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日
司徒厌没想到会看到沈墨卿。
细碎的雪花零落在她的睫毛上, 把那双眼睛衬得很黑,很冷, 就像这个草木皆冰的冬夜。
“……”
司徒厌想,几天不见,她好像……瘦了很多。
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沈墨卿轻出了一口气,干脆走了进来。
天太冷了,她进来的时候, 便利店老旧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她大衣染着淡淡风雪,一片渐渐消融的白。
沈墨卿的视线扫过她手里的饭团,眉头紧紧锁着:“怎么吃这个?”
其实沈墨卿只是一问,言语里也没有轻蔑、瞧不起的意思, 但司徒厌依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饭团藏起来。
——可这又能藏哪儿?
司徒厌佯装满不在乎:“想吃就吃了呗。”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垂着睫毛, 避开沈墨卿的视线,佯装在玩手机了, 手机是个旧的二手小米手机, 屏幕一亮,屏保就是她拍的那个兔子吊坠。
司徒厌又立刻把手机关上,但沈墨卿还是看到了——
白金兔子吊坠在写着happybrithday的贺卡上闪闪发光。
而司徒厌心也有点乱, 虽然她手机关得快, 但也看到了锁屏上面的日期——今天已经十二月二号了。
今天已经是这个日子了。
这几天她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也遇到了很多不该发生的问题。
这些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和理解能力, 她没有办法很好, 很妥善的处理好它,每一件事她都要花费很多很多的力气才能做好, 比如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便利店工作,比如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去买一个便宜的手机,去办一张新的手机卡,找便宜的房子住……当然,她还没有找到,所以她这几天一直住在便利店里,但是便利店的门对着休息室,一有人进来,寒风就跟着卷进来,她嫌冷,便坐在玻璃后。
以至于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一回神竟已经是这个日子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司徒厌忘记了沈墨卿的生日。
只是她不知道今天是十二月二号,也忘记了昨天是十二月一号。
她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
这样活着当然很难过,她也可以去找沈墨卿,她知道找到沈墨卿,找她哭一哭,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做。
爱是一个深刻,痛苦,复杂,煎熬,又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这东西对人的伤害,有时候比穷困和饥寒更甚。
沈墨卿说:“我这几天一直担心你……”
司徒厌抬头看玻璃。
玻璃墙上有着便利店老旧的钟表倒影,秒针推着分针走,已经快十二点了。
司徒厌忽然没头没脑的说:“沈墨卿,吃蛋糕了吗。”
沈墨卿怔了一瞬,"什么。"
司徒厌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吃生日蛋糕了吗。”
沈墨卿:“……?”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沈墨卿顿了一会儿,说:“没有。”
司徒厌看了她一会儿,好像有点不太理解,别人也就算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生日也忘记呢?
……
——因为她虽然活着,但她是个活死人。
——即便她回了沈家,她也是个活在光环下的木偶,或者傀儡……
陆翡秋的话很轻,像毒蛇的低语。
司徒厌猛然遏制自己的思绪,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安排说:“那你坐这儿吧。”
“……”
沈墨卿坐下以后,司徒厌从高椅子上跳下来,然后去冷冻柜那边拿了一个塑封的小蛋糕,又从货架上挑挑拣拣,最后在上面拿了个艺术蜡烛和打火机,去自动结账机上结账。
小蛋糕算是便利店里最贵的蛋糕了,二十五块钱。
它只有拳头大小,浅绿色的动物奶油裹着圆形的蛋糕胚,做成森林的形状,中间点缀着很多蔓越莓。
司徒厌撕开包装盒子,拆开塑料刀和小盘子,把蜡烛插蛋糕上,点着了,坐下来,把蛋糕推给沈墨卿,说:“生日快乐。”
蜡烛也并不花哨,是那种有着纹路的彩色蜡烛,摇摆的火焰,晕染着她瞳孔里跳动的细光。
沈墨卿:“……”
司徒厌:“吹蜡烛呀。哦,对了,记得许愿。”
司徒厌:“快点,快点,再不许愿,你生日就要过去了。”
沈墨卿侧眼看她。
少女的眼睛黑黑圆圆的,看着她,就好像这个事情很重要。
沈墨卿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司徒厌拿开了蜡烛,一塑料刀下去,很小的森林蛋糕又被一分为二。
冬夜路边的便利店,很安静,没有多少人来。
店里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她们在这里分享了一块很小,也很便宜的蛋糕。
她们从各自苦涩的世界里,分享到了一块属于彼此的甜蜜小森林。
沈墨卿记得司徒厌很挑食,精致贵价的小蛋糕对她而言,装饰大于食用,一两口就放下了。
但这块蛋糕她竟然吃了一大半。
沈墨卿轻声说:“……跟我回去吧。天这么冷。"
司徒厌摇摇头:“不行。”
她说:“我得看店。”
沈墨卿:“……你在这里打工?”
她拿到调查报告的时候以为是私家侦探看错了。
司徒厌去打工?
太抽象了。
司徒厌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嗯。”
司徒厌本来以为,承认这种事情很难——尤其是对沈墨卿讲出来。
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以后,她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被她看到了又怎样呢。打工又怎样呢。
不管是不太好吃的饭团,还是廉价的小蛋糕,都是她货真价实的处境。
在发生这么多事以后,被沈墨卿看到这种处境,竟成为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而且,其实沈墨卿一直是第一个知道她处境的人。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沈墨卿深深吸了口气,好像做的无法容忍似地,猛然站起来,握住了司徒厌的手腕:“跟我回去。”
“……!!!”
司徒厌:“我……我不能回去,我得在这里打工……”
沈墨卿:“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打工?”
“什么叫这种地方……”司徒厌争辩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地方吗,就便利店……”
“你以前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
沈墨卿冷静地指出了问题所在t?:“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出门喝口水都会有人送到手边。”
司徒厌一时哽住,无法反驳。
沈墨卿终于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眼圈渐渐红了,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宁愿在这种地方打工也不来找我?"
司徒厌本来还想争辩,但对上沈墨卿泛红的眼眶,她一下怔住了。
她当然既擅长吵架又喜欢无理取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没见过沈墨卿这样。
沈墨卿竟好像要为司徒厌哭了。为什么?
因为司徒厌给她买的蛋糕太便宜了吗?
看着司徒厌怔怔的,沈墨卿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
她克制着自己汹涌的情绪,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之前不该对你说这么多,陆翡秋毕竟是你的家人……”
她顿了顿,压制着胸口翻涌的心绪:“我不该为自己的私心让你……”
司徒厌却打断了她:“她不是我的家人。”
司徒厌这句话很干脆,"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沈墨卿怔了一下,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内心迸发了。
然而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司徒厌说:"当然……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沈墨卿:“为什么?”
司徒厌这时候好像又没了刚才的底气,她没敢看沈墨卿微微泛红的眼睛,只瞅着玻璃墙上的旧钟影,又或者是盘子上剩下的一点小蛋糕。
她现在,很穷很穷,只买得起这个蛋糕。
但沈墨卿不许她保持沉默,她说:“阿厌,你是我的女朋友;告诉我,无家可归的时候,为什么不跟对象回家?”
第52章 两秒
似乎是由于沈墨卿的态度实在过于咄咄逼人, 又或者是司徒厌察觉了这个问题确实避无可避,且如果不解释, 她的行为会显得毫无道理。
她沉寂半晌,好似找着合适的借口,但她也想不出什么聪明的答复,最好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了实话——
"因为、因为我……我家破产了,我没有礼物送给你……"
沈墨卿:“……?”
玻璃墙上老旧的钟表倒影,秒针推着分针走, 最后和时针一起停在了零点。
——三根针合为一体,十二点了。
重要的日子已经过去,于是真心话好像也不再显得那样难以言说。
“我……我是想挣点钱给你买礼物的。”
司徒厌好像很想证明自己是个很有用的对象,而不是故意无理取闹,不跟女朋友回家的坏女孩。
她有点沮丧地说:“但是我找不到很好的工作, 也攒不下很多钱。”
"……你可以不用挣钱。"沈墨卿紧紧攥着兜里的白金兔子吊坠,嗓音沙哑:“……我知道你的心意。”
“你不知道!”司徒厌立刻指责说:“你根本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就觉得我讨厌你。”
“你还觉得, 觉得我喜欢陆翡秋。”
沈墨卿反问:“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沈墨卿:“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三番五次要离家出走,你接受了陆翡秋的【red secret】, 天天发朋友圈秀宝石, 但我送你的包、给你买的珠宝,你不是挑三就是拣四,几乎没发过朋友圈——你跟我旅游出去拍的照片你也不发朋友圈, 你还讨厌我家的狗, 天天背着我偷偷踢它屁股,你跟我说分手就分手, 分手之后还点了足足二十道菜, 摆了满汉全席来庆祝!”
司徒厌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点了二十道菜……!”
沈墨卿:“你离家出走,我去找你了——公寓的装修工人告诉我的。”
司徒厌:“等等, 我虽然没有特别特别喜欢你,但我……我也没有特别特别讨厌你,而且我也没有喜欢她!”
“我不发朋友圈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你老说我!说我不好,你总是说我不好!”司徒厌:“你送我很贵的东西,但我不能送你很贵的东西,你就会说我不好!”
沈墨卿:“……”
沈墨卿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们之间会产生这种奇妙的误会,她忍不住说:“……我没有要你送过我很贵的礼物。”
司徒厌摆出很客观、很有经验的样子:“这不针对你,大家都这样子。”
她甚至贴心地举例说明:“以前老师想骂我的时候,我送了她一个梵克雅宝四叶草,她就再也没说过我了。”
沈墨卿:“。”
看来大小姐习惯于用很贵的礼物刷她认识的所有人的好感度了。
沈墨卿顿了顿,试图理解其中逻辑:“……如果你认为赠送他人礼物,他人就应当减少对送礼之人的刻薄,那你为什么不能看在我送你这么多礼物的份上对我好一点呢?”
司徒厌理直气壮说:“因为我还不起呀!那你塞给我,我也没法拒绝,但我可以假装那不是送给我的。”
沈墨卿:“……”
“但有时候你给我了就是我的,装傻也没办法,所以按照我们国家古老的风尚,我觉得我也要给你礼物才可以。”
“可是我想买的东西都好贵,我没有办法在几天内赚到那么多钱。”
司徒厌说着说着,好像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了,她的神色有些沮丧起来,眼圈有点红了,“在很落魄很落魄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你的生日。可你就知道骂、骂我,说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
沈墨卿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没有就知道骂你……”
司徒厌生气了:“你有!”
沈墨卿立刻意识到当司徒厌说她有错的时候,她就必须从司徒厌这里领取此项错误并且立刻承认它,再保证自己会改正,才能妥善处理好对方的情绪。
——就像勇士必须从村长那里领取治疗药水才能去打恶龙救公主一样。
当然这不是说司徒厌是村长,又或者是恶龙。
只是她必须得让公主回家,至少不能再让她呆在这四处漏风的便利店过夜了。
沈墨卿从善如流:“……嗯。我有,我错了。”
“你骗我!你肯定只是嘴上这样说!然后心里又觉得我愚蠢、刻薄、麻烦、还有、还有……”司徒厌想不起来了:“还有、还有……”
沈墨卿提醒她:“虚荣,拜金,懒惰,自私。”
司徒厌:“对,对……不对!我才不这样!是你心里这样想我!”
她气坏了:“——你现在也这样想我!!”
沈墨卿叹口气,有些无奈:“……如果我现在真的这样想,你就算把金山银山买过来送我作生日礼物,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司徒厌:“……”
少女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出现在她理解之外的人类。
她对这个人类束手无策,在她单纯的世界观里,如果想办法挣到等价的礼物不可以让沈墨卿对她改观的话,那她就想不出其他让沈墨卿对她改观的办法了。
“……那怎么办?”
司徒厌有点绝望地说:“你不可以这样想我……”
——其实她也可以放弃让沈墨卿对她改观。
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她从来不在乎谁怎么看她,谁对她有意见,那谁就快点滚出她的世界。滚得越远越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忘记了她可以放弃沈墨卿这件事。
就像饥饿的人在冬夜攥住的一块烫手山芋,掌心已经疼得要命了,可怎么也不想放开。
明知道攥紧了会疼,靠近了会难受,可她就是要抓住。死死抓住,紧紧抓住。
所以她现在特别难过。
沈墨卿见司徒厌眼圈红了,她终于无法忍耐内心的情绪,把人用力拥到了怀里,嗓音沙哑说:“抱歉……”
“我确实说过那些很不好的话……我不否认我也曾经那样想过,但是……”
“我爱你。”
她捧起了她的脸颊,靠得很近,视线碰撞,眼神坚定温柔,鼻尖相触,亲昵得呼吸可闻。
“我爱你,我会接受你的所有——因为我有在努力接受你的所有,所以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当我对你说【懒惰】【刻薄】……这些的时候,不是说这些不好,也不是要你一定要改正,只是要你……知道我对此的感受和看法。”
司徒厌不吃这套,她红着眼,一针见血:“你就是说我不好!!你感觉我不好!”
沈墨卿:“我以后会改。”
“不许以后!你要现在立刻马上全都改正!”
沈墨卿:“嗯……嗯,好。”
沈墨卿补充:“马上改正。”
司徒厌:“你以后不许骂我,不许指责我,也不许抛下我了!”
她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天所有的痛苦,迷茫t?,委屈,所有的情绪,一下化作汹涌的泪水。
她这几天过得其实很辛苦,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辛苦过。
可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这样孤独,这世间茫茫人海,陌路人时间宝贵,没有谁能停下来听她诉苦。
而她自己为生计所迫,也没有了流泪的时间。
沈墨卿紧紧抱住了她,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她只能这样抱住她,用沉默的臂膀,作公主的港湾。
司徒厌把脸埋在沈墨卿的怀中哽咽,“我好害怕……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陆翡秋、陆翡秋把我带到别墅里,没收了我的手机,她要把我带到美国去结婚……”
沈墨卿瞳孔一缩:“她欺负你了??”
“她欺负我!!”司徒厌哭得抽抽噎噎,“她地下室都是、都是我以前扔掉的玩偶,她说她很早就想复仇,从以前就监视我了……”
沈墨卿抱着她,安抚着她,眼底却浮现了冰冷的狠意。
她向司徒厌保证。“以后她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司徒厌还在哽咽:“我不喜欢陆翡秋,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我很害怕……”
沈墨卿深吸一口气,“那看我来,为什么跑?”
“——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你老是生气,总是生气!!”司徒厌红着眼看着她,“你还、还总是误会我!”
“……抱歉。”沈墨卿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轻声说,“是我的错。”
“你不许再生我的气了!不然我就要离家出走!”
“好。”沈墨卿:“我再也不对你生气了。”
“我以后都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情。”
“你不能指责我、也不许抛下我!”
“好。”
……
回去的路上,司徒厌望着那个渐渐变小的便利店,嘟囔着,“我走了就没人看门了……”
沈墨卿:“明天会有人联系店长的。”
沈墨卿又问:“分手那天,你在想什么?”
司徒厌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墨卿沉默了一会儿,“没事。”
但过一会儿,她终归没忍住:“你为什么点二十个菜。”
司徒厌眼神渐渐飘忽起来:“啊?”
沈墨卿语调凉凉:“跟我分手就那么开心?”
“不是……”司徒厌小声说:“不是开心……我就是饿了。我不也没吃完嘛。”
沈墨卿开着车,侧眼看她。
司徒厌立刻说:“你是不是又要生我的气了!!!”
“……”
沈墨卿轻轻哼了一声,却偏开了视线,看着前方,好像不打算再追究了似的。
心中却一片温柔。
她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身边。
司徒厌望着窗外。
冬夜已深,风雪渐盛。
而司徒厌的思绪又轻轻的回到了分手那一晚。
那天晚上,她其实没有任何胃口,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但她还是点了很多外卖。
那样洗完澡后,她就会听见熟悉的敲门声。
那一刻,她会拥有关于她,短暂的,稍纵即逝的。
两秒的幻想。
*
第53章 翻越
沈清妍其实没有想到, 她会在这里看见那个她养了六年,又抛弃的孩子。
陆翡秋被叫去配合调查, 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因为沈墨卿提交的那些陈年旧事,她无法被保释。
陆翡秋倒也安之若素。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沈清妍,倒是令她十分意外。
两人隔着一扇冰冷的窗。
因为在监狱里,陆翡秋素净了许多,只是眉眼依然明朗,不减浓艳。
“久违了。”陆翡秋笑了笑, 慢慢的吐字:“母亲。”
沈清妍有一瞬间,没能拿稳自己的包。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语调平稳说:“……你为了报复司徒家,以前曾经做了不少事, 不太干净。卿卿她抓了你的把柄,一定要让你进去。”
沈清妍:“你做了什么事, 让她这样恨你?”
陆翡秋偏偏头,“您是来落井下石的?”
沈清妍:“……我来这里, 只想问你, 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吗?”
陆翡秋嘴角噙着淡笑,神色散漫,“是怎样, 不是, 又怎样?”
“如果她提交的那些对你的指控,都是真的。”
沈清妍说:“你不可能再出来了。”
陆翡秋眼皮褶子很深, 这让她的眼神有些漠然:“哦……”
沈清妍却激动了起来:“你自己不在乎吗?你做得这些事——你把自己都毁了!”
陆翡秋笑了笑, “哦……是,没错, 我把自己毁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是吧。”陆翡秋抱着肩膀,懒散道:“我啊,真是后悔莫及呢。”
她靠在椅子上,卷发披散下来,素面朝天,却依然漂亮,锋利的眼眉带着一种淡淡的轻蔑。
沈清妍:“……”
“不过,这是我的事情。”陆翡秋说:“又与您何干呢。”
“我不是早就被您毁掉了吗。”陆翡秋望着天花板,“在您知道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就毫不犹豫的把我丢掉的时候。”
“那时候的您没有为我的未来忧心,如今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难过。”
沈清妍:“我可以保释你。”
沈清妍:“……卿卿正在为对你的指控搜集相关证据,我可以暂且扣下来。”
陆翡秋定定地看着沈清妍,她看见了她鬓间的白发。
所以,她是在后悔吗。
为她以前的抛弃?
又或者她现在觉得自己当初错了?
总之不管为了什么,如今的沈清妍,自认为需要补偿她,她必须做点什么,比如保释她,才能令自己良心可安……
又或者以上都不是,只是在施恩。
可是陆翡秋为什么要让愧疚的沈清妍感觉好一点呢。
又为什么要接受沈清妍的施恩呢?
她曾经也想得到一份爱,她以为她可以得到的。
她曾经对自己说,如果她得到了这份爱,那她不会再报复谁了,她会爱她,然后爱屋及乌,爱她此生遇见的任何人。
可最后,她徒劳的在水里捞着月亮,什么都没有得到。
于是她终于想起来,她来这里,她会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痛苦,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的。
陆翡秋:“我觉得您不应该花费大把的时间,为我这个没有未来的人难受。”
“毕竟您前途无限的亲女儿,正忙着和司徒家的女儿恋爱呢。”陆翡秋弯着唇角:“哦……对了,你刚刚不是问我,她为什么这样恨我,想置我于死地吗。”
“因为我抢了她的女朋友,想把人带去国外结婚。”陆翡秋:“因为这件事,她恨透了我呢。”
“与其想着保释我,不如操心操心你的亲女儿吧。”陆翡秋作思索状:“不过我记得,您是个相当开明的人……”
相当开明的沈清妍踩着高跟鞋,顶着中午热辣的冬日阳光离开了警察局,就给沈墨卿打电话。
沈清妍:“你现在人在哪儿?”
沈墨卿:“……在家里。”
沈清妍:“公司这个季度的财报看了吗?”
正在做午餐的沈墨卿侧眼,沙发上的司徒厌正贴着海藻面膜,躺在沙发上,在拿她看财报的平板切水果,她切水果切得很快,唰唰唰地非常有效率。
沈墨卿把视线从司徒厌身上移到锅里正在滋滋滋冒油的牛肉上,面不改色:“看过了,这个季度的财报显示,blick公司每股盈利比上个季度同比增长4.6%……”
司徒厌:“啊!!这个火龙果我没切着!”
妮娜:“汪!”
沈墨卿:“……”
沈清妍:“……”
“马上到公司!!”沈清妍压着火气:“我有话要问你!!”
*
“要去公司吗?”
司徒厌把手里的平板放下,看沈墨卿换大衣。
沈墨卿嗯了一声。
司徒厌拿起暖枫叶色的格子围巾,垫着脚给沈墨卿一圈圈围上。
她当然不太会给人系围巾,系得歪扭七八的,细白的手无意擦过她的脖颈,勾起细细的余温。
昨夜窗紧,听不见风寒雪微,唯有春灯暖帐,暧昧勾缠,丝滑的绸被,一条光滑雪白的腿在她身上跷起来。她瞧见她淡蓝色的头发松散的披散在圆润白皙的肩头,根根都润着丝丝入扣的迷光,身体的曲线弧度迷人。
她情不自禁地欺身亲吻她,温暖的风蓬蓬的落在她眉间,鼻尖,唇齿之间。
勾在她趾尖的拖鞋摔在了毛绒地毯上,她吻完她,盯着她的眼睛,谁都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热,烫,暖,红肿的柔软。
她们触碰着彼此,像在触碰两片羽翼,少女的眼瞳泛着水光,与她交错着,那样深,那样暖。
她们这样纠缠着,旋涡里沦陷。
兔子吊坠在她们指尖雪亮的闪烁,又被轻轻地扣紧在了交错的十指中。
“不必亏欠。”
“你t?的心意。”沈墨卿喘息着,吻着她的眉,哑声说:“我收到了。”
……
沈墨卿看她给她系着,眼中藏着暗色,她遮掩着汹涌的欲望,手指抚着她的唇。
司徒厌仰着头,瞧着沈墨卿,忽而咬住了她的手指,用红嫩的舌尖暧昧的舔了舔,她的唇很红,眉眼故意撩人。
下一刻,她就栽到了沈墨卿怀里,女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人拉扯到怀里抱紧,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又开始用力吻她。
少女的头发散乱了,她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咯咯直笑,“你不上班啦?”
“嗯。”沈墨卿说:“不去了。”
司徒厌眨眨眼:“是因为我吗?”
“不是。”沈墨卿摸着她的头发,语调轻柔:“是我不思进取,只求一晌贪欢。”
“是我有私心。”
司徒厌仰头看她半晌,眨眨眼,踮起脚抱着她的脖颈,亲了一下她的唇,很大方的说:“好吧,我原谅你有私心!”
她从沈墨卿怀里下来,给她整理了一下围巾:“晚上再贪,去上班吧。”
沈墨卿走了一步,又停下了,她回头看她。
司徒厌歪歪头:“?”
沈墨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你不会再走了,是吗。”
她好像一定要得到这个保证,才能安心离开的样子。
司徒厌抓抓脸:“……我还能去哪儿呢。”
“你总有地方可去。”沈墨卿沉默一会儿,说:“只要没有我的地方,都会是你的家。”
她说到这里,好像也有些难过了,于是偏偏头,望着远处浸着薄雪的冬青。
“……没有,没有哪里是我的家了。”司徒厌想了一会儿,“这里就是我的家。”
“……”
司徒厌:“而我呢,我从小就喜欢离家出走,这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从来没有安慰过谁的司徒厌,这一刻好像有在很努力的安慰着沈墨卿。
“我走的时候,总希望有人把我找回来,带我回家。”司徒厌说:“不过,他们好像总是很忙,总是听不见我哭,也总是找不到我,我总是一遍一遍对他们失望。”
司徒厌:“而他们是我的血亲,他们也说他们爱我。”
“我小时候会赌气想,如果他们不来找我。”司徒厌:“我就再也不回家了,我要惩罚他们,要他们永远失去我。”
“因为他们爱我,所以我可以叫他们痛苦。”
司徒厌:“就像他们叫我痛苦那样。”
司徒厌偏偏头,“沈墨卿,我这样,叫你痛苦了吗。”
“你如果不爱我就好了,沈墨卿。”司徒厌说:“如果你不爱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你冒着风雪叫我回家。”司徒厌说:“我却只想看你为我痛苦。”
“不过。”司徒厌说:“我知道,我还是会离家出走的。”
司徒厌:“如果你不为我牺牲,为我难过,如何证明你爱我?”
沈墨卿沉默了。
司徒厌又看她,轻声说:“放弃吧,沈墨卿,爱一个人很难的。”
沈墨卿喃喃:“有多难呢。”
“难如登天。毕竟人心叵测,爱有如一人赤手空拳,翻越他人的崇山峻岭。”
“我不是赤手空拳,因为你做出了选择。”
沈墨卿说:“我不是以爱为名控制你的父母,我是你的爱人。你长大了,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在此刻选择爱我,安慰我,也可以选择转身离开我,对我的痛苦置之不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这样难过。”
“但你没有。”沈墨卿说:“你站在这里,同我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司徒厌:“……”
沈墨卿:“是,你说的没有错。爱一个人,如同翻山越岭,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沈墨卿望着她:“你没有让我一个人在冬夜攀那座山,你拉住了我的手,告诉我它的捷径。”
“而我因此攀过了一座缠满风雪的高山。”
“我知道,远处峻岭崇山,而未来山重水复,前路艰辛,也许某天粉身碎骨,但是没有关系。”
沈墨卿声音沙哑:“我因此爱你。”
司徒厌的眼圈渐渐红了,她撇开头,哑着嗓子说:“前路艰辛,你还是不要冒险了。”
冬日的寒风刮过。
沈墨卿轻声说:“可是我爱你。”
“我愿意为你痛苦,为你难过,为你流下眼泪,甚至为你牺牲。”
“我知道。”司徒厌重复说:“我知道,爱是这样的。”
love is pain。
司徒厌自嘲说:“除了痛苦,得不到什么好处。”
司徒厌:“可是,明知这段关系得不到什么好处,放手不是更好吗。”
沈墨卿闭了闭眼,轻声说:“阿厌。你不懂。”
“我今天在这里为你难过,我心里恨极了你,发誓再也不要见你,但我知道,明天不等太阳升起,我又要继续爱你了。”
沈墨卿:“我知道我在孤注一掷,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我不后悔。”
“如果我一直,一直,一直都要任性,都要抛下你,要离家出走呢?”司徒厌说:“你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包容我呢?”
“那是我的错。”沈墨卿轻声说:“是我让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所以你才想叫我痛苦,叫我证明。”
“我会去找你。”
沈墨卿:“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司徒厌:“那如果你没有找到我呢?”
“我们之间,没有这种如果。”
沈墨卿一字一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一天不行,两天,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很多很多年。”
第54章 诈骗
看着司徒厌怔怔讲不出话, 沈墨卿顿了半晌,嗓音沙哑说:“……我说的可能有点太多了。”
“我去上班了。”
司徒厌看着沈墨卿渐渐走远, 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其实她还是不太清楚自己对沈墨卿的这种感情算什么。
但司徒厌不太想把这种东西冠名为爱。
或许是沈墨卿对她太好了。
而她又不是石头,总会产生感情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吧。
*
沈清妍给沈墨卿打了电话后,就叫车去了公司,路上又冷静了一会儿。
这事儿陆翡秋空口无凭,就这么直接质问沈墨卿,不太合适。
是以沈清妍先联系了人去调查。
到了沈墨卿的办公室, 沈清妍视线一扫,发现了一摞私家侦探送过来的调查文件。
她翻开看了几眼,面色忽然一变,她又翻了几页,过一会儿, 又合上了。
……
沈墨卿到了公司大楼高层办公室,沈清妍坐在椅子上, 一变翻着公司的财务报表,一边喝茶。
见沈墨卿来了, 便按部就班的问了沈墨卿一些公司财务问题。
沈墨卿神色淡淡, 对答如流。
“不错。”
沈清妍翻了翻手里的报表文件,“都答对了。”
沈墨卿:“催我来公司,就为了问这个?”
“也不是。”沈清妍抬起眼:“陆翡秋得罪你了?下这么狠手。”
沈墨卿:“……我以为母亲叫我来上班, 单单只是为了公事。”
沈清妍:“既然是blick集团的ceo, 如果被爆出丑闻,也会影响公司股价, 有时候ceo的私事在董事会眼里, 倒也勉强能算得上公事。”
沈墨卿淡淡说:“那您大可放心,blick集团ceo不会背上随意污蔑他人的骂名, 1我可以向blick公司董事会保证,关于我指控的那些属于陆女士的罪名,虽然看起来连篇累牍,但我愿意以blick公司ceo的名义担保,每一项罪名都会实至名归。”
沈清妍:“……”
沈清妍:“我来找你,倒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个事。”
她顿了顿,说:“你最近倒是没再给白家人钱了。”
沈墨卿淡淡说:“总要放下的。”
沈清妍看了她一会儿,没从她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这个女儿总是如此,冷漠,生硬,话少,没有情绪。
自从她来到沈家,沈清妍就没见过她为什么东西、什么事流过眼泪,像个木偶。
当然,这样最好,沈清妍一向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在计划之中,而情绪往往会让事情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她一向不喜欢不测。
“……过去的事情,既然过去了。”沈清妍说:“那就不要再想了。”
“人过得都是当下的日子,总得朝前看。”
沈墨卿不语。
沈清妍:“……别的我也不多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国内的事就先交给你了。我在美国还有事要忙,后天就飞洛杉矶。”
沈清妍:“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看着沈清妍离开办公室,玻璃门合上的瞬间,沈墨卿慢慢t?蹙起了眉。
对于母亲突然提起陆翡秋这件事,沈墨卿心里倒是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刚来到沈家的时候,她对沈清妍还有过一些模糊的,关于母爱的期待——那么这些年过去,那些年幼时才特有的期待和感情,在时光冷漠的消磨下,到底还剩下多少,沈墨卿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比起沈清妍对陆翡秋的态度,她更关心的是白家——
她早就没有再给白家钱了。
最开始,在司徒厌没出现在她生活之前,她以为白家母亲与翠翠是亲生母女关系。
后来查出司徒厌就是翠翠以后,她以为是走失的司徒厌意外被白家收养——就像她被人拐卖,却被翠翠捡回家,被白家收养一样。
但最近查出来的一些线索,却让白家人这个充满善心的角色,从一尘不染的纯白,变得有些灰暗,暧昧起来。
她知道母亲在她之前收养了陆翡秋,又因为并非自己的亲生血脉,而将陆翡秋残忍抛弃。
——沈墨卿对于母亲的行为不作任何评价。
这是沈清妍的个人选择,即便她是她的母亲,也实在与她干系不大。
但其实最暧昧的角色是葛兰。
葛兰通过人贩子查到了她,查到了身在白家的沈家独女——但这并不合理。
她小时候明明因为体弱多病,被人贩子几经转手后抛弃,一路颠沛流离后,遇到白家人的。
按理说,白家人不应该和这群人贩子有任何关联。
——但是葛兰,依然找到了她。
后来因为白父在和沈家谈判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翠翠又意外走失,而她全须全尾的回到了沈家当大小姐——白母说她是他们一家的灾星,是她害死了白父和翠翠。
而她对此无法反驳,所以任由白母这些年对她进行索偿。
但是,沈墨卿通过调查葛兰,发现白母似乎也在这个肮脏的食物链中,只是时间久远,沈墨卿只查出了二十多年前,乡镇医院给白母开出的不孕不育诊疗单副本。
沈墨卿翻着桌上的文件,blick公司季度财务表下面,是私家侦探搜集的,关于白家,关于陆翡秋,关于司徒厌的身份和线索汇总……
——这些文件被人看过。
沈墨卿蓦然抬起了头,盯着沈清妍离开的方向。
*
晚上,沈墨卿发来消息,说要加班。
司徒厌拿起手机,回了个【朕已阅】和兔子表情包,开始刷抖音。
她刷了一会儿,又回到主页,把【兔某拉单身日记】改成了【兔某拉恋爱日记】。
主页:又恋爱了嘻嘻【心心心】。
她改完之后,翻了翻主页,觉得沈墨卿之前对她的一些指控实在是名不副实。
沈墨卿送她的那些东西,她虽然没有发朋友圈,但她一个没落,全发到抖音账号上了,不仅发了,还加了各种tag,恩爱秀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生怕世界上某个角落还有陌生人没发现兔某拉女士既有钱又有爱,要不然也不会上了推荐,莫名其妙涨个小一万粉。
不过自从沈墨卿在书房说爱她以后,这账号就没更新过了。
即便那段时间,沈墨卿给她买了很多东西,也带她去了国外玩,但她总觉得有些空落。
司徒厌想起沈墨卿上班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脸颊有点热热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
“平时不声不响的……瞧不出来,还怪会讲话。”
在司徒厌心里,爱一直与痛苦脱不了干系。
任何事情只要牵涉到【爱】,那么冠以【为你好】名义的指责、伤害、控制,就如光逐影,如影随形了——他们总会把期待加诸在被爱的那一方身上,如果没有达成他们内心的要求,那他们就会不停的陷入失望。
爱人者的失望是深渊,如果他们不能填满因失望产生的空虚,他们就会对被爱者施与言语与肢体的暴力。
这总是很可怕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爱着她的这一方是沈墨卿,她就觉得,爱好像也没有那样可怕了。
这并不是说司徒厌很自信爱她的沈墨卿不会对她失望。
而是说,以爱的定义来看,沈墨卿好像已经反反复复对她失望太多太多次了。
可是沈墨卿和别人不一样的是。
她在感到失望以后,会尝试对她更好。
她当然会指责她,说她这不好,那不好。
但是她会指责她,是因为她知道,司徒厌大概率不会在乎这些话。
司徒厌在乎的是有钱花,有新的衣服穿,有漂亮的包包背,有可爱的玩偶买,是可以向全世界炫耀她几百万美元的宝石。
所以她会说她不好,但从来不缺她的钱花。
但是如果司徒厌说,我很在意,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了。
那沈墨卿便会尽力克制自己,不再讲刻薄的话。
只是会忍不住在一个没有下雪的午后,问她——
“你不会再走了,是吗。”
……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正沉浸在思绪里的司徒厌吓了一大跳,新买的果子16promax啪嗒一下砸到了脸上,疼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哎哟……”她揉揉眼,龇牙咧嘴地接了电话:“喂……”
“是司徒小姐吗。”话筒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成熟,冷淡的声音:“我是沈墨卿的母亲,沈清妍。”
司徒厌顿了顿,她看了看手机号,啪嗒果断挂了。
司徒厌给沈墨卿发消息。
【厌厌:笑死我了我跟你说,现在骗子可高级了,假装你妈给我打诈骗电话哈哈哈哈……】
没等她把消息发出去,那个诈骗号码发来了信息。
【沈墨卿要把陆翡秋送进去坐牢。是因为你。】
司徒厌心中一跳,大脑宕机一秒,猛然把那个消息撤回了。
但是沈墨卿看见了。
【沈墨卿:?】
【沈墨卿:不要接陌生号码的电话。】
而接了陌生号码电话的司徒厌,就听见沈清妍和沈墨卿如出一辙的冷淡声音。
“司徒小姐,别的我不多说,我只希望你和卿卿早些分手。”
“当年她和你是有些纠葛,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在事业上升期,你实在不该再缠着她。”
司徒厌一边想不会是沈墨卿亲妈吧一边说:“是这样的,沈女士。”
司徒厌声音沉痛:“我要是和沈墨卿分手,你愿意给我多少钱?”
沈清妍心中鄙夷之情更甚,“你要多少?”
*
卡里激增三百万的司徒厌喜滋滋拉着下班的沈墨卿去购物了。
沈墨卿:“……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司徒厌:“嗨呀,赚钱了,开心。”
沈墨卿:“怎么赚的?”
司徒厌:“我说我要和你去国外结婚了,你妈高兴坏了,合不拢嘴的就往我卡里打钱。”
沈墨卿:“……?”等等?
司徒厌:“金价跌了好多,咱先把三金买了,吉利……”
等、等等???
第55章 冬令
52章
沈墨卿的脚步顿住:“我妈找你了?”
司徒厌:“唔……也许是?但我觉得像是诈骗电话……”
沈墨卿换了个问法:“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是沈清妍。”司徒厌说:“问给我多少钱, 我才愿意跟你分手。”
沈墨卿:“……”
沈墨卿额角抽痛:“你怎么说的?”
司徒厌理直气壮说:“我说只要你给我打三百万,我就跟她分手。然后我卡里就多了三百万。”
司徒厌:“我想了想, 觉得有点不对劲,诈骗电话好像也不应该打钱……”
司徒厌:“不过是真的也无所谓。”
沈墨卿:“。”
沈墨卿回过神来:“你答应她跟我分手……?”
司徒厌:“是啊,不过你别紧张,我骗她的啦。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咱们先把金子买了!”
沈墨卿刚想说什么,一侧目,看到有人对着她们拍了一张照片。
那是个戴着帽子的女生, 察觉被发现以后,立刻转身混进了人流里,隐没不见。
司徒厌拉了沈墨卿一下,没拉动,她回过头:“怎么了?”
沈墨卿收回视线:“没什么。”
而进了金店的司徒厌很快收到了沈清妍发来的彩信。
【陌生号码:你没有和她分手。】
司徒厌瞟了一眼, 小手一动,把对方轻轻加入了黑名单。
傻子才听她的。
买完东西, 沈墨卿的手机响了,司徒厌看她。
沈墨卿顿了顿, 说:“是工作。”
司徒厌瞥了一眼, 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微信号给她发了很多投资立项文件,大概是blick公司股东们准备投资的新项目,和准t?备收购的新公司, 要沈墨卿过目。
司徒厌于是想起来沈墨卿现在是沈清妍公司的执行ceo。
她心里撇撇嘴, 想,得, 傻子就在这呢。
*
沈墨卿晚上接到了沈清妍的电话。
这次的指令言简意赅, 甚至隐隐带着点儿情绪:“和她分手,立刻, 马上!”
沈墨卿:“这个点很晚了,母亲,我们明天再谈吧。”
然而那边还没来及回声,少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卿卿!!我洗完澡啦!我想吃冰淇淋烤布蕾!”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样,沈清妍的呼吸明显重了很多。
沈清妍:“好,明天到公司来,我们谈。”
电话挂断了,只裹着一层浴巾的少女推开了门。
司徒厌肌肤雪白,眼睛乌黑,唇是一种极富血气的鲜艳。
淡蓝色的头发混着些微微有些凌乱的发卷,湿漉漉的披在身后,透亮的水光滚过身体窈窕的曲线。
客厅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浓丽的光和深重的影,在她身上重叠,给她染上了一层昏寐又极富魅力的秾色。
她朝着她瞧过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弯弯,所有的光都在这两枚月亮里明媚起来。
沈墨卿呼吸微微重了。
她蹦跶到沙发前,看着沈墨卿:“谁给你打电话啊?”
女人坐在沙发上,也刚洗完澡,乌黑的长发半干半湿,白皙的皮肤,漆黑的眼瞳,气质淡而冷,即便是放松的时间,背脊也是笔直的,她虽是刚挂了一个电话,膝上却还放着平板。
沈墨卿:“工作。”
司徒厌:“这么晚还工作!什么地狱公司,是我就辞掉辞掉。”
沈墨卿把她拉到怀里。
她又没有吹干头发,皮肤是一种带着莓子香气的潮湿,薄薄的水珠浸过她身上的浅灰色的丝绸睡衣,洇出一大片的诱人的莓香,司徒厌在她怀里仰头瞧着她,仰起头,亲她的唇角。
沈墨卿说:“沈清妍不让我与你在一起,你不担心吗。”
司徒厌:“?”
司徒厌歪歪头:“我为什么要担心?”
司徒厌得意洋洋:“是你爱我,又不是我爱你,我这么优秀,要担心的是你,可不是我。”
沈墨卿抚过她湿漉漉的头发,面无表情:“嗯,听起来是这么回事。”
司徒厌:“嗯哼~”
她窝在沈墨卿怀里,把她膝上的平板拿起来,退出工作界面,开始玩消消乐。
过一会儿。
沈墨卿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来:“但是你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担心吗。”
司徒厌本来想说那当然了,但看着沈墨卿乌漆漆的眼睛:“。”
短暂的经历了一番世事波折后,司徒厌也稍稍明白了一点点人情世故,譬如在深爱自己的对象面前,要适当的表达对方在自己心里也很重要。
其实司徒厌自己也不知道沈墨卿在她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只是她现在,确实一点也不担心沈墨卿会抛弃她,或者离开她。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象闹小脾气了,要哄。
司徒厌:“嗯,嗯,那要说一点点担心的话,也不是没有……”
司徒厌:“但是你也说过……你不会抛下你,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会找到我。”
沈墨卿一怔。
司徒厌靠近她,看她的眼睛:“你都这样讲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司徒厌笑嘻嘻:“如果我担心的话,那不是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对我撒谎吗?”
司徒厌:“你爱我,你应当是不会对我撒谎的。”
“如果我对你撒谎了呢。”沈墨卿冷声问:“如果我没有办法践行我的承诺呢。”
司徒厌仰头望着她:“那我就只好接受这件事了。”
也许是刚洗完澡,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像森林里的瞳色澄明的无辜小鹿。
沈墨卿望着她,好像无法理解一样。
司徒厌抓抓脸,假装满不在乎:“……如果你非要对我撒谎,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我也不像让爸爸进监狱,也不想妈妈离开我,也不想家里破产,变得很落魄。”司徒厌说:“可是既然发生了,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该怎样就怎样了。”
沈墨卿心口忽然一痛,她不言语,只抱紧了她。
她哑声说:“抱歉……”
是夜。
凌晨三点,沈墨卿没有睡着。
沈清妍明天要谈的事,显而易见。
她本来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索,应当怎么应对沈清妍,却听啪得一声,卧室大灯猝不及防的亮了。
差点被天花板玻璃大灯闪瞎眼睛的沈墨卿:“……?!”
一旁司徒厌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严肃说:“我想了想,我收回我在客厅说的那些话。”
司徒厌:“如果你是在对我撒谎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我决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司徒厌信誓旦旦:“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墨卿:“……”
司徒厌:“你怎么不讲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我没有在同你开玩笑!”
沈墨卿捂着眼睛:“嗯……”
沈墨卿:“没有……”
“那为什么你在客厅的时候要说抱歉?”
司徒厌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决定要辜负我了?”
沈墨卿:“不是……”眼睛痛……
司徒厌还想说什么,沈墨卿闭着眼睛,抱住她的肩膀,吻住了她。
司徒厌蓦的睁大了眼睛。
女人乌黑的长发蜿蜒着,在温暖的被子下,与淡蓝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沈墨卿没有了白日的严整与清冷,薄唇在亲吻中,染上湿漉漉的水色,冷白的脸颊带上潮红,修长的手指渐渐染上暧昧的颜色。
她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孔与喘息的她对视。
她的唇在她的锁骨上留下齿痕,吐气温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不会。”
月光如洗,落在她的眼眸中,一片片柔和的光彩,像在黑夜里,落下了一场银白的大雪。
司徒厌在那片冬雪般盈盈的光色里,渐渐沉溺。
她情难自禁,又去吻她。
她讨厌冬天。
春有梁燕,夏有盛光,秋有高阳,不管悲欢离合,她总能在温暖中有点毫无意义的盼头。
可冬天不一样。
a市的冬天,总是下雪。
她总在雪里独行,如此孑然一身。
冬夜那样冷,孤独那样真,别家盏盏灯火,夜色通明,她穿着校服,漠然穿过那些与她无关的欢声笑语。
她在等,等一个不存在的人,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带她回家。
但没有那样的人。
一个个寒冷的冬夜,让孤独变得那样鲜明。
司徒厌喃喃说:“好冷。你可以抱抱我吗。”
可以抱抱我,带我回家,不要再抛下我吗。
沈墨卿嗯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她。
*
第56章 呼啸
53章
司徒厌迷迷糊糊的从床上醒来, 拿着闹钟,看了一下时间。
发现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此外, 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来了很多讯息。
她坐起来看了一眼,发现陌生号码是沈清妍。
【司徒小姐,你不愿意和卿卿分手,这是正常的,我尊重你的意愿,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卿卿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但是你要清楚,她身上有多少光芒是沈家给她的。】
【如果她也一意孤行,那么她会失去沈家的继承权。】
【贫贱夫妻百事哀,你年纪虽然不大,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
【到时候, 你会怨恨她的贫穷,而她也会怨恨你令她失去一切。】
她抓抓有点凌乱的头发, 从床上坐起来,嘶了一声, 身上那些难捱的酸痛变得有些鲜明。
她看了看这些信息的时间, 发现是昨天凌晨发过来的。
司徒厌挑挑眉,想,看来沈清妍也是睡不着啊。
她的大意提取一下, 大概就是沈墨卿会变穷, 而她也跟着沈墨卿会变穷。
说实话,这确实让司徒厌有点纠结。但是她想想卡里的两百多万, 又觉得不是那么纠结了。
虽然没多少钱, 但省吃俭用的话,也是可以养活卿卿的, 干嘛让她被这老巫婆冷嘲热讽的。
她本来想回一句【那关你什么事儿】,但盯着那个"贫贱夫妻百事哀",觉得这么回显得自己很没文化,会被人瞧不起。
她既然是沈墨卿的对象,那有义务让老巫婆……嗯,丈母娘觉得她虽然没钱,但也是个穷,嗯,穷且益坚的文化人。
是以司徒厌打开小红书,开始仔细搜索研读。
多少也是有九年义务教育基础的,查了一个多小时的好词好句以后,她施施然在回复框上打上自己精心挑选的句子。
【爱人所在之处,方为天堂,哪怕地狱烈焰滚烫。】
点击发送。
对方这回沉默了很久,大概是工作太忙了。
当然,也t?有可能是真的无语住了。
但司徒厌已经不care了,因为她又动动小手,把对方轻轻拉黑掉了。
她朝着窗户外面张望张望,天气不是很好。
但她还是决定出去玩。
*
blick集团上午有早会要开,所以私事被沈墨卿安排到了下午茶时间。
a市的冬天阴沉沉的,浓厚的铅灰色云彩遍布在天空上,瞧不出什么漂亮的光色。
在大楼最上方,有个玻璃花房,还有个深蓝色的无边泳池,阳光透进来。
沈清妍一袭香槟银的西装,耳朵上缀着珍珠耳饰,乌黑的头发盘起来,与沈墨卿极其相似眉眼,眼尾勾着淡淡的纹路——然而那双眼睛却不似沈墨卿那样冷淡,乌黑的瞳仁,审视他人的时候,总显出一种惊人的,尖锐的凌厉。
她见沈墨卿来了,偏偏头,示意她坐下。
沈墨卿没有坐,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沈清妍:“你今天把老李开了?”
沈墨卿:“他以慈善名义对外捐款,但是中饱私囊,会计做了假账,我已经上报了。”
沈清妍:“……”
沈清妍顿了顿:“卿卿,水至清则无鱼,你至少应该给对方留些面子……”
沈墨卿:“我以为我们是来谈私事。”
她也懒得再兜圈子,开门见山:“你发消息给她了?”
沈清妍抿了一口红茶,把红茶放到玻璃茶几上。
瓷底与桌案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沈清妍叹口气:“这样就生气了?”
气氛多少有些剑拔弩张,一旁的女助理小心把一沓文件放到了桌上。
“我不反对你和她在一起。”沈清妍慢慢说:“但你要知道,人做出任何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墨卿淡淡道:“可以。”
沈清妍顿了顿,看沈墨卿:“……你不问什么代价吗。”
沈墨卿:“我不会和她分手。”
沈清妍看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卖关子,她淡淡说:“如果你非要和司徒家的女儿在一起,那我只好收回你的继承权还有你在blick公司执行ceo的岗位。”
她顿了顿:“当然,这不是因为你工作做的不好,只是因为你的私生活很不稳定——和一个因为对药物偷工减料致人死亡,最后入狱的企业家的女儿在一起,会令blick公司的股东们感到不安。”
沈墨卿:\"母亲。\"
她的语调很和缓,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其实您把我从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带回来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总是很少。"
“当然,您在海外的工作也很忙。我可以理解您为自己的事业做出的付出。”
沈墨卿望着沈清妍,"我为您骄傲。"
助理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母女之间的下午茶时间,看起来却像是两个陌生人进行的临时会谈。
沈清妍捏着茶杯柄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她盯着沈墨卿:“……我拥有的这一切,以后都是你的,只要你和她分手。”
她看着沈墨卿,强调:“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沈墨卿说:“我很荣幸。”
沈墨卿:“但母亲,我不应该总是在您的光芒下活着。”
她的背脊很直,身姿挺拔,皮肤冷白,眼眉却是一种静寂又淡漠的黑。
沈墨卿:“我也应当有我的一生。”
沈清妍深吸一口气,她冷笑道:“你以为她是为了什么和你在一起?你以为她看上了你什么?”
“如果你没有钱,没有背后的沈家家世,她稀罕和你在一起?”
沈清妍终于有一点控制不住情绪了,但是沈墨卿却依然很平静:“我知道她可能不会稀罕,所以我会让自己配上她的眼界。”
沈清妍:“什么眼界!!她哪里配得上你?!”
“你会后悔的。”沈清妍说:“她知道你没有钱以后,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到时候你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沈墨卿咬字清晰:“我不会后悔。”
“不后悔??”沈清妍冷笑:“你想要的一生,就是和一个满眼是钱的拜金女在一起吗?!”
沈清妍说出拜金女的一瞬间,沈墨卿的眼神立刻变了。
她的气质并不像陆翡秋那样明艳,锐利,她的骨相是冷的,像晨叶上覆的薄雪,厉风一刮,就溅起惊心动魄的霜气。
“她不是拜金女。”沈墨卿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她盯着沈清妍,声音覆着一层寒霜:“她是司徒厌。”
“她是我认定的人。”
她的声音清楚,沉着,坚定,像一座高山,抑或一块无法被移动的顽石。
沈清妍压着火气:“毫无疑问,你认定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并且为她放弃了前途光明的一生。”
沈墨卿淡淡说:“我不认为blick是个前途光明的公司,母亲。底下那群元老们以慈善名义中饱私囊的钱财,可不会一样一样列在财务报表里。”
沈清妍:“你最好一直都能这样想,我可以告诉你,你被赶出公司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司徒厌。”
她把手机调到了短信界面,直接扔给了沈墨卿看。
沈墨卿低头。
沈清妍冷冰冰嘲讽说:“如果她知道这些,还不会抛弃你,愿意和一穷二白的你在一起,那我倒也高看她两分。”
沈清妍的手机叮铃一下响了。
是司徒厌发来了回复。
沈清妍:“她回了?哼,估计是迫不及待说会和你分手,然后再要钱吧?”
“你现在要是和她断了,我就收回我上面说的那些话——”
却见沈墨卿慢慢地,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那漆黑的眼瞳里,渐渐缱绻着一种温柔的爱意,那一刻,好似经年枯萎麻木的干涸土壤,缓缓生出了稚嫩鲜绿的新芽。
她的脸生的本就优越,如此一笑,宛若冻湖逢春,满眼都是欢欣。
沈清妍一时怔住了。
她和沈墨卿虽是母女。
但把她接回家以后,其实她很少见到沈墨卿因为什么笑。
她总是沉默,安静,抱着一本书,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摇动的鸢尾花。
她总是少有情绪,乌黑的眼瞳淡淡的,总是不悲不喜,不怒不哀。
——她总是能完成沈清妍给她的所有任务。
但也像沈清妍一样,天生薄冷,寡情,天煞孤星一般,注定此生无法去爱任何人。
沈清妍怔怔的,她莫名心中抽痛,喃喃问:“你笑什么。”
沈墨卿闻声,慢慢收敛了笑意。
她把屏幕点亮,给沈清妍看了司徒厌的回答。
【爱人所在之处,方为天堂,哪怕地狱烈焰滚烫。】
那一瞬间,沈清妍顿感心脏抽痛,一种莫名其妙的绝望,突兀间就笼住了她。
为什么这样绝望?
因为事情不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还是因为司徒厌这个年轻人不知好歹的挑衅?
亦或是……
她这些年,从未相信过的东西,居然荒谬的存在?
“好,好好好!”沈清妍猛然把桌上的红茶拂到一边:“滚出去!!滚!”
“跟着你的小情人……”沈清妍红着眼:“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沈墨卿走了。
沈清妍看着她离开,手指依然在发抖。
她莫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她也曾爱上过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有着温柔的黑色长发,性情活泼喜笑,会扑到她怀里,说沈清妍,你别总是板着个脸。
她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她穿着病号服,坐在医院的廊下,手里拿着一本陈旧的英文版呼啸山庄。
她仰头看她,笑着说,啊,清妍,好久不见。
“you,with your winds of black feather,have passed through this world like a fleeting visitor.”
[你这只满身黑羽的鹰,如过客般飞过人世……”]
——她只知道她要听家里人的话订了婚。
却不知道她爱她。
后来,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再爱过谁。
第57章 雪顶
其实沈墨卿作为公司总裁, 离职交接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墨卿把手头的工作理了一理。
她在blick公司待了没有多长时间,但由于行事雷厉风行, 换下去了一批蛀虫,也因此实实在在得罪了一批人。
公司楼下有咖啡厅,沈墨卿大概交接完了一些基础工作,下午例会的时候,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
策划正在发言,索然无味的ppt一张换一张。
沈墨卿瞄了一眼手机。
【厌厌:我看你们下面有店, 给你点了热美式!待会下来拿喔!】
【厌厌:冬天的第一杯热美式……「图片」】
图片是一张咖啡t?店的宣传图,下着雪,很有氛围感,戴着毛绒毛线帽子的女孩抱着一杯温暖的咖啡,一副十分陶醉的表情, 看起来不像在喝咖啡,反而像极了rio微醺。
标题是【冬天第一杯雪顶热咖, 暖暖送给她~】
沈墨卿:“。”
由于blick集团的办公楼在a市极其昂贵,堪称寸土寸金的地段, 这里不管是小酒馆, 还是咖啡店,面包店,亦或者是小餐馆, 一个一个都装饰的极其精致, 字里行间都写满了高不可攀。
这一杯冬天的雪顶热咖,轻轻一个包装, 就卖了个小一百。
【iris:公司有咖啡机。】
【厌厌:?】
【厌厌:那你以后跟咖啡机过吧。「红眼兔子」】
沈墨卿盯着那个兔子看了半天, 正在滔滔不绝的策划愣了一下:“沈总?笑什么?”
沈墨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
她沉默半晌,缓缓收敛了笑意, 说:“嗯……我觉得你这个想法,特别好。”
沈墨卿对项目案子标准一向严苛而挑剔,有时候几十个案子也不一定能得到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策划得到了沈墨卿如此肯定,立刻干劲儿十足,激动起来,愈发澎湃了。
沈墨卿大概扫了一下方案,简单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把这些改掉,再出一版就差不多了。”
沈墨卿说完,顺手回了消息。
【iris:我下去拿。】
例会结束,就是下午茶时间。
咖啡厅窗明几净,blick集团的员工有专属的下午茶室,所以来楼下喝咖啡的同事不多。
然而总有些意外,沈墨卿一侧眼,看见了两个背对着她的同事。
“还以为多厉害呢,还不是要走了……”
“嘘,小声点。iris毕竟是沈董事长的女儿……哎,这咖啡店的咖啡好贵。”
“沈董事长的女儿又怎样,又没多少真本事,全靠关系。再说怕什么。她以后都不会在这里了……”
对此,沈墨卿倒没什么情绪波动,身居管理层,不被人指指点点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事情能做好,沈墨卿一般不太在意旁人怎么说。
她看了看订单,已经好了,那杯雪顶咖啡就放在一堆咖啡中间,她拿走之后,走到门口,却听见一声:“哎哟!好烫!!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
少女的声音懒洋洋的,“手滑,咖啡撒咯。”
这个声音……
沈墨卿一顿。
她一侧头,就见司徒厌一手拿着一杯雪顶拿铁,白的奶油,浑浊的咖啡,一起变成瀑布从她手里飞流直下,两杯当季最新的雪顶咖啡,在两个口舌不干净的同事这里变成了雪顶瀑布。
她穿了件奶白色的金色刺绣裙子,是当季某秀场的最新款,浅蓝色的头发披在身后,扣着个切割尖锐的水晶发饰,随着她的动作,那发饰在咖啡厅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刀尖一般尖锐、锋利的光。
午后的阳光慵懒明媚,穿过窗,照在她含笑的眉眼上。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但主人公却没有任何尴尬的感觉,她很自然的俯身,对两个人笑得明艳。
“不是喝不起吗。”
司徒厌:“我请你们喝咯。”
她俯身的时候,有几缕浅蓝色的发丝落在她耳边。
蓝色是冷静的颜色。让人联想到冰,冬天的湖水,寂静的午夜,凝结的蓝霜。
但那一瞬间,沈墨卿却像见到了火。
鲜活的,跳跃的,滚烫的,燃烧的火。
这火焰慢慢的,静静地说:“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说沈墨卿。”
“我到时候就请你们喝冬天的第一杯雪顶硫酸。”
两个同事本来还想争辩骂些什么,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了司徒厌背后的沈墨卿。
那一瞬间,他们的表情五颜六色,比被泼了咖啡还精彩。
司徒厌还以为对方是怕了她了,哼哼哼了几声:“还不快滚!”
那两个人连滚带爬的走了,司徒厌准备把手里的咖啡杯扔进可回收垃圾桶,一扭头就看见了沈墨卿:“。”
她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沈墨卿眉头微微一挑,若无其事说:“怎么过来了?”
司徒厌:“呃……你、呃……啊对了,你拿咖啡了没?”
沈墨卿给她看自己手上的雪顶咖啡,示意自己拿到了。
“快试试好不好喝。”司徒厌立刻给她把咖啡拿到自己手上,给她把吸管插上,“快快快,快尝尝。”
沈墨卿尝了一口,神色莫测。
司徒厌:“怎么?不好喝吗?”
“太甜了。”沈墨卿:“齁得慌。”
司徒厌:“啊?不好喝吗?可是——”
沈墨卿把咖啡放到桌上——
沈墨卿做任何事都很克制。
在三餐里,要克制过多糖分的摄入,在工作上,要克制于事无补的情绪和过多的咖啡因;在家里,她要克制自己向母亲索取太多的亲情以及对无益之事的兴趣。在外,要克制自己的言行举止,人情之外,尽力合乎社会规则。
她总是在克制。
但爱司徒厌这件事,她总是克制不了。
一城破,万城陷落。这一刻,所有的规矩于戒律,都在此破碎了。
她遵循了自己的心意,低头吻了上去。
司徒厌的嘴巴总会讲出一些刻薄伤人的话,可这两瓣唇,颜色很淡,是一种嫩粉色,尝起来又这样轻,这样软,这样甜,像在暖暖蒸汽中融化的果冻,也像拉丝的棉花糖,这样湿湿热热的吻,混杂着雪顶咖啡的甜蜜与苦涩,是一种近乎令人神魂颠倒的味道。
而对方大抵是被吻懵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眼神怔怔的,呆呆的,有点可爱。
等她回过神来,像是有点小心似的,微微张开了嘴巴,小心的伸出了一点点舌头。湿润润的,嫩生生的一点点尖尖,一下激得沈墨卿心脏紧缩,她失控似的吮着,亲着,明明人在怀中,也很乖的叫她亲,可她依然感觉不够,不够,还不够……
自己在失控。沈墨卿很清楚。
司徒厌的脸颊红红的,但是看着她,眼睛很亮很亮。
她们的吻是热的,滚烫的。
沈墨卿抚着她的长发,哑声问她:“甜不甜?”
司徒厌眨眨眼睛,舔舔唇,然后点点头“甜。”
过会,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齁甜。”
“下次还点。”
*
第58章 垂青
55章
沈墨卿还有工作没做完, 叮嘱着叫司徒厌回家,拿着咖啡上楼了。
司徒厌喜滋滋的出了咖啡店。
今天是a市难得的一个大晴天。
没走两步, 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商务小西装的女士,过来拦住了她。
“司徒小姐,沈董想和您单独谈谈。”
司徒厌被请到了一间叫小茶园的一个雅间。
雅间面积开阔,装修古典雅致,取景娴静,微风吹着竹编帘, 角落里点着檀香,南面是片视野开阔的小竹林,靠北处,挂着清明上河图的长画帘,里面似乎还有一间雅室。
这里的灯光有些温馨, 暗而暖,雅而静, 极适合小谈。
司徒厌看到了坐在竹编上的沈清妍。
她的妆淡而雅致,带着这个年岁的女人独有的成熟魅力。
司徒厌:“来谈什么?”
司徒厌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 她往沙发上一坐, 抱着肩,故意嘻嘻笑着:“又想好什么拆散我们的说辞啦?”
沈清妍的手指摩挲着青花瓷的茶杯盖子,淡淡说:“这次我们不谈卿卿, 只谈谈你。”
司徒厌不觉得她跟沈清妍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不过来都来了。
沈清妍不紧不慢说:“我知道你在翡杏村和她有一段缘分,这也可能是你不愿放手的原因之一。”
“那有点不好意思了。”司徒厌:“那段日子我记不清了。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才跟她在一起的。”
“但你总归不能忽视一件事。”
沈清妍喝了口茶, 微笑说:“就是, 在翡杏村,最后, 她还是放弃了你,选择了沈家。”
“那时候她才几岁啊。”
司徒厌想了想,说:“再说,人也不会两次都踏入同一条河流的。”
“是吗。”沈清妍把茶水放下,“我虽然因为工作繁忙,和卿卿相处不多,但说到底,我毕竟是她的母亲。”
“她会喜欢你,一是因为年少时对你的一份歉疚。二是她从未叛逆过,你身上有她渴望的幻影。”沈清妍慢慢说:“但是,卿卿骨子里是个务实的人。”
司徒厌:“所以呢?”
“所以,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幻影只是幻影,虚无缥缈,不可琢磨。”沈清妍:“而追逐幻影,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哦。”司徒厌:“那关我什么事情呢?”
沈清妍一顿:“……”t?
司徒厌偏偏头,煞有介事地说:“不管以后她真的为此付出代价,还是没有付出代价但为此后悔,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是她愿意爱我,愿意追求我,愿意为了我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
司徒厌望着一旁的字画,语气很冷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她看着看着,眉头忽然蹙起,这个字画……很眼熟。
她以前似乎见过这种簪花小楷。
沈清妍:“你可以拒绝她。”
司徒厌:“我为什么要拒绝她?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沈清妍:“所以——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她,只是她喜欢你,然后有些资本,对你没有坏处,所以才与她在一起吗?”
沈清妍见过一些缠着有钱二代的小情人,不管是男是女,每当被问及这个问题,都会迫不及待的自证,说没有,说我跟某某人在一起绝不是为了钱,是因为爱。又或者干脆一点,就说自己是为了钱。
但不管为钱还是为爱,总归会给出一个证明,一个答案。
但司徒厌显然不按常理出牌,她听到这个问题,嘴巴撇了撇:“我什么态度是我的事儿,我想怎样就怎样。”
沈清妍微微一笑:“我问你这些问题,其实没有恶意。只是我觉得,像司徒小姐这样的人,理应过上更好的生活。”
司徒厌心里已经有点烦了,她觉得沈清妍真是说不出的虚伪。
她不想再谈,拿起茶掩饰性喝了两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赶紧离开的时候,就见沈清妍轻轻拍了拍手。
远处屏风微动,一只手慢慢撩起清明上河图的画帘。
这手骨节分明,宛若极美的白玉,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手腕上挂着串檀木珠,在那皓白的手腕上,摇晃起茶室幽明不定的动人光影。
来人穿着一件画染的吊带红裙,露出大片如玉的白皙皮肤,黑色长卷发披在身后。
司徒厌瞳孔猛然一缩,下一刻,几乎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了。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见到陆翡秋!
陆翡秋似乎并不意外,她撩着帘,微微笑着,唇红眼弯,“厌厌,好久不见。”
画帘下着色的光影,栩栩铺在她那张极美的脸上。
一霎间,瞳光映日月,眉目见山海。
沈清妍:“我早有听闻,陆小姐对你倾慕已久。”
陆翡秋慢慢直起身,走进来,她修长指间拿着一枝墨笔,漂亮而极富姿容的脸蛋上沾着一点墨,唇红眼深,妩媚如同画中之妖。
司徒厌:“……!!!”
显然对于司徒厌而言,陆翡秋说是画中鬼也好不为过。
陆翡秋:“厌厌……”
沈清妍不紧不慢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陆小姐会代替卿卿的位置,接任blick公司的ceo……”
司徒厌猛然站了起来,她刻薄地说:“我说,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天天操这么多心也不怕累死——我的意思是,年轻人的事儿啊,你最好少管!”
沈清妍本来面带微笑,一听见奶奶,脸色一下变了:“……”
这一句奶奶,好好的一下差了两辈。
司徒厌才不管她,讲完,见她脸色变差,哼了一声,提着包就走了。
身后传来了沈清妍淡淡的声音:“明天沈墨卿就会离开blick公司,陷入一穷二白的境地,司徒厌小姐,如果您为了钱来,可要想好。”
等出了商业楼,司徒厌的神色就有点烦躁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沈清妍居然把陆翡秋请过来了!!
“……”
请过来也没什么,陆翡秋先放一边,其实沈清妍讲这么多有的没的,她最应该介意的就是沈墨卿以后没钱了,她又要回到穷苦的境地去了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司徒厌脑子里徘徊的既不是陆翡秋,也不是沈墨卿没有钱,反而一直是沈清妍有点傲慢的那句——
“但你总归不能忽视一件事。”
“就是,在翡杏村,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你,选择了沈家。”
……
说实话,要说司徒厌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那是完全完全不可能的。
只是她忘性大,很多时候懒得想,但是一想,就是生气。
虽然她嘴上说那是沈墨卿年纪小,才回家的。
不管理由是什么,又有多么正当,多么能被人理解,但是被放弃的人,就是被放弃了。
她想,其实沈墨卿也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吧……
她干嘛非得和沈墨卿在一起呢。
如果说她是为了奢侈的生活,那沈墨卿以后也会穷穷的。
她不如跟陆翡秋在一起,陆翡秋还答应把家产都还给她呢。
可是不是为了钱,那她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还是为了被爱吗?
……这也太可笑了。
如果是为了被爱的话,她长得那么好看,爱她的人多得是,她大可以直接回身上楼,跟沈清妍说,她以后会和陆翡秋双宿双飞。
她干嘛要吊死在沈墨卿这一棵树上?
可是她跟沈墨卿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被爱,那是因为什么呢。
“……”
乌云飘过,慢慢遮蔽了太阳,这一片写字楼又在午后陷入了一片灰暗。
就在司徒厌出神的时候,手机忽而震动了两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沈墨卿。
【iris:回家了吗?】
司徒厌盯着屏幕,半晌,她退出了聊天框,去看自己的微信好友。
其实她微信好友很多,大多都很有钱,但是现在,他们基本已经把她屏蔽掉了,有些已经删除了,还在联系的只有李妮,但李妮也在忙她的学业,她准备出国了。
只有沈墨卿会每天不厌其烦的联系她,问她在做什么。
明明她也不是那种很热络的性格。
其实她不必去思考为什么。
她觉得这样很好,就很好。
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生活的,想做什么就做了,没有必要扪心自问。
【厌厌:嗯,这就回家了!「兔子揪耳朵」】
*
“不必动气。厌厌做事,没有那么多理由。”
陆翡秋放下毛笔,偏头对沈清妍慢慢笑了笑,“没有因为,没有所以,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陆翡秋轻声说:“喜欢就死皮赖脸不顾一切的喜欢,放弃一切,拆骨扒皮,也要继续喜欢。”
“不喜欢,哪怕褪一层皮,掉到深渊里,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望着竹里小亭,眼中潋滟着薄光,语调温煦而薄凉:“也还是不喜欢。”
司徒厌其实总是有退路。
可她总是会在沈墨卿面前,摆出无路可退的样子,要沈墨卿爱她,还不肯承认。
“那你呢。”沈清妍凉薄说:“你爱她,为她精心梳妆,从里面出来,什么都没做,做了头发,试了一晚上的衣服,但她看起来并不喜欢你。你白费了功夫。”
“我知道。”
沈清妍:“你早该放弃。”
“遇到困难就放弃,算什么爱呢?无所回应就要割舍,又算什么爱呢。”
“我做事,向来喜欢全力以赴。”
陆翡秋微微弯着眼睛,“哪怕只是等待一场垂青。”
第59章 钢铁
沈清妍:“我把你保释出来, 可不是为了让你谈情说爱的。”
陆翡秋:“亲生女儿派不上用场,便把养女拿过来用吗。”
陆翡秋弯起唇, 她修长的手拿起茶具,懒懒散散地说:“要是被有心人扒出来,blick公司股价会跳水吧。”
沈清妍淡淡说:“沈墨卿让私家侦探搜集的那些证据,都让我拦下来了,没有证据,没人能定你的罪。”
“而且, 只是暂代而已。”
“卿卿以后不在,找合适的人也需要时间,而且国内的公司要有信得过的人看着。”沈清妍说:“等找到合适的人,就把你调到洛杉矶的公司,那边没有人会care你在中国的劣迹。”
陆翡秋偏偏头, 笑得意味不明:“好吧,那你怎么肯定, 我一定会同意这件事?”
茶室的静默蔓延了很久。
檀香飘着,氤氲着一种淡雅的气息, 茶水上竖起了茶尖。
沈清妍:“……阿秋, 你总要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陆翡秋轻蔑一笑:“这算什么补偿。”
沈清妍喝了口茶:“你得到了保释,而且blick公司会负责你案件后续要进行的所有赔偿,你以后也会有一个相当光明的前途。”
“听起来我确实应当感激涕零。”陆翡秋:“只可惜, 我不是以前那个几块糖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了。”
“更何况, 您又是一个那么擅于失望的女人——您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t?理由对人失望。”
“你一旦失望,就会抛弃她。不管她是你的养女, 还是你的亲生骨肉。”
“你不会在乎被放弃的那个人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沈清妍, 你是一个冷酷的商人,你永不回头。”
沈清妍:“阿秋, 我若是永不回头,此时就不该在这里,若无其事地邀请你做blick公司的下一任执行ceo了。”
陆翡秋弯起红唇,“我想此事对您而言,必然有利可图。”
沈清妍:“我说过了,这对你没有坏处。”
陆翡秋嗤笑了一声,冷冷说:“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沈清妍忽然说:“你呢?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
“你想要那个女孩。”沈清妍冷冷地说:“但你穷尽手段,最后只能等待。”
“而且,如果没有我,你甚至没有等待的机会。”
沈清妍:“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毫无疑问,你会锒铛入狱。”
陆翡秋:“……”
沈清妍:“但是我们可以合作。有我在,那些私家侦探手里的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法庭上。”
“我知道,你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你并不必卿卿差,你接手blick公司,谁都有益。”
“一个在牢狱中的女人,只能得到他人的同情,厌烦,或者怜悯。”沈清妍说:“但blick公司的总裁,就能让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陆翡秋:“直到沈墨卿自愿回来?”
“如果她不放弃司徒小姐,她就不会回来。”沈清妍:“而她是个聪明人,吃了苦头,就会回来的。”
*
翌日,浓云密布,要下雨了。
最后的交接结束以后,沈墨卿的手机震动了,是一些提醒短信,提示她的账户资金被冻结了。
随后是一个私家侦探打来的电话。
“……”
挂了电话,沈墨卿眉头沉沉。
对方告诉她,在她昨天下午上去开例会的时候,沈清妍去找司徒厌,在茶室谈了很长时间。
沈墨卿感觉到事情会生出变故。
她母亲很可能会用一些手段……
办公室开了窗,风轻轻的透了进来,她看了看手机,发现最后一条是她在上午给司徒厌发的。
【iris:今天下午就能交接完毕,离开blick了。】
然而这条消息宛若石沉大海,没有回声。
沈墨卿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她似乎也有些欲言又止。
沈墨卿望着窗外,半晌,轻轻出了一口气。
其实如果阿厌做了其他的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
雨终于落下来了,雨势有些猛,杂着一些破碎的雪花。
事情已经结束,离职交接也全部做完,她在公司一两个月,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自己的东西。
连笔和咖啡杯,都是办公室自带的,这个公司的一切就好像沈家所给与她的一切。
她孑然一身的来,又孑然一身的走。
外面雨没有停。
沈墨卿顺手拿了伞,走出了公司大楼。
她本想打车,但是顿了顿,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转身去了公交车站台的方向。
其实也不是很远。
路上没有什么闲人,这个时间,几乎都在办公楼里工作。
这是一座冰冷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玻璃、水晶、钢筋纵横交错而成的钢铁之城。
雨水从乌云中下坠,摔在玻璃水晶的墙面上,如同一颗颗坠落的闪烁银星,迸溅的瞬间,炸出破碎的花火。
再怎样奋不顾身,也只能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也许沈墨卿的命运就是如此,不管是亲情,事业,还是爱情。
命运如此反复无常,不是去爱就一定会有回声,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结果。
城市的冰冷尚且如此,何况难以捉摸的人心。
沈墨卿脚步一顿。
看见了在公交站台前的司徒厌。
少女好像有点无聊,踢了踢脚边的水汪,又收回脚,仰头望着公交檐落下的雨帘,对面24h全家便利店在阴天黯淡的灯光,倒映着她眼中密密的雨脚。
她好像浑不在意脚上的泥泞。
于是这座无坚不摧的钢铁之城,便在她脚边那片粼粼的水汪中,柔弱地颤抖起来。
“……”
那一瞬间,沈墨卿心中一颤。
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又或者,为什么……
但最后,她只是把从公司带来的伞扔进了垃圾桶。
她走上前,坐在她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司徒厌愣了一下:“你来了?”
司徒厌不满地说,“你怎么也没带伞呀。”
沈墨卿说:“忘记了。”
司徒厌:“好吧。”
又埋怨说:“我等了你好久。”
她说完,抱着她,踮起脚尖,亲了她一下。
沈墨卿:“那我们等一等吧。”
司徒厌:“等公交车?”
沈墨卿停顿了一会儿,说:“等雨停吧。”
她们坐在檐下,一起等着这场冬雨在某个时刻暂停。
沈墨卿一侧眼,发觉司徒厌在看她。
察觉被看到了,她有点慌张,移开了视线。
顿了顿,沈墨卿还是决定给司徒厌再强调一下现状,“那个房子是沈家的资产,所以,暂时,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司徒厌“哦”了一声,盯着对面的全家,说:“那要找房子咯。”
“嗯。”沈墨卿说:“我已经找好了。”
“哦,那我要把我的东西搬过去。”
沈墨卿:“嗯。”
乌云慢慢的被风吹散了,雨停了,公交站雨檐的落水,稀稀落落,滴滴答答。
沈墨卿仰头,看见了彩虹。
沈墨卿一低头,发现司徒厌在看她,这次被发现了,她有点慌张,过一会,又理直气壮,说。
“我女朋友真好看。”
沈墨卿失笑,“没钱也好看?”
“没钱也好看。”
过一会,司徒厌想了想,又犹豫说:“但最好还是,要有一点钱。”
沈墨卿忍俊不禁:“好。”
顿了顿,她说:“我还以为,你又会离家出走。”
司徒厌:“如果这次我走了,你还会去找我吗。”
沈墨卿说:“会。”
司徒厌说:“可是你没有钱了,也养不起我了,我会拒绝你,用刻薄的话讲你,说你很穷——就算这样,也要去找我吗。”
沈墨卿想了想,说,“会。”
司徒厌:“我这样说你,你也不会难过吗。”
沈墨卿顿了顿,又说:“当然,会有点受伤。”
司徒厌:“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放弃?”
沈墨卿看着她,她珍珠似的眼睛里,浮动着一片彩虹。
沈墨卿弯起唇,莫名心情很好,她摸了摸她蓝色头发,“不会放弃。”
*
第60章 癫子
那天她们回了家, 折腾到了很晚。
沈墨卿约了中介去看房子,司徒厌就在家和阿姨一起收拾东西, 她在里面穿上了经典版香奈儿套裙,外面套了个范思哲小外套。
阿姨想帮她装的时候,司徒厌昂首挺胸:“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来!”
她一件一件把自己的东西装进了纸箱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在这里留下了太多东西了。
一个箱子装满了她买的兔子玩偶,一个袋子里装着她喜欢的裙子,杂物诸如水杯、地毯, 捕梦网,开瓶器,还有着卡通兔子头的紫色充电线之类,也整了好几个箱子,冬衣太厚了, 她在行李箱里塞了两件。
司徒厌装模作样的收拾了一会儿,一抬头, 发现箱子好像越来越多。
司徒厌:“。”
正在整理电视柜的阿姨欲言又止:“司徒小姐,要不还是我来吧……”
阿姨手脚显然麻利, 把小东西归一类, 大东西归类,分门别类的整好,袜子之类的小东西, 卷成方便的一卷卷, 衣服、玩偶也用压缩袋整得相当省空间,如此干脆利落的整出了三个大箱子出来。
司徒厌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讪讪的在客厅里瞎溜达。
她发现客厅的电视柜是开的, 旁边放着一个小文件盒,里面的东西都在盒子里放着。
阿姨帮她收拾东西前, 正在整这里,弄到一半就放那了。
司徒厌把电视柜里的东西拿出来,继续放到盒子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沈墨卿出国出差的一些票据,还有一沓火车票——
司徒厌拿起火车票的一瞬间,顿了一下。
“……”
她盯着这一沓厚厚的火车票,视线慢慢地挪到了列车号上。
a市出发,c346号,终点站x市。
司徒厌盯着那个x市看了一会儿。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机,搜了一下翡杏村。
翡杏村是距离x市很近的一个山村。
虽然那里不通火车,但地图上显示这个村庄离x市的直线距离只有13km。
司徒厌:“……”t?
阿姨收整完了东西:“司徒小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她走过来,却看到少女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闻言,好像有点惊慌似的,把手里的东西胡乱塞进了口袋,匆匆起来:“我出去走走!!”
阿姨:“诶,司徒小姐……”
……
司徒厌出了别墅,冬日的寒风凌冽的吹过来,一下将她的头脑吹得清醒许多。
她在墙角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蠢,给沈墨卿拍个照片,发个消息问问就是了。
她拿起手机解锁,拍了张火车票照片,刚要发送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
“唔!!!”
□□的味道扑面而来,司徒厌一下失去了意识。
*
司徒厌艰难得醒过来,她迷迷瞪瞪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
司徒厌:“……?!!!”
司徒厌一个激灵起来,却发现四周很是颠簸,她好像在一辆送山货的大卡车上,空气中有着很难闻的烟味。
一旁似乎有人,发现她醒了,立刻又给她盖手帕。
难闻的□□味道冲击而来。司徒厌猛然屏住了呼吸,却还是吸入了一点点,头晕目眩,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紧紧的握住了口袋里的火车票。
*
沈墨卿找好了一间两室一厅,朝南,在a市的郊区,临近地铁,月租3k。
她和房东大概谈好了价钱,短租三个月左右。
除了被沈家冻结的那些资产,她自己也因为之前游戏公司的收入而有许多积蓄,虽没有之前富裕,却也不至于真的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
这个房子只是暂时落脚,沈墨卿并不打算在这里住很久。
而黎黎听说她离开了blick公司,不停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继续当老板。
对此,沈墨卿只是回复了一句最近很忙,过些日子再谈。
随后,手机嗡得一声,显示是厌厌给她发了消息。
她打开一看——
先是一张火车票照片,随后,是失去意识的司徒厌被捆绑,在卡车里的景象。
沈墨卿:“???!”
【厌厌:你最好不要报警。】
【厌厌:否则没人会好过。】
沈墨卿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大脑飞速运转,先是从司徒厌的仇家开始筛选,但是司徒厌虽然说话得理不饶人,但也只是一些小口角,不至于闹到绑架的地步,章乾一那个高位截瘫是陆翡秋的手笔——而沈墨卿已经把这件事不经意的透露给了章家。
他们即便寻仇,也寻不到司徒厌头上来。
沈墨卿梳理了一下自己这边会牵涉的人,几个微妙的角色浮现了出来。
目前的嫌疑人,有沈清妍,被沈清妍保释出来的陆翡秋,以及……
她眯了眯眼睛,一个名字缓缓浮出水面。
【iris:你想要什么?】
【厌厌: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哼,你不要以为你能撇清干系,你欠我们的债,你这辈子也还不清!!!】
沈墨卿:“……”
沈墨卿基本能确定对面是谁了。
陆翡秋是有过绑架司徒厌的前科,但是她绝不对那么粗暴的对待她。
而沈清妍——沈清妍如果想威胁别人,更不会用这样明显会触犯法律的低级手段。
哪怕她真的雇人这样做了,也不会在犯罪行为发生后立刻堂而皇之的用受害者的手机联系她。
是白家。
因为她查明了绑架事件背后的隐秘,没有再给白家钱,对方便绑架了司徒厌,威胁她。
她强行压下了胸腔的怒火,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缓缓打字。
【iris:白夫人,你和我之间的积怨,何必牵扯他人。】
【iris:绑架是犯罪行为,会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严重的会处以10年以上甚至无期,你最好想好再做。】
【厌厌:我可没有绑架,我只是请司徒小姐去你的童年故乡做客而已。】
【iris:她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要这样对她吗。】
【厌厌:我女儿死了!!!我女儿早就死了!!被你害死的!!】
【厌厌:「语音////」她上了火车!!她上了火车就再也没回来!!她去找你了,她去找你了!!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自从白父出车祸成了植物人,翠翠又走了之后,白母整日精神恍惚,她的精神时常不稳定,讲些疯言疯语,也无法去正常的工作。
沈清妍负责了白父的医药费,而因为翠翠的走失,沈墨卿每个月都会给白母钱做补偿。
【厌厌:「语音////」你给钱也赎不了你的罪!现在你连钱也不给了!你忘了是不是,你忘了是不是?!你怎么敢!!你就应该永远活在痛苦和忏悔里!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女人的声音,依然歇斯底里的尖锐,还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悲痛和疯癫。
沈墨卿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沉默了。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被遗弃了。
被人从温暖的襁褓里,从领养又弃养的收养人那里,从充满着泡面和脏污的火车里……
她的一生就这样被人遗弃在了黑暗里。
在那些遍体鳞伤的岁月里,每一个冬夜都那样冰冷,那样难熬。
风轻轻一吹,干枯的梧桐枝摇晃着,冬日的黄昏,总带着一些难言的萧索。
沈墨卿刚想说什么,忽然冷不丁对方打来了视频电话。
沈墨卿立刻接了,下一刻就看见屏幕那边一片混乱。
“你敢咬我!!松嘴!!松嘴——啊……”
伴随着布料撕裂的拉扯声音,还有司徒厌极具攻击性的声音:“你敢绑架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告诉你,你给钱也赎不了你的罪!!我国刑法你忘了是不是?你忘了是不是?!哦你没学过,没关系我也是,但我有钱,我可以请律师,我要让你永远活在痛苦和忏悔里,我一定要让你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
两个人厮打得厉害,大概白女士没想到会有人吸了过量□□后会在一分钟内鲤鱼打挺,还牙尖嘴利,手脚都被捆住了还能一个饿虎扑食,并精准的将虎牙深深陷在了她耳骨上。
她疼得手一抖,也顾不得威胁恐吓沈墨卿了,尖叫道:“啊!!我的耳朵!!”
显然,把发癫时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司徒厌从身上撕下来,已经耗尽了她余生的力气和手段。
“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我就是你祖奶奶!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烂的车!!我的天哪!我的人生履历上绝不能包括这么烂的车!谁都不能让司徒厌坐这么烂的车!!!还有我的香奈儿套裙!!我的范思哲外套!我天,磨损了这么多!这是灰吗?这是灰!!!啊啊啊啊你知不知道我多喜欢这套全球限量版啊!!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所有人!”
“我的香奈儿被你害死了,被你害死了!我再也买不起这样的香奈儿了你懂吗!我马上就要因为该死的恋爱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你懂吗!”
“不你不懂!!你除了绑架什么也不懂!!你只是个愚昧无知且嫉妒我的绑架犯!!你嫉妒我的方式真是独特!好好好,你成功了,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记住你了!我再也买不起这样的范思哲了!这辆连座位都没有的烂卡车上就这样毫无疑问地载着两个前途光明的人类高质量女性——一个是面临十年以上无期徒刑的绑架犯,一个是家财散尽只有对象和性生活和范思哲的落魄穷鬼!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似乎有人被车上的动静惊动了,有人操着一口方言上来。
白夫人用方言尖叫着:“拉开她,拉开她,拉开我身上的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沈墨卿记得,白夫人一向是个疯癫且要强的人,至少在要钱的时候,嘴脸一向刻薄尖锐。
时光荏苒,寒蝉鸣败柳,大火向西流,历经了几个春夏,沈墨卿从未见过她如此无助,且可怜的模样。
或者说,沈墨卿其实一直知道她是个可怜人。
但她从未可怜得如此具象。形象。毫不抽象。
简直有些令人同情了。
沈墨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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