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手腕吻
“在哪?”
郑艺鸥拿着手机,一愣,“你到了?”
这才十来分钟,怎么这么快的?
“嗯。”
江与鹤推开酒吧大门,闹哄哄的背景声透过听筒传到郑艺鸥那边。她有些不可置信,还真到了啊。
江与鹤的住处离这里很远,这速度得是坐火箭来的吧。
她说,“调酒台。”
“谢谢。”
——“嘟”“嘟”“嘟”
通话被无情掐断,郑艺鸥嘴角一抽。再抬头,江与鹤的身形赫然出现在视线内。
男人肩宽腿长,步伐又快又急。酒吧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五官,只余周身的清隽矜贵。
这是郑艺鸥平常见到的江与鹤,也是她认为的江与鹤。而眼前的男人又有些陌生。
除去不近人情的冷,更出现了乖张与危险。
这是江与鹤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郑艺鸥回过神来,江与鹤已经到了调酒台,俯身说着什么。
“还好么?”
楚桑落慢了半拍才支起身子,看到来人是江与鹤,拨开零零散散的乱发,笑了下,“还好。”
她醉乎乎的,颊绯红,而眼睛却亮晶晶的,“你怎么来了?”
江与鹤心底蓦的一软,低声道:“送你回家。”
“好。”
她左摇右晃,挣扎着站起来,脚下却站不稳,指着酒吧里的人说,“怎么他们都是重影。”
江与鹤一把扶住她。
楚桑落像是找到了支柱,全身都软了下来,更加走不动了。她看着江与鹤,告状般地说:“怎么办?我的脚不听话,使不上劲。”
江与鹤默了一秒,随后弯腰。
楚桑落身体一下腾空,双手下意识地圈住男人的脖颈,眼眸有过瞬间的放大。
江与鹤的下颌线流畅利落,完美得犹如雕塑模板。她怔怔地看了会儿,随后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依恋般蹭了蹭。
楚桑落即便喝醉了也很安静,乖乖的,不闹不吵。停车场安装的是声控灯,他们所到之处,灯光就簌簌亮起来。
“拿一下车钥匙,”江与鹤低头,“在我外套口袋里。”
他的声音低磁,不轻不重地敲击着耳膜,像一支羽毛在耳边轻轻挠动。
楚桑落沉陷进去,半晌没有动静。
见状,江与鹤耐心地问:“可以么?”
“可以!”楚桑落如梦初醒,重重地点头。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随后把钥匙拽出来,高兴地宣布:“拿到了!”
江与鹤眼底含着隐约笑意,“很棒。”
“摁一下最上面那个键。”
“好。”
楚桑落听话地照做。
车灯亮了下,江与鹤把楚桑落放进副驾驶,仔细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室里。
楚桑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江与鹤打开车内的灯,倾身嘱咐,“我要开车了,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
“知道吗?”
楚桑落乖得不行,应:“好。”
江与鹤开得很慢,还一直注意着副驾驶的情况。
渐渐的,楚桑落的眼皮下压,鸦羽纤长,睡颜恬静。
江与鹤关掉了灯,车内相对来说比较暗,更适合睡觉。
到楚桑落的别墅时,正好凌晨整点。
江与鹤稳稳停下车,他解开安全带,侧眼。
月光不大明亮,少许清辉落在楚桑落的脸颊上。这一眼望去,也就无法移开。
乌瞳与黑暗融为一体,眼眸内流动着旁人无法体会到的灼热、疯狂。
这么多年来,她是所有欲.念的来源。
深入骨髓的相思之疾是她,半夜醒来的魂牵梦萦也是她。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绘出楚桑落的轮廓,痴恋而沉醉。
这边十分寂静,深夜的漆黑为他壮胆,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仿若猛兽失去了禁锢,气势汹汹,不可阻挡。
一贯冷淡的江与鹤神情失控,垂首,牵起楚桑落的手,嘴唇落在手腕上。
他虔诚得犹如信徒祭拜天神,眼睫轻颤,像是害怕玷污天神,可又无法控制自己,唇瓣都带着颤抖。
他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楚桑落半睁开眼,歪了下头。
江与鹤在吻她的手腕?
视线太暗,加上脑袋晕眩,她看得不大清楚。正想眨眼再看一次,江与鹤用手蒙上她的眼睛。
“你看错了,睡吧。”
他说。
是吧,她看错了。
楚桑落本来就又醉又困,被江与鹤蒙着眼睛,自我催眠着,再次入睡。
她的睫毛刮过掌心,酥酥麻麻的。
江与鹤仰头靠在车椅上,喘气声有些粗重。
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
缓和了状态,他抱起楚桑落,朝大门走去。
楚桑落窝在他怀里,不舒服地哼了一声,他立马调整了下姿势。
摁响门铃。
管家看到外面是个陌生男人,有些警惕,可下一秒就看到他怀里的人,边开门边问,“您是小姐的朋友吗?”
“嗯。”
管家让他进来,顺便叫人去通知了王婶。
王婶听到消息,立马起床,恰好碰到要上楼的江与鹤。
她对管家说,“我带他们上去吧。”
“行。”
王婶在前面带路,“小姐的房间在三楼,麻烦你了。”
江与鹤:“没事。”
王婶闻到了楚桑落身上浓重的酒味,絮絮叨叨地说,“这是怎么了?还喝醉了。在这几年了都没见小姐喝醉过。”
江与鹤一言不发。
王婶也看得出来,江与鹤跟她家雇主是一个性子,念叨了两句也没说什么了。
江与鹤把楚桑落放到床上。
“小楚!你终于回来了!”
小C跟颗子弹一样窜过来,又不知道控制音量,这欢快的问候尤为突兀。
江与鹤抬手竖在唇上,“嘘。”
他用气音说,“她睡着了。”
小C还认识江与鹤,懂事地噤声。它的任务就是每天等楚桑落回家,然后自己出去充电。
于是,它自觉地去了另一个房间。
王婶也放低了声音,“您是维修小C的江先生吗?”
江与鹤微愣,“是。”
王婶微笑着说,“小姐跟我提过。”
江与鹤垂下的手指微动,却沉默寡言。
王婶说:“我去给小姐煮点醒酒汤,您先帮我照看一会儿。”
“好。”
王婶转身出去。
江与鹤还半蹲在床前,他想起来给楚桑落掖掖被角,但衣角被人牵住。
他垂眸,楚桑落紧紧抓着手里那块布料。为了牢固,她的食指藏在衣料之下,形成一个揪的姿势。
兴许是感到手里抓住的东西在抽动,她又使劲拽了回来,呓语着:“外婆,您别走。”
“再陪陪我,求您了。”
她梦里睡得不踏实,又将衣角挽了一次,似乎确保了牵得十分牢固才安心。她轻声说,“我很乖的。”
外婆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会带她去逛街,会坐在门口等她回家,也会宠爱地唤她“乖乖”。
她说,外婆对她最好了。
她最喜欢外婆。
她说,基本只有外婆会这样喊她。
可,外婆走了。
江与鹤再次蹲下身,手指点了点那颗小痣,嗓音微哑,“乖乖。”
楚桑落做了个梦。
梦境漫长,光怪陆离。
她梦见跟江与鹤在溪水间玩耍,踩着鹅卵石,痛感清晰地从脚底板传来,泉水冰凉。
梦见他们在山林间奔跑,去摘野果子,然后两人被酸得面目扭曲。
梦见他们在草坪上仰望星空,萤火虫漫天飞舞,朦胧浪漫。
……
接着,她梦见了外婆。
门前种满了花,开得灿烂绚丽。外婆坐在长椅上,望着她回家的方向。等她的身影出现,外婆便起身,喊道:“乖乖。”
她跟江与鹤一齐回家。听到外婆的呼唤,她跑着过去,却扑了一场空。外婆逐渐消失,她着急得喊出了声,“外婆!”
同时回头,发现身后的江与鹤也不在了。
她猛得惊醒,随后双手掩面。
宿醉带来的后果,便是头痛欲裂。
她就这么坐着好半响,才慢慢缓过来。
这个梦要是不醒来该多好,有江与鹤,有外婆,真好。
她不禁苦笑,自己的想象力还真好。
梦里的场景那么真,就彷佛真的经历过一般。
她叹了口气,跻着拖鞋下床。
王婶跟小C一齐进来,“小姐,您头还痛不?”
“有点。”楚桑落说,“不过没关系,今天休息。”
王婶将托盘递到她手边,“先喝点蜂蜜水,舒服些。”
“谢谢您。”
楚桑落端起碗,慢吞吞地喝光了。
小C说道:“小楚,喝酒对身体不好。”
它张嘴就要说喝酒的各种危害,楚桑落打住它,“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王婶也劝道:“您昨晚喝得多,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还是不安全。”
楚桑落这才想起来问,“谁送我回家的?”
“姓江的一位先生,您不是说过是修好小C的朋友嘛。”王婶努力描述,“个子高,眼睛尾巴往上翘,不愿说话。”
小C大声道:“他叫江与鹤!我认识他!”
关于昨晚的一切,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
大致记得江与鹤来酒吧接她,细节化的全都忘掉了。
可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的是,车里那会儿,江与鹤好像在吻她的手腕。
她不太确定。
最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江与鹤眷恋缱绻的动作,痴迷又疯狂的神色。
这所有的所有,都太不符合江与鹤的性格。
一定不是真的。
但是,她盯着手腕,那触感又好像真的存在过。
此时,手机振动,微信通知框抖动。
第22章 我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郑艺鸥:楚律,昨晚怎么样?
郑艺鸥:不用感谢我哈
看到微信消息,楚桑落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郑艺鸥通知的江与鹤。
郑艺鸥常去各种场所游玩,撞见醉酒的她也不稀奇。
无论如何,楚桑落还是需要道谢的:谢谢
郑艺鸥:我就是试一下,没想到江与鹤还真来了
楚桑落抿唇,敲敲打打,却不知道回什么。
郑艺鸥:以我丰富的情史,可以断定江与鹤对你有意思
楚桑落心头一跳:?
郑艺鸥:江与鹤那性格,要昨晚是我,肯定秒挂电话,不带管的
楚桑落辩驳:他很绅士的,应该不会那样做
郑艺鸥:!!!他就是那种人!
楚桑落还未把消息发出去,就收到郑艺鸥的语音消息。
郑艺鸥说:“真不带夸张的,我以前也试过这招,结果他压根不理睬。”
她又接着说:“楚律,他可能真的喜欢你。昨晚他来得可快了,而且还公主抱。”
“啧啧,这区别对待,绝了。”
楚桑落听完,手机屏幕里映出她嘴角的弧度,弯弯的。
竟无意识地偷笑了。
她抬手压住要扩大的弧度,矜持地说:“也许吧。”
但她又想起那晚的事,满腹不解。江与鹤喜欢她的话,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现在…
正当她迷茫时,郑艺鸥的语音又弹出来:“楚律,生日会那会儿,我喝醉了。说出的话不中听,别介意。”
她清了下嗓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别往心里去。”
没猜错的话,这是楚律第一次心动。不管她是否出于好意,那种话都不应该说。
楚律不比她明白吗?需要她提醒。
楚桑落道:“没关系,你确实提醒了我。”
至少现在,妈妈那边是暂时听不到风声了。
“上次加这次,我算是欠你两个人情了。”
郑艺鸥:“欠也是欠一个,你忘了之前送我去夜店?”
楚桑落轻笑:“好,那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楚律的人情啊!这能办到多少事啊!
郑艺鸥笑眯眯地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一并发过去的还有:我记住了,到时候不许抵赖
楚桑落:说到做到
她指尖停顿,迟疑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咨询一下郑艺鸥。
毕竟感情里的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看不清的,也许郑艺鸥看得清。
她将自己的疑惑讲给了郑艺鸥,只是略去了昨晚那模糊的一吻。
郑艺鸥的回复很快:“江与鹤也能想到我们想得到的吧。大概,也许,可能,他是觉得你们差距有点大?”
“他本来就是一副冰块脸,看不出表情很正常。”
“江与鹤高冷又清高,自尊心肯定很强。喜欢你,但觉得差距大,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很别扭。”
郑艺鸥振振有词地分析着,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一定就是这样的。”
楚桑落秀眉微蹙,好像不太对劲?但又有几分道理,于是回了三个字—“这样啊”。
郑艺鸥怕误导她,还是改了措辞,“反正大差不大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江与鹤对你很不一般。”
楚桑落拿起枕头抱在怀里,下巴抵到柔软的枕芯上,眼里跑出笑意:哦。
郑艺鸥忍不住传授恋爱经验,出谋划策道:“楚律,你跟他现在正常相处就好,别挑明问。多制造偶遇,多来点不经意的身体接触。”
楚桑落认真学习,记在心里。
接着,郑艺鸥揶揄又笃定道:“过不久,江与鹤保准归顺于你。”
楚桑落手指扣着床单,面露赫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
说得好像,她是强抢民男的女霸王。不光要身,还要心。
她将脸埋到枕头里。
虽然,有点相似。
*
楚桑落还是很纠结手腕吻,时不时就盯着手腕看,还会摸着就出神。
但不管她怎么回想,始终不能确定。
她揉了把头发。
喝酒误人,这句话还真的不假。
与此同时,她的头痛又开始犯病。可很不凑巧,最近忙,没时间去看医生了。
她翻出夹心软糖,扬眉。
江与鹤喜欢的草莓味。
她剥开糖纸,糖体粉白.粉白的。
可爱。
糖咬到嘴里,牛乳味浓郁。咬开,草莓味四处逃窜,与牛乳合二为一,香甜可口。
想见江与鹤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她就起身前往STP科技。
不过,她打了个方向盘,先回家了一趟,拿了个小盒子才去见他。
不知是江与鹤吩咐过的,还是前台已经认识她了,她畅通无阻地进了STP科技。
“楚小姐。”
楚桑落对汤俊的声音也比较熟悉,一下转过身。
汤俊冲她招手,大白牙都露出来了。
而他身旁是江与鹤。
双方都朝中央走去,汇聚。
“你们去吃晚饭了吗?”
她来之前没有联系江与鹤,想来个“突袭”。看来这招不靠谱,今天差点就白跑一趟了。
汤俊抢着答:“是谈生意,顺便吃了饭。”
“顺利吗?”
江与鹤答:“嗯。”
“哦,”楚桑落望着江与鹤,发出邀请,“兜风去吗?”
识时务为俊杰,汤俊秒懂:“江总,我替您把东西拿上去。放心去吧。”
江与鹤睨他一眼,随后答道:“可以。”
汤俊殷勤地接过他的东西,目送两人。
哎,他俩真配啊。
他真是为江哥的感情操碎了心。
楚桑落对他们的互动有点忍俊不禁。她还记得汤俊讲过,他们初中就认识了。
由此可见,熟悉之后,江与鹤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对身边的人挺包容的。
公路笔直,他们沿着人行道一直走,晚风惬意。
最后,他们伫立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极目远去,是城市璀璨的夜景。
“给。”
江与鹤低头,又抬眸,“什么?”
“你送醉鬼回家,麻烦了。”
江与鹤没拿。
楚桑落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江与鹤拿到手里,却不防指尖相碰,温热的体温相互传递。
触电一般,两人迅速撤开。
江与鹤垂眼,楚桑落扭头到一边,眨眨眼。
怎么跟以前不同了,明明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触碰。
奇怪的氛围维持了片刻,先开口的却是江与鹤:“可以现在打开吗?”
盒子是铁制的,就手掌大。外壳漂亮,画着几支玫瑰,不知道装了什么,拿在手里没什么分量。
楚桑落:“当然可以。”
江与鹤揭开盖子,看清里面的物品时,皱眉,“这不是你的…”
他顿了会儿,找了个恰当的词,“药吗?给我了,你怎么办?”
“只拿了你喜欢的味道,”楚桑落井井有条地说,“我那里还有很多别的口味,不缺的。”
江与鹤拨了拨糖,果真,全是草莓味的。他侧眸,风声猎猎,吹乱了女人的长发。
楚桑落眉眼灵动,“我没骗你吧。”
江与鹤视线僵住了几秒,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听说你来得很快,”楚桑落拢了拢外套,“有没有被交警拦下罚款?”
江与鹤摇头,“没有,恰好在那附近。”
“噢。”
酒吧在律所周边。但诚护律所在最繁华的地段,商圈热闹,路过也不是稀奇事。
她扔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起近日的新闻,说:“高氏集团的情况很糟糕。”
“股价跌到谷底,有次见到高董,满脸愁容。”她特意关注了这个项目能不能存活,“我还是太异想天开。”
江与鹤补充道:“严重影响到高氏集团的原始产业,盈利一路下滑,集团危在旦夕。”
楚桑落感慨地说:“高家,可能要沉没了吧。”
高董跟曹樊明有私交,曾有一次去找曹樊明帮忙。
曹樊明能做的也只有借钱,其余的也是爱莫能助。
结果钱再次投入,便付之东流。她当时正好去拜访曹叔,就听见他担忧似的说:“这关难过啊。”
此后不管是从各位叔叔伯伯嘴里,还是各大媒体新闻的分析报道里,都透露出一个讯息:高家真的要沉没了。
商场瞬息万变,一朝富可敌国,也可一夜倾家荡产。
她想到自己的父母,由衷觉得他们很厉害。
江与鹤把玩着手中的糖盒,墨瞳平静得可怕。
糖纸窸窸窣窣,左碰右撞,在他漫不经心的动作里,莫名张扬出一种潜伏许久的势在必得。
“对了,”楚桑落又道,“醉酒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你了。”
江与鹤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梦见跟你去河里玩水,去山里摘果子,还一起看萤火虫。”
那个梦太美好,她说得起兴,压根没注意到江与鹤猛然一僵。
“梦好真,”楚桑落看他,“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糖盒盖子向下凹,几乎要变形了。江与鹤僵硬着全身,把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楚桑落忽然说,“我们是不是许久之前就认识?”
数秒的沉默。
江与鹤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还未出声,楚桑落就自圆其说,“谁说呢,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也许有过擦肩而过,只是我们都不记得了。”
江与鹤想到一首歌,里面有几句歌词是这样的: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
我也没记起
擦肩而过太简单。
只是你忘了。
我还记得。
后面还有一句:
回头转头还是错
第23章 她跟江与鹤见过!……
刚下飞机,楚桑落还得赶回律所去整理取证结果。
她顺手拦了辆出租。
上车,师傅正在听电台,问:“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
女主播的播音腔磁性又正式,
“近日,STP科技收购合迅科技,将继续与高氏集团合作,发展智能汽车产业……”
竟然与江与鹤有关。她也知道这件事,正好听听有关人士的看法。
楚桑落来了精神,侧耳细听。
“……不知STP科技能否使高氏集团枯木逢春,转危为安,时间能给出答案,下一期的财经新闻将继续跟进。感谢收听。”
内容只有几分钟,到结束也只讲述客观事实,并未进行研究分析。
楚桑落略感失望。
师傅见状,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调小了电台音量,“您也对财经感兴趣?”
楚桑落:“还好。”
“那您觉得STP科技能不能挽救高氏集团?”
楚桑落不懂商业,却答:“能。”
江与鹤会成功的。
“咦,”师傅往后仰了一下,甩头,“肯定不能。”
楚桑落转头看他,静静的,也不说话。
这一看就是不愿相信他,师傅较真了,强调说:“我可是天天听财经新闻的,自己也买股票,有这个眼光的。”
他说,“我跟你细细分析。”
“STP科技的总裁在这个节骨眼上收购要破产的企业,对他一点没帮助啊。这就算了,还说要继续合作,大错特错。应该及时收手,还勉强能稳住。”
“听说STP科技总裁才二十来岁。这就对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什么商业奇才。”师傅哼笑,“没那点本事,玩不过商场变化的。”
楚桑落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话语。
不仅仅是这个师傅这样认为,商业圈也看轻STP科技的抉择。就算是外行人,讨论也是不理想的。
她相信江与鹤。
师傅持有他自己的态度,也很正常。
但师傅对年龄的攻击让她有些不舒服,淡淡蹙眉。
年纪小不代表草率无知。江与鹤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她没有出声反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出租车司机一向被认为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秘人群。碰到喜欢的话题,师傅老能叨叨了,“还别不信,等着瞧吧。”
楚桑落兴致不高地说:“师傅,专心开车吧。”
“嘿,”师傅较劲地说,“我们开车的技术,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他又吹嘘起自己的驾驶技术,“要不是有交通管制,汽车当飞机开,嗖嗖的……”
“师傅,”楚桑落打断他,“专心开车。”
师傅看了下后视镜,顾客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恹恹的,看着没精打采的。
他不由得叹气,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活泼了?
到律所门口,楚桑落刚结完账,一对中年夫妇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直扑向她,悲切地说:“楚律师,您就帮帮我们吧。”
楚桑落往后退了好几步,中年妇女步步紧追,眼含泪水,“您大发慈悲,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小孩。我男人不能进……”
楚桑落朝律所的安保人员招手,安保注意到这边,迅速跑上来拉住了这对夫妇,为难道:“楚律,他们今天一直蹲在门口,我们赶也赶不走。”
中年男人看着她,把她当作最后一根稻草的模样。对此,楚桑落无动于衷,嗓音清凌,无情又决绝,“说最后一次,我不接你们的案子。”
说完,她直接进了律所。
不管身后的哭声多么悲恸,多么无助。
这点小插曲没影响她半点心情,全心全意地研究案件,一晃就是两个小时。
电脑屏幕盯得太多,眼睛不免变得疲劳。她闭眼,捏了捏山根。
一瞧电脑右下角,竟然七点多了。再看窗外,天边已经拉上了黑夜的帷幕。
楚桑落关了电脑,仰头靠在办公椅上。
最近啊,只要一闲下来,想起的都是那个若有若无的吻。
江与鹤垂头,握着她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
有吗?
车内太暗,看不清。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无奈腹诽:既认为不真实,笃定不可能发生。又心存侥幸,好想是真的。
奇怪且矛盾的心理。
突然之间,她猛地一顿。
脑海里犹如火花滋生,啪啦啪啦地滋滋作响。
那晚,月光很淡。
她醉意浓郁,视线模糊之中,江与鹤蒙上了她的眼睛。
那么,手腕上的吻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江与鹤若是没做,就不会蒙她的眼睛。
她骤然拉上挎包的拉链,随后给江与鹤打了电话。
“你在哪?”
江与鹤说:“回家路上。”
她捏着挎包的带子,“可以见一面吗?就现在。”
江与鹤沉吟了一小会儿,问她:“你在哪?”
意思是答应了。
楚桑落:“律所。”
“天桥见,”江与鹤说,“五分钟之内就到。”
“行。”
楚桑落想了下,百米左右是有个天桥。只是她很少从那经过,一时提及脑子有些短路。
但江与鹤似乎对这边很熟悉。
许是经常来谈生意吧。
她跨出律所大门,有些心不在焉。
从遇见开始,江与鹤就有种熟悉感。
她一定是在哪见过江与鹤。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她用力地搜刮记忆,然而老毛病又犯,大脑的神经跟针扎一样。尚且还能忍受这痛,她继续回想。
“楚律师,做人不能这么绝情啊!”
中年妇女尖锐而崩溃的声音徒然打断楚桑落的思维,她垂眼,发现手腕也被人死力拽住。
本来就想不起来,这下更加没希望了。头痛一阵一阵的,楚桑落脸上多了些暴躁跟不耐烦,“你们可以去找别的律师。他们会比我更适合。”
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专门等在律所安保人员的视线之外。
她甩开中年妇女的手,神情冰冷。
跑车呼啸而过,尔后又倒回来。
“楚律,需要帮忙吗?”车里的人是简方舟,胳膊搭在车窗上,昂着下巴,意指眼下的情况。
敞篷跑车,造型前卫,颜色大胆。加上车里还有几个男人,个个看着都不好惹。
中年夫妇不敢招惹,路过的人也频频侧目。
楚桑落不想造成仗势欺人的假象,也始终相信现在是法治社会,这对夫妇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拒绝道:“不用。我能处理。”
简方舟食指与中指并拢,潇洒擦过太阳穴,“行,那我走了。”
楚桑落点头。
简方舟开走车子,车内的人说,“确定不帮楚律?”
“楚律能解决,相信她。”简方舟腔调懒洋洋的,“再说了,大街上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
“说得在理。”
他们跟楚桑落接触不多,但碰上也只有收着脾气,规规矩矩的。他们都如此,想必那对中年夫妇也造不成什么是实质伤害。
朋友一下想通,转而催促,“加速,那边就等着我们了。吴老板说搞了很多乐子。”
简方舟嘴上说着“急什么”,还是一脚踩下油门,车速提升。
楚桑落的背影凝结成一个小点,最后完全看不见。
他从来不把心思放在概率为零的事上。
楚律高不可攀,得到她真心这事儿,没必要。
简方舟毫不留情地掐断刚萌芽的爱慕之情。
简方舟一行人消失在视线内,中年妇女又开始喊叫,“楚律师,我男人真的不能进监狱。”
“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中年妇女嗓子都喊哑了,“那老头就是想敲诈我男人,故意躺在路上碰瓷。”
“现在要我们赔八十万,我们怎么拿得出啊?”
她呜呜呜地哭,“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中年男人额角青筋暴起,眼里涨满了红血丝,“楚律师,我们绝对没有说谎。”
楚桑落头更加疼了,忍着不适说:“我只接想接的案子。很多优秀的律师都更擅长处理这类案件。可以去找他们。”
她脸色很难看,眼眸淡漠,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再缠着我。”
这对夫妇昨天来找的她,她不接手案子,就跟着她哭诉。
她重复了上千遍自己的原则,还是不听。今天去出差之前,他们还没来,没想到是等着晚上来。
怎么,是觉得晚上容易让她心软吗?
不可能。
踩上天桥楼梯,中年夫妇还不死心,鬼魂般地跟在她身后。
中年妇女绝望地质问:“楚律师,您都帮了其他人,为什么不能帮我们呢?”
“你去年帮人打赢了这样的官司,听说收的最低价,”她哽咽着说,“我们以为你心善,才来找你的。”
楚桑落扶着栏杆,“你错了,我不心善。”
中年妇女哭腔明显,“我们家穷,但要是收最低价,我们也是拿得起的。”
不管他们说什么,楚桑落都不觉得可怜,只说:“拿钱去找别的律师。”
“楚律师,你们家里这么有钱,”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中年男人咬着牙说,“根本就不缺这些律师费。你帮一下又怎么了?”
他捏着拳头,“作为社会高收入人群,不是理应帮助我们这种弱势群体吗?”
中年妇女陡然抓住楚桑落的衣袖,“楚律师,我们知道你瞧不上这点钱。你只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就可以拯救一个家庭。我们一家六口人,可就算是救了六条命。”
楚桑落望向别处。
笑话,他们的人生凭什么要她来拯救,关她什么事。
“你有时间,也有实力,就帮一下。要我给你下跪都行。”中年妇女头发散乱,双眼哭得红肿,路人看了都十分心酸。
反观楚桑落,不为所动,麻木冷漠。只要是路过的,都投来窥探的目光,窃窃私语。
她不管这对夫妇如何哀求,不管路人的眼神如何,依旧是拒绝,“你们请别的律师吧。”
诶,江与鹤来了。
她朝他招了招手。
江与鹤看到那边拉扯情形,脚步猝然加快,两步并一步。
眼见江与鹤要靠近了,楚桑落警告说:“知道我冷血,就回家找别的律师。”
“再跟着我,我会报警的。”
他们跟条流浪狗一样乞求,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若无其事地跟别人打招呼,竟然还威胁他们要报警。
中年夫妇气得发抖,为自己这两天的信任感到不值。瞬间就换了个人,指着楚桑落说,“算是看错人了。冷血动物。”
夫妇俩都涨红了眼,看她的眼神像是隔着深仇大恨的敌人。
楚桑落无所谓,视线一直追随着江与鹤。
江与鹤时不时就抬起头看这边。
他应该是在担心她吧。
天桥上的围栏挡住了部分光线,江与鹤的脸被切割成上下两个部分,鼻子以下藏在阴影中。
一双凤眼尤为明显。
他往这边赶来,阴影始终伴随着他。
楚桑落手指扣着栏杆,咬着唇。
然后,她倏地抬头。
想起来了。
她跟江与鹤在几年前就见过!
她这副样子,中年夫妇万念俱灰,有根嫉恨的藤曼在生长,瞬间便发酵得茂密,将心脏缠得密不透风。
他们的言辞激烈起来,甚至可以说是辱骂,“冷血动物就不配当律师!”
“一个律师不维护正义,要你做什么?你干脆去死!”
“贱女人,你妈当初就不该生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给社会带来负担!”
楚桑落还没来得及回味这段记忆,不堪入耳的话便源源不断地灌进她的耳朵里。
她有了明显的怒意,“你们说什么?”
她生气,中年男人像是打了胜仗,上前道:“说你没良心。”
楚桑落话不多说,掏出手机就要拨打110。
中年妇女看到,惊叫:“她要报警了!”
中年男人来扑过来抢她的手机,“你敢报!”
为了躲避,楚桑落退到了天桥边缘。
中年男人还在争夺,手上推了她一下。
下一秒,他的脸色煞白。
楚桑落整个人往后倒,后面是多层楼梯,距离地面有几米的高。
第24章 “江与鹤”“我在”……
“嘭”
人类腿骨与□□撞上硬物的声音闷实又清脆。
行人的惊叫声卡在喉咙里,中年夫妇完全僵住,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稍微复原。
那股强烈的失重感消失,楚桑落砸进一个怀里。
胸膛被巨大的冲力撞击,致使江与鹤摇了下,不过他很快就稳住身形。一只手抓住栏杆,另一只手护住怀里的人,行成一个牢固的形状。
楚桑落心脏猛烈跳动,继而喉咙涌起窒息感,发干发紧。
她扭头,看到来人,嗓音脆弱,“江与鹤。”
无端透出些委屈跟害怕。
她脸上失去了血色,短短几秒,额角已经渗出冷汗。江与鹤眸底阴郁不明,仰视着她,“我在。”
他心底狠狠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肢体微不可见地放松些许。
路人连忙围住他们,“还好吗?需要拨打120吗?”
江与鹤缓了几秒,将楚桑落扶起,“不用,谢谢。”
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楚桑落不能独立站直,腿弯一软,皱眉,“好像崴到脚了。”
视线下移,她穿着几厘米的高跟鞋,骨感纤弱的脚踝已经开始发肿,起了青紫色。
她皮肤白,这点青紫色就显得十分可怖。
江与鹤当即抱起她,冷冽道:“去医院。”
行人散开,为他们让路。江与鹤走得急,楚桑落感到些颠簸,但像是找到了依靠般安稳。
中年夫妇早已跑得不见人影。江与鹤跟楚桑落的身影也随着车子发动,融入茫然夜色。
医院。
经诊断,韧带轻度拉伤,需要休息3—4周。
楚桑落不愿意打石膏,只拿了点药。脚踝处还红肿得厉害,护士拿了冰袋给她冰敷。
江与鹤站在病床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疼痛被缓解,楚桑落一晃眼,看到江与鹤膝盖处的布料沾了灰,紧张地问:“你膝盖受伤了吗?”
“没有。”江与鹤伸手拍掉灰尘,“沾了点灰而已。”
楚桑落不信,反问:“真的吗?”
江与鹤答非所问,“那两个人找你做什么?”
提到这茬,楚桑落眉眼一冷,“找我当辩护律师。我不同意,就死缠烂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早上。”
江与鹤动了动唇,却低下头,将话淹没在肚子里。
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五指攥紧,指节发白。
他以什么身份去说这句话呢?
楚桑落说:“能送我回家吗?”
江与鹤沉声道:“嗯。”
到家,别墅一片沉寂。
从门口到屋内,沿路有菲佣在做事。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脚上的伤,更没有人上前问一句“怎么了”。
也许有人看到了,可也只是漠然地当作没看见。
垂眸,楚桑落丝毫不受影响。
早已习惯,才能做到无动于衷。
江与鹤下颚绷紧,手上用力,无形之中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几分。
“小楚!”小C兴冲冲地冲过来。下一秒,它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怎么了?”
它急得不行,一直在前面打圈,不停地说:“怎么受伤了?”
楚桑落屈指,想敲敲小C的头,发现够不着,也就作罢。
但高度突然降低,她看向江与鹤,眼睛一弯。随后如愿敲了敲小C,“小伤,别吵了。”
人不如机器。
难怪她一定要小C。
江与鹤收回目光,“直接去卧室么?”
“嗯,以免待会儿麻烦。”
尽管有些菲佣已经在这里工作几年了,但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楚桑落而言,都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陌生人而已。
楚桑落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身体接触,王婶比较亲近,但王婶年纪大了,扶着她走上走下会很累。
“好。”
话音刚落,王婶就哎哟喂地喊起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楚桑落轻描淡写,“出了点小事故。”
王婶一眼就锁定她的脚踝,眉间的皱纹都深了好多,“伤这么严重,还说小事故?”
“小姐全身都是娇皮子,可不比得一般人。”
楚桑落失笑,“我又不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长在金字塔的顶层里,吃穿用度都用的最好,但没养出一点矫情。
王婶越看楚桑落越觉得喜欢,又觉得很心疼,“快躺下休息。”
江与鹤弯腰,将她放下。
楚桑落躺在床上,王婶给她脱下外套,盖上被子,唠叨道:“年轻不注意,老了会吃亏的。”
楚桑落无奈地回:“会遵循医嘱,注意身体。”
“明天我得去买点大棒骨,熬汤。”
王婶心里已经有了一长串菜单,规划每天做几道特有营养的、能帮助小姐恢复的菜。
她说着就要下去检查冰箱,差什么要叫人及时送来。
“小姐,等会儿上来帮您洗漱。我去厨房一趟。”
“好。”
得到应允,王婶出了房间。
“你回家睡觉吧。”这一折腾下来,时间早就不早了,楚桑落又对江与鹤说,“今晚谢谢你了。”
不想听“谢谢”两个字。
可是,他永远都只能礼貌又客气地说:“不用谢。”
这种感觉真的烂透了,像是被鱼刺卡到那样难受。怎么做都不好过,除非□□。
他转身离开之前,忽然问,“不告诉你父母吗?”
“不知道他们在哪,兴许有时差,也许在睡觉,也许在忙,”楚桑落思索片刻,“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打扰他们了。”
江与鹤眼神微变,“受伤了,这也不算大事吗?”
他声音很轻,犹如一朵雪絮飘进诺大的房子。
毫无份量,却格外引人注意。
但这里面不包括楚桑落,她轻松地说:“又没危及到生命安全,当然不算。”
“做律师的,难免遇到这类极端的人。总不能每次都惊扰父母吧。”
她朝江与鹤挥手,示意他蹲下。
江与鹤照做,她俯在他耳边,像是在讲一个小秘密,“我还跟杀人犯打过交道呢。当然,最后我把他绳之以法,送进监狱了。”
她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后,江与鹤却没感受到任何酥麻跟暧昧。
有的只是害怕、恐慌。
他抬起头,入目的却是楚桑落满脸的骄傲。
他默然,只问了句:“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依照楚桑落的话,这句话其实有了答案。可他还是执着地问:“会经常发生吗?”
楚桑落一怔,想说“还好,没事的,也不是很常见”,但不知为何,出口的是:“嗯。”
她接案件,不管性质,不管大小,有兴趣就接。要是数一下,可能各行各业的人都得罪过。
好在她家世摆在这,为她挡了很多事。但有些危险明着不来,暗着来。
大部分的她都能处理,也习惯了默默承受。诉苦不是成年人该有的做法,成熟的成年人是强大的,能独当一面的。
父母一直如此教她,也身体力行地做了好榜样。
很少有人会这么问她,江与鹤是记忆里第一个。
第25章 晚霞
白炽灯下,膝盖骨严重擦伤,猩红的血液顺着蜿蜒而下,画面触目惊心。
然而腿的主人却没什么表情。
江与鹤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倒在伤口处。酒精消毒会刺激皮下裸.露神经,刺痛感明显。
打架、受伤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严重了就消毒涂点药,不严重就不管,反正死不了。
渐渐的,他也摸索出经验,能大致判断受伤程度。今晚这点伤只伤到了皮外,小菜一碟。
是以,江与鹤眉都没皱一下,简单快速地消毒,然后涂了点软膏。
用完,医药箱就那样摆在茶几上。
江与鹤展开双臂,搭在沙发边沿,唇线压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凌厉又锋锐。
当时看到楚桑落整个人往后凌空,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几乎没有时间思考,直接飞扑过去接住她。
膝盖磕到了铁制的台阶,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回家路上才觉察出痛。
他皮糙肉厚,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可是楚桑落不一样。
天桥楼梯那么多,那么高。
要是今天他没在,那么……
他狠狠闭上眼,竟是想都不敢往后想。
王婶不可能时刻陪着她,出行不便,她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
而且,她的父母恐怕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江与鹤突然有些胸闷气短,气息压抑而沉重。
*
楚桑落本意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受伤的事,奈何手里的案子还需要完结。无奈之下,只好叫简方舟跑一趟。
来之前,简方舟还不知道真相,颇感意外。
楚律可从来没有邀请过他去家里,太奇怪了。
出门前他甚至喷了点香水,做了个造型,哼着小曲敲门。
管家一路领着他,去了三楼书房。
“楚律,找我什么事?”他语调慢悠悠的,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只见楚桑落坐在轮椅上,脚踝青紫。他眉头一紧,“你脚怎么了?”
楚桑落淡淡道:“受了点小伤。”
“是昨晚那对夫妇弄的?”
虽是这样问,可简方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镜片后的眸子闪过冷光与懊悔。
“算是,”楚桑落抽出一叠资料,将重心放在正事上,“我没办法完成手里这桩案子,你交给律所其他合适的律师办。”
“证据我已经收集好了,关于开庭辩护的思路也理好了,可作参考。薪酬方面,我一分不取。”
简方舟却还抓着上一个问题,“那两个人跑了吗?”
“嗯。”
“就这么放过他们?”
“我有安排。”
楚桑落看过那对夫妇的案子,其中提到了案发地点。像这类的事,到当地去打听一下,基本就可以确定信息。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即便他们已经举步维艰,也没有特权。
她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
简方舟双手抱臂,“要我帮忙吗?”
“还不急。”
闻言,简方舟眉梢一扬,“有什么想法?”
楚桑落抬眼,“我是律师。”
律师就要选择律师的方式—告。
简方舟插科打诨,“学以致用,很可以。楚律,我支持你。”
他们这种家世的,对付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大多是不怎么光明的。也就楚律会光明正大地用法律,实事求是,依法维护自己。
楚桑落不予置否。
这一交代完,楚桑落就不怎么说话了。
饶是简方舟千方百计地找话题,绞尽脑汁地讲玩笑话,她始终是兴致索然的样子。
面前的一杯茶都已经凉了,简方舟实在是受不住她的冷淡,也不挖空心思再去讨她一句话,准备喝口茶就走。
不想,楚桑落冷不丁地说,“你还不走吗?”
简方舟一口凉茶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他搁下茶杯,语气夸张,“用完就扔吗?”
楚桑落完全不理会这句有歧义的话,心平气和地回:“作为老板,你应该给员工树立一个标杆。不要迟到早退。”
这么正经一个理由,把简方舟噎了下,说:“我立马就去律所。”
他拔腿就走,王婶瞧见他,问:“不再玩会儿吗?”
“楚律叫我去上班,”他说,“楚律最大,不能不听。”
说到这,一双俊秀风流眼挑出弧度,像是感到很好笑。
一直走到外面,坐到车里,他心情都很不错。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愉悦维持了这么久,更别说,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他细心点便能发现这辆车从他来就在,直到他离开也没挪动半分。
而这辆车的驾驶位上,正是江与鹤。
腕表指针走过半圈,意味着简方舟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
他们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简方舟这么开心?
他眼眸发暗,腮帮咬紧,死死盯着简方舟离去的方向。
转眼,他望着别墅三楼,寞落而不甘。
久久之后发动车子,汽车扬起尾气。
可悲哀的是,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生气就更荒唐。
傍晚,云霭朵朵。大自然鬼斧神工,天空的粉紫色美轮美奂。
楚桑落在家十分无聊,活动范围仅限三楼。她在小阳台上,目睹日落,坐看云卷云舒。
她滑着轮椅,把搁置许久的相机翻出来,试图留住这瞬间的美好。
有段时间对摄影感兴趣,随便学了点。这几年当了律师就没怎么碰过了,再拿起相机,稍微有点生疏。
好在调试几番,还是拍出了几张不错的图。
已经十一月了,傍晚的风卷着寒意吹来。
她仰面,微眯着眸子,感受初冬的讯息。
“哎哟,我的小姐,你怎么在这吹冷风?”
楚桑落扭头,看到王婶一脸责怪,摇头,“没事的。”
尔后她绽开了笑容,“江与鹤。”
江与鹤站在王婶身后,他身量高,竟生出几分压迫感来。
近来,王婶要照顾楚桑落,就可以随便进出三楼。
她念叨道:“江先生找你,我打内线电话你也不接,敲门也不应,就直接带他进屋了。”
“有点远,没听到。”
楚桑落虽然是对着王婶说话,眼睛却看着江与鹤。
王婶心里门清儿,“那我去做晚饭了。”
“江先生,等会儿您也留下来吃。”王婶打趣说,“小姐一整天都一个人在家,跟我这个老婆子又没共同话题,今儿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她乐呵呵走开,“您跟小姐聊天吧。”
“王婶就是爱夸大,”楚桑落仰着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她鼻尖有些红,江与鹤扶着轮椅把手,“有点冷,进去说吧。”
“好。”
江与鹤顺手带上了阳台的门,瞬间温暖很多。
江与鹤坐在小沙发上,隔着一张玻璃小圆桌,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不忙吗?”楚桑落眼里铺着一层光,专注中藏着小小的雀跃。
从STP科技宣布将继续与高氏集团合作的那天起,便注定要费力解决目前存在的许多困难,还得预知未来的难关,早点防范。
江与鹤一定很忙,她不便去打扰。可江与鹤主动来找她,光是这件事就让她很满足。
“有点,”江与鹤加了句,“但能应付。”
“发展还顺利吗?”
“顺利。下个月就能看到成效了。”
楚桑落由衷赞扬,“好厉害。”
江与鹤低眸,掩住内里隐秘的欢腾情绪。
“看,我刚拍的晚霞。”楚桑落举着相机,示意他接过去。
“后面还有几张。往后翻。”
江与鹤一张一张看过去。
不论哪种艺术,内容都能表达作家的心境。这几张相片构图讲究,画面唯美。
可他看着,只觉得萧瑟孤冷。
他余光里是楚桑落单薄的身形。方才透过玻璃窗,阳台上的她形影单只,背影伶仃。
两者重叠,又重叠。
江与鹤心脏钝痛。
好像高处坠落一地玻璃,摔得粉碎,碎片四溅,拥挤地填满心房。然后尖锐的棱角深深刺进肉里,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还挺好看的吧?”
他半晌不说话,楚桑落有些心虚,难道技术退步得这么厉害?
江与鹤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沉闷低沉。
楚桑落面露不解。
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啧,可能真的不好看吧。
江与鹤捏着相机边缘,不防又往后滑了一张相片。不是晚霞,而是一张合照。
他慌忙道歉,将相机还给楚桑落,“对不起,不小心往后多滑了下。”
“没关系,”楚桑落看到照片,说起来源,“当时律所成立,大家都很开心。为了庆祝,一起约了顿饭。”
桌上围了十来个人,她在角落,脸颊酡红,淡淡笑着,望向镜头的眼明亮而慵懒。
左边是叶媛,右边则是简方舟。
人多,大家都挤在了一块。叶媛往她那边靠,简方舟亦如此。
虽然只略过一眼,可照片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甚至于,鲜活地动起来。
江与鹤能想到,他们共同成立了律所,找来朋友聚会。
会上,他们都喝醉了酒,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兴致之余,有人说要拍照纪念。
于是,大家凑拢到一起,挤着拍完这张照片。
江与鹤压下眼皮,口腔里涌起一股苦涩。
“楚律。”
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靠进越来越响亮,“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我来陪你玩啊。”
门没关,叶媛也就大咧咧地进来了。
她一顿,脚步迟疑了会儿,后面的人推了她一下,“走啊?干什么?”
简方舟往屋内探头,看见了面色恬淡的楚桑落。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而她的对面,是最近声名鹊起的STP科技总裁—江与鹤。
第26章 从今往后,只有前进
别墅里罕见的热闹。
楚桑落额角跳了跳。
以前太静,现在又太吵。
他们刚吃完饭,本欲去二楼影视厅看个电影。但叶媛想看恐怖片,简方舟随口讽刺了她几句“怕鬼还看,典型的又菜又爱撩”。
就这么件小事,两人互相呛声,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地输出。
要由着他们俩,估计得好半会儿还能消声。
楚桑落瞥了下江与鹤,怕他嫌吵,不由得朝争吵中的两人喊道:“好了。”
叶媛跟简方舟登时“休战”。
“既然你们吵不出结果,那就投票决定,”楚桑落制定了公正的规则,她望向沙发那端的男人,“你想看哪类电影?”
江与鹤眼睫动了下,淡声说:“我还有事,不留了。”
“啊,”楚桑落唇边溢出的笑顿住,然后又恢复如初,“回家注意安全。”
江与鹤颔首,起身离开。
叶媛诧异,又看了看楚桑落。她暗自摇头,楚律都受伤了,江与鹤连句关心的话都不留下。
江与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薄情。
楚桑落不方便亲自送他,只能目送着他出门。叶媛也沉浸在自己的心心绪里。
所以,她们都没看到简方舟唇角扬起的暗爽。
“算了,看喜剧片吧。”叶媛抱着双臂,“我大度,不跟你争。”
简方舟假笑两声,看似轻佻,实际上,他什么都明白。
还真的以为他看不懂她的用意?
论撩拨技术,他比叶媛要强上十倍。
叶媛问:“楚律,你赞同吗?”
“随便。”
窗外,江与鹤穿过绿阴小道,不久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再也看不到。楚桑落缓缓收回视线,由着叶媛推着她前行。
趁简方舟在前面调试机器,叶媛悄悄跟楚桑落说,“恐怖电影有利于促进感情。这次可惜了,下次你买两张电影票,叫上江与鹤一齐。效果绝对好。”
楚桑落偏头,接收到叶媛古灵精怪的媚眼。
她失笑。
影片开始放送,简方舟回身坐下,看到叶媛鬼祟的样子,冷哼,“说我坏话?”
“谁稀得说。”叶媛白他一眼,高贵地转过脸,“要看电影了,别打扰我。”
电影开头曲结束,简方舟才挪去眼神看楚桑落。
她窝在沙发里,眼眸失去了焦距,俨然陷入了深思。
她这样维持了一分钟左右,后拿出手机,摁亮了手机屏幕。
看样子是在打字,不过这条信息似乎很难发过去,删减又迟疑,最后发送究竟出去没有,他不得而知。
简方舟往后靠了下,双手搭在脖子后,眼底噙着一抹嘲讽。
早就输了,不知道在意个什么劲。
这场电影一共两个小时,在放映到不到一半的位置,简方舟先告辞了。不出一会儿,叶媛接到家里的电话,也急匆匆地离去。
别墅里又只剩下楚桑落一个人。
她没有关掉机器回房,只是继续看着。
电影里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演员做着各类滑稽的行为。
幕布光亮投射在她的脸颊上,平静如水。
她独自看完了这场电影。
而微信框里的那句—“你明天还来吗”,却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江与鹤的心思,她还是猜不明白。
*
隔日。
叶媛又来到楚桑落的别墅,才下车就看到简方舟,她问:“你怎么又来了?”
简方舟不跟她多说,言简意赅,“交接工作。”
他俩一向不和,谁也不计较谁的恶劣态度。叶媛扔了一个“哦”,大步奔向楚桑落,扬声道:“楚律,在家无聊不?我来陪你咯~”
……
楚桑落很重视这桩案件,尽管现在不方便走动,还是非常关注诉讼进度。
简方舟跟楚桑落详细说了半个小时左右。
撇去别的不讲,简方舟的专业能力没话说,每天也会接到很多案件,必然是忙碌的。楚桑落不想太麻烦他,“不用亲自跑来,微信联系就可以了。”
“主要今天比较空,当面讲清楚点。”
楚桑落了然。
这一次,简方舟没有多留。
叶媛则是陪她玩了一个多小时。
叶媛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沥小雨。
怕雨大,她走得急。
她走之后,有人撑着一把伞,站在别墅周围。尚茂盛的树枝替他遮掩身形。
伞面与手柄都是黑色,一只手握住伞柄,肤色冷白。
手指是修长的,只是指节比起寻常人要粗大一些—干过重活的人都会有这个特征。
雨水形成小水珠,从伞面滑下坠落,犹如断线的珠子。
伞下的人黑发凌厉,墨眉乌瞳。
江与鹤立在雨夜里,与三楼的灯光遥遥相望。
上挑的凤眸失去了光泽,眸底翻涌着挫败。
颓靡又挣扎。
这样的坚持有意义吗?
她开心的时候,他不能为她欢呼庆祝;
她难过的时候,他不能给她安慰抚慰。
她遇到危险,不能及时知晓;
就连她受伤了,也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简方舟都可以连日来找她,他不行。
因为他要维持那扯淡的冷漠。
冷漠是为什么?
为了更好地守护她。
如今这样,不知道守护的意义在哪。
她说过,那类危险的事时有发生。假使下一次发生此类的危险,他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他还跟她保持着“距离”,每日关心别人的行程,是毫无理由的。
再说,几年前就决定了暗中看着她就好。
那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再次露面,不就是看到新闻慌了么?
怕她真的与简方舟结婚,怕她真的喜欢简方舟。
他也想过放手。
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他只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疯狗,嫉妒心极强,且护食。要想拿走他的所有物,除非他死。
学了无欲无念的正人君子这么久,但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丑陋不堪的本性。
倏地,裤兜里的手机在振动。
他接起。
“喂,江与鹤?”
那端传来楚桑落的声音。
“我在。”
“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有点哑。”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担忧,江与鹤仰望着她卧室的方向。初冬一场雨,气温骤降,可他的心里却彷佛被烫出了一个洞。
他眼眶发热,“没有。”
她质问,“你还没回家吗?怎么听到了雨声?”
“待会儿就回。”
“室内冷,快回家休息。”
“嗯,”江与鹤说,“明天来见你。”
那边停顿了一秒,然后音里带着明显的起伏,“好啊。”
认识的时候,他臭名昭著,是别人眼里比疯狗还要可怕的存在。大小姐高高在上,裙边永远是纯洁的白,与破败的小镇格格不入。
但是,自高傲得犹如白天鹅的大小姐在那条狭窄阴湿的小巷里救下这条疯狗开始,就如一道光烙在了疯狗阴暗的心里,也就注定摆脱不了顽固不灵、卑劣贫穷的疯狗。
疯狗的犬牙被敲碎一次,长记性了,学会后退。
试过了,他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日复一日地躲在远处、暗处看她。
疯狗如他,会嫉妒到发颤,只适合不要命地向前扑,学不会后退。
于是,今晚起,他便只是前进。
比起简方舟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毫无优势。
可是,疯狗有绝对的忠诚。
万幸还有,她的欢心。
他要跟她在一起。
永远。
*
江与鹤说要来,但没有说具体时间。
楚桑落也不去问,就安心在家里等着。她总觉得无论江与鹤什么时候来,都是一种惊喜。
昨晚的雨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今天,天空阴沉沉。
她打开钢琴,仍由音符飘进满室寂静。
曲子欢快,弹出了演奏者的心情,也划开了窗外沉闷的底色。
一曲完毕,脚步声响起。
楚桑落手还搭在琴键上,问:“什么时候来的?”
“才到。我顺着钢琴声找来的。”
楚桑落:“小时候学的,现在不太熟练了。”
她找到轮椅按钮,打算带江与鹤去其他地方看看。
“合作一首吗?”
江与鹤坐在凳子上,手指搭上黑白琴键。
楚桑落欣然答应:“好啊。”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缠绵而交融。楚桑落感觉脸上有些热,不自在地问:“什么曲子?”
江与鹤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弹奏。
第一个音符出来,楚桑落就分辨出来曲目,加入其中。
两双手一同在黑白琴键跳跃,优美的音符从指间泄出,灵活得犹如池里的鱼。
到高潮处,速度愈快,配合却天衣无缝。
外面下着雨,水滴氲着窗户。冬雨里的黄昏黯淡,屋内暖和,气氛静谧。
在这间屋子里,他们肩挤着肩,忘情于这首曲子。
《湘伦小雨》—来自电影《不能说的秘密》。
第27章 由来已久的缘分
桌面上放着一枚U盘。
这是江与鹤给她的,里面是天桥监控录像带。
他说,给她做证人。
楚桑落凝眸浅笑。
明明什么都没跟江与鹤讲,可是江与鹤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以哪种方式反击,提前为她准备好了证据。
这种感觉…真不错。
她拉开抽屉,将U盘收好。旁边是一本相册,里面记载着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
譬如高考之前的班级合照—在翻开的第一页。
她读的是私立高中,国际班。同学都是相同家世的,少数人参加高考,其余的大多出国留学,或另寻出路。
这张照片里有她熟悉的脸孔。可以得知,她就是在这里度过高三的。
所以,尽管再觉得熟悉,跟江与鹤应该只有那一面之缘。
也就是高三毕业,她去跑马场骑马放松。结果马失控,她又没拉住缰绳,理顺成章地从马背上跌下来了。
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出院那天,她记得很清楚。
外边阳光明媚,远处的绿树茂密,风吹动叶梢,金光乍泄。
父母带着一众保镖,亲自来接她,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她站在台阶之上,正要弯腰,却突然心灵感应似的往左边瞧了下。
人群里,有个少年戴着黑色鸭舌帽,微仰着头。
视线擦过。
少年帽沿下的凤眼,冷淡而漂亮。
之后,陌生的他们错开视线。她上了车,并不在意这个陌生人。
哪想到几年后,她会喜欢上江与鹤。
那个曾经在医院门口见过的陌生少年。
*
十二月底,楚桑落终于不用再禁锢于家里那块小地方。
三周一过,她就下地走路了。可能修养得好,也可能王婶的大骨汤起了作用,感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一出门,寒风凛冽。
久违地呼吸到新鲜空气,且带着股冬季特有的清冽,不禁令人神清气爽。
她呼出口白气,往STP科技走去。
最终目的地是总裁办公室—江与鹤的所在处。
回廊里人来人往,一片忙碌。
肩膀被撞了下,埋头于手中文件的人立马反应过来,抬头,“对不起。”
“楚小姐!”
他似惊讶又惊喜,神神秘秘地说:“来找江哥?”
这人正是汤俊,有许久没见了。楚桑落大大方方回应,“是。”
转而问起,“工作顺利吗?”
汤俊说:“顺利,但很忙。”
“高氏集团的项目在江总的帮助下起死回生,逆风翻盘,”他指了指四周,“这个月开始进入高峰期,到处都在忙。”
他喜气洋洋又得瑟,“江哥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牛逼的人!”
楚桑落一直有关注那件事。
STP科技加入后,智能汽车的项目几乎完全交由STP科技负责。
他们对原有技术进行改革,当前运用的系统不仅在全国遥遥领先,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极其珍贵先进的。
同时期,销售与营销手段灵活多变,最大程度刺激了消费。
是以,高氏集团不仅成功度过难关,还逐渐出现翻盘的迹象。
而这一切,都跟江与鹤有关。
“江与鹤不仅可以被称作科研大牛,更担得起商业奇才这个名称。”——这句话是听曹樊明叔叔说的。
他评价道:江与鹤商业手段高明而诡谲,果断又利害,绝不拖泥带水,还擅长洞察心理。
这样的人最适合混迹多变的商场。
她一直都相信江与鹤能办到。
如今被佐证,她便十分开心江与鹤被别人认可、赞扬、尊敬,眼眸一弯,回了汤俊话,“对。”
突的,汤俊神情认真,再强调一次:“这个项目才在初期,将来一定会赚很多钱。”
“江哥一定会有很多钱,一定会成为大人物。”
仿佛怕她不相信,又仿佛一定要让她坚信江与鹤很好。
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楚桑落只告诉他,“江与鹤很厉害。”
“这是客观事实,也是我一直笃定的真理。”
听到她的话,汤俊像是放松地笑了,“我去工作了,拜拜。”
汤俊是江与鹤的好友兼老友,自然能猜到江与鹤的心理。也或者,江与鹤跟他倾吐过心事。
由此看来,郑艺鸥跟她分析的那些原因,倒是有七八分对。
较大的阶级差距,即使她不在意,也少不了世人的闲话。
少不了江与鹤的在意。
她等着江与鹤成王,而后于高处并肩。
思索间,她已经站到了江与鹤的面前。
少见的,江与鹤没穿正板的西服,而是黑色立领夹克。
黑色短发长了些,垂下来稍微挡住了眉弓,鼻梁高挺,下颌角的弧度紧紧抓人眼球,流畅而迷人。
他皮肤白,黑白相撞,以往那股冷淡跟禁欲感消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落拓不羁,凌厉又随性。
他撩起眼皮,凤眼的形状十分漂亮,瞳仁黝黑。
这一瞬间,记忆回溯,几年前见到的陌生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随后,青涩感褪去,脸廓线条成熟。
变成了现在的江与鹤。
楚桑落觉得好神奇,他们的缘分竟从那时就开始了。
下意识的,她唇边溢出浅浅笑意,将手里的小竹篮放下,“给你。”
江与鹤垂眸,鲜红的草莓映入眼帘。
个头大且鲜嫩,草莓特有的芳香扑面而来,勾人垂涎。
编织篮提手系着丝绸,一支卡丽铁炮百合下斜插在篮里,粉白相间,清纯而优雅。
衬得草莓的颜色愈发鲜红,甚至铺红了江与鹤的眼底。他手指蜷缩,极力压抑着什么。
“清早送过来的,趁新鲜拿过来的。”
到底是有一段时间没走动,受伤的那只脚还是有些虚弱,站久了有点难受。
楚桑落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借力靠着办公桌,说:“还有,那对夫妇今天出来了。”
“嗯,今天刚好是一周,”江与鹤敛去了杂念,绕到前面来,“去那边,我扶你。”
楚桑落一愣,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
那里多了一张小沙发,似乎是考虑到冬季,上边还铺了毯子。
目测是羊毛绒,看着就十分暖和。
坐下,软硬适中,毯子也如想象中的那样柔软温暖。
江与鹤往下一瞥,微不可见地皱眉,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
然后他接上之前的话题,“他们还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楚桑落说,“想必是长了教训,哪敢还来。”
那桩事前几天告一段落。她跟江与鹤的想法不谋而合,中年夫妇刚结束上一段纠纷,就提起诉讼。
有时候最让人痛苦的,不是所有事的叠加,而是你以为解决了难题或侥幸逃过一劫,准备好好放松的时候,麻烦再次缠上身。
此时你已经为了上一个难题付出了所有精力,精疲力尽,无力抵抗,记忆也会更加深刻。
最终结果便是,中年夫妇被行政拘留一周。这对他们来说并不轻松,毕竟才卖房还了那八十万,又锒铛入狱,一般人都承受不了这个程度。
他们也曾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认错,求她放过他们一马。
然而他们怎么没想到,倘若那天江与鹤没有出现,她可能会摔得半身不遂。
而且,他们到最后也没认识到,她没有义务去帮他们。
即便是乞求原谅,也一直在给她戴高帽,妄想用道德绑架她。
既然他们不能真正悔悟,那就接受惩罚好了。
怕了,就不会再来了。
江与鹤敞着腿,双手支在膝盖上,交叉,“有事跟我说。”
她还是太善良了,仅仅让他们拘留了一周。
楚桑落:“你保护我吗?”
草莓的香气太浓郁了,隔这么远都飘到她鼻尖,还挤进心口里,甜滋滋的。
江与鹤轻轻点头,“嗯。”
拼了命也会护住你。
“那,”楚桑落弯起眼,“随时都可以吗?哪怕你很忙很忙。”
得到的是江与鹤肯定的回答:“随时都可以。”
楚桑落精致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如清雪里的繁花,清冷跟姝丽揉在一起,所有粉黛都不如这般绝色。
江与鹤眸色一深,嘴角微扬。
“笃笃”
敲门声响起。
“要工作了么?”楚桑落欲起身,“我在不方便吧,那我先回去。”
江与鹤按住她,“不用。”
楚桑落愕然,听到商业机密也没关系吗?
想到什么,她抿唇轻笑。
好像早就听过了。
江与鹤让她进研究室,那也是公司机密。
人没有进来,反而是江与鹤拿了一个盒子返身。
她探头,“这是什么?”
江与鹤蹲下,打开盒子。
是一双平底鞋。
LV新款,深红绸面,扣钻。
他仰头,“穿平底鞋比较好。”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楚桑落觉得哪里在热胀胀的,一股暖流游走全身。
默了几秒,才开口道:“好。”
她将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伸手,“给我吧。”
江与鹤取出一只鞋,“我帮你。”
霎时,楚桑落瞳眸收缩,微微拱起的莹白脚背往后收。
然而,江与鹤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别躲。”
她的脚踝太细了,骨感纤巧,又肤如凝脂。他敛眸,眼底翻涌着炽热与痴狂。
他的手掌太烫,楚桑落感觉被接触的那块肌肤都要燃烧起来了。
她红着耳根默许了江与鹤的行为。
江与鹤替她解下鞋扣,脱下高跟鞋。又轻柔地为她换上平底鞋。
但,她的脚没有落到地上。
而是踩在了江与鹤的腿上。
江与鹤抬眼,神色似乎有些虔诚。
楚桑落心神一震,赶忙踩到地面。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厉害。
她望着脚上的鞋,状似随口道:“这双鞋很好看。”
“对。”
江与鹤想,主要原因还是她一双脚生得好。
不对,她哪里都生得很好。
楚桑落压低身子,跟他平视,“无关价格,无关工艺。”
“因为是送你的。”
“仅此而已。”
无论你贫穷富有,我喜欢你这个事实不会变。所以,在感情里,我们是平等的。
甚至于,我先动心,你比我更有优势。
对视良久。
江与鹤凑近她,唇角上翘,“那么,一起跨年吧。”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气息跟身上的冷香一齐而来。
楚桑落僵在原处,唯有一颗心脏活泛过度。
“噗通”“噗通”
跳个不停。
第28章 现在不一样了
12月31日,天空飘起了小雪。
江与鹤将车停在楚家别墅前。
他倚着车,没有拿出手机,只是静静地等着楚桑落。小雪花落在肩头,又很快融化成水。
忽地,他眼眸一亮,旋起了笑意。
楚桑落长发飘飘,轻盈地越过丛丛绿植,来到他的面前。
她说:“我来了。”
她穿的中古式驼色套装,复古又贵气。胸前还有一个黑色蝴蝶结,多了些俏皮。伞裙腰线高,突出纤腰,盈盈一握。
还好,是穿的平底鞋。
江与鹤放心了。
“那我们走吧。”
“好。”
楚桑落系好安全带,捏着手指,几经纠结,问:“我这样好看吗?”
造型师说,这个妆容叫杏仁烤奶妆。伪素颜,偏点清纯可爱。她照镜子觉得还行,但跟她本身气质有些违和,有点担心。
江与鹤眉梢一扬,转头。
她的眼神紧张又期待。
他定着看了片刻,心软得一塌糊涂,给出回复:“好看。”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种样子,你都好看。
最好看。
楚桑落垂头,抿唇抑住嘴角弯起的弧度,“哦”
大街上一派热闹喜悦的氛围,每条街道都夸张的充满了人群,人山人海。
他们要到对面去。
红灯停,绿灯行。
后面的人开始骚动,楚桑落很少来这种场合。她怕被挤走,跟江与鹤走失,赶忙看向旁边。
“别怕,我在。”
江与鹤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他高大的身形替她隔绝了后面的拥挤,安妥地将她护在怀里。
楚桑落感觉还是很挤,反手悄悄拉住江与鹤的衣襟。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江与鹤心情很好地笑了下。
过了马路,行人各自分流,不再那么拥堵。
如愿到了餐厅,吃了晚饭。
这会儿才六点,这一年还有六个小时。
不过这些时间用来干什么呢?
楚桑落并不擅长安排游玩攻略。
她本能地问:“接下来干什么?”
“逛会儿,消消食,”江与鹤说,“要去看电影么?”
“看。”
楚桑落基本没有在那种大影院跟大家一起看电影的经验,以前是没有人跟她一起,她也并不适合那种场所。
踏出餐厅大门的那一刻,她想,现在不一样了。
一起沿着街道直走,能看到许多商贩摆着地毯。
还有骑着自行车的,后座系着一簇气球,全是粉红爱心形状的,有种别样的浪漫。
老板慢悠悠地踩着脚踏板,一边用地道的方言喊:“买气球咯!五十一个。”
原来,这座城市不仅可以忙碌繁华,还可以充满市井味,人情味。
她看得出神,江与鹤心神一动,直接喊住了老板。
老板停在路边,热情洋溢地说,“两位要几个?”
江与鹤:“一个。”
楚桑落反应过来时,老板已经欢快地收下钱,祝贺道:“新年快乐!”
随后踩着单车驶向别处。
江与鹤手指绕着一根线,递过来,“拿着。”
楚桑落保证,她只是多看了会儿,并没有想买的意思。
但江与鹤买了,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ovo
江与鹤一松,气球就快速往上飘。楚桑落愣了下,还是江与鹤及时拉回了线。
他说:“把手伸出来。”
楚桑落不懂他要做什么,依旧抬起手。
江与鹤低头,将细线缠了一圈,系在她的手腕上。
他边系边说,“这是氢气球,不拉住会跑的。”
凤眼狭长,眼尾上翘,好看的同时又带着冷漠。而此刻,这双凤眼多了些柔情。
在楚桑落的视角里,男人睫毛浓黑,根根分明,一股子温雅。她看着江与鹤,心生欢喜。
“好了。这下不会飞走了。”
楚桑落定睛一看,江与鹤给她系了个蝴蝶结,平平无奇的细线就像一串手链固定在她的手腕上。
莫名的好看。
她顺着结仰头,粉红色的气球飘在上空,随风摇摆。它在的地方,他们就在。
她眨了眨眼,“是啊。”
他们路过美食街,各种小吃的香气扑鼻而来。揽客声与交易声不绝于耳,如火如荼。
她见了许多没见过的特色小吃,锅贴啊,臭豆腐啊,烤冷面,蟹黄壳等等。
种类眼花缭乱,各式各异。
她决定道:“以后要来尝一下。”
江与鹤提议说:“现在就可以。”
楚桑落摇头,“晚饭吃得饱。吃不下,买了也吃不完。”
江与鹤侧眸,“那下次再来。”
“好,记住了,”楚桑落加了个主语,“12月31日晚上,江与鹤答应楚桑落下次陪她来吃这些小吃。”
她眉眼灵动,像是有些得意。
江与鹤:“嗯。”
再走不久,对面“XX电影院”三个大字尤其明显。
楚桑落惊讶,“怎么到电影院了?”
她只是跟着江与鹤,完全不知道在往什么方向走,一点脑子都没用。
“顺便绕过来了。一举两得。”
江与鹤突然把她往里拉了一下,一个将要撞到她的人擦肩而过。
“看路。”
楚桑落乖乖的,“哦。”
影院里也是人满为患,等候厅里塞满了人,情侣占大头。当然,也有不少一家人的。
上方的屏幕滚动着贺岁档,江与鹤问她,“想看什么?”
喜剧片,文艺片,动作片,几个种类的都有。
而最冷门的,是一部惊悚片。
想起那晚叶媛跟她说的话——恐怖电影有利于促进感情。
楚桑落一指,“这个。”
跨年夜谁看恐怖片啊,她怕江与鹤问什么,指尖慢慢收回。
然而,江与鹤并未多言,简洁地说:“我去买票。”
过了会儿,他拿着票,还抱着一桶爆米花回来。
“要开场了,我们进去找位置吧。”
楚桑落点头。
检票口,他们被拦住了。
工作人员说,“女士,这个气球不能带进去。”
气球太轻了,楚桑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那我寄放到你们这,我待会儿过来取。”
“好的,女士。”
楚桑落扯开蝴蝶结,把气球交给他,叮嘱道:“要牵好,不然会飞的。”
眼前的顾客气质清冷,眼势走向往下,样貌自带冷感。口吻也是疏冷客套的,却认真而严谨地说着这样的话。
感觉,有些反差萌呢。
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外貌协会,面对这样一个美女,工作人员语气温柔了很多,耐心地说:“您放心,我们一定替您保管好。结束后来原处找我就好了。”
江与鹤瞥了一眼。
工作人员是个清秀的青年,大概跟他们同龄。笑得一脸灿烂,让人不爽。
他悄然挡住工作人员的视线,出声道:“走吧。”
楚桑落没觉察到什么,应:“嗯。”
进了电影厅,影片已经开始了。屋子里亮着的就只有荧幕。他们摸着黑找到了座位。
楚桑落四周打量了下,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人。他们在后排,前面的人隔了一排,后面的也隔了一排。
江与鹤将爆米花给她,“听说是女生看电影必备的小零食。”
爆米花超大一杯,楚桑落只好双手捧着,“你不吃吗?”
江与鹤:“我不爱吃甜。”
楚桑落望着他,表情局促。
才不是,你明明就喜欢。
江与鹤无可奈何地解释,“草莓跟糖醋排骨是例外。”
“好吧。”
楚桑落转向屏幕,电影的主人公出来了。
剧情紧凑,挺有吸引力的,就是看不出半点恐怖片的样子。
本来不打算吃爆米花,但看着看着,总觉得差点什么。后来就变成了一边吃一边看,还试图分析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
完全忘了原本的目的。
电影里又死了一个人,鲜血四溅。
前面那对情侣,女生已经尖叫着钻进了男生怀里。
江与鹤偏头,看她一脸入迷,无端浮起淡淡的失落。
“你觉得凶手是谁?”
楚桑落终于舍得搭理他了,可他根本没看电影,随意道,“这个警察。”
楚桑落腮帮微鼓,“我觉得不是。”
她又转头,继续看她的电影。
江与鹤无聊,也只能将视线投向电影了。
后半段,电影的恐怖因素逐渐加重,惊悚的情节一环接着一环。
楚桑落身子逐渐僵硬,爆米花也没吃了。
到剧情高潮。凶手已经暴露出来了,是一个满嘴獠牙的怪物。
它步步紧逼不知情的主角,配乐阴森,像阴暗寂静的房间里滴答着水声,却散着血腥味。
“滴答”“滴答”
楚桑落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手脚发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怪物”来到主角身后,音乐变得急促,狂风呼啸而过,白骨森森。
它举起巨大的锤子,眼看就要落下。楚桑落呼吸一滞,努力支撑着身体,想要逃避的瞬间,有只手覆住了她的眼。
江与鹤低声道:“没砸到主角。”
她一个人度过的时间太多了,以至于方才害怕的时候,本能的想独自承受,忘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忘了还有人可以依靠。
闻着江与鹤冷冽的气味,楚桑落感到踏实了许多,不合时宜的有些开心,“它走了吗?”
掌心好像被两把小刷子刮过,酥麻酥麻的。
江与鹤说:“还没有,在打斗。”
激烈的打斗声回荡在整个影厅里。楚桑落好奇,抓着江与鹤的手往下移了点,露出一只眼,又迅速遮上。
但发现不吓人,她说:“好了,我不怕了。”
江与鹤哼笑一声,拿开了手掌。
直到电影结束,他的目光也只留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第29章 希望岁岁年年有今朝
快到凌晨了,人群开始往固定某个方向聚拢。
楚桑落不解地问:“他们去哪?”
“大摆钟那个位置,”江与鹤偏头,“记得吗?我们刚刚路过那里的。”
这么一说,楚桑落就想起来了,“记得。”
“可是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与鹤没有解释,只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夜色已浓,璀璨的灯光点缀黑色,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大摆钟这边,几乎是爆满的状态。楚桑落艰难地挤进去,周围都是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大摆钟,距离下一年还有五分钟。
每个人都隐隐期待着什么。
“楚律!”
这声音耳熟,楚桑落看过去,略感意外。
叶媛在冲她招手。
叶媛从人潮里“杀出重围”,对着两人说,“你们也来跨年吗?”
“是的。”
这说话间,叶媛的其他几个朋友也挤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相机,想到叶媛的职业,也就能理解了。
大概是来拍视频的。
这群人纷纷打招呼,“楚律好。”
楚桑落颔首,神情淡然。
他们的视线在楚桑落跟她旁边的人流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又不敢直说。
江与鹤也是不悲不喜的表情,两人风轻云淡得如出一辙,与跨年夜里的热闹格外违和。
唯一有点气氛的,大概就是楚律手里的粉红气球。
楚律诶,冰冷大小姐,应该是对这些小玩意不屑一顾的。
只有叶媛跟楚桑落关系近点,她跟楚桑落耳语,“你跟江与鹤好配诶。”
刚才她看到两人的背影,第一时间就萌发了这个想法。
江与鹤个高,黑色风衣。楚桑落在他旁边显得玲珑依人。
尤其是两人站一块的时候,尽管没说话,但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是不同的。
楚律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江与鹤也没有那般薄情。
就好比两个冰块相近,升起袅袅白烟,一触碰,发现烟竟带着暖意。
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越看,却越觉得两块冰挨在一起很合适。
楚桑落抬眼,看了下江与鹤。
心口处跑出点不明的喜悦,融入到跨年夜的喧嚣里。
叶媛边打量江与鹤,边跟她说,“不骗你,真话。”
“好了,”叶媛想起正事,朝着摄影师说,“还有三分钟了,快准备好拍摄。拍好看点啊。”
“那必须的。”
人群吵闹起来,人声鼎沸。
时间进入倒数,大家开始一起数数。
“十、九、八…”
兴许是受了感染,楚桑落也有点激动跟期待,嘴里默默数着,“五、四…”
最后三秒,所有人一起开口,
“三、”
“二、”
“一。”
零点到,大摆钟敲响新年钟声。人海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新年快乐!”
楚桑落跟江与鹤卡在这一秒,对视。
他们互道祝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无数气球缓缓升起,承载着美好愿望,朝天穹飞去。
各样气球一齐飞舞,场面好看极了。
楚桑落也解开线头,放飞了气球。
她仰头,注视着那只粉红气球的轨迹。
她许下心愿。
希望岁岁年年有今朝。
以后的每一次跨年,都要有他在。
小雪纷飞,她挺翘的琼鼻沾上雪粒子。
黑色小痣清秀俏丽。
江与鹤侧眼,神情专注而缱绻。
*
晚上睡得晚,新年第一天就睡了懒觉。
起床,拉开窗帘。
外面雪霁初晴,万物都如洗过一般明净。暖阳明媚,万里无云。
真是个好天气。
楚桑落眯了眯眸子。
“小楚,母亲大人跟你发来视频啦。”
“拿过来。”
得到命令,小C用机械手捧着手机,滑轮滚动,灵活地避开障碍物,来到床边。
想当初,小C还不能很好地识别障碍物,老是撞到。经过江与鹤的改装,已经今非昔比了。
江与鹤可真厉害。
想着,楚桑落顺手接了视频通话。
“还没起床?”
楚桑落一怔,赶忙回神,“是的。”她掀开被子,礼貌地说,“妈妈,新年快乐。”
“嗯,”白玲保养得极好的眉心起了褶皱,面上有些犀利,“起太晚了。”
楚桑落认错说,“下次不会了。”
“年轻不能懒惰拖沓,要养成早起的习惯,”白玲教育道,“我在你的岁数,都是七点以前起的。”
她虽然忙,但每次看到女儿有什么做的不对。作为母亲,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楚桑落坐姿端正,再次认错道:“妈妈,对不起。我记住了。”
“知错能改就行,”白玲自认开明,并不揪着孩子的错误喋喋不休。
她话题一转,“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伤了。”
楚桑落顿了片刻,然后简单解释了一下。
白玲听完,“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路,就要走好,不能因为这些意外就放弃。”
“好的,妈妈。”
楚桑落觉得,她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决定了就不会更改。只是她的妈妈好像不怎么相信她,或者不太了解这一方面。
“嗯。”总体而言,白玲认为她的人生顺风顺水。除了事业,最令她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上次一别,又是好几个月没见女儿了,她话音一柔,“乖乖,脚伤好了吗?”
楚桑落微笑着说,“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前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白玲又问,“肇事人处理了吗?”
“嗯。”
“下次发生这种事记得跟妈妈说,”白玲看起来跟普通母亲一样护犊心切,“妈妈为你撑腰。”
楚桑落还没回应,白玲那边就抬起头,扬声道:“进来。”
之后,她听见有人说:“白总,这季度的财务报表出来了。”
楚桑落猜三秒之后,这通视频通话就会结束。
果不其然,白玲下一秒就说,“妈妈要工作了。”
预料之中的事,楚桑落波澜不惊,“好的。”
刚好三秒,通话结束。
正要去洗漱,她又接到来自叶媛的微信消息。
按道理说,叶媛还没起床才对。
开头就看到叶媛的三个超大的“!”
楚桑落缓缓打出一个“?”
叶媛甩过来一个视频链接,楚桑落一看是微博,回她:没有微博,不点
叶媛:不看会后悔的!
叶媛:昨晚我不是拍视频来着吗,你跟江与鹤意外入镜了。
那也算他们的纪念,第一次一起跨年。楚桑落来了兴致:那我看一下。
叶媛:你们在2:53秒,注意评论区!!
由于没有这个APP,链接跳转到了微信里的微博小程序。
楚桑落并不急着去看属于他们的那部分,但视频跳转出来,显示出的第一条评论是:“我的眼神拐过好多道弯,只为偷偷去看你”
楚桑落不明所以,好奇心一勾起,索性点开了评论区。
磕CP就是最快乐的:2分53秒那里,呜呜呜,太好磕了!
你才是普通网友:男人眼神错开过好多次,才小心翼翼地停住。就像晦涩的青春期里,茫茫人海里的我,爱上了人群里最闪亮的你。我不敢直视你,但每一次的眼神轨迹,终点都是你。
不想开学:你老师,请问哪里可以买到您的著作?太会写了5555
期末高分过:救命啊!我的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一部小说了!太香了!
搞钱是正事:楼上的,递笔
……
2:53秒,不就是她跟江与鹤入境的时间吗?
昨晚,江与鹤真的有这样看她吗?
楚桑落心砰砰跳,他们的描述太美好,太浪漫,她忍不住直接滑到了时间节点。
人群都在为新年欢呼,叶媛在其中笑颜如花。
而在视频角落处,他们的身影出现了。
江与鹤目光错乱,往旁看了几眼,随后才像是漫不经心地望向她。
然后再也没有移动过,眼角染着笑意。
楚桑落咬着曲起的指节,羞涩跟甜蜜一起融化在眉眼里。
属于他们的时间只有五秒左右,楚桑落不禁多看了几遍。
她重新翻看评论,每一条都写得很好。甚至还有网友热心地将视频截图,做成了动图。
她一面感叹网友文笔之好,一面感叹网友视力之好。
这段视频给她看的话,可能要好几次才能发现这个小细节。
她险些就错过了,江与鹤掩藏着的心动。
退出小程序,她心情格外的明朗。
叶媛在几分钟之前发了消息:看完了吗?我突然觉得江与鹤真的好喜欢你
叶媛:他这眼神感觉像暗恋你很久了。你俩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叶媛用词太夸张了,每句话都加个最高级的程度副词,楚桑落白净的脸皮扫过一团红云。
她回道:我见过他,不过他应该不记得了。
叶媛:是吗?
楚桑落:嗯,擦肩而过而已。
叶媛:高冷的人最闷骚,这句话太准了。上一次还看到他那么冷淡,结果昨晚就漏了馅。藏得真深。
楚桑落脸色微顿。叶媛不了解情况,她却心知肚明。
江与鹤的冷漠好像从上个月的那通电话起就开始消退了。
原因是什么呢?
思前想后,不得其解。
她很快就释然了。
感情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是那一瞬间,江与鹤发现对她有好感了。
今早的微信还挺忙,爸爸也发来了微信。
爸爸:过年有事,不回家。大年初二有个国际快递,回家签收一下。
楚桑落没有思索便回:好的。爸爸新年快乐。
爸爸:嗯。
刚回完这边,又收到了来自妈妈的消息。也是通知她:过年不在家,有事让她帮忙。
他们一家三口一年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天。
一个人过年这种事,楚桑落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于是,她与往常一样回复妈妈:好的。
只是比起以前,没有比这次再心平气和的时候了。
第30章 还不完
农历新年之前,楚桑落接的最后一个单来自郑艺鸥。
当然,并不是郑艺鸥犯了什么事。只是她看上了一个出道不久的小爱豆——秋越川,被爆出年入百万,却不管农村的重病母亲。现在母亲将他告上法庭,社会舆论也非常严重,声势浩大地要求秋越川滚出娱乐圈。
无论是秋越川个人微博下,还是各大官媒微博下,到处都充斥着此类言辞。其中还不乏带有恶毒侮辱性的词汇,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楚桑落本就欠郑艺鸥一个人情,既然开口了自然会帮忙。不过意外得知,秋越川之前是酒吧服务生,巧的是,还正是她醉酒的那家酒吧。
那晚,郑艺鸥专程去那家酒吧“偶遇”秋越川。这才有了后面郑艺鸥打电话叫江与鹤来接她回家的事。
说起来,秋越川也算是间接促进了她跟江与鹤的感情。
因此,楚桑落顺其自然地接手了这桩案子,而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眼下,她就在跟秋越川交流恰接。
秋越川一头蓝发,长度遮住了眉眼,皮肤非常白,是有点颓废跟苍白的那种白。
他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的,问一句答一句,好似根本不在乎结果。
楚桑落拿笔敲了敲桌面,警告道:“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么?这是关乎你人生的事。”
由于长期训练,且爱豆对身材管理极严格,秋越川连手指都是极为消瘦的,他拉起连帽衫的帽子,罩住了头,“赢不赢都随便。”
他起身,“楚律师,我困了,明天再聊吧。”
门开,秋越川出去,江与鹤进来,两个人在门口撞上。
江与鹤侧身让他,扫过他一眼。
楚桑落抬头,“你来了。”
江与鹤坐到对面,“嗯。谈得怎么样?”
楚桑落抬了抬下巴,“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不怎么配合了。”
“一定要接这个案子吗?”
这件事在网络上发酵得很厉害,但凡跟秋越川有关系的人都被拉出来讨了一圈。
江与鹤担心,楚桑落会被网络攻击。
“郑艺鸥帮过我,还人情来着,”楚桑落编了个其他理由,“这个案子挺有意思的,我自己也想接。”
江与鹤沉默了会儿,也没再劝说,“这段时间带几个保镖在身边吧。”
“没事。”楚桑落不大在乎,“其实案件挺简单的,可能因为秋越川是娱乐圈的人,对家制造矛盾想拉他下水。”
“再说清楚点,应该是郑艺鸥的对家。”江与鹤冷静地指出实质,秋越川没背景,也称不上流量。值得对方大费周章的,只有他背后的资本。
“确实是,”楚桑落点头赞同,“不过郑艺鸥投资他,也不完全是看上这么简单”
江与鹤眉心一拢,楚桑落解释说:“秋越川那张皮相混演艺圈还真挺合适的。再说他年龄刚满二十,未来可塑性很强。”
“是么?”江与鹤面色如常地说。
“嗯嗯,”楚桑落以为他没看清秋越川长什么样,还主动拿起手机百度了照片,“郑艺鸥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江与鹤的目光略过手机屏幕,“哦,还行。”
说完,他端起腾着热气的咖啡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
楚桑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讷讷地说:“可能我们审美有差异?”
“嗯,可能。”
江与鹤接连往咖啡里放方糖,这已经是第四颗了。
见状,楚桑落不禁问:“咖啡很苦吗?”
方糖迸进棕色液体里,江与鹤拿起勺子搅拌,回答:“有点苦。”
楚桑落善解人意地说,“那我的这份方糖也给你吧。”
江与鹤看向她,气笑了,“谢谢啊。”
*
楚桑落是觉得江与鹤当时有些不对劲,他爱吃甜也不至于放那么多方糖。
不过后头因为案件的调查,她也没深究下去。
这天去见完秋越川,她在一家下午茶餐厅看见了江与鹤。
玻璃是透明的,而江与鹤又坐在窗边。他对面是一位中年妇女,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五官上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阿姨嘴巴一直在动个不停。江与鹤寡言少语,阿姨大概说了十句,他才说一句。
楚桑落降下车窗,观察了会儿,发现两人眉目之间有点相似。
这该不会是江与鹤的妈妈吧?
接着,江与鹤像是答应了阿姨什么,招来服务员结完账。头一偏,视线准确地锁定到她身上。
楚桑落心突的一紧,手抓着方向盘,加大了力气。
但是江与鹤却将阿姨送上了出租车。
是她猜错了?阿姨并不是江与鹤的妈妈。
江与鹤朝她走来,弯腰,“附近有个公园,一起去坐坐?”
楚桑落说:“好。”
江与鹤弓腰进车,给楚桑落指路。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一起下车。
公园里是冬季独有的萧条,西斜的夕阳错落在高达的水杉树之间,橘红色调也暖暖的。落叶满地,踩上去有些松软。
人不是很多,四周静谧。
“那个阿姨是谁啊?”话一出口,楚桑落又赶着加了句,“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江与鹤直接说,“我母亲。”
“哦。”楚桑落有很多想问,可又怕不该问。
如果江与鹤跟母亲关系好,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的。
江与鹤像是会读心术一般,娓娓道来,“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开家,这是成年后第一次见她。”
楚桑落错愕,瞳孔微微放大。然而江与鹤还是泰然自若的样子,“她这次找我,希望我能去她现在的家里吃饭。”
面前有片湖,澄澈而幽深,湖面平静得不起一丝涟漪。
江与鹤凝视着它,内心也只有平静。
“你想去吗?”楚桑落面色严肃,“不想去不用勉强。”
江与鹤沐浴在温暖的光线里,对她笑笑,“去。”
十一年没见的母亲突然出现,怕是不止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
到底还是养了他十年,想要些回报也很合理。
“什么时候?”
“明晚。”
“小心些。”
江与鹤眉梢一挑,勾唇笑了。
这副严谨的表情,难道还怕他吃亏么?
“秋越川这件事渐渐明了了,”楚桑落语气沉闷,“秋母根本并不算一个母亲。”
“嗯?”
“她是单身母亲,从小便虐待秋越川,让几岁的孩子在大冬天去河里洗衣服,打骂是家常便饭。秋越川高中没读完就让他出来打工了。”
“她喜欢打麻将,牌术很差,秋越川的工资都拿去给她还债了。现在看秋越川进了娱乐圈,狮子大开口,每个月要一百万的生活费。”
楚桑落越说越皱眉,看起来在为秋越川打抱不平。
江与鹤有些没由来的气闷。
“秋越川拿不出钱,秋母就去闹。最后竟然跟别人搅和在一起,去搞坏亲生儿子的名声。”
江与鹤开口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吗?”
“没有。”做律师这行,什么人都见过。最能体会人性之恶。
楚桑落叹气,“只是秋越川不配合,他不想去法庭,想私了。”
“但这事不上法庭,无法洗清他的罪名。外界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江与鹤情绪很淡,“他可能不想跟世界上唯一还有联系的亲人当庭对峙。”
血缘就是世间最大的羁绊。
楚桑落微怔,复而对江与鹤道:“你知道我准备怎样辩护吗?”
“怎么?”
为秋越川辩护么。江与鹤眼眸沉沉,眼底映着发蓝的湖水。
楚桑落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父母跟子女也是如此。”
“若父母不善,孩子也不必一昧忍让;若孩子不孝,父母也不必一直宽容。”
她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想告诉江与鹤:如果你妈妈提出过分的要求,请不要答应。也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江与鹤的一颗心吊在“这是她为秋越川准备的辩词”上,仅仅嗯了一声。
……
到了第二天,江与鹤提前离开公司,按照江母给的地址找去。
车停在一幢普通居民住宅小区里。
江与鹤提着礼品,甫一下车,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拘谨地对他说,“你就是小江吧?”
“小碧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他个子不高,气质有些文人的儒雅,搓着手说,“你妈妈在做饭,叫我来接你。”
“对了,我叫赵兵。”
相对他拘束的热情而言,江与鹤就冷淡许多了,“赵叔好。我是江与鹤。”
赵兵连忙说,“我帮你提吧?”
他说着就拿过了礼品提袋,江与鹤也不跟他争。
一边走,江与鹤就一边打量着周边。
然后得出个结论:她过得还不错。
小区虽然不算高档,但也是小康水平才能购买得起的房子。
乘着电梯上楼。
赵兵摸出钥匙打开门,对江与鹤说,“不用换鞋,直接进去。”
他一面对屋内喊,“小碧,小江到了。”
江与鹤踏进去,赵兵就在后边换鞋。他看到屋内还有一双拖鞋,成年男人的大小。
他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针织鞋。
每到冬天,江母都会用毛线给他勾一双。
“来啦,”江母系着围裙,手里端着菜,“饭菜刚好,快来吃。”
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满脸慈爱,让江与鹤有几秒的恍惚。
“别愣着了,赶快来吃。”江母催促道。
餐桌上摆满了佳肴,鸡鸭鱼一应俱全。
江母非常亲热地给江与鹤夹菜,“尝尝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
赵兵还拿出酒来,“喝一杯不?”
江与鹤说:“不了,开车来的。”
“也是,我糊涂了。”赵兵乐呵呵的,江母则嗔怪他,“医生说了让你少喝点酒。”
“偶尔喝点嘛。”
江母肃着脸,“一点也不许喝。”
“好,听你的。”赵兵笑得眯起了眼睛,然后注意到江与鹤还在,招呼道,“小江,不要客气,随便吃。”
赵兵用手肘怼了怼江母。
他们的小动作尽数落在江与鹤的眼里,他只是默然地吃着饭。
嘴里嚼的是江母给他夹的肉片,味道没变,只是不再觉得像记忆里那般美味。
他喉结滚动,“嗯。”
赵兵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再看他的母亲,也是一模一样。他神色不改,任由他们在耳边亲热地问候。
吃完饭,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腿交叠。
赵兵去洗碗,江母留在这里陪他。她犹豫着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江与鹤说:“挺好的。”
她像是有些欣慰,“你打小就聪明,胆子也大。现在都成公司老总了。”
江与鹤没说什么。
她又问:“你一年能赚上千万吧?”
“嗯。”
彼时,赵兵洗好了碗。从厨房出来,跟江母交换了个眼神。随后江母就说,“我去帮一下你赵叔。”
“嗯。”
江与鹤只当没看见他们的互动。也明白,接下来才是正题。
后来走出那道门,江与鹤觉得有些轻松。就好像赌徒还完了债,不欠任何人什么了。
江与鹤住的是小区,还没驶进去便在中途看见熟记于心的车牌号码。
他手指蜷了下,而后停车敲响对方的车窗。
里面的人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落下了车窗,睡眼惺忪却淬着光,“你回来了。”
江与鹤眸底发热,喉头发紧,“嗯,你怎么来了?”
“我买了草莓,要不要吃?”楚桑落歪头看他,小声抱怨,“我等你好久了。保安说不认识我,不让我进去。”
江与鹤心口处像是被熨帖过一般,冬日里的寒意尽数消失。
他哪里值得她对她这么好。
这辈子,他还不完的、还不起的,只有她的中意。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