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无穷无尽，仿佛这一辈子也下不完。
几乎刻入骨髓的寒冷让无数人吓坏了，失乐园的居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更别说这种等级的天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界末日要到了？”
“是神明的震怒！！该死！！是谁触犯了律法！！到底是谁！！！”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息, 人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惊恐地瑟缩在角落里,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谁也没有经历过如此之大的暴风雪, 或者说……自从失乐园建立后, 他们再也没有遭遇过天灾。
这一切突兀的，就好像神明再次震怒了般。
“端木佑大人！”有人慌张地闯入了房间汇报,
“不好了！天气，天气……”
“嗯，我知道。”
端木佑沉着脸，他的目光凝视着窗外, 眼底却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他全都看到了。
原本他以为, 白烨和自己应当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人。他们一起杀死了白染，同样地拥有者建立全新世界的想法……
虽然他能理解白烨对疗养院的不满，但是直接折断树枝，也有些任性过头了。
“真是不听话啊。”
端木佑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窗台处, 轻轻地笑了笑，
“看来, 我得亲自去见他一面了。”
早已攥入掌心的存在，绝对不能轻而易举地松开啊。
不过他倒是也很好奇, 白烨折断树枝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计划？
……
空气弥漫的冰冷气息越来越沉重了。
虽然死雨早就已经习惯了冰冷的环境, 但是如此巨大的温差还是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失乐园……这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他按住了自己的刀，目光向着四周扫视了一圈。
很好, 没有任何污染物顺着这片建筑物向上跑，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们还是安全的。
不过，相对于他而言，焰白应该更惧怕寒冷一些。可当他看向焰白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像是没事人一样，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厚雪。
“嗯？你看着我干什么？”
注意到死雨的目光，焰白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
死雨摇了摇头，问道，
“你找到出口了吗？”
“我还在努力。”
“也是辛苦你了……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我可以下去试着剿灭一下污染物，或许我们……”
“没必要这么麻烦。既然我认为上面有出口，那就肯定有。”
焰白艰难地爬上了高处，他居高临下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而且，就算你很强大，以一敌众也不是明智的行为，在前往疗养院之前，我们都要保持好体力。”
“你先跟着我绕到后面去，我刚刚看到那边似乎有个入口……去碰碰运气吧，总比到下面杀出一条血路要好。”
听焰白这样说，死雨也没有太坚持，跟着他继续向上爬去。
在绕开了高大的建筑物后，果不其然，于一堆废铁堆积的最下方，真的有一扇黑色的门。
“惊喜！”
焰白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将旁边堆积的杂物全部挪开，很快，那扇门就更为清晰地出现在了这里。
“你……”
死雨沉默了一下，问道，
“门似乎锁了，你确定要进去吗？”
“砍开就行了啊。你不是有刀吗？”焰白不解地看向他，
“我还以为你当强盗头子那么久，这种事情应该很熟练呢。”
“……夜枭不是什么强盗集团。”
哽了半天，死雨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他也确实按照焰白的方法[打开]了门，当那些细碎的木板断裂开后，两人也看到了一条黑色的，幽长的通道。
这里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给人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焰白率先走了进去——一定要说的话，没有什么人比他更熟悉这里了。他轻巧地走在最前方，而死雨则跟上，越是深入其中，他便愈加不安。
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死雨又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焰白走到更深处的位置。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焰白感慨道，
“这里居然通往着某个房间，而锁恰巧又坏掉了……”
“从这里的设施来看，这应该是一座实验室，巧了，我之前曾经来过差不多的地方，如果是这里的话……那我们肯定能够发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比如说？”死雨的眉毛跳动了一下，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不是很能跟得上焰白的脑回路，以至于和对方说话的时候，他的思绪总会慢上一个节拍。
“在这种地方发现[钥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对吧？”
焰白这样说着，脚步也愈加迅速，死雨只能加快脚步跟上了对方，生怕焰白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确实。
自从他来到这里，他就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温暖了不少。这并不是焰白身上钥匙的力量，而是来自于这座设施本身的力量。
以及……冥冥之中，他也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当道路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又一扇门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但是这扇门明显变得不一样了，门上有着极为漂亮的花纹，而整扇门也变的沉重且压抑。
这是……
“贵族啊。”焰白感慨了一声，
“看来我们是到了什么人家里的地下室去了。说起来，焰白你记不记得，夜枭最初的据点就在这个位置？”
“……你是什么意思？”死雨的心脏顿时提到了顶点，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冷静点，我没有说当初的夜枭和谁勾结之类的，但是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团结，中间有内鬼也并不奇怪吧。”
焰白推向了那扇门，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是，这扇门居然没有锁，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其推开了。
这也让焰白稍稍一愣，推开的门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
一股极为平静的香薰气息弥漫于四周。
这种气息对于死雨来说很熟悉。
在他还是[西亚]的时候，他曾经代表父亲前往失乐园多次，那些舞会的空气里失常弥漫着浓郁的香薰气息。不过这里的味道却并不像那些舞会上那般浓郁，而是更像是……
那个小小的后花园里，狭窄的房间里弥漫的花香。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焰白喃喃道，他原本轻快的语气变了调，甚至连目光都变得不安了起来。
“什么？”
死雨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下一秒，他的目光也随之凝滞住了。
这是一个紧密的地下房间。地面上铺设着漂亮且昂贵的地毯，墙壁上挂着颜色艳丽的挂画，昏暗的灯照亮了小半个防线，显得这些艳丽无比的画愈加诡异狰狞。
这里分明是个贵族的地下室。
可这并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在房间的中心，这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绿色的罐子，或者说……像是营养罐之类的东西。
那些设施发出诡异的嗡鸣声，咕噜咕噜的气泡于液体中向上漂浮着。
而在那液体之中，则浸泡着一颗头颅。
一颗……人类的头颅。
“这是人的头？”死雨的声音变调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人的头？？”
“是失乐园的城主，白染。”
焰白认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拽住了死雨，低声道，
“我记得白染的脸，我曾经在幻境之中近距离看到过他……他的发色，眸子，都和我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和白烨极为相似的脸安静地沉睡着，银色的长发宛若四散的雪般缓慢地漂浮，然而他却是笑着的——就好像这并非死亡，而是一场美好的梦境。
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还是尽快出去吧。”死雨拽住了焰白的手腕，低声道，
“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们就……”
“就会怎么样呢？会和他有着一样的下场？还是会被我亲手杀死？”
“无论是哪个结局，对你们而言都不算是满意的回答吧？”
青年的声音于空旷的房间响起，在房间的另外一侧，通往下方的通道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即便借助微弱的光，他们也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白烨？”
死雨不确定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嗯~真好，看来我并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呢。还能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真的很开心。”
白烨笑了笑，他温和地看向了死雨，目光中甚至带着些鼓励的意味，
“好久不见，死雨，你看上去比那时候要好了很多，现在也和以往不同，又有了新的依靠，是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白染他……”
死雨想要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无数的想法堵塞在他的大脑之中，让他无法思考。
而焰白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他的目光缓缓下坠，最终望向了白烨的左手上。
从刚才起，他就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液体正在向下滴落。
虽然最开始被黑暗浸染，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当白烨走到光源之中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
那是一根树枝。
一根血红色的，不断向下滴落血液的树枝。
“你的观察力一如既往的敏锐。”白烨的目光望向了焰白，他的目光柔和极了，甚至笑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这或许也是命运的选择。”
“我说的对吗？我的[半身]，焰白？”
第82章 82
端木佑想要找到白烨并不是什么难事。
即便他现在确确实实地掌握了失乐园的大部分权限, 他也很清楚白烨在失乐园的权限更大，然而也可能是他从未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放在眼里，才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即便这样, 端木佑也不觉得白烨能够逃到哪里去。
从小被宠溺到大的孩子当然是这样的, 白烨也不过是从实验室里长出的一朵娇弱的花, 只要轻轻一拈, 就会彻底变成碎片。
天真, 却又足够狠心。
哪怕是从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哥哥, 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出手杀死，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奇怪。
“他去了疗养院……然后又绕回了自己曾经的家里……”
“他折断了疗养院的树枝！我的天！！！那家伙疯了吗！！”
失乐园的高层乱成一团, 这也是很好笑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们从未将焰白放在眼中，眼下出现这种事情才足够滑稽。
屋子……
那间屋子……
端木佑的身形从街道上穿梭而过，利用空间术，他能够轻而易举避开污染物, 找到白烨所在的那间别墅。
圈养鸟儿的笼子, 曾经白烨就是被白染关在这里，这是最漂亮的牢笼，也是最恐惧的深渊。
他回到这里来干什么？
端木佑对外界的哭喊和求救熟视无睹，他一把推开了大门, 向着空无一处的房间内走去。
仆人们早就跑光了，屋子里各式各样珍贵的收藏品被推倒在地上, 宛若垃圾一般四散开。
“什么人！！”
一阵女孩子的声音恐惧地响起，端木佑看向了屋子的角落, 却见到一位眼熟的女孩正站在那里，神色冰冷。
“桑医生。”
端木佑对她点了下头, 道，
“看来您还没离开这里呢, 这里已经没有您要服侍的主子了。您到底在等什么呢？”
“你……你闭嘴！！”
被称为桑的女孩子流下了眼泪，低哑着声音道：
“你根本不明白城主他为了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你这种站在幕后的背叛者！！！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我看，你才是最天真的那个人。”
端木佑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却满是冷嘲热讽，
“你心心念念的城主，眼中可没有你的任何位置，你真的以为他很在乎你吗？”
“我不在乎！”桑大声道，
“是城主将我从贫民窟里带出来的！！也是城主将我从那样糟糕至极的家庭里带走的！！！无论如何，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城主给予的——”
“外面的世界也是你做的吧？为什么那么憎恨城主？就因为当年他抢占了你的位置？？”
当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端木佑的目光阴沉了起来。
“是吗？你倒是提醒我了……确实，这也是我憎恶他的原因之一，但那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是个相当能伸能缩的人，只要能够为我带来我想要的愿景，那么无论是怎样的仇人，我都能将其视为知己。”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蠢货，他的眼中只有他的弟弟。这个世界也不及他弟弟一分半点重要。我当然不关心他是怎么想的，也不关心他想要做什么，既然他和我的愿望冲突，那么将他解决掉就好了。”
说到这里，端木佑的语气更是带了些嘲讽的笑意，尖锐无比：
“啊——说起来，有件事情还请你务必知道。”
“杀死白染城主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他最爱的弟弟。这可真是嘲讽啊……毕竟，以我的能力，可没那么容易杀死他。”
“不……这不可能！！”
桑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整个人都跪坐在了地上，嘴中喃喃着。
“你就慢慢想吧，顺带一提，污染物已经蔓延到这边来了，再不走，死的可就是你了。”
端木佑并不关心桑的问题，只不过想到对方曾经是白染的眷属，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在绕过无数的房间后，端木佑很快找到了他想要去的那个房间。
地下室。
他一直都知道，白染的实验室是连接着他的地下室的，那里的空间被开拓的很大，他曾经也只是知道，但是从未下去过。
而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
地下室的一侧，焰白和死雨依旧僵持在原地。
他们能够嗅到那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仿佛那血液被赋予了生命，让人忍不住脊背发冷。
“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
白烨挑起漂亮的眉梢，他的目光在焰白身上扫过，淡淡道，
“难道你以为我会杀死你们吗？”
“死雨，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是喜欢杀戮的人。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你也不会活过那个晚上。”
“……你果然记得。”
死雨的手指攥紧了。
他并不讨厌白烨，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站在他那边的人。
他对白烨的感情一直以来都很复杂，他是救了自己，但是……
无论如何，那天夜晚都是他的噩梦。
“你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们的么？”焰白先发制人地问道，
“是……想找我有什么事吗？”
“故意？”
白烨笑了，他沉沉地看着焰白，低声道，
“我倒是很想故意，只可惜我现在并没有那个时间……很可惜，我们是因为巧合才在这里相遇的，并非刻意。”
“这也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死雨的心几乎在这一刻悬到了顶点。
“焰白，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认识你的样子？”
“……”
焰白没有说话。
好像光是回答这个问题，就能消耗他的全部力量。
“什么关系？这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白烨继续向前走去，他高傲地抬起头，血色的眸子里洋溢着笑意，
“焰白，白烨，这名字都已经极为明显了，不是吗？”
“你只是我的仿制品，用来代替我去承受苦难的躯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存在于此。”
“你的血液，你的骨骼，皮囊，几乎全部来自于我，我于你而言就如同造物主一般。我们本应该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可是你逃走了，真让我伤心啊，焰白。”
空气中一片寂静。
死雨似乎察觉到了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焰白的脸色难看极了，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眼中的暗沉。
当然，也只有一瞬。
“是的，我逃走了。”
焰白温声道，他缓步向着白烨的方向走去，目光却愈加平静，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始至终，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过我的每个决定，也从未后悔过我遇到的每一个人。”
哪怕是每个选择，决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组成他灵魂的一部分。
“或许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给予了我这一切，我也不会如此的……幸福。”
“哪怕很短暂。”
如果人只能看到苦难的一面，那么他的人生将是皆是苦难。
可如果将那份苦难翻转过来，触目之处，总会有让人能够展露笑容的存在吧。
“……真好啊。”
白烨看着他，目光却忽然平和了下来，
“是的，这就是我的想法，这就是我，一直能够忍耐至今的想法。”
“我们之间确实很像呢，焰白。如果是其他的时间，或许我们能够成为很好的血亲。”
“可惜……”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死雨顿时警惕，然而他却发现，无论他如何去看，白烨的身影都在一点点的消失。
……不，不是他的身形在消失！！
是他的视野模糊起来了！！！
“唔……”
血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于房间的每个角落，那些血液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就像是自燃了一般，顿时燃起无声无息的雾气。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间，血雾早已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而地面上也长出了宛若斑纹一般的痕迹，仿佛跳动的血管。
那些血色的藤蔓顺着白烨的脚踝向上攀爬，它们死死绞住了他的血肉，仿佛要从中榨取血液得以滋生。
“焰……焰白……”
死雨伸出手，他疯狂地想要做些什么，可身体的疲软感却愈加严重，
“你快走，你……”
他不希望更多的人在这里死去了。
并不是他在乎什么人，而是他并不想看到，也不想再这样无能为力。
可焰白并没有搭理他。
他的注意力好像全部都集中在了白烨的身上，可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恐惧，甚至……平静至极。
就好像他早已预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一切。
“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便是今日，甚至还恰巧遇到了你。”
白烨逐渐走近了焰白，他手中的血色树枝竟是已经扎下了根，而那些根系牢牢地刺入了他的血管之中，以他为中心，疯狂地吸食着。
血雾愈加浓郁，几乎让人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那片茫然的红，和冷入骨髓的冰。
“我将在今天死去，而你……也会和我一并陪葬吗？”
“如果这是你的邀请，那么，我当然会应邀。”
焰白竟然回应了他。
他的目光闪烁着柔和的光，就好像这并不是仇人的见面，而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甚至他抬起了手，轻轻触碰着白烨手上的那根血色的树枝——于是，下一秒血色的树枝疯长着，却于霎那间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死雨的意识终于在绝望的末端渐渐消散了。
而压抑的梦境也伴随着浓郁的雾气一并到来。
第83章 83
梦境总是美好的。
但总是沉浸于梦境之中, 也会忽略掉很多重要的东西。可倘若梦境才是生命中最长久的一方，又该如何去抉择呢？
“呼——总算是能放松点了。”
在进入了完全空白的世界后，白烨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里是一处静谧的空间, 无法对接到任何外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无限趋近于静止, 就连半落在地上的雪花也静止了起来。
这也是一种尝试。
在发觉了爱之城发生的情况后, 白烨也猜测到了钥匙能去做的事情。仅仅是一根枝干, 就能将原本被屠满的血色村落变成一座完全虚幻的城邦, 那么无数根枝干一起回发生什么事呢？
稍微推测一下, 他也能猜测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钥匙，是当初处刑神明的刑具。他们也有着勾勒幻境的能力。
失乐园真的就是失乐园本身么？
如果他们所感受到的美好, 也不过是这些钥匙勾勒出的幻境呢？
这也未尝不可能。
[您可真是大胆啊……]许久没有出现的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宿主，您在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居然就启动了钥匙的力量，假如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不去尝试, 那就什么都得不到。”白烨语气平淡道,
“我自由的时间很短，只要再晚一点，我就会变成端木佑的傀儡，最后哪也去不了。”
“好在那家伙也从来没怎么把我放在眼里。我得感谢他的傲慢和对我的轻视……看来一直以来的伪装都很成功呢。”
端木佑大概真的只是将他当做了一名任性的小少爷了吧？
毕竟在外人看来, 他从小都被哥哥保护的极好，没有人能想到他能够做到这么多事情。
“这也是一场赌博。毕竟我也饿不太清楚这把[钥匙]是否有爱之城一样的能力。”白烨耸耸肩。
使用[钥匙], 必须让选中者成为合适的养料，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活的不长, 哪怕是莎乐美，她就算在那场幻境之中活了下来, 也无法继续从残酷的现实之中清醒过来。
有时候，杀死人的并不是锋利的刀刃, 而是自己的幻想。
[那么，你想勾勒出怎样的幻境？]系统好奇地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并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白烨淡淡道，
“从爱之城发生的事情可以推断出，一般来说，幻境会伴随着心灵的变化而变化，因而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我并不关心其他的事情，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失去的那份记忆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遗忘了，但是即便如此，那些记忆却依旧能够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也就是说——他的潜意识里还能感受到那些记忆。
“那些东西藏匿在我的心灵深处，只要我去寻找，我想，我还是一定能够找到的。”
白烨轻轻笑了笑，继续道，
“当然，这一切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单单是失乐园，于我而言还不够。”
[还不够？？]
系统愣住了。
这要是还不够，这个宿主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失乐园的幻境，完全不够，不是吗？”
白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
“倘若收集了全部的钥匙，我是否可以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幻境之中呢？”
[你……你疯了吧！！这样的话，这样岂不是完全……]
“那又如何？”白烨淡淡道，
“不过，我并不急于去现在就去寻找真相，构建世界的真相必须在寻找到全部钥匙之后。”
“端木佑也在失乐园之中，只要他不离开失乐园，那么他也将会被血雾吞噬。他身上的钥匙倒是不着急夺取。”
“我记得，其中一把钥匙是在死雨的城邦，黑叶城的城主莎兰手上，另外一把钥匙则是在……”
神权国。
这个世界最后的城邦，信仰着旧神的城邦。
最后的钥匙就在他的手上。
既然如此，他的目标也就很明确了。
身为幻境的主人，他有权随时离开幻境。
“刚好，在我离开的时候，就由焰白来代替我成为[根系]，这样我也有余力将幻境带去更远的地方。”
白烨的眸子里泛着笑意，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半空，很快，一块单独的空间被他彻底划开。
某个熟悉的人影也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年原本漂亮的金发被血彻底污染，被尖锐的树枝划破的皮肤流下了鲜血，却又滋养着那些枝干，让它们的颜色变得愈加鲜艳。
只是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漂亮眸子，此刻却像是凋亡的花一般，失去了原本瑰丽的颜色。
就像是一具漂亮的标本。
“这里就辛苦你了，焰白。”
白烨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真的是谢谢你了。没有你，或许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血色的雾气渐渐褪去，于他的周遭环绕一圈，那些枝干虽然生长在他的身上，但却并未将他掩埋。
死雨依旧在昏迷之中，白烨悲悯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会记得，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血雾能够让人遗忘痛苦的事情，彻底沉浸入自己想要的世界。
在这样美好的世界里安稳地睡上一觉，于他而言，或许才是最为美好的结局吧。
地下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那些血雾早已弥漫到了外界。
天上依旧下着无穷无尽的暴雪，冰冷的气息和血腥味凝结在一起，几乎要将整片天空都染成红色。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场相当壮观的景色。
风将白烨的发尾拂起，那些宛若宝石般的血色结晶落在他的发间，像是散落的星星。
“走吧。”
他空灵的声音于风中响起，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意味，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啊。”
·
泊湮觉得，自己这一觉似乎睡了太久了。
他原本是不想睡的，可是焰白无论如何也要逼着他上床，他才无奈之下陷入了沉眠。
一直以来，他总是很难入睡。他天生对四周的环境敏感，只要稍有动静，他就容易醒来。
可这一次，他却睡的格外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焰白陪在他的身边，或许是因为……四周实在是太温暖了，温暖到让他无法去忽视那种舒适感。
荒芜的城邦，古老的纹路，以及……一棵巨大的，缠绕着诡异根系的树。
阳光温暖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为他加冕。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蔓延在全身，却又浮起一种极为诡异的兴奋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做梦，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呜呜……”
有什么东西正在蹭他的手。
那东西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好像他早已习惯。
泊湮看向了自己的手边，表情一愣。
那是一只狗……或者说，一只没有头的猎犬。
鲜红的肉质和血管暴露在阳光之下，，看上去格外的骇人。
可他却并不恐惧，甚至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曾经来过。
分明是阴沉的树林，空气中弥漫着血肉和腐烂的气息，可他却感到十分的安心，温暖，甚至是快乐。
四周的人们正呜咽着，那条绿色的小溪潺潺而流，仿佛拥有着生命。
那些深陷于此地的灵魂开始吟唱：
[祂回来了。]
[这是虚幻之地，这是痛苦之城，这是独属于您的乐园]
[可是……这一切依旧在幻境之中，当祂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您就能看到世界的终极]
“呵。”
泊湮莫名地冷笑了一声，紧皱着的眉头却舒展开了。
“真是任性啊……不过，如果是他的话，确实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如果这里便是梦境，那么醒来就好了。”
“虽然是他创造出来的幻境，多待一会倒也无妨。”
四周吟唱的声音骤然下降，变成了刺耳的，破碎的尖叫。
白骨自淤泥深处而生，天空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他四周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分崩离析，最终化为了一片又一片的碎片，掉落在了地上。
泊湮醒过来了。
四周浓郁的血腥味浓郁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但他也只是恍惚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依旧在那座小小的屋子里，但是这里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暴雪吹拂地更加紧密了，几乎要把天空彻底撕裂。而弥漫于空气之中的，是血色的，漫无边际的雾气。
他第一时间摸了摸身边，还好，书还在他的身上，焰白并没有带走它。
宵鸢和颜久也都倒在地上，看起来他们也陷入了幻境之中。就如同他刚才所梦到的那些……
泊湮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现在回想起来，幻境中的情绪竟是变得如此的虚无缥缈……他感受到有一双碧绿色的瞳孔正在注视着他，而那双眼睛，正是来自于他自己。
那里藏匿着真实的他。
泊湮先去尝试着摇醒宵鸢和颜久，结果当然是徒劳的。
不过，既然他们选择待在血雾之中，也就是他们乐意活在幻境里。
想要离开痛苦的现实，陷入幻境，倒也确实是一种逃离的方式。
只是……
“泊湮。”
有人轻微地叫住了他的名字，泊湮看向了门口，表情微微一愣。
死雨？？
奇怪，他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才醒过来的。正常人自然不可能抵御这片血雾，他为什么会醒来？
“泊湮。太好了，你还醒着。“
死雨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目光却痛苦极了，
“刚才，我看到白烨走了，焰白他出事了。”
“地下室的情况很糟糕，我们得去看看……”
“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他。”
再一次的。
他的痛苦将他的意识从幻想乡之中拖拽而出。
第84章 84
四周是一片血雾,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头昏脑涨。
——这里是哪里？
颜久不知道。
他原本只是在屋内休息，只是越来越寒冷的环境让他不得不去起身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当他出门的那一刻, 他的表情立刻愣住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他所在的地方。
暴风雪疯狂地下着, 而红色的雾气则弥漫于空中, 似乎要将他们所有人都拥入怀中。
头又开始晕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脚步渐渐虚浮, 甚至连路都变得困难。
可是，他的灵魂好像又在这一刻变得很轻, 就好像他现在正处于梦境之中，徘徊辗转。
光，微弱的光。
是的，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们的家乡, 那里总是充斥着黯淡和潮湿的血腥味, 即便无比的平和，可这里的一切也依旧彰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颜久回来啦。”
“颜久，今天又躲到哪个角落去训练啦？你师父可担心你了, 总不能每次都让人担心啊。”
“嘿！你这话说的，要是颜久还让人担心, 我们这里还有哪家孩子不让人操心的吗？”
“也是，颜久真让人省心啊……”
人们的笑声和夸赞声宛若潮水般涌了上来, 几乎要将他的大脑溺亡。
血域。
他记得这里。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他……
某些模糊的记忆逐渐从他的脑海中渐渐流逝, 颜久睁开了双眼，四周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颜久？”
女人拿着手中的烟杆狠狠地敲了下他的脑袋, 表情不悦，
“我不是让你好好练习吗？今天又跑出去了？”
“疼疼疼……”
这个力度，这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的师父玲娜。
颜久愕然地看着她，喃喃道：
“好奇怪，我是在做梦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做梦？你这是还没睡醒吗？”玲娜叹气，
“真是的，算了，这几天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也很累了，别总是过度训练，这样对身体不好。”
“好……”
那些原本对他刻骨铭心的感情逐渐的被掩盖起来了，或者说，他们全部都被藏了起来，好像那段记忆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颜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环视着四周，愈加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有人说过，他们做梦就好像是经历了一生，所以在梦境里感到无比的真实，等醒来后就会像是烟雾一样彻底消散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颜久！颜久！好久都没有看到你出来啦！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又在训练！！每次训练都不带我！好过分！！”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矫健地从高处一跃而下，似乎想要直接扑到他的怀里。然而颜久愣了一下，却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接触。
“我本来就不想和你一起，我先走了……我还约了人。”
颜久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他确实记得自己还约了人……是的，应该是朋友，但奇怪的是，在想到那个朋友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是一阵刺痛。
真的很奇怪。
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梦让他印象过于深刻了吗？
颜久用力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颜久远离了这里后，原本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宵鸢却渐渐地沉默了下来。
他注视着颜久离开的身影，眸子却渐渐黯淡。
·
颜久要去的地方是血域之外的地方。
正常来说，血域的人是不能随便外出的。这也是玲娜的指令。但是他却除外。
他作为玲娜的大徒弟，拥有的权限确实难以比拟，有时候他也会随着玲娜外出做一些事情。用玲娜的话来说，在靠谱方面还是他比宵鸢更好。
可这句话他听着一点都不高兴。
他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夸赞，比起听话，靠谱，他更希望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是强大。
不过……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认可他的。
颜久通过娴熟的空间魔法来到了血域之外的地方，这块的门是专门为他而留的，不过，即便他早早地将自己的衣服换成了比较厚的，那些刺骨的寒风还是让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可下一秒，一朵小小的火焰忽然绽放在了他的眼前。
“很冷吧？不过没关系，等你习惯了就好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
戴着单片眼镜的青年的声音温润和蔼，目光逐渐向上，那张温和的双眼看向他的时候，就像是有火焰在其中跳动。
“阿佑，其实你可以在屋子里等我的。”颜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必要在外面待着啊，这里很冷，你小心别感冒了。”
“这有什么……不用太担心我，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雪。毕竟我常年都住在这里啊。”
黑发的青年依旧攥着小小的火焰，他对颜久笑了下，示意他跟上，
“走吧，我去开个空间门，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
叫阿佑的青年全名为端木佑，是他的朋友。
两个人是他一次偶然外出的时候遇见的。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却因为魔法相关的讨论而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颜久很聪明，虽然血域的学习范围有限，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学习能力也是确实优秀。
而端木佑则是实打实的天才，他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却又不是那种天天住在象牙塔里的少爷。他对于外界而来的颜久并没有任何厌恶，反倒是非常欢迎。
这也让颜久感受到了在血域中从未感受到的感情。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端木佑很敏锐地发现了颜久的沉默，便好奇地问道，
“我看你的脸色一直很沉闷，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我……”颜久沉默了一会，
“也不是什么事情，不过是三观和想法不合而已，以及——”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是什么样的梦？”端木佑好奇道。
“我不是很记得清了，但是心很痛，大概是不怎么愿意想起来的梦吧。”
颜久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梦也不过是梦而已，或许是他这几天的训练确实有些劳累，所以才会压力太大导致的吧……
“是吗？”
端木佑不冷不淡地说着，他看了眼颜久，继续道，
“或许，你还是因为那个人的原因而内心难过？”
“那个人，你是说……”
“血域的天才，不是吗？哪怕是我，我也听闻过他不少的事情。”
端木佑笑了笑，继续道，
“其实，这个世界上确实拥有很多被誉为天才的人，有的人擅长打架，有的人擅长做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才能和自己的领域，你倒也不用太执着于这个。”
“我无法不去在意。”颜久淡淡道，
“我被万众期待，被他们施以重压，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东西，我——”
“你想要自由？”
“不，我也不想丢弃责任，我只是……”
“你很讨厌宵鸢，希望他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端木佑继续问道。
“倒也不至于那样。”颜久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他，毕竟那家伙调皮捣蛋，又喜欢到处乱跑，从来不听从命令，总是挨骂挨打，但是我也不至于讨厌到要他去死吧。”
“是吗？”端木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可是，你的语气中无一不透露出你的羡慕。”
颜久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转移了方向，似乎是被点破了心事，顿时变得烦躁了起来。
“你别生气，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被点出内心所想之事的时候，还能坦然面对的。”
端木佑跟上了他，但是他的语气中确实没有任何揶揄的意思，反倒是很认真，
“在我看来，颜久就是最优秀的人。只可惜你并未被重视——但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在血域，强大的能力要更胜过于其他吧。”
“……”
颜久依旧没有回答他。
他确实嫉妒着宵鸢，虽然只有一点点，以及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用理性去压制了这份嫉妒。
诚然，他当然知道，去嫉恨一个人并不是正确的行为。但是情感是由内心而生的，而他自然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去想什么。
如果人人都能用理性去压抑欲望，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再有争端了。
很显然，他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端木佑笑了笑，温和道，
“走吧，我带你去失乐园看看。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去失乐园吗？今天我悄悄带你进去吧。”
“可是……”颜久迟疑了一下，道，
“我去失乐园，不会有什么事吧？毕竟我的身份之类的也很敏感。”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一点我可以对你下达灵魂契约。”端木佑一字一句道，
“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和我去失乐园看看。有时候，如果一个人无法去看到更多的可能性，也无法去得到更多的想法。”
“这样的机会，可是你的师弟从未有过的。”
“……好吧。”对方都提及灵魂契约了，颜久也无法不去信任他，
“我同意和你一起过去。”
“嗯，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端木佑眨了下眼睛，温声道，
“在失乐园之内，还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我们的想法如此的一致，我感到非常的开心……既然如此，等去了失乐园后，我再和你说说之后的打算吧。”
“之后的打算？”颜久好奇地看着他。
“对，是一个关于梦境的实验。”端木佑眯起了眼睛，
“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第85章 85
关于梦境的话题, 端木佑和颜久已经探讨了不止一次了。
两人对空间魔法都有一定的研究，对于幻境更是热衷。
颜久并不太擅长武力派的战斗，那是宵鸢擅长的地方, 可对于这样的空间魔法, 他却是十分擅长。
但是, 即便是拥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 他也鲜少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哪怕是对上宵鸢, 宵鸢绝对的实力也会让他落败。
他的空间魔法……也没有学到登峰造极。
“是我上次和你探讨的课题, 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端木佑来到了他家的书房里——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这里是一片由书组成的天地。
巨大的藏书阁, 对于端木佑来说也不过是他无数书房中的一座。颜久第一次见的时候还很惊讶，不过后来来的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我知道，你是说用梦境来构建真实吗？”颜久思考道,
“可梦境本就是虚无缥缈的, 就算你所说的事情是可以成功的，但是要真的做到了这一点，现实中的人们的身体一旦死亡，那么梦境岂不是就要结束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端木佑道,
“你知道我是专精于空间魔法的，在研究到最后,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本质上，人们的灵魂是可以剥离肉/的,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稍加利用，就算人的身体死亡, 灵魂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真的假的！？”颜久震惊了，
“这……这听上去未免也太……”
“听上去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是吗？”
端木佑笑了笑，道，
“确实，任何新的发现在刚刚开始被寻找到的时候，听上去都像是做梦一样，这很正常，你不用感到惊讶，颜久。”
“最重要的是，我要把这新的发现告诉给我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你，我的朋友。”
“你……你没有告诉过别人吗？”颜久的心中有点小感动。
“怎么会？你也知道，失乐园中大部分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如果他们知道我拥有这样的技术，那么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杀了我的。”端木佑叹了口气，他的手从属的封面上放了下来，平淡道，
“我不相信很多人……但是我唯独信任你，颜久。”
“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想，朋友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你肯定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对吧？”
“我不会的。”颜久郑重其事道，
“我绝对不会把我们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那就好。”
端木佑点点头，心情看起来好极了，
“如果你对这些魔法感兴趣，你可以将这些书本带回去慢慢阅读。毕竟你无法在我这边待太久。”
“我可以带走看吗？”
“当然可以。”
“我……”
颜久的内心涌起了一阵暖意，他攥着书本，内心却又无数种感情涌了上来，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着……”
“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也愿意把这些交给我。”
“不客气。”端木佑温和道，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朋友之间不需要言谢，不是吗？”
……
这场交谈依旧让人暖彻肺腑。
颜久鲜少有同龄的朋友，他表面上虽然听话，乖顺，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又或者说，没有人对他的内心世界感兴趣。
颜久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反倒是宵鸢那样傻乎乎的，什么人都愿意随意的相信，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可大家都喜欢宵鸢。
为什么？
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颜久不明白，但是他也从来不多问。
师父总是很忙，很少会去管他的事情，相比之下，他的目光总是更多停留在宵鸢的身上。
因为他足够听话，不需要人去管教……仅仅是这样吗？
颜久闭上了眼睛。
可是，端木佑是不一样的。
他愿意去理解自己，也不会因为身份差距的悬殊而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他们一直都是朋友。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一阵冰冷的声音于他的耳畔响起，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在他的心脏深处划出了一道裂缝。
“……谁！？谁在说话？？”
颜久愣了一下，仿佛在这一瞬间，冰冷的水从他的头顶上猛地浇灌了下去。
[一直以来欺骗自己，很好玩么？]
[别开玩笑了！你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罪恶明明是你造成的，是你的愚蠢，你的嫉妒心，你的偏执，你的扭曲……]
[如果不是因为你，血域怎么可能会出事？]
[如果不是因为你结识了端木佑，血域怎么可能会被失乐园盯上？]
“我……”
颜久忽然觉得，喉咙干涩难耐。
他下意识地想要回过头去看端木佑的脸，然而黑发的青年依旧微笑着看向他，眸子里夹杂着不解的情绪。
“怎么了？颜久，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对劲。
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他……他忘记了什么？
“颜久？你为什么不说话？”
见颜久一直不言语，端木佑便走了过来，担忧道，
“是因为忘记了空间魔法的咒语？还是魔力不够了？”
“不……”
颜久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手中的书本掉落在了地上，慌乱地撒了一地，
“我，我只是……”
“别紧张，你忘记我对你说的话了么？”
端木佑伸出手，微笑道，
“当你觉得不确定什么事，或者不自信的时候，看着我就可以了。”
“我会成为你前行的方向，也会成为你最为信任的朋友，不是么……”
然而端木佑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
一阵极为强劲的风从天而降，伴随着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猛地将幻像斩开。
那动作极快，甚至只来得及看到了一阵身影，断裂的手腕便出现在了颜久的面前。
颜久的眸子兀的瞪大了。
“哎……”
端木佑后退了一步，他稳住了身形，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了自己断裂的手腕，
“动嘴还真是犀利啊，只是从战力的角度来看，你确实是个天才呢，宵鸢。”
“闭嘴吧你！”
宵鸢手提着刀，他冷着脸，将颜久护在了身后，
“果然是你。”
“是你欺骗了颜久！！是你害死了血域的大家！！一直都是你干的！！不是吗！？”
“我？”
端木佑嘲讽地看向了宵鸢，冷笑道，
“你就这么确定是我的错？”
“不然呢？那还能是……”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不去关心他，不去重视他，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自私自利，从未关注过他，他怎么可能会背叛你们呢？”
“啊——我说的不算对，不能是[背叛]，毕竟他可是一点自主意识都没有呢，我也只是因为怜惜他，不希望他会死在那场大清缴中，我才会选择带他走的，不是吗？”
“……你说什么？”
颜久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了端木佑，却依旧看到了他眼中温柔的神情。
“我说啊——”
端木佑环抱着手臂，语气愈加温和，却也愈加冰冷，
“我确实没有背叛你的感情，从始至终，我都把你当做很好的朋友。”
“可那只是你啊，我确实没有杀你，也没有抛弃你，可血域，从始至终，都是失乐园的目标啊。”
“如果不是因为我努力地接过了城主手中的任务，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呼吸么？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颜久。”
“……”
颜久说不出话来。
无数种痛苦的情绪在此刻扭曲成一团，好像要在他的内心疯狂燃烧着，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他无法反驳端木佑的话，更无法解释自己的错误。
端木佑说，就算没有他，血域一样会灭亡。
真的是如此吗？
他……从未想过背叛自己？他只是迫不得已……
可就算清晰地知道这一点，颜久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
明明已经决定好要遗忘一切了。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抛弃过去了。
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来？
“滚吧你！”宵鸢咬牙切齿道，
“你们这群人全都是恶棍！！从一开始你们都是错的！！有什么资格在这解释啊！！！”
“哦？”端木佑眯起了眼睛，
“怎么？难道你完全不责怪颜久么？”
“那你还真的是圣人啊……分明他害死了你的师父，害死了你的朋友……你居然还能如此冷静，不愧是那个人最看重的徒弟么……”
“你还是闭嘴吧。”
宵鸢冷冷道，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法复活的……无论是谁的错，这都不重要了。”
“只要你死了，一切就会结束了。我答应过师父要保护好颜久，无论他做错了什么，我都不关心。”
“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宵鸢的话，端木佑再次忍不住笑了，
“果然，头脑简单点也不算是坏事。”
“所以呢，你想杀了我？在这片幻境里？”
“你确定你能杀死我么？”
端木佑没能想到颜久会清醒过来，更没想到，宵鸢居然也会一并进入幻境。
白烨做出了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可怕后果……
他再度召唤了幻境，笼罩了整个失乐园。曾经这样做过的，也只有爱之城那次。
可是，那也是因为他的幻术能力足够优秀，才能稳住如此之大的幻境。
白烨他会幻术么？？
端木佑内心一惊，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他并没有跟随白烨度过一生，只是从白烨出现在他的面前起，都只是个柔弱的，没有魔法的少年。
也正因为白染长时间的呵护，他才一直以为白烨真的只是个普通人。
可倘若白烨并非普通人呢？
“呵呵……真是没想到啊。”端木佑轻轻地笑了笑，
“我也是被人摆了一道，恐怕那家伙现在还在嘲笑我吧？”
“不过……仅仅是你们两人，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啊。”
“谁说的？”
就在这时，颜久却忽然站起了身体。
他的眼眶微红，嘴唇上还留着血印，很显然，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极为痛苦的内心挣扎。
“确实，比起幻术，没有人比你厉害。”
颜久擦了擦眼角，他的目光暗沉着，却更像是痛苦的结合体，
“可是……你忘记了吗？我也看过你的哪些书，你送我的礼物，你带给我的馈赠，我无一不铭记于心。”
“……你说什么？”
端木佑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了，他的目光逐渐转冷，眸子微微眯起，
“你全都看完了？这怎么可能？我的书库中的书可是……”
“很多书，我其实都看过，我只是挑拣了我最想看的那一部分去看的。”颜久苦涩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完美的幻境确实是无懈可击的，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被称之为天才的你。”
“可是……倘若我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仅仅是留下你一人呢？”
“你——”
这时候，端木佑才发觉四周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那些血色的雾气不知何时渗透了进来，可更多的，却是比冰更冷的痛苦的情感。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场梦境。”
“我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所以……我无法下手杀了你，但是我可以永远地将你困在独属于我的空间里……哪怕这需要付出我的性命……”
“你疯了！！”
端木佑终于脱离了原本冷静自持的表情，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血雾环绕着他的身体，将他一点点溶解掉。
“为什么！！！你不应该恨我吗！！你不应该——”
“我不恨你。我恨的……只有真正把这份感情当了真我的。”
暗红色的光闪烁着，颜久的身形伴随着端木佑的身形逐渐消散于宵鸢愕然的目光里。
“不……你不能丢下我走！”宵鸢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那个人不值得你这样做！！颜久！！你到底在干什么！！”
就算迟钝如他，也明白了颜久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和端木佑永恒地被困在同一时空，这种高阶的禁忌魔法……颜久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可是，一旦这样做的话，不单单是端木佑！就连颜久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倒是忘了你，宵鸢。”
最后一刻，颜久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充斥着厌恶，可这一刻，他的眼神中却夹杂了一些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复杂感情。
“我还是讨厌你。但是这一次，我由衷地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和我一样，误入歧途啊……”
……
风和雪在这一刻停止了，停滞的时间再次转动，宛若大梦初醒。
第86章 86
幻境之中, 一切皆为最美好的景象，也是人们最想看到的自己的内心世界。
白烨的身形于茫茫白雪之中前行，风和雪混杂在一起, 仿佛无穷无尽。
他当然不会空间魔法, 但这不代表阡刃也不会。
阡刃跟着白烨的身后, 他的心脏跳的飞快, 直到现在, 他也没想到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烨什么都没有解释, 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上去泰然自若，似乎目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阡刃问道。
“黑叶城。”
“黑叶城？”
“对。”白烨道,
“剩下的钥匙一部分在她的手中，我要过去拿。”
“她会把钥匙给你吗？”
“没有不给我的可能性吧？”白烨笑了笑，道，
“她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别担心。”
白烨说的把柄当然是死雨, 那位看起来对弟弟漠不关心的城主，实际上相当关心自己的弟弟。
只是她很清楚，只要她表现出对死雨的关心，那么死雨才更容易被人盯上而已。
空间魔法将他们送入了黑叶城内, 这里的温度要稍稍高一些，但是暴风雪也一直在下。
在风雪之中, 一个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一张苍白的脸也很快出现在了白烨的面前。
黑叶城的城主, 莎兰。
她居然早早就来到了这里，一身黑衣的她在雪色之中极为醒目, 而那双冰冷的眸子也包含着凶意。
“别来无恙，城主。”
白烨的语气温和, 可他周身的气势却咄咄逼人，
“你应该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意义，失乐园早已失守，而我也没有强攻下黑叶城的欲望。”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
“我相信这一点。而我也深知，我无法改变你的意愿。”
莎兰的目光阴沉，语气却丝毫不示弱，
“我可以将钥匙给你——它现在就在我的身上。但是我有条件。”
“你想和我谈条件？”白烨目光冷冽。
“当然，你也可以不谈。”莎兰笑了笑，
“那么我会毁了这根钥匙再自杀。”
“以死相逼么……”
白烨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
“我没有阻止你交易的意思，你请说吧，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这个世界即将迎来终结，就像预言中所说的一样……我不奢求你能够对这个世界有多少善意，但是我只希望一点。”
“我希望，死雨可以忘掉这一切。”
“死雨？”白烨的目光中晃过一丝意外，
“你唯一的愿望确信要用在你的弟弟身上？”
“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抓住。但是死雨不同。”莎兰道，
“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我们从来都没有心意相通过。他不会听进去我的话，而我也无暇去照顾他。”
“哼……不过是个麻烦罢了，要是真想死又不愿意去死，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是个麻烦。”
白烨眯起了眼睛，笑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了事呢？”
原本还算松弛的空气在这一刻猛然绷紧。
当然，很快，白烨又继续道：
“当然，开玩笑而已。这样的要求我可以答应，真是别扭的姐姐啊，明明要关心自己的弟弟，却总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吗？”
“真可笑，原来您也对别人的家庭琐事感兴趣吗？”莎兰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签订契约吧，快点离开这里，我一点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好，如您所愿。”
金色的契约于空中亮起，很快，一根枯木掉落在了白烨的手中。
只是在那根枯木之外，竟是冻结了一层厚重的冰，看来只有在他彻底完成莎兰的愿望时，钥匙才能启动。
白烨没再说什么，他和莎兰道别，转身离去。
“黑叶城会怎么样？”
在看向了身后孤零零的身影后，阡刃询问道。
“陷入永恒的严寒，大概也撑不了多久吧。”
白烨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
“那也无可奈何的事情，为了达成我的目的，短暂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那血红色的雾气已然笼罩了过来，拥抱了整片天空。
而在恍惚之中，阡刃只觉得空气愈加压抑，又无法去阐述那种感觉，好像有种巨大的压力在不断地加深。
已经拿到了黑叶城手中的钥匙了……那么下一步又是怎样？
“白烨，我们之后要去哪里？”阡刃询问道。
“当然是我们最后的目的地了。”白烨道，
“神权城，最后的城邦……”
“我能够感受到，最后的钥匙就在那里召唤着我。”
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那便是最开始，他所感知到的力量。
·
在红雾之中，能够保持意识的清醒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泊湮走出了地下室，他很快发现，外面的暴风雪虽然没有停下，但是也从原本一望无际的银白色变成了看不到边际的血红色。
这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场景了。
“你……要去哪里？”
死雨跟在泊湮的身后，他的脚步踉跄，目光闪烁不定，
“你不去地下室？可是焰白在那里，你不是……”
“不。”
长久的沉默后，泊湮还是开口了。
“我感觉的到，他不在那里。”
“他……他不在那里？”死雨愣了一下，
“他如果不在那里，那会是在哪里？”
“我不知道。”
泊湮无法阐述他此刻的想法。
就好像大脑经历过了无数的死亡，最终渐渐地清醒了过来。原本模糊不堪的视线变得明朗，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鲜甜的气息。
那些血雾并没有让他感到惶恐或者不安，反而让他无比的安心。
“我看得到他的灵魂。”
“我感知的到他的走向。”
“他在召唤我，他在……邀请我……”
泊湮喃喃道，目光却像是沉入了寂静的湖底，毫无波澜。
“你们打算去哪里？”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年幼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死雨微微一愣，很快看清楚了那人的养猫。
那居然是之前一直失踪的言七。
只是此刻，言七的瞳孔中沉淀着压抑的暗红色，像是有血液在暗中涌动。
“你们是想去找白烨？”
言七开口道，她的手中似乎还拖着一个人，动作有些粗鲁。
“你知道他在哪？”
泊湮轻轻回过头，看向了言七的双眼。
“我大概能猜到那孩子会去哪里……”
言七沉吟片刻，很快将手中的人扔了下去，
“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宵鸢，他还在幻境里……我试着解开幻境，但是钥匙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我的能力无法将其解决。”
“你是谁？”
死雨意识到眼下的言七好像和他平日里印象不太一样。
“我？你们可以叫我玲娜。”女孩笑了笑。
“玲娜？”
泊湮终于转身正视了她的眼睛，
“血域的长老？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真是失礼，可没有人说一定要是肉/身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言七，或者说玲娜，她微微挑起眉头，表情不是很好看，
“我不太明白白烨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力量。”
“力量？”
“对，看起来他收集了不少钥匙……原本我和这个小女孩签订契约，只是为了让他活下去而已。没想到能够根据她的身体看到那么多东西。”
玲娜靠在墙壁上，他看向了泊湮和死雨，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无论心情如何，最终你们肯定都要去找白烨。不能说是阻止他……或许，你们可以和他聊聊？”
“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泊湮忽然冷不丁地开口了。
“身为血域的长老，你不但活到了现在，你甚至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一直潜伏在我们的身边，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空气一阵寂静。
在梦境和宵鸢的口中，他们不难知道这位长老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如今她居然还活着，这就相当的不可思议了。
“那天，血域的大屠杀，我本来已经被杀死了。但是由于我尝试过各式各样的魔法，其中有一种是将灵魂剥离肉/体的魔法……虽然用的很仓促，但是还是成功了。”
玲娜沉吟片刻，还是开口了。
“在我成功之后，我遇到了一位逃亡的女孩，她似乎和自己的母亲走散了，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小女孩……”
泊湮想起来了。
就在失乐园的冰雪关最开始打开的时候，确实有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焰白还将他的外衣借给了小女孩，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她居然还活着。
“当然，这孩子的力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毕竟[言灵]这样稀有的能力，确实能够辅助我不少。”玲娜笑了笑，道，
“所以我答应帮她找到她的家人，而代价是让我寄存在他的身体里。”
“这就是你一直跟着我们的原因？”死雨问道。
“对，我的目的就是回到失乐园，一来是为了接近端木佑和宵鸢，还有颜久他们，二来……”玲娜顿了顿，道，
“白烨似乎有一个下属，叫做阡刃，那家伙是言七的哥哥，只要我将她交到她哥哥的手中，一切就能结束了。”
“总得来说，现在一切已经乱了套了，言七的哥哥阡刃似乎和白烨一起离去，我们都想要前往他们的身边，不是吗？”
“你知道他在哪里？”泊湮问道。
“我知道。”玲轻轻一笑，
“他能去的地方，唯一可以去触碰神明核心的地方，就是神权国。”
“我想，我可以带你们一起过去找到他。”
第87章 87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惊喜, 意外，痛苦，悲伤……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 就是人生。
当那些思绪全部集中在白烨的脑海之中时,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霎那间度过了一生。
血色的雾气将他的发尾都染上了一层殷红, 也将他的思绪染上了血红色。但是根据路径, 他却是越来越接近传闻中的神权国度了。
神权国, 被掩埋于虚幻和梦境之中的国度, 据说那里居住着旧神的信徒，他们坚信着是人类导致了这一切悲剧的诞生, 所以他们选择在严寒之中赎罪。
阡刃感觉浑身上下都快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连续使用太多次魔法让他的身心都十分疲惫，但是当他越是接近神权国，那种诡异的安心感竟越是明显。
“这个国家的信仰是他们生活的养料。”白烨道,
“当你的内心坚守着什么样的东西时, 你的身心都会得到祈福。”
“这也是钥匙的力量？”阡刃好奇道。
“是的，最后的钥匙就在这里。”
白烨轻轻笑了笑，道，
“而且, 我想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你想要见到的人了。”
“……？”
阡刃的内心微微一愣。
什么叫他很快就能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了？
他原本都已经抱着再无希望见到家人的想法，可白烨这句话却在他的内心溅起了千层浪。
“你就在外面待着吧, 你应该无法进入那个空间。”白烨看向了阡刃，
“你知道, 为什么神权国独立于此，却始终无法被失乐园控制么？”
“……因为信仰？”阡刃问。
“对, 是因为信仰。”白烨赞许地点了点头，
“无论实力如何强大, 只要对神明的信仰不够虔诚，那么就无法进入这座城邦。”
“很显然，阡刃你并非神明的信徒，为了防止你出事，你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阡刃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白烨说只有神明的信徒才能进入这座城邦，可是他却能够进入城邦……也就是说，白烨他一直都是神明的信徒？
他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
白烨当然不是神明的信徒，但是他对于阡刃所说的话也并非谎言。
确实只有神明的信徒才能踏入这片国度……但是在这之上，还有一种人也能踏入这片国土。
那就是神明本身。
就在他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不如说，当他收集的钥匙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的感知力似乎也在不断地提升。
他越来越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不同的人的接近，以及……
白烨的脚步缓缓停下，抬头看向了前方。
那些血红色的雾气停滞在了城邦之外，这里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充斥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人们欢笑着走在路上，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快乐，那种快乐发自于内心，和之前爱之城的情况截然相反。
只是他们在注意到白烨的时候，也纷纷来到了白烨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是祂的新的信徒么？”
“不对……他的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他和我们不一样……”
“您是什么人？您为何来到这里？”
“不……你们应该感觉的到吧！他——不，祂是……”
“打扰一下，我想问问，[钥匙]在哪里。”
白烨懒得和这些人过多交流，而是单刀直入地询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顿时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微笑着示意白烨前行。
“我明白了……您一直向前走，有一座金色的殿堂，那便是祂曾经沉睡的地方。”
“神秘的旅人啊……您将会在那里得到您想要的答案。”
“好，我知道了。”
这里的人们倒是意料之外的礼貌。
不如说，他们的状态都相当的放松和快乐，好像生活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白烨继续向前走去，当他按照那些人告知他的路线走的时候，他确实看到了一座金色的宫殿。
这里就是他最终的目的地了。
一袭白衣的神父正站立于台阶之上，他拥有着璀璨的金发，白金色搭配的衣服。
那是一位年轻的神父，他似乎才登上这个位置没多久，但是眼中满是虔诚。
“是你。”
仅仅一眼，白烨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了……
曾几何时，焰白刚刚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困于沸腾工厂，而在那时候，他曾经许诺要保护好的孩子却走丢了。
那位名为加百列的少年，如今他却潜入了神权之国，甚至……成为了城邦的城主。
简直不可思议。
“我能够感知到您的灵魂……您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加百列缓步向前走去，却向着白烨的面前跪了下来，他的手中持着手杖，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溢出，
“很高兴能够见到您，没想到，我们真的会有再次见面的那天。”
“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命定之人。”想想自己好歹是有对象的人了，白烨还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神权城的城主是你？我还以为是那个人……”
“他已经死了。”加百列轻声道，
“他对于祂并非绝对的忠诚，杀死他的并不是我，而是他不忠的信仰。”
“是么？”白烨眯起了眼睛，
“那么，倘若我也不忠于你的信仰，你也会杀死我么？”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
加百列抬起眸子，眼中满是喜悦，
“您的存在即为信仰本身，而我留在这里，也仅仅是为了将这最后的钥匙赠予你。”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怀中的手杖，虔诚地垂下了头。
“最后的钥匙就在其中，我等您实在是太久了，这样煎熬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是那根手杖。
白烨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也是加百列的母亲将这手杖交付给了他。
这或许也是相当有趣的轮回呢……
白烨轻笑了一声，他攥紧了手杖，而手杖中的树枝似乎也回应了他的召唤，渐渐地，那坚硬的金属外壳出现了裂纹，嫩绿色的枝芽从中生长而出，攀岩上他的手腕。
“所以……只要我想，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么？”
“那是自然。”
“哪怕让这个世界陷入深渊之中？”
“那也是您的意志，是我们即将要面临的命运。”
“你倒是做好了觉悟啊……”白烨淡淡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不出意料的话，门外应该有人在找我们了。我可不希望最重要的时刻被人打扰。”
“是。”
加百列顺从地起身，他甚至不敢去注视着白烨，而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很快，这里就剩下了白烨一人。
而在这时候，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也迎面而来。
虽然被装饰地金碧辉煌，但是这里传来的令人厌恶的气息却久久挥之不去，似乎在告诉他——这里藏着让他不悦的气息。
那就是他曾经埋葬的记忆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如此。
最后一把钥匙渐入了他的手腕，很快，他的身上出现了极浅的纹路。
还需要时间。
当种子种下之后，他当然需要耐心地等待它生根发芽。
不过算算时间……似乎也刚刚好。
“泊湮应该在外面等我吧？”
白烨自言自语着，却轻轻地笑了，
“真好，起码在走之前，我还能见他一面。”
“不知道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想法呢？”
……
·
“我们这是迷失了方向么？”
“不，这里按照原本的位置，应该是没有错的。”玲娜低声道，
“唯一可以说明的是，我们没有进入城内的钥匙，倘若城主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也无可奈何。”
“……”
死雨没有说话。
他仰起头，看向了浓雾的深处，这里就是神权城邦，但是他从未来到过这里，对这里的机制当然也一无所知。
“旧神陨落的地方，也祂最后的信徒聚集的地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醒来的宵鸢睁开了眼睛，用极为虚弱的声音道，
“不是虔诚的信徒是无法进入到这里的啊……”
“你醒了？”玲娜看向了死雨。
“我醒了……小姑娘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看到你有种看到我死去多年的师父的感觉……痛痛痛！！别打我！！好痛！！这个力度也好怀念啊！！”
“因为我就是你师父。”玲娜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也从梦境之中脱离了吗？”
“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宵鸢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了起来。
是的，他确实脱离了这里，但颜久他……
“只有我脱离了。”宵鸢干巴巴道，
“颜久他没有跟上来。”
他将事情的大致过程告诉了玲娜和其他人，所有人都在这时陷入了沉默。
“他不会再回来了吗？”死雨问道。
“我不知道，我对这类型的魔法不是很了解。师父，颜久他还能回来吗？”
宵鸢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了玲娜，却失望地看着对方摇了摇头。
“以我目前的学识来看，似乎不能。”玲娜叹了口气，
“真是傻孩子，纠结于过去的痛苦毫无意义，如果没有背负罪恶的能力，活着于他而言也确实是一种痛苦。”
“宵鸢，在这一点上，你做的远比他好。”
“我……”宵鸢沉默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即便他可以释怀，但是他无法去代替其他人思考。
颜久游颜久自己的考量，无论如何，他也是拽不住他的。
正如同他虽然厌恶他，却一直想要保护他一样。
“有人来了。”泊湮冷不丁道。
“什么人？”
死雨也察觉到了人的气息，可下一秒，所有人眼前的空间忽地转换，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死雨和泊湮两人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终于来了啊。”
泊湮甩了甩手中的刀刃，眼中浮起了一层兴然，
“果然没有白等，不是么？”
在那若隐若现的血雾之中，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
第88章 88
那不能用一场战斗来形容。
泊湮想。
他们之间的战力过于悬殊了, 几乎就在霎那间，他就被尖锐的藤蔓钉在了地上，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皮肤, 空气中渐渐浮起了一层刺鼻的血腥味。
墨绿色的藤蔓肆意攀爬着, 很快爬满了泊湮的全身。泊湮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 他仰起头看向对方, 眸子里沉淀着不明的情绪。
“你不生气吗？”
白烨缓步走到了泊湮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我杀死了你深爱的人，夺走了你所有的希望, 现在——我又将夺走你的性命。”
白烨笑着，他的脸上爬满了血色的纹路，看起来刺眼的很。
“是吗？”泊湮竟是笑了一下，眼中的情绪不明所以,
“所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手中的书。”
白烨明确地告知了他自己的目的。
最后的钥匙, 就来源于这本书之中，在聚集了全部钥匙之后，这个世界不会有人能够打败他。
但与之而来的，白烨的身体也会在这次的召唤之后彻底枯萎, 他的机会有限，他必须好好珍惜。
“好。”
泊湮看着他, 却答应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心脏的位置，那里早已被贯穿,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并没有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又或者……早已习惯了。
泊湮闭上了眼睛, 却莫名笑了。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立刻触摸到真相，然而身上的力气却在一点点消失, 好像在这一刻，挣扎也失去了一切意义。
拿着书的手指缓慢地滑落了下来，沾染的血迹留在了书本的封面上，像是用红色的画笔留下的痕迹。
黑发的青年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他的面孔安静且祥和，似乎已经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了。
白烨弯下腰，他的手指轻轻地擦过了对方的脸颊，眸子里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每次在这种时候，他们都能莫名的心意相通啊……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么？
然而……
白烨拾起了那本书，他伸出手，很快将泊湮横抱了起来，这个动作于他而言本应该很吃力，可眼下却变得轻而易举。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死雨先生，您是打算一直留在那里，还是和我一起走呢？”
“您刚才……分明是想要来见我的吧？”
于浓雾之中，黑色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一双漆黑的眸子映入了他的眼底。
·
死雨想过，如果他再一次的和白烨见面了，他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很擅长表达的人，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或许要和焰白说一声谢谢，可更多的时候他都选择了沉默。
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他错过了机会，迎来了悔恨。
就如同白烨所说，或许沉浸在梦之中，人会活的更加快乐，可是他没有做到。
他从梦中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那梦境着实是太过于幸福了，幸福到……让他感到惶恐。
他无法承认，那份幸福是属于他自己的。
所以他才选择强迫着让自己醒来。
泊湮的身形在他的面前，却渐渐地变得黯淡了。死雨眯起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去追寻白烨的影子，却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形。
“死雨，你来了。”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
那双血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好像能够看清他的灵魂。
或许他应该抓紧自己的刀，那把……属于他挚友的刀。
可是他忽然做不到了。
“为什么？”
白烨缓慢地向着他的方向走去，语气中夹杂着困惑，
“为什么不对我下手？”
他的声音像是被拥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可清晰地是，死雨却听到了他挚友的声音。
不……也可能是他父亲的声音，又或者是他姐姐的声音。
那些声音夹杂在一起，混乱，却又痛苦。
“为什么不喜欢做梦呢？”
那些夹杂在一起的声音混合着，像是无尽的梦魇，
“我给你的梦境不够美好吗？明明沉睡于梦境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你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
“因为，我很清醒。”
死雨安静地看着他，眸子却渐渐地沉入黑暗，
“我不配拥有那样的幸福。”
“是吗？”
白烨摇了摇头，发出了一阵叹息，
“死雨先生，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无趣啊。不过这好像也是你的特点。”
“你做错了太多的事情，你认为你罪无可赦，但是你无法走向死亡……是因为觉得，你只要认输了，你就逃避了你原本所做的事情了么？”
“不，你永远逃不掉的……”
墨绿色的藤蔓缠绕上死雨的手臂，他下意识地想要用刀砍断这些藤蔓，然而下一秒，一阵轻柔的，熟悉的声音却从他的耳畔响起。
“不如说，为什么要逃呢？”
分明留下来会更好。
就这样……手无足措的，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这样一来，被迫做出任何事情，那都是没有罪过的了。
死雨的瞳孔缩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眼前的人，却在下一秒猛地咬牙。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
刀锋猛地扭转，削断了了那些缠绕上来的藤蔓，然而就在他削断的那一刻，藤蔓却猛地变得更多了，甚至将他的手腕也一并缠绕。
死雨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却依旧清醒。
“不。”
死雨咬牙切齿道，
“我不会放弃，也不会退缩。除非，你在这里杀了我。”
“我觉得，你的话或许要更改一下呢。”白烨笑道。
“什么……”
“不应该是[你在这里杀了我]，而是[请求你杀了我]，才对吧？”
轻盈的语气宛若雾气般在耳畔萦绕，死雨站直了身体，他攥紧了手中的刀，目光却依旧坚定。
他没有被白烨的话打倒，但也没有否认白烨的话。
“你想要被杀死吗？真奇怪啊，明明是一副相当坚定的模样，内心却是寻死的……”
白烨的身影逐渐模糊，而死雨也支撑着脑海中的清醒，随时观察着对方的身形。
“这片雾气，只要稍微放松点精神力，就会瞬间昏迷过去，沉入完美的梦境。可是……为什么呢？直到今日，你都不愿意让自己沉睡，是因为恐惧吗？”
“闭嘴！”
“活在过去的梦境明明是痛苦的，让人折磨的，可你依旧选择了这样做。”
那个声音若隐若现，却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因为……你很喜欢，又很排斥这样的痛苦，只有它们会让你觉得，你好像活在这个世界上。”
“闭嘴！！”
死雨几乎要抓不住自己的刀了。他使劲摇头，却始终无法让自己再次清醒。
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抽离身体，却始终无法阻止这种想法的继续。
“不……”
死雨踉跄着向后退去，却看到一只手向着他伸了过来，抬起了他的下巴。
“别紧张，死雨……来，看着我的眼睛。”
如果在这里结束了，如果在这里终结了……
那双红色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像是最璀璨的宝石，能够夺走任何人的神智。
但是也只有一瞬。
黑发青年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最终，他合上了双眼，向后倾倒而去。
如果就这样结束，那该多好。
如果就这样彻底沉睡，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
城内城外，墨绿色的藤蔓逐渐生长着，很快将城墙包裹在内，彻底沦陷。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仿佛蜜糖在空气中融化一般，沁人心脾。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红色的雾气弥漫着，像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而唯一清醒的人，则拥抱着属于他的神明，一步步向着台阶之上走去。
“泊湮……薄厌……亦或是，那个久远的，沉淀于我内心深处的记忆……”
白烨喃喃道，他走向了屋子的最深处，终于看到了隐藏在之后的真相。
半残的神像，以及……一朵枯萎的，凋零的花。
“就是这个了。”
白烨跪坐在它的面前，手指轻轻触碰，眼角却溢出了一丝笑容。
“克苏恩，我已经得到了我要得到的一切。整个世界都是祭品，我要将它们皆数奉献，换取一个答案。”
“现在，将真相告诉我吧。”
第89章 89
雪下的很大。
空气中充斥着几乎能将人杀死的寒冷, 以及刀锋一般的痛楚。
几百年前，一场巨大的天灾席卷了这个世界，寒冷成为众所周知的灾难, 绝望在人间蔓延, 仿佛这个世界永无安生。
太安静了。
即便是灾难席卷而来的时候, 人们也是从最开始的痛苦和绝望到了后来的麻木, 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在世界的一隅, 一个小小的村落里, 那里生活着一群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们。
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遭遇了严寒的危机, 粮食无法种植，家畜全部死光，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就连火种都无法延续。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迎来天灾呢？”
孩子这询问道。
“因为我们都是神的奴仆, 是棋盘上被操纵的棋子, 祂动一动手指，我们所有人都会陷入死亡的深渊。”老人回答道。
“神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孩子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未来的命运无法预言，更多的人们则自顾自地去信阳自己捏造出来的神明, 好像这样内心就能稍微安定点。
“神明会原谅我们吗？”孩子问。
“不知道呢……或许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神明只是想谴责于我们, 仅此而已。”
火炉旁，原本健硕的老人渐渐地形容枯槁, 在这种极端的末日天气下，老年人很难存活下来。
可村民们却早就习以为常了。或者说——在这种天气下, 他们不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
食物会吃完，很快, 所有人都会陷入绝境。
可祂只觉得无趣。
无论是在哪一个角落，这个世界的丑陋都从未变化过。人与人之间相互残杀，为了一丁点食物反目成仇，亦或是变成一具毫无呼吸的尸体……
无数的悲剧在这个世界上重演，可再怎么精彩的场景，上演的多了，也会变得麻木不仁。
祂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冷淡疏远的。祂不屑于与人接触，却又孤寂地漂流在这个世界上，无法离开。
祂厌恶着这个世界，内心被焦躁和愤恨填满。
可在那茫茫大雪之中，祂却看到了一个身形。
那还是个孩子，他看上去瘦弱，仿佛能轻易被风折断。雪白的银发融入了这片风雪之中，像是从雪中幻化出来的人。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双澄澈安静的双眼，却莫名让祂的内心微微一动。
“亲爱的神明啊……”
孩子在一座残破的神像前跪了下来，他闭上了双眼，低声祈祷着，
“这场天灾究竟什么时候会过去，而我们又该怎样得到救赎呢？”
……救赎？
祂不耐烦地挑起每天，却觉得无趣。
救赎，救赎……
祂给了世间无数的幸福，给了他们和平，安宁，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可人们是怎么报答祂的呢？
他们烧毁了城池，拿起兵器抢夺资源，用肮脏的血污染了他的面孔。
祂只觉得了无趣味。
如果说天灾带来的苦痛和人为的苦痛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那么祂降下天灾，和人祸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这也是祂的世界，祂的弹指间，世界也会随他而变化。
祂就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不过……眼下，他却忽然有了点别样的兴趣。
跪在雪地里的孩子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看起来像是只蜷缩在雪堆里的猫，面色几乎发青，只要时间稍微再长一些，他就要失去自己的意识了。
但是他依旧坚持不懈地跪在雪地里，好像认为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就能够感动所谓的神明。
真可笑。
祂自然没有被感动，但是祂却起了些兴然。
长久以来，祂所看到的只有人们的自我毁灭，祂所给予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倘若让人们自己去创造存在呢？
这倒是一个可能性。
祂撩开帷幕的一侧，那孩子几乎要冻僵在原地，可他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面色呆滞，似乎已经失去对温度的感知了。
但是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祂就能救他。
黑色的衣角缓慢地覆盖在了孩子的身上，那孩子愣了一下，却发觉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的回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上缓慢地流淌着，让他的四肢渐渐地恢复了温度。
孩子瞪大了眼睛。
在这片雪山上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类生存，也就是说……神明回应他了！？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孩子激动地站起身，他仰起头，看向了残破的神像，语气激动道：
“您回应了我吗！！”
[当然。]
望着孩子星星般的眼睛，祂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这种时候，神明总是格外怜悯的。
[你想要什么，我的孩子？]
“我……我想要天灾消失！我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很好的日子！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
孩子一连串地说出了相当多的话，险些咬到舌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发音准确地将自己的每个要求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你很贪心呢。]祂轻笑道，[那么，你能得到这些，你又能付出什么呢？]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们在得道免费的馈赠只会感到贪得无厌，如果你什么都无法奉献，那么我又为什么要帮助你？]
“我……”
孩子愣住了。
[不如这样……]
祂的语气恶劣了起来，那空灵的声音中，却带了些引诱的意味，
[你只需要让村民们选出一人，奉献出他的灵魂和身体，如此一来，我就告诉你解决天灾的办法，如何？]
这也是一种深刻的教训。
人类这样的族群，如果让他们太轻松就获得了启示，他们就不会珍惜。
但是，如果要求变得严苛了很多，他们的态度就会截然不同。
“一定要奉献一个人吗？”孩子愣住了。
[是的，所以快点下山去找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神明摆摆手。
“……”
孩子沉默了。
这很正常，恐怕他又在做良心的抵抗吧？
很正常，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太多太多，有的人会选择放弃，但更多的人会选择献祭，毕竟在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祂并无善恶之星，因此……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过是人性而已。
人总是会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而去奉献更多，不是吗？
“那，我可以奉献自己的生命吗？”
就在这时候，孩子小心翼翼的声音从祂的耳畔响起。
祂微微一愣，然而当他再次看向孩子的时候，却发现，孩子的双眸依旧平静。
他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让他的内心有太多波澜。
[你？]
神明皱起了每天，
[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要消除这天灾……你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没事啊。”孩子笑了笑，
“我刚刚在想，我要是死了，会不会有人难过或者伤心之类的……不过我的奶奶已经去世了，村民都很关心我，可以的话，能让我在献祭之前，去和他们道个别吗？”
他分明还只是个孩子。
祂沉默地看着这个孩子，内心的情绪却莫名起了些许波澜。
是有的啊……
那样大公无私的人，他曾经想象过，或许是无畏的战士，或许是率领军队的国王，又或者是游历的智士。
但是他从未想过，第一个像他展现这样一面的，居然是个孩子。
[呵呵……这可真是，有趣极了。]
祂笑了，内心却浮现起了另外一种更为有意思的想法。
这漫长毫无边际的时间没有任何趣味性，他又何尝不能在此泛起波澜呢？
[那可真是抱歉，你的灵魂和身体太廉价了，不满足我的要求呢。]
祂说着，语气却忽然一转，继续道：
[你必须付出更多的东西。]
[在遥远的西边，有一处被遗忘的祭坛，邪神即将在那里苏醒……你只有带领更多的人去杀了祂，你的世界才能获得解脱。]
[我将赋予你不死之身，而当你的王国稳定，世界陷入欢乐之时，我就来取走你的性命，怎么样？]
孩子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却蛮是欣喜。
“我答应您！！谢谢您！！”
那闪烁着白色的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皮肤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下，刺痛无比。
但也只是一瞬间。
祂将重新回归祂的王座，眺望着这一切。
比起灵魂，他更在乎的是，那孩子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他能够给出让祂满意的答案么？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对于神明而言，这不过是一朝一夕的时间，但是为了满足祂的好奇心，祂自然做了更多的事情。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邪神，那邪神当然也是祂假扮的。
这对于创世神而言没有什么难度，只不过是多设置个虚无的神明而已，这种把戏祂玩过不止一次。
人类的史书，在神明的指尖不过转瞬即逝。一场盛大的冒险就此展开，而那孩子自然也遭到了无数人的注意。
祂对插手人间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祂对这个孩子很感兴趣。
所以，祂一直都在注视着他。
他会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变心吗？
他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自我么？
人在得权之后，往往会遗忘自己的本心，那么……他也一样吗？
这真是一场有意思的博弈。
于是这一次，祂再次化为人形，来到了人间。祂第一次放下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以一种平等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这种事情他干过不止一次，但是这一次，他却并未抱着轻蔑的态度，更多的则是纯粹的好奇。
水面中的镜子倒映着他的模样，黑色的长发之下，是一双漂亮的墨绿色眸子，仿佛山间的妖精。
木头制作而成的手杖于他的掌心浮现，黑发的男人凝视着前方，嘴角溢出了一抹笑意。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的孩子应该已经成长成了一位青年，而祂所下达的“神谕”之后，他应该已经前往邪神所在之处了。
这里是他的必经之处。
黑发的青年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微风拂过，只余下一池涟漪。
于祂的眼中，只不过是过去了瞬息而已，但是对于那个人来说，应该是过了很久吧。
神明眺望着人群，那孩子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有了神明的祝福，拥有了新的力量，得到了神的启示，他很快得到了众人的拥护，成为了前往讨伐罪恶的勇士。
如果按照计划走下去……那孩子大概很快就能在解决了天灾问题后，被拥护为王吧？
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神明并不讨厌看到欢喜的结局，虽然这种时候很少，但是哪怕是瞬间，也能让人会心一笑。
这大概也是这漫长枯燥的时间里唯一的藉慰了吧。
风刮起了他的鬓发，露出了那张漂亮的不似人的脸。祂的双目眺望向森林深处，很快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白发的青年。
他的面孔和年幼时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张稚嫩的脸已经变得成熟，原本那枯萎的像是干枯的野草一般的发尾也长长了，用藤绳编织着，垂落在腰间。
可当他摘下兜帽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红色眸子却宛若温玉，不仅没有戾气，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这倒是……很难得。
“王。”
站在他身边的人跪了下来，语气谦卑，
“您不要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这里很危险。”
“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走吧，等会我会跟上的。”银发青年笑笑，并没有很在意。
在说这话的时候，风恰好拂过他的面孔，他沉着双眼，
“可是……”
“没关系，相信我吧。而且我是不死之身，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好。”
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那人抬起头的一瞬间，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癫狂。
祂微微眯起眼睛。
他看遍世间万物，对这样的眼神却很熟悉。
那些欲/望，贪婪，甚至是狂妄的占有欲……这样的人，他是怎么敢放在身边的？
还是说，那孩子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等到银发青年终于支开了身边的人，他也很快阔步向前走去。他似乎早就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走到湖边，看到了那黑衣的男人，也只是笑了笑，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你来了。”
祂欣赏地看向他，眼中浮现笑意。
“我之前接受过神的指引，祂告诉我，会有人在这里等待我。”
银发青年对他鞠了一躬，他抬起眸子时，眼中的情绪依旧不动如山。
“是的，我就是指引你的使者。”
熟悉的，那令人感到安谧的灵魂。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对祂忠诚尊敬的心也依旧存在。
这就相当难得了。
“你很虔诚。”祂打量着对方，心中浮起了疑惑，
“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银发青年一愣，随即莞尔，
“不，您应该问我，是怎么才能做不到的。”
“哦？你是这样想的吗？”
“对，如果没有神明的指引，我也不会被降下祝福，更不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勇士，或许我早就冻死在了雪山上，无人问津。”
青年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目光中却沉淀着从未有过的笑意，
“我很感谢祂……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能够再见祂一面。”
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
哪怕注视人间这么久，祂也鲜少会看到这样的人。
纯粹的仿佛结晶的雪，却又脆弱无比。
也只有祂，才能将这枚细小的雪花封存。
“是么？我会传达你的心意的。”祂笑了下，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久了，祂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没有必要，因为没有意义，任何人都会死去，最后被时间的洪流淹没。
但是这一刻，祂却忽然想这样问了。
“我的名字？”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叫我白烨就可以了。”
白烨……
那枚小小的雪花，此刻却像是融化在了心脏深处，微微刺痛了一下。
祂空虚无物的内心，似乎也在此刻，多了那么点东西。
“那么，尊敬的勇者，请继续前行吧。”
祂抬起头，轻轻道，
“当你猎杀邪神的那一刻，你就能看清楚你的未来了。”
“你想见到的人……你终究会见到的。”
“我真的能见到吗？”对方愣了半晌，重复地问道。
“真的。”
至少现在，祂确确实实地在注视着他啊。
·
一切进行的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扮演邪神对于祂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当锋利的剑刺穿了邪神的灵魂，那棵硕大的树很快失去了生命力，渐渐地枯萎。
血红色的山脉褪去了原本骇人的模样，又像是一块蠕动的肉，让人内心一阵寒涩、
结束了。
讨伐邪神的事情在人们的口中代代相传，严寒终于过去，空气中浮现着欢快的气息，孩子们在欢笑，大人门在呼喊，簇拥着王走向他的圣坛。
银发的勇者步入了人群的视野之中，他攥着手中的刀——原本的长刀早已折断，变成了一把短刀，红色的血顺着刀尖流淌而下，染红了他的脸庞。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微笑着，注视着人群。
“我们赢了。”
“我们打败了天灾，痛苦的时代要结束了。”
简短的几句话，笃定了如今的命运。
美好的结局总是伴随着令人欢快的赞歌，冰雪消融，枯木逢生，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王！！您是我们最为尊贵的王！！”
“请您指引我们！！走向最好的时代！！”
那高高举起的手臂，仿佛比往日更为坚定。
而藏匿于人群的祂，则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这也不是他的家。
·
祂想要回家。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祂还未曾是祂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样的事情了。
原本所在的世界里，他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很多时候，他多过着所谓的平凡的生活，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而烦恼。
但是现在想来，好像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甚至陌生到仿佛在旁观他人的事情。
他回不去了。
哪怕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他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径，他已经厌烦了这里的景象，回家似乎成为了他唯一的执念，也成为了他最痛苦的希望。
可现在，有些事情似乎不一样了。
就在白烨成为了王的那天，这个世界似乎出现了裂缝，也出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这也让祂毫无波澜的内心，泛起了一丝波澜。
启示只能预言他所在世界的事实，但是……有时候也能预示其他的存在。
【您需要祈福……为这个世界的陨落做好准备，世界与你息息相关，一旦你离开，世界也会随之崩塌，一旦世界崩塌，您就会和世界一并死去】
【这是个死局】
【但是……即便是死局，也不存在绝对的无解】
如果这个世界的权限给了另外一个人，一切或许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这就是裂缝的可能性。
启示给出的提示不多，但是祂却猜出了其中的含义。
简单来说，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就必须将神明的权能转给另外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明显不是随便选一个就能成的。
他们之间必须拥有者深厚的羁绊和感情，心意相通，而那位信徒，必然无比信仰着他的神明。
也只有这样，祂才能转交祂的权能，彻底离开。
……简单来说，就是要一位深爱着自己的信徒作为承接者吗？
祂开始头疼了起来。
祂不是没有搞过教堂和信仰，可无论如何，那些信徒怎样去信仰他，也无法产生裂缝。
也就是说……这不是普通的信仰，而更像是某种感情链接。
嘶……该不会是要那位信徒爱上祂才行吧？
祂被这样突然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祂好像，从未爱上过什么人。
很多时候，他在人间的想法都是枯燥且无味的，而更多的时候，祂的内心都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祂都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要不要试试呢？
……
或许，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吧。
·
等到祂终于做出决定时，人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建立起了庞大的王国，原本不曾拥有的田地蔓延于重获新生的土地上，一座座房子被建立了起来，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因为祂的祝福，年轻的王依旧不老不死，他居住在一座高塔之上，时常用那双温和的红色眸子眺望着世界，眼中沉淀着笑意。
他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即便，祂的化身在他的面前降临，白烨有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你来了？”
他缓步走到了祂的身边，透过那厚重黑暗的衣服，他看清了对方的那双暗绿色的眼睛。
曾经在过去，他见过他。
“您好。”
祂干巴巴地开口了，
“我是神明的眷属，你做的很好，你完成了神明给予你的期望，祂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已经很久没有和外人交流过的祂有点大舌头。
也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被赋予了情感，他才有了更多的感触吧。
在听到对方的话时，王的双手在身前叠交，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孔上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嗯——所以，祂果然一直在注视着我么？真开心呀。”
“所以，这位眷者先生，您来到这里，又是为了干什么呢？”
干什么？
总不能说我是来和你谈恋爱的吧……绝对会被赶出去的。
祂的脸抽了抽，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回答道：
“是这样的，祂有一些小小的请求，需要人类帮忙完成。”
想要回去，不仅仅需要感情和信任，也需要庞大的法阵。
这也只能由人类来完成。
“这法阵异常困难，而且极端隐秘，只能由你我来完成，起码得画上很多年。”
顿了顿，黑发青年又看向了笑盈盈的王，不自在道：
“所以这段时间，我会留在你的身边。”
“这是我的荣幸。”王微微欠身，继续道，
“那么，眷者先生叫什么名字？”
名字？
这祂还真没想过……
但是眼下不说也不行，祂的大脑思考了几秒钟，看了白烨一眼，立刻道：
“就叫泊湮吧。”
依稀记得，他穿越之前也是叫类似音调的名字……
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
他和王过上了顺理成章的同居生活。
想要在塔中藏匿一个人，对于王来说并不困难。王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房间，法阵也会在此处完成。
大部分时候，泊湮都要待在这里不断地画法阵，法阵的颜料是用两人的血混合而成，颜色一定要明艳，足够醒目，可以说是非常的耗时耗财了。
“我就住在这里么？”
黑发青年坐在高台上，他的手中拿着血红色的调色盘，表情肃穆。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住。”
银发青年仰着头看向他，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
“是吗？”
黑发青年沉默地看着他，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说已经是王了，但是居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想都很奇怪。
从高塔上眺望而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浓郁的木的气息弥漫在鼻间，能让人内心安静下来。
“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泊湮忍不住询问道。
好歹也是一国之主，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怎么看都……
“因为神明大人为我赋予了不死之身，而我……也并不习惯于那种生活。”
银发的青年坐在窗户旁，他的双腿微微蜷起，单手支撑着下巴，手指却无意识地卷着发尾，
“所以我将国家交给了更适合统治的人，然后选择了独居在这里。”
“你不喜欢当你的王？”泊湮对此倒是感到奇怪，
“权力可是很多人都追求的存在，你居然不喜欢？”
“大概就是那样吧，有些东西，拥有之后，反倒是距离自己的内心越来越远。”
银发青年闭上了双眼，他安静地感受着吹拂在他面上的风，轻声道：
“我的目的只有解决掉天灾而已，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我的时代也已经结束了。不死者在这个世界上也会引起恐慌，我想，独居在这里说不定是个很好的结局。”
他倒是看的很开。泊湮想。
不过，他倒也不讨厌这样的人。不如说独居在这里，他们俩相处才会更方便。
但是……更深的感情羁绊……
泊湮安静地看着他，却恰好对上了对方看向他的目光。
红色的，温柔的，像是流淌的血，又像是太阳的弱光，温暖又惬意。
他总是喜欢笑，每次微笑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轻轻落在了他的心脏上，温柔又软和。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你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时光确实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刻入心灵的。
就好像他每次注视着别人的时候，都能看穿对方的灵魂。
或许是已经是[人]的原因，泊湮并不讨厌那种感觉，甚至觉得沐浴春风。
“不。”
泊湮微微勾起唇角，微笑道，
“我身为祂的眷者，也是第一次遇到和我相似的人。”
“相似的人？”
“嗯——怎么说呢，我也曾受到过祂的祝福，到了无垠的，看不到尽头的生命。”
“对于很多人来说，长生或许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可对于我而言不是那样的。”
“我增恨着这看不到尽头的生命，也增恨着这无聊又漫长的时光……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世界，无聊至极，无趣至极。”
这也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反正白烨也不知道他就是祂，怎么样去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他很快就要回家了。
这样想着，那看不到边际的生活好像也扁的有些生气了。
“你厌恶这个世界吗？”年轻的王柔声询问道。
“厌恶又怎样？你还能审判我吗？”泊湮冷笑道。
空气中一阵寂静。
白烨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看向了上方。
“方便的话，您可以先下来一下么？”
“干什么？”
虽然不太清楚对方想做什么，但是泊湮也不觉得白烨能够伤害到他，于是就顺从地跳下来了。
他拍了拍衣角，目光看向了白烨，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请跟我来。”
白烨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带着他向着高塔之下走去。
这座塔相当的高，想要下去要花费不少时间去走螺旋楼梯。漫长又黑暗的楼梯很快就能看到尽头，一直向下，就能看到那扇小小的门。
白烨推开了那扇门。
“我们去树林逛一逛吧。”白烨微笑地看向他，
“你会喜欢森林的。”
“我又不是没去过森林……”泊湮小声道。
但是，白烨说的这些话，也意外的让他感到内心平和。
或者说，他的身上确实有着那种气质，总能让人的内心趋近于平和，就和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样。
……他是特别的存在吗？
泊湮看向了对方的背影，这位年轻的王身形看上去却格外的瘦弱，完全不像是一般的勇者那样高大强壮。也许是祝福的缘故，他的身上总有种让人亲近的感觉。
郁郁葱葱的森林让人内心无比的舒适，空气中轻拂而过的风好像能抚平灵魂的褶皱，鸟鸣声夹杂在光的间隙里，敲响了独属于森林的钟。
“是我自己要求住在这种地方的。”
银发的青年走在他的前面，语气轻柔道，
“我很喜欢这里，这里让人的内心感到安心……实际上，我最开始并没有立刻想要独居的，我试着去做一些王该做的事情，却发现……太累了。”
“这并不是说我无法担负起成为王的命运，我会做好一切的事情，给予人民他们想要的东西。在他们的眼里，我是完美无缺的，我能够做到一切的事情，实现他们所有人的愿望。就和我当初被派遣去砍掉邪神之树的那一刻是一样的。”
“可是……人哪有真正的完美无缺呢？”
“所以你独自来到了这里？”泊湮问道。
“我觉得或许大家都是喜闻乐见的。”白烨笑了下，
“我是个合格的勇者，但永远不是一位合格的王。”
“就好像每个冒险故事，总不会夹杂着勾心斗角，夹杂着尔虞我诈。”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我离开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灵魂才会如此澄澈，如此干净。
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宝藏，却只有同样纯粹的人才能看清楚他的价值。
“那你不会很孤独吗？”泊湮问道。
最开始的那些时间，祂快要被孤独逼疯了，然而在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后，他竟也习惯了。
可是……习惯于干涸的人，也并不是不渴求水。
于是他看向了他。
“当然会，不过比起孤独，更多的是解脱吧。”白烨依旧在缓慢地向前走着，他的脚步稳定缓慢，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力量，
“好在，你也会陪着我，不是吗？”
“谁会陪着你啊。你别想太多了。”
泊湮下意识地反驳着，又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太伤人了，可当他看向了白烨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被惹恼的表情，反倒是对着他笑。
“干什么……”
顿时，泊湮内心一阵乱麻般的烦躁，他并不喜欢这种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感觉，可对方恰恰好就给了他那种感觉。
祂是神明，迟早要离开这个虚幻的，不真实的世界……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迟早会离开。
眼下只不过是必须要待在这里，他才会留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
“到了。”
白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泊湮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向前望去。
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面倒映着天空的浅蓝色，像是一片不平静的镜子，充满着生命的活力。
而在湖泊的终焉之处，是一座高低绵延的雪山，那座雪山早就被封禁了，任何人都无法前往那里。
泊湮曾经无数次以祂的视角去俯瞰这个世界，可是这样平视这个世界，竟是第一次。
“有时候，你的眼中会看到更多你无法想象的美好，可是一直往前看的话，也会忽略这些存在吧。”
白烨的声音轻笑着，目光却静静地看向了泊湮，
“陪我一段时间，好么？就在这里……起码有一个人会和我聊聊天。”
“我可以给你讲故事，那些我从小到大听到的，我所经历的故事。”
“我想你会喜欢的。”
“谁知道呢。”
泊湮并未直接回应他，但是眼中却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感情，
“不过，偶尔试试这样的生活倒也不坏。”
他马上就能回家了。
这也是……最后，最温柔的梦境么……
偶尔做个梦，好像也并不坏。
·
时间总是比想象中的要更快。
画出那些血红色的符咒，于祂而言并非难事，身为全知全能的神，他已经鲜少有不擅长的事情了。
那血红色的符咒遍布着整个屋子，地面上，墙壁上……密密麻麻，有种诡异的扭曲感。
时光荏苒，但白烨的面容并未发生变化，因为祂的祝福，他并不会老去。
“有件事情。”
望着那遍布了整个世界的血色纹路，泊湮开口道：
“一旦我离开了，你的祝福也会随之解散。”
“嗯？意思是我会变老吗？”白烨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对。”
那时候他将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权能，回到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
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在这长久的相伴之中，他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身边多待了一个人。习惯了每天早上有人叫他起床，习惯了有人陪伴着他坐在一张桌子上，眺望着高塔之下的风景，更习惯了森林的每一道风景……
但是，一切终究会有尽头的。
哪怕白烨依旧用那双温柔的眸子注视着自己，他也要回家。
那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你还是要走了。”
可奇怪的是，白烨的眼中并未浮现出任何对自己寿命的遗憾，反倒是流露出了另外一种遗憾。
“嗯，我说过，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的。我只是为了完成祂的任务。”泊湮回答道，却并不敢看他。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也不见得……
但是，可以说的是，白烨……于他而言，好像真的成为无法离开的部分了。
“我们相处了多少年？”他问道。
“七十八年。”白烨轻轻一笑，
“已经有很久了。”
“七十八年……”
他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即便是七十八年，他也无法从中获得更多的感触。
“我对于死亡，并不恐惧。”
白烨的手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低声道，
“不过，正常人的寿命也不过七八十岁，或许，我会逐渐老去，化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见一面。”
“是吗？”
泊湮闭上了双眼。
不，或许……他们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或许他还能回来，但是当他回来后，一切就会回归平静吧。
他会记得这里的一切么？
他不知道。
或许他会遗忘这个世界的一切，那时候，这里的一切也将无人能知。
就好像做了一场美好的梦。
于是，泊湮第一次主动走到了白烨的面前，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下，伸出了双手，拥抱了他。
温暖的感觉。
像是那片森林，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他闭上双眼，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处，安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白烨姿势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动弹。
这一刻，即便两人什么都没说，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今后……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要接吻吗？”
冷不丁的，泊湮听到了白烨的话。
“你想干什么？”
泊湮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
“嗯……或许，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哈哈……抱歉，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奇怪？”白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眉眼间却全是温柔，
“在一起生活，灵魂的接近……恋人该做的事情我们也都做了，哪怕你开始确实有点刻意，可最后也都是真心实意。”
“为什么不能将这份缱绻留在最后呢？”
是啊。
为什么不能留在最后呢？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心脏深处却溢出了从未有过的想法。
他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这样的想法刚刚溢出，却又猛烈地被打回。
不。
不行。
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要回家。
那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
“去床上好吗？”
白烨的声音很轻，像是冬天的细雪，
“最后一次。”
“……”
长久的沉默融化在了温柔的夜晚之中。
那微风拂过的声音，就如同交融的心跳声，再无更多的感情。
第90章 90
漫长的梦终于醒了。
启示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或者说……那是创造一个世界的力量，沉重又漫长。
血色的符文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祂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 可眼前却出现了一条漫长的道路, 好像看不到尽头。
【你要回去了。】
那个声音冰冷无情, 却带着些许诡异的停顿。
“是啊。”祂笑道,
“我要回去了。”
【你已经厌倦了那个世界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已经很累了, 累到灵魂都已经老去, 坏死。”
【可有人又在最后，为你枯萎的灵魂献上了一碰清泉, 不是吗？】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
祂马上就要离开了，祂是不可能会放弃的。
祂，或者说……他。
早已厌倦了成为神明，却始终执着地将回家当做一种执念, 痛苦无比。
【您当然可以回家, 这是约定。】虚无的声音于空中响起，带着几分空灵，
【但是，您还记得您的家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废话,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我——”
话说到一半, 却突兀的卡在了喉咙里。
那份记忆……消失了。
努力想起，也只有模糊的轮廓, 却始终无法勾勒出真正想形状。
是啊……
他的家乡，他原本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熟知的人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原本熟悉的感受变得陌生无比。
他停在了血色的门边，却下意识地向后看了一眼。
那是他所抛下的一切。
“打开这扇门后, 你就无法回头了。”启示的声音变得更像是人的声音，却轻柔无比，
“你要回去了吗？”
“我……”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却酸涩无比。
他该说什么？
他该做些什么？？
该死！他……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只能一个离开么？”他问道。
【你想带走谁？你的那位可爱的，小小的王？】
不知为何，启示的声音变得戏谑了起来，向来冰冷的声音，此刻却沾染上了情绪。
“我想……但是……我……”
那不是属于他的。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都会迎来分别，终究都会……
【你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那个声音指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无论他愿不愿意，你都想带他回去。】
【因为，他是属于你的——你是这样想的，对么？】
一旦产生了感情，就产生了羁绊。
不纯粹的连接，始终让他无法真正地离开这个世界。
那些血红色的丝线不知何时粘在了他的身上，却始终无法挥之而去。
他走不掉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不会反悔。】启示轻轻道，
【你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但是……你也无法斩断属于你的独特的联系。】
【你依旧是祂，你的笔就是修改这个世界的律法，但是，你永远都无法再回到这个世界。】
【这就是属于你的惩罚。】
“什么……”
霎那间，祂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车扯碎，剧烈的苦痛感让他的大脑掀起暴风般的湮灭。
但也只是瞬间。
那些极为诡异的压迫感度沉淀之后，祂的眼前渐渐地浮现出光，却晦朔不明。
他醒了。
柔软的床铺，现代化的世界，独属于他的房间……
他回来了！！！
他的名字叫薄厌，不是什么神明，也不是什么被选中的神明，他是……
薄厌捂住了自己的头，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迷茫。
随后，便是无尽的恐惧。
他没有忘掉那个世界的任何事情。
无垠的历史依旧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随之而来的空虚感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乃至灵魂。
闭上眼睛，他甚至还可以连接到那个世界的一切，他能够眺望到那个世界的一切，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他们。
“我醒了……”
薄厌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脑海中的痛苦却愈加清晰，
“不，我还没醒。”
“我还在梦中，我……”
更多的记忆在这一刻涌现了上来，那些陌生的，他从未看到过的记忆……
虽然寒冷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可说到底，人祸也是无法避免的。
统治者换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没有人能够脱离这样的诅咒。
战争，贪婪，痛苦，贫穷，饥饿……
这一切也都席卷而来。
或许白烨的做法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只有远离一切之外，才能够真正地得到所谓的安宁，不脱离本心。
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当然不可能。
曾经追随他的人们纷纷闯入了高塔，他们找到了隐居于此的王，也找到了满屋的血色印记。
那位年轻的王不曾挣扎，他只是微笑着看向了自己曾经的伙伴……即便他们的眼中遍布着贪婪。
而为首的那人，就是曾经薄厌所看到过的，跟随在白烨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已经是现在的王了，但是很显然，他做的并不是很好。
“为什么……”
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眼中遍布着绝望，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年轻，这样美丽……为什么我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做的和你那样好……''''''''
“阿染。”白烨安静地看着他，温声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可是不够。”
男人来回踱步，他看上去快要疯了，或者说，正在疯狂的边缘。
直到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白烨，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了……是你啊……”
“是你带来了灾难，是你带来了罪恶，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太过于耀眼！！你遮掩了我的光芒！！！让其他人再也无法看到我的光！！”
“一切都是你的错！！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
白烨没有说话。
或许，在他进入高塔的时候，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因此，在面对了自己的结局时，他也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感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被诅咒？
为什么痛苦和灾难总是源源不断？？
人们这样询问着，痛苦着，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好像只有将罪恶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们才会稍微好受些。
“是你的错。”
王听到昔日的友人癫狂的笑。
“你无限的寿命，是夺走了人们的寿命，让他们早日夭折……”
“你貌美的容颜，是夺走了人们的笑容，苦难在他们的身上刻下印记，让他们沉溺入黑暗的梦乡……”
“你幸福美好的生活，是夺走了人们的住所，你让他们流离失所，你让他们再无家乡……”
只要一个人出现，在痛苦之中唯一幸福的人，就会成为异类。
异类，只需要除掉就好了。
既然痛苦，那么所有人都该沉浸于痛苦之中，将他视为带来灾祸的魔王，焚烧于十字架之上。
曾经受人敬仰的王，最终也陨落于人间。
……
白色的十字架被染成了血色，苍白无力的人形，最终也被火焰吞噬。
只是在那烈焰之中，那双眼睛，却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这就是永恒的代价么……”
祂听到那人的低语，却又轻轻地笑了，
“还好，我现在无法永生，否则会更加痛苦吧？”
“谢谢您，我的神明，您依旧给予了我最好的宝藏。”
烈焰于他的脑海中燃起，几乎要烧掉他的全部理智。
“为什么……”
薄厌跪坐在地上，他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他……死了？”
人都会死的。
或许，他不该去在意，又或者，他内心唯一的侥幸，在这一刻被摔得粉碎。
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的怒意。
“不……”
薄厌踉跄地抬起头，他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那些眼泪从他的眼眶处落下，像是凝结了苦涩，
“不不不，不，这个故事不应该这样结束，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离开，我不该在那时候离开……''''''''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好像要立刻崩塌。
“我要回去。”
“……对，我是神明，我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我要回去，我要改变……”
【您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声音如是道。
【那孩子只是故事里的人，而你，已经回到了你的世界。】
【已经结束了。】
“不——”
薄厌猛地抬起头，
“还没有结束。”
“我还能改变那个世界，虽然我无法回去，但……”
【是的。】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愉悦了起来，
【你还能改变那个世界。】
【试试吧，或许……你能成功呢？】
血色的笔在他的眼下浮现，那是他的权能，也是他最后的权限。
【去创造一个世界，不，无数个世界……】
【故事会在你的笔下蔓延，或许，你会找到一处属于你的完美结局。】
【但是记住，你永远都是书外人，而不是书中人……】
……
梦醒了。
白烨缓慢地睁开眼睛，他感觉身体无比的沉重，呼吸却如此的平缓。
他身处一个异样的空间，白色的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像是某种拥抱他的力量。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白烨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变得有些干涩。
“嗯……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白烨缓慢地坐起身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漫长到度过了一生。
“所以，我是书中的人？”白烨抬头，看向了虚无之处，
“我所在的一切，都是泊湮写出来的故事？”
【是。】
“那么泊湮又是怎么回事？”白烨皱起眉头，
“他只是书外人，却并非书中人……是吗？”
【那是他创造出来的自己。】那声音轻轻地笑着，
【而克苏恩，则是真正的他。】
“……你还是给了他权限啊。”
白烨忽然有点想笑，但是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回忆起了那些事情，可那些记忆却不像是他的，更像是另外一个人的。
他好像在回顾着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那为什么，我拥有现实世界的记忆？”白烨问道，
“如果我是书中人，那为什么，我会和他相见？”
【你猜？】
“我可猜不出来啊。”白烨笑了笑，
“不过，我大概也能知道，其实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
“启示书，看起来只不过是引导祂的一部分，实际上，你也是有自我意识的，不是吗？”
【……】
那个声音难得地沉默了。
“是我，我才是真正的书外人。”
白烨缓慢地站了起来，他看向了天空，安静道，
“是我，爱上了不该爱上了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是我引导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将他囚禁于此，又为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真过分啊，启示书，又或者说……另外一个[白烨]？”
【你果然很聪明。】启示书笑了，
【所以，你是在谴责我吗？】
“谁知道呢？”
白烨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眸子却愈加温柔，
“但是无论如何，命运已然形成，这一切都会陷入沉寂，而我们，也会迎来正确的结局。”
【何为正确？】
“一个从未有过外界干扰的世界，没有神明，只有人类。”白烨淡淡道，
“就和我们的世界一样，不是吗？”
那些痛苦，灾祸，也是人类的一部分，亦或是他的一部分。
可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不会没有苦难，苦难也是历史的一部分，那本事他不该去干扰的。
“我想回去了。”
白烨看向了天空，淡淡道，
“你也累了吧？白烨？看着薄厌为了你，不断地去书写剧本，不断地去修改剧本……”
“他增恨着这个世界，甚至让灾祸再次席卷了这个世界，他想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痛苦。”
“可是……无论他写了多少次[白烨]的故事，他都无法逃离那个循环。”
“他无法左右白烨的想法，因为白烨其实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他如何去写，也无法逃离苦痛的循环。”
“哪怕……他和我再次相遇，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说的对。】启示录叹了口气，
【可是，[白烨]爱着他。所以才会纵容着他这样做吧。】
世界重启了很多遍，他们之间相遇了很多次，可无论是哪一次，他们都是真心相爱的。
哪怕那份感情被冰封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里，这一切也是一样的。
【这就是启示录的最后了。】那本绘制者诡异纹路的书籍合上，却不断地被光吞噬，
【梦该醒了。】
“是啊。”
白烨勾起了唇角，眼中温和无比，
“梦该醒了。”
这场由他来落笔的宏大篇章，也终于要在他的手下落入尾声。
就好像每个故事，都会迎来属于他的结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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