孩呆在这里不舒服了,于是速战速决,直言问道: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现在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伤害?”
beta一本正经地搓搓手中的页边,沉思一秒。
“对身体并没有危害,但持续时间不确定。”
“这要综合很多外界因素来考虑,也需要您的配合,比如说经常性的皮肤接触、唾液交换都有助于omega……额不,都有助于您的爱人恢复身体健康。”
荣玄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礼貌颔首道别,等科室门完全阖上,世界安静三秒,继而传出beta医师崩溃且疯狂的嚎叫。
日近黄昏,暮色四合。
蒋不离推了推荣玄玉的肩膀,荣玄玉顺势放低他的膝弯。
小孩从她身上跳下来,白皙的脸庞烧红一片,两人并行走至路口。
荣玄玉从他侧后方缓慢地踱步,狭窄的巷弄只余鞋跟碰撞地面的踢踏声。
出口处的灯光越来越明亮,荣玄玉心中莞尔,默数了三个数。
三,
蒋不离脚步迟缓下来。
二,
荣玄玉看见他紧张地拽了拽裤边。
一。
荣玄玉双手揣进兜里,老神在在地看着拦在他面前小孩。
“嗯?”她眼里携着笑意。
蒋不离抬起头,直直撞进她宠溺的春湖里,就这一眼,一肚子草稿都白费了。
他慌乱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远处有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拖着调子走远,渐渐消失在他们耳中。
荣玄玉耐心等待着。
终于,小孩鼓起勇气,抬头直勾勾凝视着她的脸庞,背在身后的双手焦灼在一起。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恋,凑进一步,主动开口:“荣玄玉,我……”
天不遂人愿,话刚起了个头,蒋不离的光脑就发出剧烈的嗡鸣。
青年一顿,抿了抿唇,踌躇着不想放弃。
荣玄玉看了眼炽白的屏幕,说了声:“没事,你接吧。”
闻言,蒋不离只好说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通光脑。
一经接通,光脑对面就持着命令的口吻:
“今晚有个宴会,你雪莱叔叔的儿子也会参加,你准备准备,不要缺席。”
蒋不离眉头紧锁,刚欲说什么,光脑就传来挂断的声音。
青年握紧光脑系带,慌张地走到荣玄玉面前,解释道:
“你放心,我不去,更不会去见什么雪莱叔叔的儿子。”
话说到这里,四目相对,恍然间有什么东西即将脱口而出。
蒋不离微微踮起脚尖,荣玄玉也一改之前的随意,抬起眸子望着他。
青年提着一口气,掌心汗湿,心如鼓擂,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勇敢起来。
可缺爱惯了的人,又怎么能随时随地提起勇气,将爱意诉诸于口?
脚跟一寸寸踩实,荣玄玉终究不忍心了,她揉了揉蒋不离柔软的发顶,轻声说了句。
“去吧。”
蒋不离原本还想逼自己一把,这么一来,心中凝的最后一鼓劲儿也散了。
他抬头无措地看着荣玄玉,看着她温柔且坚定的目光,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蒋不离一鼓作气,直接抓住她的袖口。
“荣玄玉,下次见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荣玄玉呼噜一把他的头发,嘴角含笑着点点头:“当然。”
不一会儿,来接蒋不离的悬浮车缓缓升空,荣玄玉挥挥手与他道别。
悬浮车很快,三两下便消失在红霞漫布的天际。
路口一寸寸昏暗下来,荣玄玉的唇角缓缓放平,冷风倒灌,下摆鼓荡飞扬。
沉寂很久的008戳了戳荣玄玉,问了一句:
【宿主,你喜欢他吗?】
她终于动了一下,恍若一具破封的雕塑,猛得注入生灵的活气。
008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不久前,她还能开玩笑回一句不可能,可如今……
荣玄玉敛下眸子,眼中晦涩不清,长时间没说话,她嗓音低哑。
“我不知道。”
“相比于这个,我更想弄清另一件事情。”
008眨了眨眼睛:【什么?】
荣玄玉:“谁把我的方寸拿走了。”
—
另一边。
蒋不离趴在车窗旁,回想起方才内腔科室里的状况,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羞死了。”
他将头死死埋进双臂里,无数遍谴责beta医师太过露骨。
旋即,他又庆幸地想:还好荣玄玉比较迟钝,听不懂那些虎狼之词。
悬浮车挺稳,蒋不离不得不抽出思绪,整理着装,拿出东洲蒋家继承人的气势来。
侍者拉开车门,镁光灯疯狂闪烁,优雅的青年形态从容,漫步走过红毯,含笑应对几声,自行推开休息室的门。
目光触及里面故意避嫌的两个人,蒋不离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门扉咔嚓一声阖上,而休息室中的两个人却头也没抬,自顾自的摆弄手中的光脑。
蒋不离对这血缘上的至亲毫不关心。甚至更希望他们永远消失在眼前。
三个人的房间陷入荒诞的沉默中,蒋不离独自坐在另一边的高等上,嫌恶地拧起眉。
好在,没多久,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蒋不离表情微微松动,主动站起来,尊敬地叫了声爷爷。
两鬓斑白,但腰背挺直的老人拄着拐杖踏进来,冷淡地应了声。
他看着房间里的其余两人冷哼一声,直接威胁道:“今天给小离相看,你们都给我我打起精神来!”
听了他的话,蒋元英嚷嚷出来:“爸,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把我叫来,你知不知道炅炅还等着我去接他啊。”
一身行政夹克,匆匆从律所赶来的加西亚也礼貌地假笑一下,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蒋经义听了他一席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愤恨地拄了一把拐杖,杖节重重击打在实木地板上,闷重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牙酸。
他指着蒋元英痛骂道:“你生的那个野种一天不接会死吗?小离也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怎么就不知道……”
“爷爷!”蒋不离果断打断。
这种三天两天就会上演一回的闹剧,这么多年真的看厌了。
蒋不离今天心情很好,他不想被一些污遭家伙坏了心情,索性随心而动,直接打断。
“首先,我不会联姻。”
“其次,爷爷,以后别再叫某些人来了好吗?”
“根本不会有任何期待。”
老者愣住了,他胡须颤动一下,隐有动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蒋不离。
发布会时间就快到了,蒋不离单方面知会他们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蒋元英又开始小声抱怨:“爸你看他那是什么态度,不怪没有人喜欢他。”
“住口!”蒋经义暴呵一声,吓得蒋元英一个哆嗦。
“爸……你怎么了?”
蒋经义挫败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是一片清明,他看着自己宠爱备至的孩子,失望至极。
“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贝贝面前了。”
“爸?”休息室内传来疯狂的叫声,“你要他……不要我?”
“我才是您的儿子!炅炅才是您的亲孙子!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偏向他?!”
“我不同意——”
休息室的门重重关上,去而复返的蒋不离隐在墙角后,弄出一根烟叼在唇齿间过过嘴瘾。
他默默离开,从暗处走到聚光灯下,与一种贵族名流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有多么想长出翅膀,飞到荣玄玉的身边,求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蒋不离忙里偷闲,举着高脚杯出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哟,这不是蒋少爷吗?”
刺耳的声音似破碎的玻璃,猛得扎进蒋不离耳中。
蒋不离淡定地将酒杯放下去,回头一看,不出意料是丝柏凌。
丝柏家本来是个二流世家,但因为强大的婚姻关系网,近年来隐隐有跻身上流世家的势头。
自从查出是她害了荣玄玉,蒋不离就默默记了他一笔,然后找机会和丝柏家家主攀谈了几句,无形之间告了个黑状。
丝柏凌现在正被锁在家中备婚,下个月便要打包送去一个二流家族做家庭主夫。
蒋不离就是要让他一辈子也别想缠着荣玄玉。
不逞胜者勇,青年两指轻抬酒杯,冲着丝柏凌的方向拱了拱,转身便要离开。
可他恰恰低估了丝柏凌的疯狂程度。
甫一转身,一捧红酒径直泼上来,蒋不离躲闪不及,又被冲过来的丝柏凌扯住衣襟。
omega完全丧失了神智和他保持多年的体面,又哭又叫。
“你凭什么高高在上?我问你,你凭什么?!”
“亏你爸妈还整天营销伉俪情深的alpha夫妻,谁不知道他们早就感情破裂,各自有了私生子?”
“死a同!恶心!”
“你那么紧张荣玄玉,不会也是遗传了你那对alpha父母的病?”
“alpha和omega才是天作之合!只有omega才能孕育出健康的生命,你又不能给她生孩子,总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的哈哈哈哈——”
丝柏凌说到最后,身体一软萎顿在地上,嘴里还神经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
卫兵来的很快,直接将丝柏凌退了出去,丝毫没给丝柏家留面子。
出了这么一大桩丑闻,在场的宾客不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或嘲讽、或吃瓜看戏,都礼貌地提出辞行。
宾客三三两两地离开,蒋不离扭扭脖子,打算和老爷子告个别就会公寓。
蒋经义独自坐在那里扶着膝盖,一晚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他抬起头,喊住蒋不离,浑浊却仍然锐利的目光里,似乎夹杂了些许水色。
“他说的是真的吗?”
蒋不离心中一紧,保持缄默。
蒋经义心都凉了一截,他悲伤得词不成句,“你,早就跟你说过,alpha和alpha只见是没有好结果的,你不能走你父母的老路啊!”
蒋不离仍然一声不吭,誓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者看他这坚定的模样,又回想起孙子清醒独立的性格,抱有一丝希冀地问道:
“那……她爱你吗?”
这下蒋不离彻底沉默了,老爷子看他之前一副痴情模样还以为是两情相许,没想到……
他拍着膝盖,神情悲戚。
老者长叹一声,宿命。
东洲蒋家,情深不寿。
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蒋不离揉了揉眉心,上了车子出了庄园大门。
他刚阖上眼睛假寐,就听见卫兵的询问。
“少爷,前面那辆车打了灯让咱们停下来,您看?”
蒋不离颔首应允。
车子渐渐靠边,作为东道主的蒋不离稳稳坐在车上,移都没移。
车窗被礼貌地敲了两声,蒋不离降下车窗,迎面看见一头红毛的青年。
他扬起大大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是陈嘉逢,荣玄玉的室友。”
蒋不离猛的一顿,利落地下了车。
陈嘉逢心道果然还是姐们面子好使。
时候不早了,两人握了握手就直奔正题。
陈嘉逢直言道:“你和荣玄玉吵架了吗?”
“……”蒋不离想起之前贬低荣玄玉的话,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陈嘉逢,怪不得一个两个的那么沉默。
“不是,为什么啊?”陈嘉逢看不下去了,决定为自己的好姐们冲锋陷阵。
“她有未婚夫了。”
陈嘉逢不可置信:“啊?谁?!”
“她的养弟。”
“……”陈嘉逢本来都开始谴责荣玄玉这个负心人了,结果突然听见这么一句。
他有些啼笑皆非:“不是,你确定?”
“可我怎么瞅着,他们都不怎么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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