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气是愈发的冷了。
寒风略过宽宽窄窄的小巷子,直直地往人身上扑。
无尽的天空,遮天蔽日的高楼,都蒙上一层黯淡的灰色。
还有空中飞扬的尘土,地上携带凋零落叶的枯枝,愈发衬托这阴郁的基调。
卿言漫步在闹市的街头。
和周围裹得严严实实的路人不同,她穿着极为的简单。
白色的高领内衫,牛仔裤,外罩一件灰蓝色的修身长大衣。
清润矜贵。
干净温和。
她推开门,走进一家萦绕白雾,热气腾腾的火锅店。
“这。”
鱼子西眼疾手快地先看到人,连忙挥手示意。
卿言过去。
小孩在前一段时间已经顺利出院,虽然后面又老跑回来。约等于没有出院。
但为了治疗期间,对卿医生的付出表示肯定及感谢,小鱼大夫大手一挥,请人下馆子,大搓一顿!
当然,也是为了履行监控室那天,她所许下的承诺。
毕竟当时的口型可是:【卿医生拜托拜托,小鱼大夫以后请你吃饭。】
现在饭来了。
鱼子西将菜单递过去:“看看,有什么什么想吃的。”
卿言摇头:“你点吧,我都可以。”
她对吃饭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鱼子西也不介意:“那行,我来。”
点完单后,后续就是服务员拿着碗筷过来上餐具,通常是放在客人的右手边。
鱼子西默默无闻地,帮卿言调整到她的左手边。
对,她是个左撇子。
卿言不动声色地看着,单手托腮,笑而不语。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小鱼大夫的又一个套路,又一个撩人小技巧。
还是说,这是每个人都能在她这,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卿医生也不懂小鱼大夫的心。
唉。
鱼子西才不知道眼前人的弯弯绕绕,她眉目开朗:“要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
卿言顿了顿,又再度补充:“白开水,不是矿泉水。”
都是水。鱼子西搞不懂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卿言:“我对矿泉水过敏。”
严格意义上说,是对水里的微量矿物元素过敏。
“那纯净水呢?”
“没关系。”
鱼子西简直是大开眼界:“原来水和水的门道这么深。”
重点是这个吗?卿言弯下唇:“你说得对。”
好在鱼子西也不是真的已读乱回,她贴心安慰:“也不是什么大事,多注意就好。”
用得着你说。卿言继续弯唇:“你说得对。”
火锅在一片和谐中,被一道一道地盛上来。鸳鸯锅底,牛肉卷,羊肉卷,毛肚,鱼片,零零散散地摆满了一大桌。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要说什么和冬天最配,那肯定是火锅无疑。】
鱼子西对此很有发言权。
坐在缭绕的热气中,看着锅里沸腾的开水,吃着滚烫后的新鲜食材。
热度顺着咽喉,落到胃、肺、肚子。就一个字,爽。
鱼子西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她是本地人,能吃辣,也极度喜辣嗜辣,所以大部分吃的都是红汤锅。
只是可怜那娇嫩欲滴的红唇,跟着主人遭老罪。
卿言慢慢地看着。觉得就该是这样。
这个人就该待在最旺盛的烟火气里,最喧闹的人群中,尽情地肆意。
“看着我干嘛?”
“赶紧吃,趁热吃才最好吃。”
鱼子西脸上莫名其妙,但手上动作不停,给卿言舀了一大勺被烫好的肉片。
依旧是她最钟爱的红汤锅。
于是卿言那偏粉色的浅唇,也难得地染上了红。
在暖白灯光的照耀下,居然从容地,显示出几分妖娆,几分性感。
真是要命。
鱼子西闭了闭眼,在桌下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人家就吃个饭而已。
居然还能被诱惑到。
但是看上去真的很好亲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吃到后面,鱼子西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对方,哐哐一顿猛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好吃。
是挺好吃的。
但奈何人家太过秀色可餐!
最后,还是卿言放下筷子,拿出纸巾拭去那抹妖艳的红。
鱼子西松下一口气:“你就吃好了?”
“嗯。”
“可你才吃那么一点点。”
她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一点点”的手势,眼睛也顺势挤成“一点点”。
夸张得很可爱。
卿言笑:“已经很多了。”
她口中的很多,是指之前鱼子西给她舀的那一勺红汤肉片。
外加几根绿油油的青菜,和几粒软趴趴的白米饭。
鱼子西十分不理解。
她自认为自己就是一般成年女性的饭量。但就这,也是卿医生的好多好多倍。
“这样下去身体不会出问题吗?”
其实她更想说,【这样下去不会死吗。】
卿言似笑非笑,想笑又不想笑:“我知道该怎么维持自己的基本生命体征。”
她只是,还不习惯吃饭这件事。
鱼子西:“……”
不至于不至于,吃个火锅而已,怎么连基本生命体征这种东西都搞出来了。
鱼子西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莞尔一笑:“你听说过恩格尔系数吗?”
“就是食物支出占总消费支出的比重。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喜欢用这个来衡量自己的生活水准。”
“比如,”
“恩格尔系数大于百分之六十,是贫穷。”
“恩格尔系数大于百分之五十,是温饱。”
“恩格尔系数大于百分之四十,是小康。”
“恩格尔系数低于百分之四十,是相对富裕。”
“恩格尔系数低于百分之三十,是富裕。”
“恩格尔系数低于百分之二十,是极度富裕。”
“按照你的饭量,你应该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女富豪。”
卿言淡淡地笑,淡淡地回击:“那你应该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女乞丐。”
鱼子西:“……”
倒也不必如此刻薄。
聊天的话匣子打开后,就很难再合上,两人索性就一直在聊。
鱼子西会问卿言很多专业方面的问题。
她或许自己都没发现,她对精神领域,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奇心。
鱼子西:“所以在精神疾病中,遗忘是很常见的?”
“嗯。”卿言淡淡点头。
遗忘这件事,听起来总是有些沉重。
因为一个人终其一生,到最后也不过是记忆一场,也仅剩记忆一场。
而记忆抵不过遗忘。
这时,鱼子西突然凑近。她盯着卿言的眼睛,神情专注:“你有忘记过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多。”
卿言眸色很淡,声音很轻:“那你呢,有忘记过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我?”
鱼子西思索片刻后,自信一笑:“没有。”
她缓缓退回到之前的位置:“如果有,说明在我心中,那些都不重要。”
卿言,
卿言突然笑了。
*
那天聚餐结束后,跟着一起结束的,是两人之间频繁的来往。
小孩已经出院,联系就不再是必要。这是顺其自然,且理所应当的结果。
她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在短暂的有了交集后,又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14层和18层,隔了足足4层。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卿言受邀前往小儿外科,共同探讨一位病人的病情。
医生综合办公室,
卿言刚握住门把上的扶手,就止住了动作。
室内。
鱼子西被宋七缠得实在是有些烦了:“我说过了,我和精神科的那位主任也不是很熟。”
“不熟,不熟你让人家帮你这么大一忙,不熟你之前天天往18楼跑。”
宋七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她最讨厌鱼子西那渣里渣气的做法了。
无人不撩。撩了又都拒绝。
渣渣鱼!
鱼子西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一码归一码。”
谈情说爱是一回事,职业素养是一回事,交不交往更是一回事。
去你的,宋七一脚就踹过去了:“你敢说你对人家没想法?”
没想法会偷偷带人溜去小花园。她都没带她去过!
没想法会在人生病时给她拿药。她都没给她拿过!
没想法会带人去吃火锅。她都,她这倒是带她吃过。
鱼子西轻巧地躲过宋七那一踹,她拉开椅子坐下,写病历去了。
宋七:“说话!”
“说什么?”鱼子西头都没抬。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连衬衫纽扣都要系到最上面那一颗的人。那样很无趣。”
行。宋七都被气笑了:“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不就是被初恋甩了吗?!
这么多都年都过去了,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生怕重蹈覆辙吗?!
也不看看人家过得多么滋润!再看看你!玻璃心!怕不是得了ptsd!
宋七恨铁不成钢,气得差点没摔门而出:“迟早有人把你这祸害给收了。”
鱼子西懒得理会。
只是病历本上,因为心不在焉,而导致白纸上的墨团越来越多。
这一页得撕了。
鱼子西想着,看着,许久才嘟囔出一句:“我和她反正不可能。”
暧昧可以上头。
但恋爱,狗都不谈。
*
门外。
卿言平静地收回手,平静地回到办公室,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注剂。
然后,再平静地注入自己的血管。
直到那管淡黄色的液体被尽数推入体内,尽数吸收。
才终于完成自己的使命,被扔进垃圾桶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碎裂。
也正是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毫无预兆地打开。
小米护士兴冲冲地跑进来:“主任!我今天……”
毫无预兆地,与一抹刺目的猩红撞了个正着。
小米护士被吓得,呐呐地止住声。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再定睛去看时,对方的眼底又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仿佛是错觉。
卿言站在原地,和往常一样,笑容清暖,语气温和。
“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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