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见字如晤(本世界正文线完结)
光明之都。
主持完今年的新兵见面会, 艾布纳急匆匆地向皇宫赶去。十年时间,足够他从一个青涩的外派骑士成长为王国的总军需官,但与外界的变化相比, 他个人的变化似乎不值一提。
除了未经世事的稚童, 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还记得那段时间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十年前很寻常的一日, 但无论是在光明之都的教士,还是分散于王国各地的教士, 都发现他们突然失去了使用光明魔法的能力, 甚至连那些附魔武器都无法吸附光明之力。好像在一夜之间,光明神便不再注视这个世界, 人们失去了神的眷顾。
除了再次陷入沉睡的黑暗神以外, 唯一知道变故发生原因的也只有顾洛了。
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的元素体,一切超凡力量的来源实则都为神。人与神使用的力量本质都是一样的,所差的无非是量的大小。这也是为什么在过去, 黑暗神会觉得人类就像一群趴在光明神身上的吸血虫。
这样的天赋和力量是神赐予的, 神也能随时将之取回。就像黑暗神伤重时为保存自身, 收回了魔族使用力量的天赋, 使得魔族从此在与人类的争斗中处于下风一样,光明神虽然没有主动切断这种联系, 但随着祂最后一块灵魂碎片的消散, 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也便随之消失了。
如果教廷高层知道他们对津辞的迫害加快了这一进程, 一定会后悔到捶胸顿足吧。顾洛漫不经心地想到, 但这又与他有何关系呢?
失去了光明之力的教廷就像是一头失去了獠牙的猛兽, 对付这样的敌人,可是能省下不少事。顾洛对这种场面乐见其成。
一开始, 在教廷高层的要求下, 教廷之人皆对外三缄其口, 维持着一如往常的平静假象,依旧保持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但随着北境起义军的出现,这种虚张声势的假象很快便被打破了。
爆发起义的地点是王国最北边的蒲斯塔城,那里向来混乱,会出现对自己生活不满而作乱的人也实属正常,或许很快会被教廷与王国的联军所镇压。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支队伍的领头者居然是王国四皇子顾洛。顾洛自被遣到边境,人们便心知他已与王位无缘,所以这看起来又像是一场上层内部的夺权谋逆。
如果是上层内部的争权夺位,无论坐上王位的是哪一个人,视线最终都能难突破自身所在的阶级,平民的处境似乎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该受压迫的依旧受到压迫。所以一开始,人们只唾弃顾洛没事找事,自甘堕落地与混血为伍,与移民至此的魔族勾结,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但随着战线的推进,看到顾洛领地范围内发生的实际变化以及平民得到的实际好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支队伍。他们倒不担心将来要与混血或魔族平起平坐会降低他们的自身地位,他们只看到那些曾经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人被推翻了。
这竟然成为了一场由皇室成员领头,却自下而上、推翻贵族与教廷的起义。如果顾洛的芯子里不是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这无疑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不信任顾洛的最初自然大有人在,但在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又看到队伍的构成后,他们开始觉得,如果顾洛背叛,那么他手中握着的刀最终会变成捅向他自己的刀,冒着风险得到一场空,这样的代价似乎是太大了。
结果是毫无悬念的,在一方人心所向,另一方骤然失去过于依赖的超凡力量的情况下,北境起义军很快大获全胜。当然,这其中也有教廷内部本就走向分崩离析的原因。从落日森林出来后,顾洛便预料到了光明之力的消失会给本就派系林立的教廷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于是写信给了身处光明之都、教廷内部的露西。在露西的暗中操作下,教廷内斗愈发严重。贵族那边长期与教廷互惠互利,常常借用教廷的武力对外震慑,自身的力量反而不足为惧。
最终,艾布纳见证着顾洛登上了王位,大刀阔斧开展了一系列改革。这些年,那些改革的成效也逐步体现了出来,一切都在变好。
但是位于权力顶峰的那个人却再也没有露出过发自内心的微笑。随着局势趋于稳定,艾布纳还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顾洛放权的速度加快了,这对顾洛自身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变化,意味着他在这个世界上需要挂念的东西更少了。
其实在一开始,顾洛甚至想直接废除君主制,但考虑到过去王国的权力有很大一部分被教廷把持着,这样做大概率会让一部分人生出异心,不如先将权力集中起来,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分散权力,所以最顶端的改革反而是最慢的。
听见侍卫通传艾布纳的到来,顾洛从堆叠如山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你来了。”
“嗯。我说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我可生怕哪一天在军营,突然听到国王猝死的消息。”虽然这几年顾洛愈发不苟言笑,但艾布纳却知道他的本质一直没有变,他下意识地保持着过去与顾洛相处时的随意态度。因为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连他也改变了态度,那么顾洛身边就真的连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也没有了。
顾洛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每个人都会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行了行了,不想笑就别笑,笑得丑死了。说吧,这次找我是什么事。”
顾洛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递给艾布纳。艾布纳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看到了“立宪”“议会”等词。
“你决定好了?”作为靠近权力中心的人,所有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艾布纳,他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
“嗯我就有种预感,我马上就能去见他了。”顾洛盯着墙壁上的魔晶矿等。
“你别胡说。”艾布纳瞪了他一眼,却看到了他发丝中夹杂的几丝雪白,突然有些说不出反驳的话了。按照顾洛这几年没日没夜、像燃烧生命一样处理政务的架势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知道了,我待会就休息了。东西你拿回去看吧,过几天,叫上露西,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顾洛说道。
等艾布纳走后,顾洛对着空落落的宫殿发了会呆,然后打开抽屉。这个抽屉里有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封信、一个骨灰盒、一条猫眼石项链。他将那条项链戴上,然后郑重地戴上手套,拿出那封信读了起来。
这十年间,他不知道已经将这封信看了多少遍,将内容烂熟于心。但每当疲惫,或者是想放弃时,他还是会拿出那封信读一读。至少看到这封信,看到那个人留下的字,他才会觉得自己付出双倍功德,留在这个世界的决定是值得的。
【顾洛,
见字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当已经死了。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做了一个很残忍的决定,毕竟被留下的那个人总会是最痛苦的。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比起看到你伴随世界的毁灭而逝去,我更想看到你好好活着你们都该好好活着,不论是你、艾丽、露西、亚摩斯还是其他善良的人们。
说来也是挺可笑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怨恨。可如今,我却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主动去死。不过以我的身体情况,早晚也是要死的。比起被黑暗完全侵蚀,我觉得回归光明好像更加体面一点,这是不是显得我更加肤浅了(笑)。
我这一生,对所有人都问心无愧,只除了你,我无法回报你那直白坦诚的爱意。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常常想,为什么不能让我早点遇见你。但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了。在还是圣子时,我的地位使我能感受到的注定只有人们颇有距离感的敬意。而在那个夜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的出现却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第一次有人与我的心那么近。
与你相伴的一路上,我无数次受到内心的拷问。我知道以我的身体情况,应该早就断了你的念想。但是我发现我实在过于贪恋你给予我的那份温暖,我不想推开自己的所爱之人。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错误选择会让我的离开对你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不过听黑暗神说,之后我的灵魂会用于修补这个世界的裂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代表着我会一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陪着你,看着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像你过去所说的一样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天亮了,我得走了。祝你有个好梦,祝你往后皆是好梦。
伊斯米兰达历一千三百六十二年,津辞亲笔】
“你说你会一直看着我,还祝我做个好梦。可是这些年,我却一次也没梦见过你。有时候我都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在下一个世界等我了。”顾洛将那封信放在心口。
在津辞走完剧情后,顾洛便已经想起了过往的一切。他曾与津辞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世界,但是在这个世界,直到爱人的灵魂燃烧殆尽,他才想起一切,他痛恨着那个后知后觉、被无声保护着的自己,他更恨那个书写着他们命运的人。
虽然为了完成津辞的遗愿,他只能打了牙往肚子里咽地付出双倍功德,留在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虚假世界。但作为给时空局带来一大笔功德收益的重要客户,他也是有权提出异议的,即使他只剩下最后五分之一的功德。
以此作为威胁,顾洛最后换得了两项主动权:一,进入最后一个世界后,保留所有记忆。二,在最后一个世界,他必须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和能力,至少能让他保护自己的所爱之人。
“这具身体的寿命还有两年。等我,小辞。”他握起胸口的猫眼石项链,轻吻了一下,就像当初吻着津辞的额头向他道晚安那样。
【本世界正文线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番外·if线 失忆娇妻误以为自己是替身肿么破?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它即将结束的那刻——】
“完了, 完了!”小白接了个上级系统的传讯,突然惊慌失措起来。它甚至忘记了自己还会飞,回归球体本性地一路向京瓷滚了过来。
“怎么了?”京瓷躺在沙发上, 从地上顺手拿起小白球捏了捏。
“顾洛顾洛, 他要投诉时空局!他是我们负责的客户, 怎么办怎么办!业绩、优秀员工称号、还有年终奖,不会都要飞了吧!”刚出厂不久, 才跟了第一任宿主的年轻系统显然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 过载的运算甚至让它的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对蚊香眼。
“哦,我刚看到剧本的时候就意料到有这天了。”京瓷懒洋洋地说道。
“啊!那你怎么还不着急?”
“小白, 你得搞清楚他投诉的对象, 是时空局,不是我哦。”
“那有什么区别吗?你不也是时空局的一员吗?”小白不解。
“不啊,时空局可不止我们, 那些个编剧本的、投放AI的、搞世界建模的可都是。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还是剧本组, 他们中有人想提高我的任务难度, 所以设下了一个无解的必死局。所以我在第55章 就说了他们‘伤敌八百, 自损一千’,迟早会让委托人心生不满。在这种情况下, 上级非但怪不到我们头上, 最后还得求着我们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这样嘛!”小白稍微放松了些。
不一会, 它果然看到京瓷接到了传讯。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总之京瓷全程高姿态地“嗯”了几下就切断了通讯。
“那边许诺了我三倍工资, 然后还给你争取了个年度保养维护福利。过一会他们会把补丁包传给你,然后就准备传送吧。”津辞说道。
“呜呜, 宿主你真好, 还是你靠得住。”小白眼泪汪汪
【编号3857373849号世界剧本补丁包载入中99%, 100%——准备传送】
在使用投诉大法后,顾洛很快获得了时空局的回应。那边的说法是,剧本本身没问题,只是在运行过程中遭到了外来病毒的侵入,使得该世界出现了足以使得世界毁灭的大危机。鉴于此,为了给委托人带来更好的剧情体验,后续将载入补丁包,并发放一定的补偿。但为了让剧情合理过度,补丁包并不会立刻生效,而会在两年后生效。
顾洛听得分明,时空局那边分明是在推锅,意思是【我们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只是疏于监管了,现在及时作出处理还给你发放补偿了,你快撤了投诉吧】。
看到这幅息事宁人的态度,顾洛自然还是非常生气,但是他也心知,单单凭借自己,是拿时空局这个庞然大物没办法的,他们愿意及时受理投诉已经有些出乎他意料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他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肯定能感觉到他的小辞与时空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小辞每次进入世界后和他一样都是“失忆”状态,但是一连几个世界他们都能遇见,足以说明他的身份特殊了。
在顾洛的脑补中,京瓷已经变成了一个被邪恶的时空局控制、囚禁并榨干剩余价值的小可怜了。他甚至摩拳擦掌地想提高自身实力,至少要到一个能与时空局平等对话的位置,把他的“公主”救回来。
所以在这两年,他一改之前的咸鱼心态,像块海绵一样地充实着自己。时空局的补偿倒是比补丁包早发放到账,居然是一项能让他从他人的肢体动作与神态中推测出对方心态的能力,这倒是方便了他在这个王国的政治漩涡中心里与一群虎狼周旋。他也没一味依赖这项能力,而是默默地进行总结,将之化为自己本身的能力,所以两年间他进步飞快,处理那些复杂的事物时也游刃有余。
至少在小辞回来的时候,他能在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保护好他了。顾洛眸色深沉地想。
不过他的这种卷和往死里卷还是有区别的,为了保护好津辞,也为了和津辞能在这个世界待上更多时间,顾洛倒也没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也让围观的艾布纳颇为欣慰,或许他这个发小已经渐渐从那种心如死灰,仿佛随时都要撒手人寰的状态中走出来了。
顾洛一天天地撕着日历,离两年之期越近,他反而越紧张起来。毕竟他不知道时空局的两年是一个精确的期限还是一个大致的时间节点,也不知道津辞最终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回到他身边,所以他精神紧绷着,想让自己能随时随地地以一种最好的状态见到阔别已久的爱人
不过他也没想到时空局的补丁会是以这种形式起效的,顾洛与漂浮在皇宫书房窗外的黑暗神面面相觑。
“神也喜欢走窗户吗?”顾洛面无表情,“这两年,好像只有一些教廷余孽派来的刺客喜欢另辟蹊径。”
黑暗神恼羞成怒,“我就说随便找个人神降一下把人替他送回来就成了吗,要不是你说还是特地来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顾洛这才看到黑暗神的身后还有个人,银发金瞳,身穿白袍,这熟悉的样子让他脱口而出,“小辞?”
“两年不见你瞎了?”黑暗神更加暴躁了,一把揽过身边人的细腰,“这是我老婆!”
“抱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是玻瑟兰斯。”银发神明捏了捏黑发神明的手以示安慰,然后有些歉意地冲顾洛笑道。
顾洛刚才纯粹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有些恍惚,现在静下来,很轻易就地感受到光明神与津辞虽然长得别无二致,但是在气质上却颇有不同。虽然都有一层圣洁的气质在,但光明神给人的感觉有些飘渺不定,而津辞大概是因为多了段在人界待过的经历,显得更加鲜活且有人气一些。
“吾神?”好歹曾经也是教廷的骑士,顾洛保留了过去对光明神的这个称呼。他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对二神说道,“两位先进来吧。”
“所以,是因为你找到了能用来修补裂缝的替代材料,然后将他们的灵魂拼了回来。”顾洛听光明神解释了一通,将目光投向一旁扭头不说话的黑暗神。
“哼,是啊。”黑暗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本来我想直接把他的灵魂拼完整的,但他又善心大发,说要将最后那块灵魂碎片还给你。”
“我只是觉得在离开我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成长为了一个有着独立意识的个体,我无权决定他的去留。”光明神温柔地浅笑着。
“那他呢?”顾洛瞪大了眼,“我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他。”
“我们替他重塑了躯体,可由于接触黑暗的侵蚀太久虽然他还是他,还是同样的灵魂,但在他醒来后,可能会出现一些后遗症。”
光明神一挥手,银发的美人便闭着眼凭空出现在书房里摆放着的小床上。
“什么后遗症?”顾洛紧紧盯着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
“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失去记忆,能不能恢复,就要看运气了。”光明神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人人都知道身居伊斯米兰达最高处的那位陛下有个逝去的爱人,还是拯救了世界的光明圣子。为什么这种隐秘的事情会人尽皆知呢?那还得归功于顾洛刚失去津辞、以为一切都无可挽回时的疯狂状态。
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津辞的牺牲,他想让欺负过津辞的人都付出代价。在津辞成为前圣子后,教廷虽然选出了下一任圣子,但在顾洛看来,那不过是个赝品。这世上配得上圣子之称的只有津辞。
所以在攻入光明之都,坐上那个位置后,顾洛将教廷的那些高层统统赶下了台,让他们在地牢里尝尝津辞曾经受过的苦。人不在了,权力散了,留下的教堂建筑便只剩下了纪念、参观的意义。再考虑到光明神依旧还有不少信众,顾洛倒没有极端地下令拆除所有教堂,但他命令各地的教堂都需造一个圣子像,摆放在神像边上,并将津辞的故事刻为碑记,让所有人都记住津辞的付出。
不过后来知道津辞在两年后会回来的消息后,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有点尬,赶忙急急叫停。但是动作较快的地方,比如光明之都的总教堂里已经放上了圣子像,圣子的故事也已经在各地广为流传。
撤掉雕像总显得意义不好,顾洛虽然能想到津辞回来后和雕像大眼瞪小眼,然后向自己投来死亡微笑的场面,但也任由总教堂里圣子像摆放了。甚至在闲暇时,他还会扮作普通信众或者游客,去教堂里睹物思人一下。
大不了在津辞回来后,他就立刻和他解释清楚。顾洛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到。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津辞虽然回来了,却失去了记忆。顾洛并不知道过往那些痛苦的记忆对津辞来说值不值得记起来,但是至少在看到在床上睡颜恬静的津辞时,顾洛只希望他能单纯地活得开心。失去记忆,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所以顾洛一开始并没有将真实的记忆告诉津辞。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在之后带来怎样的麻烦。
看着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脸上尽是迷茫之色的美人,他只是扑过去将人紧紧抱住,告诉他是他因意外失去记忆的王后。
“陛下?”津辞(装失忆中)的脑中一片空白,但是看到面前那个一脸激动,仿佛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的男人,他下意识就信了他的话。
冰凉的素手抚上了顾洛的脸,情不自禁地想将他眉间的痛苦抚平。
“嗯,我的王后。”顾洛吻上那甜美的唇,直把刚醒来的柔弱美人吻得泪水涟涟,“我很想你”
第二天,照常来打扫的侍女敲了敲门,却见往常会一早起来处理公务的陛下头发散乱地打开一道门缝,嗓音低沉,“今天不需要你打扫了,晚点再来吧。”
侍女下意识地往门缝后瞟了一眼,看到挂着白色轻纱的床铺里垂落着一截玉白的手臂,上面红痕遍布,仿若一株经历风雨摧残后的娇花,可想昨晚是多么激烈
她面上不动神色地答应着,心里却尖叫了起来,【夭寿啦!国王陛下迎来第二春了!】
皇宫里多了个人可不是轻易能瞒过的事情,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洛金屋藏娇的事。顾洛没有在意这些,并且打算过不久就给津辞办一场正式的册封仪式,堂堂正正地公布他们的关系。
但是等顾洛察觉到流言的走向不对时,它已经被传得变味了。
最初是艾布纳进宫来见他,作为津辞以前认识的人,顾洛自然要让他们见一见。谁知道艾布纳见完津辞后,皱着眉拉着顾洛悄悄说道,“你这样无论对圣子,还是对这一位来说,都不公平吧。”
顾洛在两年间始终保持高速运行的大脑罕见地停机了一秒,他下意识地使用了时空局发放给他的补偿能力,立刻就理解了艾布纳的意思。
感情他的好兄弟是以为他把津辞当成津辞的替身?
顾洛深吸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他们就是一个人,他回来了。”
谁知艾布纳却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这两年,我以为你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你别骗我了,我们当时是亲眼看着他火化的。”
顾洛愕然,突然就有些事情不受他控制了的心虚感,毕竟那个骨灰盒确实还在他的抽屉里!连艾布纳都不信,外人怎么能相信。
这么一想,最近那些官员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侍女们诡异的目光都有了解释。
顾洛头痛,觉得这事绝对是个定时炸弹,他得尽早跟津辞说清楚
但是津辞还是在他做出解释之前知道了这件事。
某一日回到书房时,顾洛看到津辞红着眼地看着他抽屉里的信、项链和骨灰盒。
看到他来推门进来,津辞没有质问,只是低着头说道,“对不起,陛下,我只是想为你收拾一下书房。”
“小辞,你听我说。”顾洛见他这样一阵心酸,想将手搭到津辞肩上。津辞却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并朝后退了一步。
两人都因为津辞的这个动作僵硬了一下。
“抱歉,我失态了请陛下让我静一静吧。”趁顾洛还没从“我老婆不让我碰他了”的打击里缓过来,津辞飞快地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之后,当然是顾洛怎么敲门他都不开了,甚至连送饭的侍女都没敲开那扇门,徒留顾洛在外急得团团转。
“王后他今天去哪了?”他问道。
侍女思索了一下,“王后说他想在都城逛逛,就有人带他去了教堂。”
顾洛咬着牙,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让一些怀着其他心思的人混进了皇宫。
“给我把那人找出来,查清他的底细。”他们可以对他下手,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对津辞下手,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而此时的津辞,却翘着腿躺在床上咔咔地吃着零食。
“宿主,你又来了”小白一边无奈地看着他,一边给他剥瓜子。
“没办法,虽然罪魁祸首是剧本组,但他也害我加班了呢。加班就会心情郁闷,心情郁闷就得好好发泄出来,憋久了可是会生病的。”津辞笑眯眯,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心情郁闷的样子。
不过他也是见好就收,于是在第二天,同样水米未进,在房门外等待了一天的顾洛终于看到那扇大门缓缓打开了。
他还来不及欣喜,就见津辞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悲哀笑容,“陛下昨晚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任性的,以后我会更加听话。”
“你不要这么说,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顾洛鼻头一酸,猛地将人抱住,“这事是我的错,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清楚的。”
在这之后,无论顾洛怎么做,怎么向津辞解释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津辞对他都是淡淡的。虽然依旧温柔顺从,但就像一个失去了自我的人偶,心已经死了,只会遵循着机械指令。
又一个两年过去,深陷火葬场地狱的顾洛突然听闻了盛产宝石的南方进贡了一批成色颇好的宝石。顾洛愣了愣,紧接着握紧了拳头,不成功便成仁,胜负便在此一举了。要是失败!他就,他就他就继续努力。
于是几天后的晚上,当王后殿下回到房间时,便愣愣地看着房间的中央摆上了一个圆圆的,看起来是食物的东西。
“这是你过去说过好吃的东西,快过来尝尝吧。”顾洛说道。
见津辞的脸上依旧是一片茫然,顾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他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没有让自己的失望明明白白地出现在脸上。
就算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
良久,只见津辞拿过餐刀,将那个蛋糕缓缓切开,然后拿出了置于其中的透明玻璃盒。
他拿出玻璃盒中放着的东西,将它递给还呆愣着的顾洛。
“这一次,你不替我戴上吗?”
【if线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荆草篇(一)
死遁以后, 提前开始放假的京瓷在空间里围观了一会顾洛兢兢业业的治(作)国(死)日常,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回到了时空局,决定趁这段空闲好好整顿整顿风气。
虽然之前在看到圣子的剧本后, 他就短暂地回来过一次, 但也仅仅是收拾了一部分人。说实话, 京瓷其实并不在意剧本的难度,作为一个控制欲超强的大魔王, 他只在意事情的走向符不符合他的预期, 那些暗中整活的剧本组成员显然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最近都在外面出任务,我是不是都要被人遗忘了啊, 或许这就是边缘人的宿命吧。”长相纤弱的美人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白球, 蹙着眉缓步走在时空局中。过路之人皆对其视而不见,将他衬得活像一个惨遭职场冷暴力的小可怜。
哪知过路人的心态其实皆如遇到老师提问的学生,一个个低着头, 心里正默念着“不要注意到我, 不要注意到我”。
不过总是要有一个倒霉蛋直面大魔王的迫害的。
“A君, 好久不见哟。”埋头走路的A君浑身一僵, 仿佛听到了恶魔的低语。周边的人只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 【加油A君, 死道友不死贫道, 靠你了】, 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飞速逃离现场。
A君欲哭无泪,缓缓转身。
“你走得这么快干什么。”京瓷笑眯眯地从后面跟上来。
“好久好久不见。”A君僵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这次回来, 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
“嗯, 是有。我这不是要进入新世界了吗,麻烦你带我去项目组走一趟。”
“好,好。”见京瓷的目标不是自己,A君稍稍松了一口气
新世界的项目组里,窗帘紧闭,房间昏暗,一群挂着厚重黑眼圈、头发日益稀疏的人在屏幕前埋着头,肝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
感受到房门被推开后照进来的光亮,胡子拉碴的组长才从数据海中抽空抬头,瞥了门口一眼,“A君,你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扰我们哈,我们都快忙死了。”
A君靠边站了站,露出了藏在他身后的人影。
“哟呼,想不到新世界的项目组长是你啊,小江。”京瓷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甜美微笑,差点把已经三天没睡的胡茬大汉小江吓得心脏骤停。
“京京瓷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很忙吗?我过来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着京瓷茶里茶气的话,小江有苦说不出。上次京瓷过来的时候,把前任项目组的人统统修理了一遍,直接让大部分人请了假去疗愈自己的心灵创伤,上一任的组长作为领头人自然也包括在内。小江被上级匆匆委派上任,只能带着剩余的那一小部分人拼命赶进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导致他们忙到快猝死的万恶之源就是此刻站在眼前的京瓷。
但他只能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有没有。”心里期盼着快点把这尊大佛送走。
“那就好。”京瓷直接无视了他眼下大大的两个黑眼圈,“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下个世界搭建得怎么样了。毕竟这是那位客户要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了嘛,总得给别人一个好的体验。”
“已经差不多了。”小江把京瓷带来其中的一个屏幕前,“这是世界的建模情况。”
京瓷看了看,“嗯,月华谷、清虚门、青州,这些设定好像有点眼熟,你们是复制了一个已有世界的数据?”
小江没有想到京瓷居然把以前经历过的世界都记得清清楚楚,立刻发现了他们的偷懒之举,“是的,因为在时间上实在有点来不及。请示上级后,就直接把那个世界的数据复制了一下,然后在此基础上改了改。”
京瓷也没揪着这点,只是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边有吸纳新人的打算了?”
看着小江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又笑了笑,“想想你也肯定不知道,我问你干什么。能选中那个世界,那边估计早就把他的过去经历都查了一遍。”
“对了,把剧本也给我看一眼。”
“好。”小江操作了一下,在空中投射出一个光屏。
【编号3857373851号世界剧本《深情总被无情恼·荆草篇》,
设定背景:修仙世界
立意:(待定)
内容概括: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渺渺仙缘,本该虚无缥缈,但在这片灵气充盈,曾有无数先辈成功修炼飞升,得证大道的大陆上,一切皆有了可能。
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于此间林立,势力最盛、名气最大的,还得属门下剑修众多的青州清虚门,以炼器炼丹为长的云州月华谷,以及书藏万卷、法旨精妙的中州天衍宗。这三者也被世人并称为“天下三宗”。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荆辞无关。二十出头的青年,长着一张天生带笑的白嫩娃娃脸,是村里出了名的俏后生。虽然无父无母,家底较其他人薄了些,但他性格温柔沉稳,在种田打猎上也是一把好手,引得村里无数姑娘芳心暗许。如若没有遇到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想来他本可以在青州的这个偏远乡下地方,度过他平凡而安稳的一生。
或许是名里带“荆”,老天爷格外地想考验一下这个仿佛有着野草般生命力的年轻人,很快,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劫难便悄然降临。
二十二岁的某一天,荆辞去后山打猎时,捡到了一个浑身带血的神秘男人。男人失了忆,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但周身偶尔会流露出如剑一般的冷峻气质。村里人皆道此人气质不凡、来历不明,劝荆辞不要与他有太多牵扯。
而青年却想起了自己曾经作为弃婴,在冬天的雪夜,被村里的一位老人所救的经历。生性温柔的他不忍看到这个失忆之人无家可归,在照料男人至伤愈后,也就默许他住在了自己家中,并给他起名“阿山”,意为从山里来。阿山沉默寡言,干起活来也是一把好手,让年纪轻轻却有了些男妈妈性格的荆辞看得不住点头,觉得以阿山的性格与能力,过几年就能讨上一个条件不错的媳妇儿。
谁知阿山却主动与荆辞表明了心意,荆辞在愕然之余,忽得也察觉到两人在这段时间中的亲密。阿山失忆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自有一股子蛮力。有了他以后,荆辞倒也不需要在种田打猎上花很多心思,反而只用做一些家里的活。家中也只有一张床,两人平时同床共枕。这样的生活,岂不是像极了村里的寻常夫妻。
青年想着想着便红了脸,觉得两人如果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了这个傻大个,与他结为了夫夫。这片大陆民风开放,即使在小山村里,男男成婚也不算稀奇事,村里人只是可惜村里又少了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单身小伙,倒也都是抱着祝福的态度。
日子本该这么一直下去。直到有一日,忽然有一群穿着不凡的男男女女闯入了这个平静的山村,说是来找他们宗门失踪一年多的大师兄的。荆辞这才知道,阿山的真实身份是清虚门掌门的首席大弟子辜云砚。
面对这些找上门的清虚门弟子,荆辞哪怕素来心态平和,但是在两人巨大的地位之差前,还是有些慌了神,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人。此时的辜云砚还没恢复记忆,赶忙握住荆辞的手安抚他,说他永远会是他的阿山、他的夫君。然后便许下了三月之约,回到宗门寻找恢复记忆之法。三个月后,无论他有没有恢复记忆,他都会回村找荆辞。
荆辞惴惴不安地等了三月,临近约定期限的时候,满心欢喜地准备了一桌子菜等待夫君归来团聚,但等到的却是朝向他的冰冷锋刃。他这才知道原来辜云砚的失忆并非是意外受伤而导致的,而是他主动选择封印了记忆。
辜云砚所修之道为无情剑道,他天赋出众,性格淡漠,所以自踏入修炼一途以来,基本都没遇到过阻碍,修为在同辈之中遥遥领先。但在金丹向元婴突破的关头,他却突然遇到了瓶颈,虽然他依旧有个“元婴之下第一人”的名头,但对从未受挫的天之骄子来说,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正当他颇感迷茫进而心浮气躁时,突然听到了一句“欲修无情,必先有情”。
辜云砚顿时如拨云见日一般地自以为寻到了破解之法,于是便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去凡尘中体验了一遭人间情爱。体验过后,再由他亲自斩断这一段缘分。寻常的断情斩缘不过是将话说开,不再见面,但是辜云砚一向喜欢将所有事做到极致,于他的修炼之道上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的理解中,“剑道无情”便意味着“剑道无亲”,只要那个使他入情之人还在,他便永远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情,因为一时心善而引狼入室的荆辞便成为了那个他寻道之路上必将出现的剑下亡魂。】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荆草篇(二)
“所以,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故事吗?”京瓷很快就把光屏拉到了底,意犹未尽地问道。
“是的,我们打算给委托人安设一个天衍宗大能的身份, 让他在荆辞遇袭时恰好路过此地, 对伤重的荆辞施以援手。然后在他的帮助下, 荆辞伤愈后加入了天衍宗,一步步提高自身实力, 最后在三宗大比上打败辜云砚, 解开心结,顺利获得拯救。”小江说道。
“可是这样, 似乎就显得有些无趣了。我听说前几个世界的故事都已经做成了教育宣传片投放到了各个时空, 最后一个世界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应该不符合观众的心理预期吧。”京瓷笑嘻嘻的,一副颇为时空局考虑的样子,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的恶趣味又不定时发作了。
小江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 问道, “那么您有何高见?”明明是颇为礼貌的措辞,但硬生生地能从中听出些咬牙切齿之味。
京瓷转身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会, 小江眼睁睁地看到剧本又长了一大截。这可不只是多一些字那么简单的, 增加剧情便意味着会有新的场景或者新的人物对话出现, 对项目组来说又要增加不少的工程量。
“就先这样吧, 你看看?”京瓷说道。
“好。”小江最终还是屈服于大魔王的淫威, 忍气吞声地答应了一声。
【《深情总被无情恼·荆草篇(下)》
辜云砚到底还是念了几分旧情,给荆辞留下致命伤后便转身离去, 没有再在那具曾与他相拥数月的身体上多添几道伤痕, 也没有丧心病狂地非得看到人咽气才离开。
这或许也是荆辞唯一的幸运之处了, 至少在受到重创至生命力完全消逝的那一丁点时间里,他等来了转机。此地浓重的血腥味刚好引来了一名路过的天衍宗修士,以荆辞的伤重程度,也只有通过仙家手段,才能保住一条命。
只是身上的伤能够愈合,心伤却难愈。荆辞醒来后郁郁寡欢,看到山村里熟悉的一景一物都会触景伤情。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抱有一腔真情的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只想向辜云砚要一个说法。但修士和普通人差不多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以荆辞现在的情况,估计想要见辜云砚一面都难,何谈讨要说法。
这时,那名天衍宗修士便主动提出可以带他回中州,这样不仅能为荆辞与辜云砚创造见面的机会,也顺便让荆辞换个环境,转换一下心情。因为在替荆辞治疗时,他发现荆辞根骨极佳,只可惜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的天赋都未被人发现,不过现在开始修炼也不晚。
虽然刚刚遭遇另一人的背叛,但出于眼前之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荆辞依旧相信了他。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那位天衍宗修士名唤顾洛,虽然年纪轻轻,但其实已经是天衍宗中颇有威望的一峰之主了。进入天衍宗后,荆辞便师从顾洛修炼。顾洛还为他挑选了一套极其适合他修炼功法,配上极佳的根骨,荆辞的修为一日千里,数十载间,便突破至金丹。
在这段时间里,辜云砚的修炼进展却并没有如他之前所想的一般顺利。这也让荆辞能够赶上他的修为,使得两人同为金丹道君,得以在各宗门大比的会场上相见。
面对心有杂念、修为停滞不前的辜云砚,荆辞最终赢下了这场比试。不过,他没有杀辜云砚,只是在比试结束后单独与他来了场对话。但辜云砚却在得知他现在师从何处后,直接走火入魔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局。”
荆辞骇然地看着突然变得状似疯魔,双眼通红的辜云砚。
“你知道当初是谁提点我‘欲修无情,必先有情’的吗?便是你的那位好师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会没想到,动情才是让无情道修士万劫不复的地狱,尝过那种滋味后,便再也割舍不去。即便将人杀了,情也不可能就此了断。呵,在以为自己杀了你以后,我的道心便芜念丛生,难有寸进了。”
“不过”辜云砚笑了两声,“你已经在我身上吃够了苦头,怎么还不长记性。刚刚在与你比试时我就发现,你修炼的功法,确实与你的体质无比契合。但是正常的修士,没有人会主动选择去修炼这种功法。”
“什么意思?”荆辞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听不懂吗?你是天生的炉鼎之体。你以为好好待在中州天衍宗的顾洛顾真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青州的乡下地方?你的体质大概早就被他发现了吧,只是他嫌亲自动手会脏了他的手,就先让我作为一把刀,伤了你,再以救世主的身份顺理成章出现在你面前。顺便用这招毁了我,以削弱清虚门的力量,可真是一举两得啊。”
“你现在已经是金丹巅峰了吧。待你结婴那日,便是他坐享其成之时。”
荆辞被辜云砚话中的信息量冲得头昏脑胀,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突然感到一双手从身后轻轻搭在了他肩上。他回头一看,却见那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师尊正微笑着看着他,平日里熟悉的温暖笑容在此刻却让他无端地有些发寒,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荆辞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处洞府中,他的师尊正静静看着他。顾洛告诉他,心高气傲的辜云砚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已经走火入魔而死,而他心思纯良的小弟子觉得自己也算是间接害死了一个人,所以主动去闭了死关。
满口的谎言将顾洛衬得无比陌生。
“现在,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顾洛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就像抚摸着一只脚边的小宠物。
荆辞这才明白,他一直都没有逃离背叛的阴影。许下诺言要与他相伴一生的恋人是背叛者,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师尊亦是背叛者。
他是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人,却从始至终地被当作工具,被那些修者玩弄于股掌之中。第一次被视为修成无情道的工具,现在又成了炉鼎。
在这样的绝望和日复一日的屈辱之下,被抽走的不仅是荆辞的修为,仿佛还有他的精气神。顾洛见他苍白麻木得如同一个人偶,便也放松了警惕。
他不知道的是,荆草是一种看起来茎叶柔软,但却颇有韧性的植物。
在顾洛又一次回到洞府使用他的专属炉鼎,沉浸在欢愉之中时,荆辞突然挣脱了束缚,给了他致命一击,然后逃离了这个带给他地狱般噩梦的地方。
这两次背叛带给荆辞的打击太过沉重。虽然在离开以后,他找了处无人的山林继续修炼,但在某次进阶时,他依旧因为前半生的苦痛生了心魔,最后遭受着噬心之痛而死。
短暂的仙缘如同梦幻泡影,带着他消逝在这一处无人知晓之地。】
看完剧本,小江抽了抽嘴角,这跌宕起伏、无一善终的剧情让他深感大魔王实在是名不虚传。对于一个心心念想着英雄救美的委托人来说,成为这样的恶役角色,真的是来帮他圆梦,而不是来折磨他的吗?
而且京瓷这样一改,剧情差不多就翻了一倍。想到之后的工作量,小江眼前一黑。
他勉强压下那种自心底弥漫出来的眩晕感和疲惫感,问道:“就这些了吗?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吗?”(内心:千万不要再有其他的了!)
京瓷想了想,倒还真让他又想出两条来,“我听说,上个世界结束后,你们提出了要给他补偿?”
“是的,我们许诺会在这个世界保留他的记忆,并且会给他安排一个身居高位、能够保护您的身份。”
“看来他很想要掌控命运的力量。”京瓷摸了摸下巴,“这样吧,再给他安排一个不太智能的辅助系统,专门用来给他答疑解惑,记得把那个系统的核心和小白连起来。”
小江也和之前的小白一样,莫名同情起来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委托人,身边辅助系统的核心与其他人的AI相连,岂不就是全程被对方牢牢拿捏?
“还有一点,你附耳过来。”京瓷招了招手。
小江将头凑近,听着听着便瞪大了眼,“这样,这样给委托人安排身份真的可以吗?我觉得我们或许会迎来第二波投诉”他弱弱地说道。
“他不是想保护他所珍视之人吗?那就让他自己去掌控所有能产生威胁的人。而且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如果投诉也影响不了什么。”不过,京瓷其实已经可以肯定,顾洛是决不会投诉的。至于具体原因嘛,就没必要告诉不相干的人了。
他笑了笑,冲着小江做了一个打气的动作,“好了,暂时就这些了,我先走了,你们加油哦。”
然后他便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一地鸡毛与一群面对着堆积如山新工作的卑微打工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穿到杀妻证道现场
已是春末夏初的时节, 刚下了一场雨,小院里湿漉漉地零落了一地落红,为周围徒增了几分悲春伤春之意。
不过这却丝毫没影响到荆辞的好心情。换上轻薄夏衫的黑发青年提着篮子, 轻哼着歌迈进院子, 挽成一束的高发尾轻快摆动着, 充分彰显了主人的好心情。
想到前几日收到的信,荆辞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让那张本来就天生带笑的白皙娃娃脸更显嫩了。熬过了寒冬的末尾, 又度过了一个寂寞的春天,马上便要迎来时隔三月的重逢。虽然依旧担忧着往后该何去何从, 但是与爱人相见的喜悦一下子便将那些愁绪冲了个干干净净。
手起刀落、煎炒烹炸, 一桌丰富的菜色很快便准备齐全。荆辞解下围裙擦了擦手,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
“明明是说今天会回来的,这个点了, 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叨念, 不一会儿, 身着白衣的人影便出现院门口。对比三月前, 辜云砚身上的气质似乎冷冽了不少。荆辞只当是白衣能比粗布短打更能凸显气质,很快便把心里的一点异样感压了下去。
阿山临走前可就已经和他保证了, 无论能不能顺利恢复记忆, 他永远都是他的夫君、他的阿山。
他信他。
气质温柔偶尔却会有些脱线的娃娃脸青年飞奔到冷峻的男人面前, 在后者有些无奈的目光之下扑了上去。
“阿山!”
“小心。”辜云砚本能般地揽过荆辞柔软的腰肢, 将人搂在了怀里。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 他已经不知道将这套动作重复了多少遍。
“只是很久没见,有些想你了。”荆辞抱紧了这个分离三月又想念了三月的人, 脸色微红地将头埋在辜云砚的肩头上, 低头间毫无防备地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后颈, 看得辜云砚喉头微动。
好风良月,怀中还有眼里满满都是他的爱人,若是换成恢复记忆前,辜云砚一定当即就会将人抱入屋吃抹干净,但想到之后要做的事,他只能强咽下那种酸涩之感。
“我”他有些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摊牌,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屋里昏黄却温暖的灯光,以及桌上摆满的菜肴。
荆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地从他怀里出来,拉着剑修粗糙的手就往屋里走,“饿了吧?我们先吃饭?”
看着他毫无察觉的样子,心里有鬼又本就不擅言说的辜云砚只憋出一句,“辛苦你了,准备这么大一桌子菜,需要花上不少功夫吧。”
“很快的。快走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辜云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种温暖的感觉实在让人贪恋,就让他最后再与他待上一会。等吃完这顿饭,再让一切结束吧。
为着阔别三月的夫君,荆辞还特地开了瓶桃花酿。酒足饭饱后,醉意醺醺然地有些上了脸,荆辞略带摇晃地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却一下被攥住了手腕。低下头,直直地对上了一张布满霜寒的脸,一下子让他的酒意散去了一半。
哪怕荆辞再迟钝,到现在也察觉到了不对。虽然他之前便听说剑修性子冷,但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的敌人面前实属正常,出现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前也勉强能够理解,却千不该万不该地对着他自己的爱人。
荆辞的手腕颤动了一下。在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脑中略过了无数的想法。是辜云砚回到师门以后,师长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还是他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过去早已有了相伴已久的恋人?
但无论是那种可能性,最终的结果似乎都指向一个,辜云砚要与他分开。从小生活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山村里的青年并不清楚修仙界的弯弯绕绕,不知道真相其实远比他想得还要残酷。
“怎么了?”荆辞强笑着想抽出自己的手,“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让我先把碗筷收拾了吧。”
辜云砚静静看着这个仍想逃避的青年,感受着他所握着的手腕的纤细,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面对一只柔弱无害的小动物,只消得轻轻一用力,他就能让手中的脉搏停止跳动。
在被称为“元婴之下第一人”的剑修面前,这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可不就是如山间随处可见的一只兔子或一只鸟雀一般的渺小之物嘛。或者说,在辜云砚所追寻的大道面前,一切人或事物都被衬得如此渺小与微不足道,就像一颗他必定会挥袖拂去的尘埃。
“对不起。”他起身抽出了剑。
“什么意思?”荆辞的目光掠过那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雪白寒芒的剑身,最终茫然地落在辜云砚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刚才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此刻情绪上涌,他的眼尾泛着桃花瓣一样的缱绻淡粉,引得辜云砚的目光不住地落到那处。
“什么意思?”他再度询问了一遍,只是这遍,他的声音更轻了,恰如他已摇摇欲坠的信念。
“抱歉。”辜云砚冷冰冰又干巴巴地对他吐露了些许真相,“我下山,只是为了修成无情道,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啪”得一声,他被打得背过脸去,很难说这不是他在些许愧疚驱动下的自愿行为,就好像他挨了这一巴掌,就能自欺欺人地偿还清一切一般。
“你混蛋!”荆辞平日里含笑的双眼已经聚积起了一汪浅浅的泉水,“你既是修无情道的,又为何要来招惹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被悲伤、怒火等种种负面情绪裹挟的大脑保持清醒。
“我最后再问你几个问题。从初见到结为夫夫,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是。”初见时的失忆是算计,相恋却不是,辜云砚在心里默默回答。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在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他无可避免地被面前这个温柔又灵动的青年所吸引,沉迷到了荆辞对他人笑一笑,他就能醋上好久的地步。过去的荆辞像一弯遥挂于天际的月亮,而今他将从前得不到的月亮摘了下来,握到了手里,却要亲手将他毁灭。
“你可有真心爱过我?”
“从未。”不能在沉浸在小情小爱之中了,得证大道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辜云砚不断提醒着自己。
“很好。”听到这个回答,荆辞的嘴角却牵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诡异弧度。
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神情,他主动上前一步,如献祭般地直直撞上了剑尖,另一手则在辜云砚的肩上轻轻一点。
接收到他的信号,小白立刻远程操作辅助系统将顾洛传送了过来。下一刻,操控“辜云砚”躯壳便从AI换成了苦苦熬过上个世界的顾洛。
上个世界与时空局的交涉成果是顾洛能在这个世界保留一切记忆,这意味着顾洛会有着现实与过去几个世界的记忆。但荆辞一向上道,还通过辅助系统附赠了这个世界的剧本和这句身体过去的记忆。
看到换了个芯子后再次睁眼的“辜云砚”露出了还搞不清事况的茫然眼神,荆辞又往前挪了一步,让剑尖进得更深了一点。
“我真的好恨你。”他的嘴角流下一抹血线,重创只能让他带着气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从头到尾我在你眼里都是个笑话。你让我感到恶心我们之前的感情也让我感到恶心你不是要修成无情道吗?那便让我亲自助你修成好让我们断得干干净净。”
沾着鲜血的右手在顾洛的侧脸上轻碰了一下,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然后便随着倒下的身躯无力地往下坠去
顾洛感觉自己简直要疯了。
他在上一个世界结束后得到了辅助系统,还提前得知了剧本。不得不说,时空局的这个补偿勉强让他满意。在传送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传送到“顾洛”的身体里以后该怎么做,无非就是改变原主想要将荆辞作为炉鼎的打算,好好帮荆辞解开心结,让他平安顺遂地修炼下去,而不是如原定结局一样遭受噬心之痛而死。
顾洛甚至还美美地想到,修仙之人普遍长寿,自己是不是还能在这个世界和他的小辞待上更多时间。
可是这刚传送过来的是什么情况啊!
刚睁眼看到自己心心念的人固然让他欣喜,哪怕外貌完全不同,但是那种发自灵魂的吸引力是骗不了人的。可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握着剑,而剑的另一端穿过了荆辞的身体。
“小辞?”他只来得及接住了那个下滑的身体。
顾洛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辅助系统貌似非常不靠谱,原定他要成为的角色是“顾洛”,现在却莫名地成为了正在杀妻证道现场的辜云砚。
“顾洛”是带着将人救活后收作炉鼎的打算来的,身上早早备好了救人的药,而辜云砚却是带着杀人的打算来的。糟糕的情况更不止如此,进入辜云砚的身体后,他还被动地接受了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联系上荆辞刚才所说的话,他的内心泛起阵阵绞痛。
顾洛并不知道,这是辜云砚这具身体的无情道道心将破的表现,他只知道,这种痛苦让甚至没法起身救他的小辞。
“系统。”他咬着痛到发白的唇,哆哆嗦嗦地将辅助系统召唤出来,“你传送错人了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荆辞:你杀人就杀人,还非得蹭一顿饭再杀,给你一巴掌!
小辞在这个世界里的人设有点类似漫画里那种温柔又有些天然的□□角色,不过这种角色黑化起来也挺可怕hhh
第86章 神魂之伤
【收到反馈, 系统自查中——遇到未知错误——系统尝试重启中——】
捂着怀中人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顾洛简直气不打一出来。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 要是这次没法好好给他解决这件事, 看他不得投诉死他们。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想法, 辅助系统的光屏闪了闪,恢复了正常。
【系统重启成功, 已将错误上传。现得到如下反馈, 补偿宿主“我就是要开马甲”能力卡一张,卡面技能解读:宿主可以在“辜云砚”与“顾洛”两个角色中任意切换, 必要时可同时操控两个角色。若接受该补偿, 请宿主扣“1”,若对该补偿有异议,在滴声后留言, 系统重新载入反馈流程。】
“先帮我救人!”
【[自动回复]你好, 请使用星际通用语或各星球标准语。】
“?听不懂人话?”
【[自动回复]抱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 让你想办法治好他,荆辞。”
【[自动回复]你好, 我是自动回复。你可以和我聊天, 不过我就会这一句哦:)】
顾洛盯着句尾的“哦”看了半天, 觉得自己如果再和这个人工智障纠缠下去, 可能就会被活生生地气晕过去。他不欲再与之纠缠, 毕竟现在最要紧是荆辞的伤。
“1。”
【已收到回复,确认宿主接受补偿。补偿发放中——】
好了, 顾洛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这破系统完全就是故意的, 装作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另一头, 荆辞放下小白,扑在沙发上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这具身体受伤之前,他就让小白屏蔽了痛觉。等顾洛被传送过来后,他就直接脱离了身体回到了空间。刚才就是他在通过小白远程操控辅助系统和顾洛对话。不得不说,装作人工智障逗弄别人,着实是一件颇能满足他恶趣味的妙事。
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在小白无语的目光中继续围观
顾洛只觉得有一瞬间浑身轻飘飘,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进入那种能同时操控两个身体的奇妙状态中。一开始还有些新奇,但两个身体的五感同时起着作用,没过多久,就让他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疲惫。
【如果宿主觉得同时操纵两具身体的负担有些大,可以将其中一具交由系统托管,系统将会在遵照宿主指令的情况下,做出最符合该具身体人设的举动。】荆辞通过辅助系统提醒他。
“好。”顾洛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切断了对“辜云砚”的控制,“让辜云砚回清虚门闭关吧。”虽然初时传送出现的错误让他猝不及防,但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原先计划的打算。
接下来,顾洛便打算让辜云砚这个马甲闭死关至宗门大比开始,之后让他顺理成章地输给荆辞,解开荆辞的心结。当然与原剧情不同,在他的控制下,辜云砚可不会对荆辞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就让“顾洛”这个身份永远保持着清清白白吧,即使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欺骗。但顾洛宁可让荆辞永远被欺瞒,也不愿他如同既定命运一般遭受着噬心之痛而死。
或许是因为“顾洛”对辜云砚的今日杀妻证道早有预料,转移到新的身体里后,顾洛发现他正站在离小院不远的一处隐蔽之地,能将屋内情形一览无余,他连忙朝荆辞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
见他赶到,辅助系统操作下的辜云砚将人递给他,然后便面无表情地遵照指令离开了。“辜云砚”的脸上还残留着荆辞刚才抹上去的血迹,配上系统独有的面瘫特征,确实像极了一个无心无情的渣男。
顾洛取出储物戒指里早就准备好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托着荆辞的下巴,就着水喂到了他口中。原主不知为着得到这炉鼎筹谋多久了,思虑极为周全,这丹药一入口,便化成了灵气,使得喂药过程毫无难度。
看到荆辞胸前的伤口不再流血,昏迷中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开,顾洛这才将心慢慢放了下来,明白丹药已经起到效果了。
顾洛将人抱到卧房的床上,在他苍白的唇上轻吻了一下。
“小辞等了整整十二年,我终于能再见到你了。在这个世界,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小白见状在一旁摇了摇头,以前面几个世界的情况和荆辞的恶趣味,顾洛的这句话大概率又会成为一个Flag。
按照顾洛所看到的剧本,服下丹药不久后,荆辞应该就能醒来。但他耐着心又在原地等了三天,荆辞依旧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苏醒的样子。为了让自己的炉鼎安然无恙,原主找人准备的这种丹药效果极佳,说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也不为过,应对荆辞的情况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顾洛在这几日已经解下荆辞的衣物检查过了,原来的伤口处已经长出一片带着淡粉的新肉,俨然已经痊愈。而且荆辞的脸上也不复之前的苍白,有了血色,看起来只是陷入了寻常的安睡之中。
“不应当是这样啊。”虽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大部分记忆,但是原主显然也没点亮医术上的技能点,顾洛忧心忡忡地纠结了半晌,打算先带着荆辞回天衍宗。那个替他准备丹药的人也在宗门之内,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有办法的
顾洛在蓝星是个普通人,在前面几个世界,说实话也没有获得过什么飞天遁地的大神通。一朝成为修仙大能,他无可避免地对飞天御剑之术有几分心驰神往,但以目前的情况,还是采用一种稳妥些的出行方式才较为合适。
于是那日天衍宗的弟子们抬头时,就看到了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洛顾峰主,抱着个人从仙鹤上走了下来。他们惊讶当然不是仙鹤,财大气粗的天衍宗从很久以前便豢养了一大批仙鹤用作出行的坐骑,莫提是地位相当为宗门长老的一峰之主了,就连普通弟子,偶尔也能在出行时蹭到这个福利。
重要的是顾峰主居然抱着个人!虽然那人躺在顾洛臂弯间,被一件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但看顾洛仿若抱着稀世珍宝的小心模样,两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在天衍宗,人人都知顾峰主不爱与人打交道。天衍五峰之中,顾洛所在的云起峰人丁最为稀少。其他峰主多的有十几个亲传弟子,少的也有七八个,而顾洛却只仅仅收了两个。此外,于私交上,顾洛也没给他们带来任何谈资。
修仙之人自是将修成大道视为人生的终极目标,但也并非断情绝爱,在漫长的生命中,大多数人都会经历这方面的事,有的是露水情缘,有的却是找到了相伴长久的道侣,而顾洛在这方面仿佛像是什么绝缘体。甚至有人猜测,顾峰主修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无情道?
唯一和他交好的便是隔壁擅长医术与炼药的落霞峰峰主洛林枫,不过不知是因为气质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人凑一起时,就完全不会让人往那方面联想。
这次顾洛回来,便直奔着落霞峰去了。
饶是洛林枫早就知道了顾洛极为看重这个炉鼎,但见他行动间的小心谨慎,还是有些吃惊。
不过这炉鼎确实也算得上是容色上佳、身段极好了。洛林枫将手指搭在那被黑色披风衬得愈发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暗暗叹了口气。如若不是因为体质恰好能解决顾洛身上的隐患,这等长相的人在俗世中应当能轻易就过上不错的日子吧。
“怎么样。”顾洛见洛林枫皱起了眉,心中不由更加焦急了。要知道,天衍宗作为天下三宗之一,几乎汇集了中州最好的资源。虽然在炼丹上,落霞峰的名号没有月华谷响亮。但以顾洛的了解,能让洛林枫皱眉的症结,必定是有些棘手的。
“他身上的伤早已痊愈迟迟不醒的缘故,只可能是在神魂之中了。”
“可是,我见那辜云砚也未伤及他的神魂。”
“这我也不清楚了。凡人的神魂与躯壳一般脆弱,在受到极大刺激的情况下,神魂受损也是极为可能的。唯今之计,只能靠药物或者灵力慢慢温养了。”洛林枫挪开手,将披风盖了回去。
看着顾洛如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颇为好奇地问道,“其实我之前就好奇,为什么你非得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只是区区一个炉鼎,你想要的话,轻易便能得到,何必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还将清虚门拉入局中。”
顾洛这才想起,洛林枫也是此事的知情者。他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洗白之路还很漫长呢。
不过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维持着原主的人设,“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要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复杂,容易弄巧成拙。你身上的热毒在这几年愈发严重,和你思虑过重或许也有几分关系。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让我想想。虽然用你母族的本源之力温养神魂会更快,但是以现在的情况,这可能会对你产生不小的负担。你还是从我这拿瓶化灵丹去,每日给他服用,慢慢也能见到起色。”
“好。”顾洛答应得很快,一副谨遵医嘱的样子,实则却已经打算阳奉阴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新出炉的小徒弟
从落霞峰离开后, 顾洛也没急着去见原身的两个便宜弟子,而是直接带荆辞回到了自己的洞府。这洞府位于云起峰之巅,再加之众人都知晓顾洛不喜与人来往的性子, 所以平素几乎无人踏足此地。就连两个弟子前来拜谒, 也是提前传了信儿, 早早在洞府门口等待。
顾洛环视了一下颇为空旷冷寂并显得毫无人气的洞府,不由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如此, 原剧本里荆辞才能被原主囚禁在此地数年而从未有人察觉吧。
按照医嘱,他先给荆辞喂了一颗化灵丹, 然后便将手贴于荆辞的侧脸, 用自己的本源之力轻轻地包裹上了那脆弱的凡人神魂。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又有洛林枫的叮嘱,他自是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原主顾洛并非纯粹的人类, 母族实为祝融山中一支名唤焰羽族的特殊种族。他们的祖先初时或许也是能够修行的普通人族, 只是祝融山地理环境特别, 灵力中的火元素极为充沛。凡人无法在此生存, 修者却可吸纳灵力抵御此间的酷热。在长时间的共存中,火元素逐渐改变了焰羽族之人的体质, 使他们成为了半人半元素体的存在, 体内除了寻常修者存在的灵力外, 还存在着一部分由火元素力转化而来的本源之力。
向来遵循族内通婚旧习的焰羽族自是能平衡好灵力与本源之力的, 只是原主的母亲却选择离开族地与普通人族结合, 打破了这种平衡,这就导致了顾洛一出生便面临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继承于父亲那一半的孱弱人类体质无法承载来自于母族的本源之力。
虽然在幼时, 他幸运地被路过的天衍宗掌门发现, 并在被封印了本源之力后带回宗门。但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与修为的增长,掌门的封印便也有些奈何不住了。这些年,原主清心寡欲、不喜与人结交的主要原因便是为了防止过大的情绪波动引动本源之力的暴动,毕竟爱欲与火焰总是在人们口中并列提起的两样事物。
“顾洛”虽然胜似无情道修者,但也并非真正的无情道修者,有着常人的七情六欲。因此,当他发现荆辞的“玉润冰清体”可以解决他的问题时,便毫不犹豫地将一个独立的人视为自己的炉鼎,并设计夺取,修者眼中凡人皆蝼蚁,也便是如此了吧。
所谓“玉润冰清体”,取自“玉润冰清不受尘”,即为那种能够调和灵力,并且不会被轻易污染的体质。对于面临着本源之力暴动的顾洛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赐的灵力中转站。况且荆辞性格容貌皆为上品,在以师徒相称的那几年中,“顾洛”早已觊觎他颇久,对他产生了其他的欲望与情感。
所以在识破真相而被囚禁后的那段日子,荆辞不仅是作为修炼用具被使用的,偶尔“顾洛”兴致上来,也会将他拉上床榻,不修炼,只是单纯将人欺负得眼眶通红。
可以说,荆辞在原剧情线中落得心魔缠身而死的结局,不仅是因为心理方面出了问题,与那段时间的无节制使用也有着极大的关系,暴躁的焰羽族本源之力还是通过顾洛污染了玉润冰清体,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荆辞的神魂。
但换了个芯子的顾洛丝毫没有将荆辞作为炉鼎的打算,这便意味着每次动用本源之力都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只要中间出一点岔子,他就会遭遇反噬。
顾洛集中精力从原本紊乱躁动的本源之力中分出一小部分,然后细细梳理了一番,使其温度恰好维持在适合滋养神魂的温热上。仅仅是分出一小缕进行梳理还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若是再多一些,就难于控制了,这也是为什么原主最终会走上使用炉鼎的捷径。
这种治疗使得顾洛能够直接接触到荆辞的神魂,他可以模糊地感知到,在荆辞的意识空间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天雪地之中。
看来辜云砚的背叛对荆辞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顾洛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醋意。之所以微妙,完全是因为在不久前他刚在另一人的躯壳里走了一遭,所以这或许算是吃自己的醋?
除此之外,让他还有些疑惑是,荆辞为什么要主动在意识空间中幻想出这片冰天雪地,将自己困于凛冽的风雪之中。风雪又象征着什么呢?
不过这样一来,属性为火的本源之力或许恰能对症下药,让这片被冰雪冻结的空间融化回春。顾洛将脑中的杂念甩开,再次集中精神,将分成细丝的力量侵入到荆辞的意识空间中之中。
哪成想,那些细丝刚触上荆辞的神魂,就让他受惊似地颤抖不止,仿佛碰到他的本源之力是那些灼烫混乱而未经梳理的。
见他反应这么大,顾洛赶紧将自己的力量撤回。他强压下胸前气血翻涌带来不适,低头一看,发现怀中人虽依旧紧闭着眼,但已然有两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看到荆辞在睡梦中也如此痛苦,顾洛也心疼得不行,更是打定主意要雪藏辜云砚这个马甲。至少在不需要他出场的时候,绝对不让他出现在荆辞面前刷存在感。
或许来自外界的刺激阴差阳错地起到了作用,虽然本源之力还未来得及起到滋养神魂的作用,但荆辞的苏醒却也提前了。顾洛只见那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睫毛盈盈一颤,荆辞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仿佛是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一般地空茫了一瞬,然后才逐渐找回焦点,将视线落到那个正关切地俯身看着自己的人身上。
“你是谁?”
片刻后,荆辞已经抱着一盏热茶,与顾洛面对面地坐到了一张石桌的两边。
“所以,是您救了我?”
顾洛点了点头,“我恰好途经那处,见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便顺手将你带了回来。”
荆辞轻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不说话了。从顾洛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目光仍是茫然且犹疑的。
顾洛不知是荆辞不信任他,还是刚起来还没清醒的关系,于是便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出事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我观你那伤口,似乎并不是凡器所能造成的。”
荆辞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救命恩人前走神,“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只是刚才我还是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种伤势下活下来,甚至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尚在人世还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我的伤口确实也不是凡人造成的。这事有些不好说清,之后我想自己去问个明白。”
顾洛因他这迷糊的举动感到可爱的同时,心里又是微微一痛。那日猝不及防地来到辜云砚的身体里,他是听到了荆辞最后的那句话的。或许在那时候,他就根本没打算活下来。但荆辞不欲与他多提过去的经历,他也没必要追问下去,非要去揭人伤疤。
他强打起笑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你的伤在这里,不过是一枚丹药便能治的。”
“谢谢仙君。”荆辞站起来,再次道了声谢,“若不是仙君心善,我恐怕”
“不必这么客气。”见他还要弯着腰朝他行礼,顾洛赶紧也站起来将人扶住,“虽然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到底还是损了元气,这几日你还是得好好休养,不要折腾自己了。”
“我只是一介凡人,缘何当得起仙君的青眼。”荆辞低着头,退后一步避开了顾洛的搀扶,生怕自己冒犯到了这个有着通天本事的救命恩人。
见他这样,顾洛暗自磨了磨牙,在前几个世界中,他都已经与他家小辞如此亲近了,而今却要从头开始,这样的落差让他无可避免地有些郁闷。
“我只是见你根骨极佳,不忍看一个修炼的好苗子就此陨落罢了。”
荆辞颇为震惊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我根骨极佳?”
“是啊。”顾洛高深莫测地背着手,“我救你,其实也是存了几分为宗门收个好苗子的心思。”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荆辞,果然看到他家小辞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世界的小辞吃了教训后也长了记性,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一道理了。他主动编造出一个救下他这一命的理由,反而能掩了原主的真实目的,同时还能让小辞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
“原来是这样。”
“既然如此,你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入我门下,之后亲手去了结过去发生的事。”
荆辞思索了一会,在缓缓开口,“只要仙君不嫌我驽钝,我愿入仙君门下,甘为仙君趋驰。”
“好。吾名顾洛,乃中州天衍宗云起峰峰主,从今往后,你便是云起峰的三弟子了。你虽入门较晚,但根骨极佳,所以也不必纠结于自己过往的身份,好好修炼便是。遭逢生死之劫,又险得还生,想来你也有了不同的感悟,为师便赐你道号“逾明”,愿你道心空明,不受前事困扰。”
“多谢仙君赐号。”荆辞虽然在小山村里长大,但也听说过正式的收徒仪式中徒弟要给师父敬茶,他四处看了看,却只在石桌上看到了自己喝过的那一杯茶,总不能把他喝过的这杯给别人喝吧。
如果顾洛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笑着说“乐意,我很乐意,非常乐意”,不过这却是荆辞不该知道的。
他有些赧然地转过头来,发现顾洛正盯着他,似乎颇为不满的样子,不由心下一惊,心道必定是自己的不守礼数招致了师父的不满。
“抱歉,仙君。”他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顾洛却突然打断了他话。
“还不改口吗?”
“师尊?”荆辞尝试性地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顾洛的脸上才缓缓露出了个颇有风范的笑容,他眼神无比正经地望着小弟子的白嫩娃娃脸,内心则轻浮无比地想着,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修仙背景下的师徒关系,他可是期待已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辞:是无比纯良的小徒弟一枚吖~(bushi
第88章 云起峰日常
“好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时间,你们去外面的空地尝试一下我刚才所说的吧。如果逾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问你的两位师兄。”
“是。”三人从矮几前起身, 恭谨地朝顾洛躬了躬, 才低着头走出洞府。
来到外面的空旷处, 逾清终于松了口气,连脚步也轻快起来。修炼之人尊崇强者, 虽然他已入顾洛门下几十年, 但每次要面见这位师父,还是免不了有些压力, 毕竟顾洛可是年纪轻轻就已经修至元婴巅峰, 虽在五峰峰主中还显得资历尚浅,却没人敢小看他的未来。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了。这位云起峰的二弟子颇为惆怅地想着,有的人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比如他的师父, 又比如清虚门那位修无情道的后起之秀那位叫什么来着, 好像有挺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逾清皱着眉想了一会, 继而像刚反应过来一样晃了晃脑袋,似是要把脑子里装的水晃出来一般。天才去哪, 不是他这个筑基时就卡了好几年的庸人该关心的, 或许人家只是去寻了一处无人的清静地闭关去了, 说不定过不久他就能听到“元婴之下第一人”结婴的消息了。
与有些心不在焉的逾清不同, 荆辞却面无异色地开始练习顾洛刚刚教予他们的术法, 他这副泰然处之,仿佛师尊在前与师尊不在皆是一个样的表现确实引起了逾清的注意力。
“小师弟, 小师弟。”逾清连唤两声。
“二师兄是有什么事吗?”荆辞做了个收手式, 将手上浮现的淡蓝色法阵隐去, 然后才转头看向逾清。
“师兄问你一个问题。”逾清凑到他耳边问道,“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怕师父。”
这逾清还真是个活宝,荆辞差点没笑出声,不过面上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啊?我觉得师尊颇为亲切,没什么好怕的啊。”
逾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看了许久的逾白给拉开了,“好了逾清,你自己不修炼,就别打扰小师弟修炼了,你看你都卡在筑基期多久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逾清的死穴,他这才怏怏不乐地走到一边练起了术法。逾白看着他这样不由摇了摇头,他这师弟活得糊里糊涂,他心里却是门儿清。刚才聊天时,逾清与那位新来的小师弟靠得实在过于近了,若是让他那位师父知道了,恐怕会惹他老人家不悦。
除了逾清这个憨包,稍有些情商的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顾洛对荆辞的不一般。只可惜在云起峰上一共就只有寥寥数人,导致逾白就成了这里唯一的知情者。年轻的云起峰首徒叹了口气,深知自己是知道了自己这个身份不该知道的东西,在这么下去,他会不会未老先衰啊。目光掠过荆辞的娃娃脸,还有逾清那张藏不住事的大傻子脸,逾白不由更加忧伤了。
其实在荆辞到来前,原身顾洛采用的是放养式教育法。所谓放养式,就是基本不管,任由两个弟子野蛮生长。不过逾白和逾清在来云起峰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早就已经从同辈或其他长老处听说了顾洛的冷淡性格以及奇葩的收徒规矩——在收徒前便声明自己不会教导太多,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弟子自己的了。
这虽能劝退一部分人,但大部分人仍争破头地想进入顾洛门下。因为顾洛只说自己不会教导太多,可该有的修炼资源肯定还是会有的,毕竟这可是一峰之主的弟子,修炼资源必定是顶好的。何况顾洛之前并没有收徒,这也就意味着进入他门下的人不用担心资源会被稀释均摊。这难道还不让人眼热吗?
不过最终也只有逾白与逾清两名弟子顺利入了云起峰,倒也不是这两者身上有什么独特的魅力,只是顾洛收徒唯一的依据就是看根骨与悟性,毕竟他的放养式教育法可不是蠢材能够适应的。
逾白与逾清入门后,顾洛将基础心法传授给他们以后便不管不顾了,只给了他们一堆玉简和一块能随意取用丹药、灵石等资源的腰牌,之后便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亏得两人的天赋好,逾白在前年结丹,在这一辈的弟子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至于逾清,虽然逾白经常拿他在筑基期卡了许久说事,激励他好好修炼,他自己也经常感叹自己与顾洛、辜云砚此等妖孽天赋的差距,但与其他人比起来,逾清也妥妥算个修炼天才了。
想到这里,逾白又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荆辞。
自大半年前顾洛突然宣布自己收了个新弟子后,他便常召三个弟子前去他的洞府,亲口教授,亲身指点,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逾白当然不会觉得顾洛的这种改变会和自己以及逾清有关,那么剩下的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受到特殊对待的始终只有那位小师弟,自己和逾清不过是顺带捎上的罢了,更准确的说,是作为隐藏顾洛真实心思的一个幌子。毕竟三人修炼进度不同,如果顾洛真的有心一一指导,本不需要将三人一起叫来。
逾白之前还奇怪,虽然这位逾明师弟的根骨同样是上佳,可光靠这却依旧不足以解释顾洛前后悬殊的态度。但是无意中瞥见顾洛看小弟子的那种眼神,逾白便明白了一切。那并不是师父看弟子的正常眼神,而是一个男人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顾洛还是有所克制,并没有在荆辞面前将自己的那种占有欲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也让逾白松了口气,毕竟师徒关系涉及人伦道德,师徒间若是生了什么旁的情愫,可是会招致千夫所指。如果顾洛表现得过于明目张胆,他还真怕他们这些近处的人先被灭了口。
这就导致了荆辞似乎还未察觉到顾洛的感情。他只道顾洛待他亲切,但或许是涉世未深的缘故,他并不清楚自己之所以没像逾清一样在这段师徒关系中感到压力,是因为顾洛待他与其他两位弟子是完全不同的
天衍宗内所藏的法术精妙,虽然顾洛考虑到三人进度不一,教授的大多是与境界提升无关的术法,但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术法还是非常实用。因此,逾白即使知道了些许内情,也学得心甘情愿。三人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练习中,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逾白一转头,就见一只传音纸鹤从峰顶方向飞来,正停在他边上。
“二位师弟先休息一下吧。刚才师父传了信,说秋水峰遣人送来了几盏于修行有益的玉酿,还有一些灵果,让我们去他那儿取。”
“不错,又有吃的了。”逾清颇为高兴,当即便收了手上练习的术法,兴冲冲地走到了最前面。
这么一来,荆辞与逾白自然就落在了他后面。
“小师弟,来这里有大半年了,还习惯吗?”逾白突然问道。
荆辞一愣,然后便回答道,“师父、师兄们都待我很好,于吃穿住上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但是小师弟,你可知在你来以前,这里可从没出现过什么吃食。”
荆辞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师父的境界早已辟谷,这便不用说了。我和你二师兄初来乍到时,虽未摒弃口腹之欲,但饿了也只吃辟谷丹。而这大半年来,玉酿、灵果、灵米、灵兽肉可是络绎不绝。”逾白意味深长地说道,“师父对你不一般。”
“师父或许是”荆辞重复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来解释,只能微微低头,不再说话。
荆辞虽从小生活在山村中,没见过太多人,但他毕竟也是有过感情经历的。之前顾洛对他无微不至,他只觉得是师尊对徒弟慈爱,从未往其他方向去想。如今被逾白一点,他也隐隐地察觉到了不对,回忆起了之前与顾洛相处时的种种细节。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感觉如何,毕竟之前的那段感情伤他太深。险死还生后,他本打算一辈子再不沾情爱。可若是那对象是师尊想到这里,荆辞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了。
眼瞅着他白玉似的耳廓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粉,逾白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四个字“秀色可餐”,他算是知道了自己那个眼界颇高的师父为什么会动心了。修士中姿容出众者甚多,可是如他小师弟一般,平时温柔镇定,偶尔却能流露出如此风情的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深吸一口气,赶紧把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
走到洞府门口,逾清和逾白都是道谢行礼后带了东西就走。荆辞刚刚被逾白点醒,心绪复杂,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洛,本也打算仿照他们,却忽然被叫住了。
“逾明,你留一下,为师有事情要与你商榷。”
“好。”荆辞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引得顾洛开始自我反思了。
他有这么凶吗?平时逾清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像只鹌鹑也就算了,怎么连小辞也开始了?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怀疑自己过去在蓝星时那对上至八十岁下至三岁都适用的亲和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逾白:刚才聊天时,逾清与那位新来的小师弟靠得实在过于近了,若是让师父知道了,恐怕会惹他老人家不悦。
第89章 他的选择
“怎么了, 小辞,今日见到我怎么如此紧张。是逾白和逾清与你说了些什么吗?”私下无人的时候,顾洛便不再叫荆辞“逾明”, 甚至很少自称“为师”。
荆辞一开始也觉得有些许不妥, 不过在顾洛的一再坚持下, 他便慢慢习惯了,只当自己是顾洛的小弟子, 又由顾洛亲手救下, 所以顾洛会对他多几分怜爱罢了。
但他刚刚经历了逾明的点拨,正对这方面的事敏感, 如今又听顾洛亲昵地唤他“小辞”, 心里就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异样。
“没有,师兄他们什么也没说。”荆辞摇了摇头,努力控制住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只是觉得师尊事事都想着我们, 便突然有了种无以为报的感觉。”
顾洛见他这样, 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泡在了温泉水中, 他家小辞就是这么温柔美好,从不恃宠而骄。若不是碍于两人目前的关系, 他多么想将人直接抱到膝盖上亲近一番。
但想到待会要说的事, 他又感到有些沉重。若是小辞真的选择了那条道路, 那他该如何自处?
“既入我门下, 我便会对你们负责。不必总去想这些, 你们修为精进,便是让我最开心的事了。”顾洛说道, “先坐下吧, 喝点玉酿。秋水峰这次送来了许多, 让你们带回去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难得来这儿,你再多喝些,这对你的修为会有帮助。”
“好。”荆辞在顾洛对面坐下,拿起玉盏轻抿一口。
修炼之人体内时时有灵气循环,因此在饮用凡酒时,几乎无需担心醉酒。但玉酿却与凡酒不同,一入口,荆辞便感到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一下子涌入体内,饶是他早有准备,只抿了小小一口,还是感到脑中混沌了一小会。
“唔”他支住脑袋,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觉得好了一些。
顾洛在对面看到他双颊绯红的样子,喉结不由耸动了一下。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今日本想找你说正事,却忘了这玉酿中灵气充沛,你才修行了大半年,一时恐怕是难以消化的。不如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等清醒了些后,我再与你说那事。”很难说顾洛究竟是真的没有考虑周全,还是故意的,不过他能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想看到荆辞微醺的风情了。
荆辞环视了一圈。他现在正在顾洛洞府的内室中,这里可以用来休息的地方,也就只有顾洛的床了。虽然他过去也在上面睡过,但那时他重伤昏迷,情况特殊。现在再睡,还像什么话呢?
虽然才来这里半年,但也足以让荆辞充分认识到,修真界比凡界更看重师徒间的人伦关系。毕竟修炼之人有着凡人所不能及的力量,一旦人伦崩坏,所带来的后果必然是要严重很多。
这些道理,顾洛只会比他更清楚,可是平日里,更没有分寸的显然也是顾洛。若是师尊真的对他有意,他又该怎么办呢。
荆辞过去能与来历不明的辜云砚成婚,选择性地无视他身上的种种不对劲,与他的恋爱脑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哪怕最后吃到了惨痛的教训,有了些许的警惕心,但这些防备,在顾洛救命恩人兼师尊的双重身份下,却完全不够看了。
想到这里,荆辞两颊上的晕红又加深了些,至耳垂处,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师尊”
“你”
两人同时开口,不由都愣了一下。
“你先说吧。”还是顾洛先反应过来,含笑着看向他。
“师尊,我是想说我差不多已经清醒了,如果有事的话,您现在便可以和我说。”荆辞最终还是没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因为他突然想到,师尊道心坚定,在他人眼中前途不可限量,若是真的与他扯上关系,岂不是会造致攻讦,坏了声誉,白白让道心蒙尘。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顾洛是不是真的有意,荆辞都不应该主动询问,而是应该不着痕迹地慢慢疏远,这样不管对顾洛,还是对于两人的师徒关系,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顾洛心里暗叹,他本来还想再拖上一小会,让他看一会小辞的睡颜,看到心满意足了,再说那事。
“好。你虽入门较晚,但这大半年来,你的修炼进度却不比同阶段时的逾白、逾清要慢,很快你就可以筑基了。筑基之后,你便要面临修炼一途上最为关键的一个选择,那就是选择自己的‘道’。”
见荆辞有些茫然,顾洛继续说道,“自己的道,当然是顺从内心,由自己选择最好。不过这世间之道总共也没有几条,如若知道一个人的秉性,一般都能看出他适合哪种道。所以在选择道时,也可以参考亲近之人给出的一些建议。比如,当时我见逾白逾清拒绝了首峰的招揽,不顾争议地选择进入云起峰,便知他们是坚持本心之人,追逐的始终是自己的自足圆满,之后便建议他们选择逍遥道。”
“那师尊我适合的是什么道呢?”
顾洛深吸一口气,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了一块玉简,“无情道。”
顾洛自然不想让自己所爱之人去修那劳什子无情道,但是荆辞所说的话却不得不被他放在心上。
在救下荆辞,并在相处过程中让他逐渐敞开心扉后,顾洛理所当然地“知道”了荆辞与辜云砚的往事。当时他安慰道,“不必再为不值当的人伤心,或许以后你能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比如我。
却见荆辞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不想再谈这些了。”
顾洛不知道荆辞是因为还没彻底走出来才说出的这番话,还是因为确实坚定了以后要断情绝爱。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他转而又想到了原剧本中荆辞的结局——心魔缠身,受噬心之痛而死。
对于一个温柔坚定的人来说,能让他痛苦到生出心魔的肯定不单单只是身体被当作炉鼎使用。情感上的背叛,反而是更为沉重的打击。
由于过去的职业,顾洛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此从那时起,他的心里便开始存了疑虑,他真的能将原身做的事成功隐瞒下来吗?荆辞在与他缔结了更为亲密的关系后,如果发现了任何的蛛丝马迹,那后果会不会比原剧本还是单纯的师徒关系时更为惨烈呢?
他可以委屈自己,却不敢拿荆辞的安危去赌。上一个世界,圣子灵魂消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他每一次想起,心都痛到发麻,痛到甚至让他萌生了几分退意。
若是他的隐忍能让荆辞在这世上平安康乐地度过一生,那他愿意一辈子都只在他身边默默守护只要,能让他随时看到他便好。
可是在平时,他又完全无法抗拒那种源于灵魂的吸引力,忍不住与荆辞亲昵,这便导致了两人间有些尴尬的局面——明眼人一看便觉暧昧,当事人中一方有心意却不便明说,另一方则是迟迟没想到那方面去。
这次恰逢荆辞进阶,需要选定自己的修炼之道,顾洛拿出与无情道有关的玉简,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他到底还是存了侥幸的心思,想知道当日荆辞说出那番话,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被一时的情绪所左右。若是前者,那他尊重他的意愿。若是后者,那他便尽力抹消掉原主曾经做过的一切,赌上一赌。
“无情道师尊,你觉得我适合的是无情道?”荆辞望着那块玉简,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与他朝夕相处,最后却举剑指着他的白衣人。他曾对他说,他下山只是为了修成无情道,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荆辞并不知道辜云砚所信奉的无情道是被人刻意误导过的,因此当他听到顾洛说出“无情道”三字后,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在他眼里,他便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的薄情寡义之人吗?那这大半年来,他对他的各种亲近之举又算是什么?觉得他适合修炼无情道,觉得他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所以才随意逗弄?
或许是刚才饮下去的玉酿正发挥着作用,荆辞感到浑身气血翻涌,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吓得顾洛赶紧把手中的玉简收起来,走过来替他顺气。
顾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个试探会让荆辞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他只以为是重提无情道让荆辞想到了辜云砚,觉得辜云砚带给荆辞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却没想到,荆辞是因为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这样的。
“我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其实我还准备了许多其他的玉简,小辞你看,这是逍遥道的、这是欢喜道的、这是红尘道的、这是你顺从本心,选一个觉得最适合你的就行。”顾洛忙不迭地取出一堆玉简,指给荆辞看。
“不用了。既然师尊觉得我适合修无情道,那我便选这个。”荆辞推开了顾洛搭在他肩上的手,取走了最初的那块玉简。
顾洛的一颗心渐渐下沉,小辞从这么多玉简中独独挑了那块无情道看来断情绝爱,选择无情道真的是出于小辞本心了。他们这一世,当真就缘尽于此了吗?
他心情沉重,自然也没发现荆辞情绪上的异样,竟让荆辞就这样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的精髓:两人要玩对抗赛,一个往左想,一个偏偏往右想,于是误会就来了hhh
第90章 再探识海
顾洛发现, 这几日荆辞总躲着他。
倒也不是故意绕着他走这样堂而皇之的躲着,而是从细节处才能瞧出的一些回避。往日授课时,那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总是专注地盯着他, 而今却垂下睫羽, 遮住了眼底的一切情绪, 也不与他的视线相交。
偶尔顾洛喊几个弟子去拿各峰送来的一些东西,荆辞也让逾清或者逾白帮他代取了。弟子所居处与顾洛的洞府确实有一段距离, 请别人顺便带回去, 倒也不是什么失礼之举,让人挑不出错处。
顾洛只觉得胸中郁郁, 却找不到路子发泄。他知道, 无情道虽然并不像辜云砚误以为的“杀亲证道”那么极端,但修炼此道者最好也不要被“情”一字所牵绊。因此在他看来,荆辞应当是已经阅读了那块玉简里所记载的内容, 开始有意识地与他疏远关系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是他亲手将那块玉简交予他的, 现在收回倒是还来得及, 只是自此以后, 他作为师尊的威信估计会一落千丈,荆辞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顾洛心情不好, 体内的本源之力隐隐有些不受控制, 便干脆跑去隔壁的落霞峰, 去洛林枫那里喝了好几天的草药茶降火。顾洛一向在意荆辞的看法, 既然荆辞为了修无情道躲着他, 那他就配合着做,省得天天出现招他烦。另一方面, 顾洛自己其实也有些害怕再见到荆辞, 生怕下一次见到他时, 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眸中不会再有他的影子,只余一片冷淡。
殊不知,荆辞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在顾洛眼中竟是个冷心冷清的人,又无法理解之前顾洛的亲近之举,伤心之下,才刻意躲着他。看到顾洛一连几日都宿在落霞峰,他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顾洛对他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便是腻了。
有了辜云砚这个前车之鉴,他本该更快地接受现实。但无论荆辞怎么暗示自己,他发觉顾洛的身影都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这让他在修炼的时候都有些魂不守舍,总有着“师尊现在是不是在与洛林枫把酒言欢,彻底把他抛到脑后了”之类的想法。
云起峰上弥漫的诡异气氛很快便被逾白察觉,他一眼就看出是师徒两人闹了别扭。只是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一个是自己的小师弟,同时也是师父的心尖宠,他似乎替哪边说话都不对劲。这些日子,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看着身旁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逾清,他突然觉得傻也有傻的好处。
在洛林枫那里待了几天,顾洛体内躁动的本源之力终于又被压了下去。这几日,他也有些想通了,他喜欢荆辞和荆辞疏远他其实并不矛盾,只要他将自己的爱意隐藏在心底,不让荆辞为难,那倒也还算过得去。
荆辞曾纠结师徒关系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阻碍,但顾洛却不甚在意,至少在现阶段,这层关系为他提供了一个能留在荆辞身边的合理理由。入了他云起峰,便一辈子都是他云起峰的人,哪怕修了无情道也是一样。
于是等他身体情况稍有好转,便匆匆回了云起峰,通知三个弟子即日起恢复早课。
在第二天到来之前,顾洛还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如何控制自己的言行,让自己不再有逾矩之举。结果他发现需要改的地方还真不少,他对荆辞私下里的称呼要改,有时候说到兴起,他还会无意识地对人动手动脚,比如搭个肩膀、扶个背,有时候甚至会手把手地纠正荆辞施法结阵的手势,这些都得改。
这么一琢磨,他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过去他自以为克制的行为居然有这么多破绽,那小辞会不会是因为
顾洛决定保持原计划先观察几天,谁知第二天,荆辞却根本没来。
洞府中,气氛压抑得不行,逾白和逾清缩着头站在面色沉沉的顾洛前,大气也不敢出。
“昨日我所说的,逾白你都告知两位师弟了吧?”
逾白便知道首当其冲的绝对是自己,但他也不知道荆辞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听到顾洛发问,他心里暗暗叫苦,小师弟不会真的是因为还在闹脾气所以没来吧。之前荆辞的那些回避都挑不出错处,今天之举,却实在有些过分了。
“回禀师尊,昨日接到您的传音后,我已尽快将消息传给了二师弟与小师弟,他们也很快回复,说已知悉。小师弟没来说不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逾白虽有心缓和荆辞与顾洛之间的关系,但也不敢贸然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因为荆辞若是真的出了事,那他今日的遮掩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顾洛皱了皱眉,站起身,“你们随我一起去逾明的居所看看。”
虽说是让逾白和逾清跟他一起过去,但顾洛一路上风驰电掣,半点要等人的意思都没有。逾白和逾清只能尽全力御剑跟在后面,也幸好从峰顶洞府到荆辞居所的路途不算远,两人好歹没累死在半路上。
天衍宗最外侧有护山大阵,云起峰外同样有顾洛布置的阵法,所以弟子居所的安全完全不成问题,便没有单独设置防护结界。所以顾洛从推门进院,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唯一的阻碍,也只有荆辞的房门了。
但即使门上了锁,不过只需顾洛掐个小小的法诀便能解决。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先敲了敲门。如果小辞是为了回避他而没来早课,那么他直接推门进去,到时候岂不是会非常尴尬?
等手指触碰到房门时,顾洛才惊觉荆辞并没有落锁。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强烈起来,他径直推门进去。
荆辞的房间被他收拾得很干净,被子整整齐齐地叠成方块,床单上也不见一丝褶皱,一副主人在出门前特地收拾过的样子。而荆辞自己,却俯身倒在地上,大概是倒下时碰到了束发的玉冠,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
“小辞?”“小师弟?”
情急之下,顾洛早就忘了自己昨晚的所思所想,依旧唤着那个最熟悉的称呼,将人抱到床上。连逾清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惊疑不定地看向逾白,却只得到一个无奈的眼神。
荆辞穿着修炼时常穿的袍子,看样子是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只是因为这突发的情况才缺席了早课。
顾洛将他平放在床上,才发现他的额上出了很多汗,两侧垂落的几缕头发粘在鬓边,又为他添了几分脆弱。联想到刚才抱他时的重量与手下那两块突出的蝴蝶骨,顾洛实在想不通,这短短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他清瘦了那么多。
“小辞,你有哪里不舒服。”见荆辞眉心紧蹙,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似乎还有些意识,顾洛柔声问道。
“好热唔好烫。”荆辞急促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身体不适,声音也比平时细弱很多,像极了一只哀叫的小猫,让顾洛心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顾洛皱着眉。他刚刚触碰到荆辞的手,明明是一片冰凉,额上的那些也是冷汗。这些显然是身体内寒之状,正常说来,荆辞不应当会感到热,而应该会觉得冷才对。
“小师弟莫不是受了凉。”逾清在一旁猜道。
“修炼之人寒暑不侵,小师弟虽然才入门大半年,但已经摸到了筑基的门槛,不应当会受凉发热。”逾白摇摇头,然后继续说道,“前几日我是见他神情不属莫不是心病所至。”
逾白虽然也没听说过心病会导致身体出现这样的症状,但下意识地觉得荆辞今日的病症应当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洛,他忽然想到大半年前那次不了了之的神魂温养,那时他便在荆辞的意识空间中看到了一片冰天雪地。现在看来,那片冰雪并不是症结所在,反而是荆辞用于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顾洛心里清楚,现在带荆辞去找洛林枫看一看才是最稳妥的。但是他私心不想让洛林枫与荆辞见面,毕竟洛林枫对原主所做的事知道得清清楚楚。虽然前几日他已经和洛林枫言明他不希望自己的“小炉鼎”知道真相,可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洛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先试试。
他让逾白和逾清先回去,免得他们在中途突然打扰他,然后将自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本源之力分出一缕,小心翼翼地往荆辞的意识空间探去。意识空间中的严寒能在一定程度上与荆辞所感到的“热”“烫”所抗衡,却也将真正的症结覆盖在了冰雪之下。
顾洛一进荆辞的意识空间,便发觉上一次所看到的那些仿若千年不化的冰雪已经融化了大半,使得之前掩藏在下面的东西裸露了出来。
那是一片带着烧灼痕迹的大地,枯焦的黑色仿佛这片大地上的伤疤,让它显得满目疮痍。顾洛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最终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本源之力轻轻收回。
拿起传音纸鹤给洛林枫传了话以后,他呆坐在荆辞床边,握住那瘦削的手腕。
“他对你的影响,就如此之深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顾洛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以为是辜云砚的锅hhh
第91章 病中剖白诉真情
那是一间布置精致、陈设奢靡的静室。
以紫檀灵木为材的床榻散发着安神怡人的幽香, 洁白柔软的雪兽皮铺陈其上。但这注定不会是正常人的居所,充其量只能算是给宠物的豪华囚笼——
四面无窗,厚重的特殊石材兼具吸音与空间隔断的作用, 阻绝了此间与外界的一切往来。白日黑夜、春秋冬夏、风霜雨雪皆与此处无关, 墙上的南珠不分昼夜地散发着幽幽荧荧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
若是有人长久被困于其中,那应该有很大概率会对能自由出入的另一人产生情感上的依赖吧。
荆辞看到“自己”正抱膝坐在床榻之上, 从身下兽皮传来的柔软触感与眼前光裸的双腿与手臂来看, 他正寸缕未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本来严丝合缝的墙面发出一阵石头移动时的声响, 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窄门, 接着,目光所及之处又出现了一寸平平无奇的白色袍角。
荆辞想控制“自己”的视线上移,却发现最高只能触及那人的胸膛处, 看不见脸。
雪白可爱的脚趾微微蜷起, 因长时间没有运动而变得愈发纤细的小腿在柔软的毛皮上踢蹬了几下, 让关节泛出一种诱人的薄红。“自己”正因恐惧在后退, 荆辞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来人也不恼,动作熟练地揽住了荆辞的肩膀, 轻笑了两声。两人靠得很近, 荆辞甚至能感到他胸腔的闷振。
“嗯?今日见到我怎么这么激动, 是昨天玩狠了些?”
见荆辞不语, 略带薄茧的手捏起他的下巴。
“差点忘了, 还没给你解咒。”手指没入柔软的唇瓣,在温热的口腔里搅动了一下, 才不紧不慢地退出, 带出了几根牵连着的银丝, “我也不想在你舌头上施咒的,可谁叫你昨日那么牙尖嘴利,败坏我兴致。”
即使解了咒,“自己”也没有说话,那人便自顾自地解起了衣物。
后续便也不必多说。
荆辞茫然地睁着眼,想看清楚身上人的模样,却发现那人的脸部始终模糊不清。紧接着,一阵源自神魂的灼痛感让他忍不住闭了眼。
“唔好热好烫。”
“我虽知你刚得炉鼎,甚感新奇,但倒也不必这样索求无度。玉润冰清体虽然可以中和灵力,不会轻易被污染,却也不代表绝对不会被污染。”洛林枫叹了口气,掏出一个白玉瓶,贴到荆辞唇边,“上次我只以为他所受的只是普通的神魂之伤,只让你用本源之力温养。今日看来,我这瓶万年灵髓还是保不住。”
“不是我”顾洛下意识地反驳。
洛林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他得到炉鼎后会什么也不做,“他这神魂上的伤,显然只有焰羽族的本源之力才能做到。”
顾洛见他这副笃定的样子,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洛林枫是原身好友,他再继续否认,恐怕要惹得怀疑。不过他心里还是设想起了种种可能,不管是原身、还是他自己,做过什么他当然是清清楚楚,荆辞的神魂之伤不可能是他做的。
难道在原身找到荆辞前,焰羽族有其他人找到了他?可焰羽族的其他人体质稳定,没有原身的烦恼,要玉润冰清体也没有太多作用。或许原身在族中有仇人,所以有人提前找到了荆辞,对他的神魂造成了伤害,又以冰雪掩饰,设计让原身空欢喜一场,以致力量失控,身死道消?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顾洛越想越有道理,决定不久后就回族地一趟,毕竟一想到有人在暗中算计他和荆辞,他总有些不安。
“好了,这瓶万年玉髓下去,就不用太担心了。只要你之后注意,以他的特殊体质,是很快能恢复的。”洛林枫说道,“倒是你”
“嗯?”
“比起他,我更担心你。上次你从我那里回去,我就嘱咐过你别再动用本源之力了,今日我观你面色,你是不是又偷偷用了。为了一个炉鼎,你至于”洛林枫话才说了一半,顾洛忽然瞥见荆辞的指尖微动,仿佛马上要苏醒,赶紧捂了他的嘴。
“时辰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
洛林枫快被气笑了,他堂堂落霞峰之主什么时候变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了。不过到底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他走之前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现在你也知道了,便是焰羽族的本源之力造成他神魂之伤的,即使经过你的提炼萃取,对他的温养效果也微乎其微。我言尽于此,你平时注意着点。”
“好。”顾洛专注地看着荆辞,心不在焉地应了洛林枫的话。
其实刚才在洛林枫到来之前,顾洛先趁着短短的时间将四周都检查了一遍。每个修士的体内都有灵力,但由于修炼有差异,输出灵力后留下的痕迹也有差别。因此可以通过辨别灵力留下的痕迹判断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于是顾洛就发现,这里分明只有他们师徒四人来过,这样就基本可以排除是有人绕过了护山护峰阵法,来此暗害了荆辞。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刚才的设想中,笃定了荆辞的神魂之伤是之前所受。至于他和洛林枫在一开始都未发现异常,那是大概是因为那歹人以冰雪作为掩饰,掩饰得实在过于严实。
在他检查的过程中,无意中又看到之前给荆辞的那块玉简放在床头,这让他一下子有些消沉。但神使鬼差的,他还是拿起那块玉简查看了一下。
这块玉简是他从宗门藏书阁拿的。天衍宗虽然书藏万卷,但依旧会严格监督弟子的借阅情况,每次读取玉简,都会留下记录。毕竟以修炼者的杀伤力,万一有人不慎走上歧途,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他将神识浸入其中,过了一会,才怔怔地将玉简放下。
小辞他根本没读取过这块玉简,那他的冷淡态度是怎么回事?顾洛想不通其中关窍,但是却很清楚一件事——他需要和他好好谈一场
荆辞猛地睁开眼。虽然已经从荒诞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但在那些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的作用下,莫名让他感觉身上还残存了些许暧昧的余韵。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绪平复下来,渐渐清醒的大脑让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下一刻,竟真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从他的角度看去,不论是那寸雪白的袍角、绣着金线的腰带亦或是领口的弧度皆与梦境所见一致。
荆辞缓缓抬头,却见顾洛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一时间,羞赧与无措皆涌上心头。他在梦中还未注意,现在一想,那人所穿的衣袍分明是天衍宗长老常穿的修士袍。而他来这里大半年,所见到的长老也就只有师尊和隔壁落霞峰峰主,答案便呼之欲出。
他怎么会做这么一个荒唐的梦,梦见与师尊
顾洛走近了些,想探一探他的额温。荆辞却因为想到了两人梦中的接触而有些慌张,反射性地将顾洛的手打开。
此举一出,两人都愣了愣。
“抱歉师尊,是我冒犯了。”荆辞想要起身,却被顾洛按在了原地,来自另一人的触感又让他僵硬了一下。
“没事,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就先别起来了吧。”顾洛语气和缓,但目光却有些黯然。这种反射性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小辞竟已抗拒他至如此,究竟还有没有必要再问呢。
“你的神魂处有旧伤,刚才落霞峰峰主已经亲自为你看过,用了药。现在情况差不多已经稳定了下来,你之后安心修炼便是,这不会对你未来的修炼之途产生很大影响。”顾洛将情况交代清楚,然后问道,“为师想问你,你还有没有自己神魂受创的印象。我观你昏迷时一直唤热唤痛。”
荆辞一下子便想起来在梦境的最后所感到的那阵灼热的痛意,但对于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受创的,他实在没有印象。若不是顾洛提醒,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神魂处有伤。
他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顾洛见此轻叹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指望荆辞会记得。幕后之人既能瞒过他和洛林枫,如何会瞒不过当时只是一介凡人的荆辞呢?
“我还有一事不明。”顾洛接下来说的话才是真正想问的,他下意识地又将自称变了变,“你,没有读取那块玉简吗?”
顾洛的疑问让荆辞又记起了昏迷前所发生的事,稍微有了些血色的脸又重新变得苍白。那几日他觉得顾洛是腻了他,伤心之下,无论做何事都心不在焉,吃得也很少。他还未至彻底辟谷的境界,这样一来,身体就虚弱了很多。
“嗯,还没来得及看。”他偏过头,轻轻应了一声,“我知师尊希望我修无情道,等我好一些了,便去修炼,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顾洛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种可能性,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吧但若真是这样,他岂不是犯了这么长时间的蠢,还白白让小辞伤心。
“为师不,我从来都不想你修无情道。”顾洛说道。
“什么意思?”荆辞的嘴唇微微颤动,本已是一片灰暗的眼底有光芒一闪而过。
“小辞,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原剧本也是橙子hhh
第92章 互通心意
荆辞能感觉到心底涌现出的淡淡喜悦。
之前的梦境与此刻身体的本能反应告诉他, 他渴望听到这个答案,但理智却时时提醒着他顾洛表现出来的前后矛盾。
在顾洛希冀的眼光中,荆辞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为何师尊你总是一日一个样。前一刻对我亲近, 后一刻便能绝情地让我去修无情道, 现在又说心悦于我我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呢?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师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授业之恩不假, 我也知道这些恩情是我怎么也偿还不完的。但是我真的受够了, 为什么你总一次次给我希望,而后又亲手将它掐灭。”
弟子对师尊说出这样的话, 无疑是大不敬的。说完这段话似乎耗尽了荆辞勇气与精力, 让他大病初愈后本来便不佳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起了身。
“逾明对师尊大不敬,自请去凌寒峰思过。”凌寒峰是天衍五峰中最为特殊的一座, 由宗门执法长老管辖, 终年被冰雪覆盖, 关押着许多穷凶极恶之人。过去前往凌寒峰守峰的弟子往往是犯了大错的, 在此等清寒之地一待至少就是几十年。荆辞自请去那处思过,显然是选择了自我放逐。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顾洛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有的只是一种古怪的平静。
荆辞低着头沉默不语, 静待着他最后的发落。
谁知下一刻, 他却突然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所谓熟悉, 自然不是他曾在现实中与顾洛有过这样近的接触。他们之前虽亲近, 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可是在不久前的梦境中,梦里的那位就是这样抱着他, 做那些不可言说的亲密之事。
想到这里, 荆辞不由更加羞恼, 推拒着紧紧压着自己鼻尖的胸膛。
“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呃唔。”
顾洛稍稍一垂头,便吻了上去。和前几个世界一样,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柔软甜美得让他沉醉,但想到这个世界里有些迟缓的进度,顾洛的动作不由放肆了几分,攫着那唇狠狠地吮了好久。
待他抬起头,便见荆辞喘着气无力地卧在他的臂弯之中,唇畔、眼周泛着嫣红。顾洛用大拇指拭了拭他湿润的眼角,含笑说道:
“为师是想,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冷静下来。现在愿意听我辩解了吗?”
荆辞刚才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这会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连目光都还涣散着,哪能冷静下来回答他。
“你不说,为师就当你是默认了。”顾洛又笑了一声,将他下滑的身子往上托了点,然后熟练地摸了摸他突出来的椎弓。前几个世界他就发现了,小辞身体的这个部位特别敏感。只消得轻轻一捋,保管他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果然,荆辞的身体像鱼一样剧烈地弯折一下,然后又瘫软地落回那个怀抱中。不过被这样一刺激,他虽身体无力,但神智却逐渐清醒了,顾洛想要达到的也确实是这样一个效果。
“小辞,不管你信不信,从第一面见你,我就知道自己动了心。”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面,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的一颗心就已经沦陷,顾洛在心里补充道。
“我心悦于你,又日日能见到你,如何能控制得住自己,去不与你亲近呢?”顾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荆辞的反应。他虽然没未说话,耳廓处弥漫的浅粉色却暴露了他的心思,顾洛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只是我却不能确定你的心意。我与你之间,毕竟有一层师徒关系在,外人的看法我当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的看法。我只担心你对我无意,却迫于救命之恩与师父的这层身份勉强答应我。这样即使你与我在一起,我也开心不起来”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刚醒来那段时间,你说你不想再沾情爱。我不知这是你的一时意气之言,还是打算一直如此,又不好直接问你,于是便想趁着择选修炼之道的机会试探你一下却没想到,居然伤了你的心。”顾洛继续说道。
“后来我又发现,你其实并没有读取过那块玉简,才意识到我们两个之间似乎有误会,便决心趁你醒来就将事情说开。这一切皆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能直言自己对你的感情,而不是偷偷试探,便也不会让你伤心至此了。”
“我既已知真相又怎么能怪师尊呢?”荆辞哑声开口,“我整日魂不守舍、自怨自艾,却没想到,师尊想得远比我要深。倒是我蠢笨,拖了师尊的后退,还累得师尊又欠下了洛峰主一个人情。”
听出他嗓音中的异样,顾洛才发现他在哭,顿时又手忙脚乱起来。
“小辞,不要自责好吗。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拿自己的身子出气,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康健。我”他替他拭了泪,知他情绪激动,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再问下去了。
荆辞仿佛知道了他要问什么,轻轻地牵住了他的衣袖,“师尊我是愿意的,无关我们的身份,无关外人的看法,我愿意与你一道。只是今后,你不许再瞒我了,有事我们一起解决便是。”
欣喜的情绪迅速席卷了顾洛内心,他的小辞果然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在这个世界,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又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好!我之后再也不瞒你了,说谎的人就受锥心之痛。”见他发了这么重的誓,荆辞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冰凉柔软的小手又让顾洛心神荡漾,顺势又拉了荆辞一把,让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浑然忘记了自己还要隐瞒原身所做的事,也没看到荆辞的嘴角翘起了一丝预示着之后会搞事的弧度。
两人刚破了最后一张窗户纸,表了心意,见四下无人,又耳鬓厮磨了一番。待窗外的光影变了又变,顾洛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许久。荆辞还未辟谷,醒来后也没进食,到这个时间了,该吃些东西了,这也让他间接想起了还在院外等候的两个便宜弟子,这才传话让两人进来。
逾白和逾清一进来,还没来及对小师弟苏醒一事感到欣喜,便迅速低下了头。虽然只有短短一瞥,但足够让耳聪目明的修炼者们看清屋内的情况。
只见他们的小师弟正不胜娇羞地坐在师父的大腿上,似乎是知道他们要来,他还挣扎着想下去,却见那为老不尊的师父伸手牢牢箍住了那寸细腰,一手将人牢牢固定在他怀里,一手还不安分地放在另一人的大腿上,足以彰显其占有欲。
荆辞大病初愈的脸上没有几分血色,这样却让他脸上其他的色彩更加凸显出来。从那红艳艳又略微有些发肿的嘴唇来看,他刚才必然是被好好疼爱了一番。
顾洛这副光明正大、丝毫不避讳的样子,让迟钝如逾清也看明白了两人的关系,知道小师弟恐怕是要成师娘了。两个便宜弟子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在占有欲极强的师尊面前偷看小师弟那艳若桃李的情态。
“你们的小师弟大病初愈,平日里还得要你们二人多加照拂。我记得秋水峰上次送来的灵米还有剩,就麻烦你们帮忙去做些粥送来吧。”顾洛说道。
荆辞悄悄地拉了拉顾洛的腰带,在他耳畔悄声道,“不必麻烦师兄们了,我自己就可以做。”
话音刚落,却见逾白逾清两人答应得飞快,已经借着要为他做粥的理由迅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荆辞有些茫然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引得顾洛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他们乐意得很。做饭需要不少时间,现在还早,不若再与为师”
顾洛突然觉得在床榻上以师徒相称颇有情趣,特别是看到荆辞那羞涩的样子。在这方面还那么青涩的小辞经历过多个世界的顾洛俨然已经成了个老司机,何况这具身体还禁欲多年,看到荆辞这样哪里还忍得住。
只听荆辞惊叫了一声,便被顾洛掀翻在了柔软的床上,身前晃动起伏的人影逐渐与梦境中重合。不过到底是顾及到他的身体情况,两人还是没做到最后一步。
屋里浓情蜜意,暂且便不提屋外的逾白与逾清已经叹着气将冷掉的灵米粥加热多少次了
三年后。
“师尊,快起来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已经快到门口了。”荆辞拧了拧顾洛的腰,确定关系以后,他便搬来与顾洛同住了。
云起峰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而且顾洛自己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却担心荆辞会因此受到伤害,在他的刻意叮嘱下,目前也只有逾白、逾清与洛林枫三个外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当然,洛林枫对两人关系的理解其实还有不少的偏差。
“唔,好。”顾洛懒洋洋地起身。
荆辞听到门口的动静,知道逾白与逾清已经到了,便先行从内室出来,不管里面那个还在收拾自己的人了。
“师兄,师父还有些事要忙,请你们稍等片刻,先坐会吧。”逾清逾白见荆辞一个人先走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或许是由于修炼的原因,这些年,荆辞的长相愈发出挑,还有他周身温柔的气质,总能让人忘记他还是他们的师弟,只觉得是一个温柔的师母,事实也确实如此。
“来得挺早。”顾洛穿戴完毕,慢悠悠地从内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两个便宜弟子正盯着他家小辞看,顿时不爽地揽住了荆辞的腰,与他坐到了一处。
“这次叫你们来,是因为昨日掌门派人给我传了信,元霞古境马上就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元霞古境
“元霞古境中灵气充沛, 奇珍异草遍地。只不过,进入这种洞天福地一般都会有限制,不然里面的资源早早被掠夺干净了。元霞古境的限制有二, 一是四十年才得一现, 且每次只开放三月, 另一限制则是元婴以下的修士才得入内。古境中不仅有珍宝,还有些金丹期修士都难以应付的异兽与机关, 因此, 进入古境后机遇与风险并存,被各大宗门视为磨炼弟子的一处宝地。”
三人在一旁静静地听顾洛讲解, 只不过除了荆辞以外, 逾白与逾清对元霞古境早有了解,也做好了这次要带着师父的眼珠子一起进去试炼的心理准备。
“修士的进入难免会对古境中的环境造成影响,考虑到这一点, 各宗门会在古境开启前进行协商, 对每次进入的名额进行分配, 之后将名单上报。这次, 我们宗门也分到了三十个名额,至于我们一峰, 就由逾白与逾清前去吧, 逾明你尚在筑基期, 不若再修炼几年, 突破至金丹后再议。”
逾白与逾清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 按照他们的了解,以荆辞目前筑基巅峰的实力, 进入元霞古境后自保是绰绰有余。何况逾白目前已经修炼至金丹高阶, 逾清也在一年前顺利突破至金丹, 如有他俩关照,完全不用担心荆辞会有什么闪失。
师父这是关心则乱?两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提出异议,毕竟这是他们师父与小师娘之间的事,他们两个外人实在不好掺和。
荆辞在一旁听到顾洛的决定,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待逾白逾清告辞后,顾洛见四下无人,又习惯性地拉着荆辞的手,想将人拉到他大腿上坐下。自三年前将心思说破后,两人就很少有矛盾。顾洛将荆辞视为心间宝,从不舍得让他受任何委屈,更是事事考虑他的感受,荆辞也性格温柔,很少拂顾洛的意。他过去性子内敛羞涩,现在也习惯了顾洛整天粘着他亲亲抱抱的行为。
但今日顾洛一拉他的手,便察觉到了阻力。抬起头,就见荆辞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是在意我没让你去元霞古境的事情吗?”顾洛心里门儿清,之前就想过这或许会让荆辞不高兴,但想到那件事,他还是下了决定。
“嗯。”荆辞任他牵着手,也不上前,只是点了点头。
“突破金丹后你能更有倚仗些,而且秘境也不止元霞古境一处,之后会有更好的。天衍宗这次拿到的名额也有限,不如就先让你大师兄和二师兄去探探。”顾洛自己也觉得自己找的理由单薄得很,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一共三十个名额分给五峰,我们怎么也不会只有两个名额吧。”荆辞轻轻说道。他没有吵闹,神色亦是平静,却莫名让顾洛感觉他这次铁了心地要去,一时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是我的问题。”顾洛说道,“我不想让你离开我太久。”这倒是他的真实心声,却不是他不想让荆辞去元霞古境的主要理由。只是在这种时候,他只能用这种矫情的理由去掩盖另一个理由了。
“师尊。”荆辞稍微一挣,就将手从顾洛的掌心中抽离了出来,“我不仅是你的道侣,我也是一个修士,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吧。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顾洛僵着脸说道。
不得不说,荆辞的假设戳中了他心底隐秘的不安。在这个世界,他要瞒着原主做的那些事,这个世界结束后,他的功德也全部告罄,这意味着他的委托即将结束。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有可能让荆辞的假设应验。
“你知道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荆辞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轻叹一口气,“总之,这次我想去元霞古境,但如果你执意不让我去,那我一个小小弟子,也没办法。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之前所说的话,然后再做决定吧”
说着,他便转身进了内室。顾洛想追上去再解释几句,但心里藏的那件事让他有些心乱如麻,生怕自己之后又说错话,只能坐在原地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只见荆辞又从内室出来,往外走去,这下顾洛可坐不住了。
“你要去哪?”
“之前的那种灵米味道不错,我问秋水峰要了些种子,前不久播撒了下去,我先去那里住几天,看看情况。”这显然就是个借口。荆辞的修炼进度飞快,区区三年,便已经到了筑基巅峰,完全可以辟谷了。
“小辞,别走。”顾洛心里的不安定感越来越强烈,又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便从身后抱住了荆辞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别离开我好吗”他在他耳边乞求道。
“我只是去那边住一段时间,不是要离开这里。”荆辞有些无奈地把环在他腰上的手拿开,“我刚才是认真的,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么。等冷静完,再让我听听你的答案。”
说罢,他便离开了。只留顾洛一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发呆。荆辞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他不想只做一个依附于他的人,而是想成为一个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说实话,这世上没有人能比顾洛更注意这方面的事了。不知情的外峰弟子只知云起峰三弟子,知情的洛林枫觉得那只是个炉鼎,逾白逾清虽和荆辞有几分师兄弟的情谊,但是在日常相处时,还是会因为顾洛与荆辞的关系而多有顾虑。只有顾洛,他曾看过故事原本的走向,知道被当作器物的一生是何等痛苦的一生,何况有这种遭遇的人还是他的心上人。
他怎么能不在意荆辞的感受?只要荆辞想,即使再不舍,他也会放手,最多全程暗中保护罢了。
但这次元霞古境的开放时机实在太过特殊顾洛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份名单,指尖拂过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辜云砚。
怎么能不熟悉呢,这是曾经伤害过荆辞的人,同样也是他的另一重身份,甚至这次让辜云砚去元霞古境,也是他在那具身体里下了决定亲自求来的。
这几年,他一直让系统托管辜云砚的身体,对外就宣称闭了死关,闭门不出,就等宗门大比时再让这个工具人上线,解开荆辞的心结了。只是现在却不得不让辜云砚提早出关的,因为这个身体正在崩溃边缘。
顾洛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在原来的剧本中,只说辜云砚伤害了荆辞后,修为难有存进。但等他最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马甲,心血来潮一看,居然发现这具身体道心将破。道心破损后,会带来的修为后退暂且不说,再这么下去,甚至连性命也保不住。
顾洛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撕卡,只是为了荆辞,辜云砚暂时不能死,至少要活到宗门大比的那日。
这次开放的元霞古境中便恰好有一味仙草,名唤清心,有稳定情绪,缓解心魔之效,虽不能根除辜云砚道心上的问题,却也能勉强使其维持着现有状态,吊着他的命。
辜云砚所在的清虚门中自然也有其他要来元霞古境的弟子,只是委托他人取这种功效明确的仙草,终究还是显得太过突兀,恐怕会暴露辜云砚身上的不对劲。若是惊动了清虚门上层,让他们有心彻查此事,恐怕原身在这其中的所作所为也瞒不下去。所以顾洛干脆控制着辜云砚主动报了名,亲身前去元霞古境。
毕竟辜云砚这具身体尚且停留在金丹期,闭关后去秘境磨炼一番,也实属正常。
顾洛并不想让辜云砚这个马甲和荆辞太早见面,如果荆辞得到他准许得以前往,那便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元霞古境遇见辜云砚。
可荆辞的感受却不得不让他在意。
顾洛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整夜,最终还是决定同意荆辞前往。人是活的,他总归能控制辜云砚这个马甲,若是刻意避着荆辞,倒也能将这事揭过去。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还想让辜云砚暗中保护荆辞,毕竟他这个正身因为境界过高不能进秘境
临别那日,顾洛送三个弟子上了仙鹤。
他颇有些老妈子架势地塞了一堆丹药符咒护具给荆辞,就连逾白与逾清也跟着沾了光。
“之后要多保重如果有比你实力强的人要杀人夺宝,别硬撑,记住那人的脸,回来找我便是。”顾洛絮絮叨叨地说着。
一旁的三人都有些无奈。元霞古境由几个大宗门共同把控,开启前便已经达成协议,很难出现这种杀人夺宝之类的恶劣事件,顾洛显然是担心过头了。
“还有你们两个,在秘境中记得照顾好小师弟,不要让他伤着了。”
逾白逾清点点头,转身先行上了仙鹤,给荆辞和顾洛留下单独对话的空间。
其他人走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微妙了,毕竟在不久前,两人还因为这事闹了不愉快,虽然这事以顾洛妥协而告终,但是终归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两人低着头,最后却是由平日里更为内敛的荆辞打破了沉默。顾洛只觉得颊边一热,便感觉到了熟悉而柔软的触感,荆辞居然在人前吻了他。
“师尊谢谢你,等我这次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说完这话,荆辞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出格,不等顾洛回话,就匆匆上了仙鹤
路途上,逾白还是没忍住好奇,询问了荆辞这次一定要去元霞古境的理由。
只见他的那个小师弟托腮望着远方,轻轻地说道,“这次从元霞古境出来后,恰逢师尊生辰。我听说元霞古境中有一种灵禽的羽毛柔软,且材质特殊,能用做阵法的媒介,极为适合做成修者的衣物,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去里面找找。如果可以的话,想在师尊生辰时送与他。”
正值朝阳初升,荆辞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着红,不知是朝阳映衬出的颜色,还是本身便是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跟随
元霞古境的开启点在青州与中州的交界处, 三个宗门中也只有位于云州的月华谷离得稍微远些。有了代步工具仙鹤,天衍宗一行人花了不过三四日便赶到了目的地。他们先去附近的客栈休整了一晚,洗去了一路的风尘, 第二日才来到附近的一座山头与清虚门、月华谷的人汇合。
到那后, 荆辞一眼便瞧见那片空地的一边停着一艘巨大的木质船。不过他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种本该在水里的船会出现在山上, 目光就已经被另一边站着的几十个身着白衣的修士所吸引了过去。
那衣服的熟悉纹样让他微微一愣,几年以前, 辜云砚的那群师弟师妹们也是穿着这种样式的衣服, 乌泱泱的一片,来到他的小院。从此之后, 他的宁静生活便一去不复返。仔细一看, 那群人中确实有几个颇为眼熟。
逾白与逾清见他朝着前面发呆,只以为他是在好奇那艘木船。
“那是月华谷的云上飞舟,他们以炼器炼丹见长。从云州到这里路途遥远, 有了这飞舟, 他们倒要比我们舒适了。”逾白解释道。
“原来如此。”荆辞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群人身上收了回来, 面色平静。不管那群人中是不是有过曾经下山来寻辜云砚的弟子, 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有了待他极好的师尊, 不需要让自己困囿于过往的噩梦之中。
可以说, 现在即使是辜云砚本人站在他面前, 他也不想多做理会, 将目光多分给他一丝一毫都是浪费。
荆辞不知道的是, “辜云砚”确实在现场,甚至在天衍宗众人出现的前一刻, 他还混迹在清虚门的弟子之中。只是现在辜云砚的芯子里已经是接替了系统的顾洛, 他自然不想让两人碰面。
于是当他看到荆辞一行人朝这边走来时, 就将自己的金丹修为充分利用在了闪避之上。上一秒他还站在人群之中,下一秒他身边的一群弟子就突然发现那么大个人不见了。
不过这群弟子也没在意,自顾洛得到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后,就基本让辜云砚处于一种闭死关的状态。一来一去,与原本那些师弟师妹的感情便有些淡了,这些年新入门的弟子更是不知道有这么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首徒在。
见天衍宗的人也到了,身着蓝色祥云衣袍的月华谷弟子一个个从飞舟上下来。
三个宗门分踞三州,感情也不见得有多好,更谈不上什么同气连枝。这次同来元霞古境,美名其曰是合作开发修炼资源,实际上就是一种垄断瓜分。谁都想在古境开启时分一杯羹,在协商下勉强分成三等分已实属不易,更别提让其他的小宗门或者散修参与进来了,于是干脆互相结盟,凭借三宗的地位牢牢把控着进入古境的人选。
三个宗门的带队长老们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寒暄了一番,然后便回到各自的队伍,静静等待着古境开启。
过了大半个时辰,只见空气中微微泛起波纹,众人不由都安静了下来,紧紧盯着那个出现异变的点位。随着一阵接连不断的空爆声,一道荧蓝色裂缝缓缓张开。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裂缝不再扩大,成为一个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窄门形状。
“元霞古境已现,在此再给各位弟子几句嘱咐:一,古境的出入口只会维持半天时间,一旦进入古境,便需待足三月,等古境出口出现后,无论大家正在哪里,都记得要及时出来,不然就只能等下一个四十年了。二,古境中有机遇也有危险,切记量力而行。话我便说到这,三月后就便在此地静候各位佳音了。”
天衍宗的带队长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目光扫过众位弟子,尤其在荆辞等实力相对较低的弟子身上停留了比较久的时间。
“师弟,待会进去后,拉紧我和逾清的手。一般来说,只要是同时进去的,就不会被古境传到不同的地方。”逾白说道。
“好。”荆辞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搞事之心却蠢蠢欲动。
眼见着逾白与逾清拉着荆辞进了那道裂缝,场上的人又进去了大半,顶住辜云砚壳子的顾洛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入口处。清虚门的带队长老见到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以他的身份毕竟不好对掌门首徒说些什么,只好让他赶紧进去。
进去时,逾白与逾清让荆辞走在他们之间。为了防止走散,他们还一人牵了荆辞的一只手。谁知过往的经验轮到他们时却失了效,逾白与逾清只感到一阵拉力将他们与荆辞往不同的方向拉。
“师弟!”逾白二人紧紧拉着荆辞,却听到他痛呼一声。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困在这片空间里,很可能会被空间力撕碎。”逾白与逾清对视一眼,下了决定。
“小师弟,古境中心有一片高地,到时候我们就在那边汇合吧!如果在路上遇到危险,切不要恋战,先来与师兄们汇合。”
见荆辞点了点头,逾白和逾清才放手。
三人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过了一会,脚下才触到了实地。逾白向前踉跄了几步,抬头便看到逾清正在自己的不远处,而自己那小师弟果然没与他们被传送到一处。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入古境后,一切可以用来通讯的法术或者法器都会失效,如今他也只能先赶去之前和荆辞所说的地点等待,之后再看情况做打算了。小师弟第一次出山历练便遇到这样的意外,希望他不要太害怕吧
逾白想象中的荆辞会很害怕的场景当然不会发生。不得不说,可能是因为平时顾洛都像照顾娇花一样地照顾着荆辞,让两位师兄对他们这位师弟的理解都出现了不小的偏差。
荆辞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还没来吗?”
“快了快了。”小白一边定位着另一个系统,一边回答他。刚才的传送错误自然是他们的手笔。不仅如此,由于另一个系统与小白直接连通,顾洛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荆辞的掌控之中,不过面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等顾洛一落地,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他离他不远处。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声,便匆匆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藏了起来。
亏他还特地与荆辞他们错开进入,结果还是被古境传送到了同一个地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顾洛躲在一边,看到荆辞往他刚才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风平浪静、毫无异常的景象,荆辞露出了一个稍显疑惑的表情,然后便往前走了。
顾洛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那两个便宜弟子怎么没和小辞在一块?明明他也是亲眼瞧见三人前后脚进去的。按照过往元霞古境的传送机制,不应当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难道今年的古境中有很大变动?顾洛的心里总有些不安定感。进入这个世界后,他固然是获得了与以往不同的地位与实力,但是相应的,他的控制欲也有些上升了,总想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将所有的威胁扼杀在襁褓之中。
若是小白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感叹老实人终于被大魔王逼成了个控制狂,现在便是两个控制狂在互相演来演去了。顾洛以为荆辞在第一层,他在第二层,但实际上,荆辞却处在比他更高的层次。
这么一想,顾洛便全然不放心让荆辞一个人行动了。他打算跟着荆辞,直到荆辞与逾白他们汇合后,再独自离开,去寻找清心草。
顾洛可以看出,荆辞前行进时的方向性颇为明确,一路上也没被其他东西耽搁,想来是与逾白他们分开之前便已经说定了会在某处见面,提起的心不由也放下了几分。
他猜测的确实与实际情况大差不差,却不知道,荆辞实则是在往约定地点的反方向走。
古境中的空间颇大,即使是金丹巅峰的修士,也需要全力行进才能在两三天之内从一头飞到另一头,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带队长老嘱咐他们要在出口开启前便早做准备。荆辞走了一天,没走到目的地自然也是正常。
至夜幕降临时,他才找了处山洞,停下来休息。顾洛远远地看着他,见他从须弥芥子中拿出了几颗辟谷丹吃,又原地坐下来,抱着剑闭目休息。
从理智上来说,顾洛知道荆辞这样做才是对的,毕竟现在是出门在外,这样才能在危险来临时第一时间进行应对。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他却又忍不住心疼,觉得荆辞这样既吃不好又睡不好,还得随时保持一种警惕的状态。
于是等第二天天色大亮,荆辞便看到几只松鼠衔着几颗朱红色的果子在山洞门口窝着。见他走出来,那几只松鼠便一溜烟地跑远了,不过却将那堆果子留在了原地。
荆辞走近辨别了一下这种果子,发现是一种名叫珊瑚珠的灵果,对修士来说,有补充灵力、缓解疲劳之效。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堆果子看了一会,才捡了一些。不过他也没丧心病狂到将小动物的口粮全打劫完,只是吃了两颗,又放了几颗进须弥芥子。
顾洛见他吃了果子后精神好了很多,似乎将面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这才松了口气,不枉他往返颇远特地去摘的珊瑚珠。
只是苦了那些松鼠,就因为顾洛不想引起荆辞的怀疑,结果一大早地从温暖的巢穴中被捉出来,充当了运果子的苦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再见辜云砚
雪白的剑锋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凛然的光亮, 顾洛擦净血珠,收剑回鞘,然后动作熟练地将倒了一地的异兽收回到须弥芥子中。
幽影狼, 一种昼伏夜出的异兽, 擅于长距离快速奔跑。对于筑基修士来说, 一只幽影狼自然是颇为容易对付的,但这种异兽一般都是群体活动。如若被一群幽影狼围困, 那么即使是金丹期的修士也会略微感到几分棘手。
这些天, 顾洛跟着荆辞的同时,还在暗地里提前扫除了有威胁性的异兽, 留下的一些都是筑基期修士能独自应对的, 因此荆辞这一路走得极为顺畅。
不一会儿,荆辞果然经过了此处。
【如果壳子里的不是你,那估计会被他养成朵温室里的娇花。】小白难得吐槽起了顾洛。
【我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修士, 入门不过几年, 难道不需要被好好呵护吗。】荆辞面不改色, 心音却让小白打了个寒噤。尤其是听到“柔柔弱弱”一词时, 它发出一声嗞啦的电音,接着便销声匿迹了。
不过荆辞也不是那种没头脑的战斗狂, 非要找架打, 他在选择路线时其实非常谨慎, 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么做纯粹是因为懒。但顾洛在发现这一点后, 大概是察觉到了荆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心里半是欣慰半是失落。
第二日, 荆辞出乎意料地改变了原定的路线, 绕了一大圈, 来到了一处湖泊边上。
这片湖泊的边上栖息着一大片灵禽,头小颈长,唳声清亮,迈着一双细长的足在湖边湿润的泥土中走来走去。但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它们的羽毛,乍一看洁白如雪,但当它们展开双翼,在阳光的作用下,那些羽毛便会折射出一种绚丽的色泽。
顾洛知道这种名叫灵羽鹤的异兽看着美丽无害,其实却颇不好对付,长而直的喙方便了它们捕猎,啄起人来同样也快准狠,看着柔软的翅翼更是力大无比,足够扇飞一口青铜质的巨鼎。按照顾洛的估计,荆辞筑基期的护体灵力能勉强防住一时,但若是长时间处于围攻之中,怕也是有些艰难。
只是荆辞这次临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顾洛便没能提前做好准备。他心里焦急,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荆辞面前,只能先在暗处观察。
随着荆辞慢慢靠近,那群灵羽鹤便倏地抬起了头,按理说几十只灵羽鹤同时盯着人确实会很有压迫感。但荆辞神色不变,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往那边走。
以顾洛的距离,并不能看清荆辞到底比划了些什么,但他直觉这套对灵羽鹤没用。之后灵羽鹤的异动也应证了他的猜想,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啼鸣,又伴随着扑棱棱的声响,几十只灵羽鹤冲天而起,将荆辞围在了中间。
顾洛一阵紧张,只盼得荆辞能记起临走前他给他的那一大堆护具与符咒,若有那些东西在,让他全身而退是绝不成问题的。
荆辞无奈一笑,周身亮起一阵薄薄的白光,左手上凝结出一个淡蓝色的阵法,右手则握着一柄短剑,步伐轻灵飘逸,如分花拂柳般穿行于鹤群之中,应当是将从身法用到了极致,饶是顾洛这个授业者看了,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漂亮。
很快,荆辞便出了鹤群的包围,并且又往前行进了一程,彻底脱离了危险。
停下来的时候,顾洛还见他往须弥芥子里塞了些东西进去,似乎是鹤羽?顾洛实在没想到荆辞在被鹤群围攻时还有心情做这种火上浇油的事情,又想到自己还在一旁替他担心了这么久,心里也生出几丝郁闷来。
只不过这几丝郁闷还来不及转变为闷气,顾洛就看到荆辞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后闭着眼往后倒去。
难不成是因为刚才耗费了太多灵力,所以现在脱力了?又或许是刚才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受了暗伤?
顾洛还没想出个结果,身体就快过大脑地往前跑去。不过他好歹记得从芥子须弥中拿出个面具,一边跑一边扣在了脸上。虽然荆辞看着像是要昏迷了,但他谨慎点总是好的。
只是之后的发展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未触及到荆辞的身体,顾洛便看到那看似无力的腰肢弯折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他只觉得眼前一闪,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前面。顾洛微微低头一看,竟是一把短剑。
说是短剑,其实称之为匕首更为合适。修炼之人与异兽的体内都有灵气的存在,若是被外物所伤,一般也能很快自愈。而被这把匕首伤到,情况却截然不同了,伤口不仅难以愈合,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恶化。
顾洛之所以那么清楚,完全是因为这把匕首就是他在临行亲手递给荆辞的。甚至造成持续流血效果的法阵,也是他亲手刻上的。
没想到,他拥有了原主和辜云砚的记忆,自诩是个老江湖,却还是被小辞给套路了,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顾洛在心里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小辞的成长速度感到骄傲,还是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惭愧了。
面对师尊时,荆辞自然是有多甜能多甜,但在面对陌生人时,却不必这样了,顾洛只听得他冷冷清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你身后的。”
“一开始。”荆辞说道,“我倒也不是个傻子,珊瑚珠喜爱潮热的环境,而我当日选中的山洞位于高地,土质干燥,附近生长的都是些喜干耐寒的植物,勉强能满足珊瑚珠生长条件的区域也离那里有几十里地,区区松鼠,怎么可能衔着珊瑚珠跑这么远。”
顾洛忽得想起,荆辞在不久前种灵米时,还问他要去了几个记载着异植的玉简,想来是那个时候了解了关于珊瑚珠功用、生长习性方面的资料。
也是若小辞真的不了解珊瑚珠,怎么可能会对送上门来的陌生食物贸然下口呢?
“一路上,那些高等阶的异兽也是你清理的吧,这样说来,你的实力至少是金丹以上?我倒是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着你跟了我一路。”荆辞继续说道。
当然是你本身,顾洛在心里默默回答,面上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既然知道我是金丹修士,今日你还敢设计我,引我出来?看来你的师长没教好你,没告诉你——永远不要与比自己强的人为敌!”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握住了横亘在他身前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开始抢夺那把匕首。
“别扯上我的师长!”
荆辞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虽然他只是筑基修士,但凭借提前就戴上的护具,时不时便扔出几张的符咒进行干扰,居然也能和顾洛过上几招。
只是他越来越觉得对面那个面具人的出招熟悉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那人经常能提前预判他的招式,故而将其轻松化解。
这自然是顾洛露出的又一重破绽了。荆辞的一招一式都是由顾洛亲手所授,顾洛虽在与荆辞交战时有意掩饰,但他在辜云砚的身体里所待的时间毕竟比较短,没有将剑修的实战经验融会贯通,又不好直接拿出剑修的佩剑,因此便只能混杂着天衍宗的法术应对荆辞的进攻。
荆辞微微蹙眉,虽然他也发现眼前那人的招式以防御为主,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对他没什么恶意,但两人毕竟相差了一个境界,再这么下去,他的落败便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刚才假装晕倒后那人表现出的紧张样,荆辞突然有了主意。
虽有一方有心放水,但交战时难免有误伤,何况两人正抢夺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当顾洛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然是有些晚了,只见荆辞的白色衣袖上逐渐浮现出一道血痕,这让他不免失神了一下。
便是趁着这一瞬,荆辞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摘下面具后,两人都愣在了原地。眉眼凌厉,薄唇紧抿,这张脸,荆辞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他曾与他朝夕相对。
顾洛见辜云砚的真容暴露,心中不由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但也知晓如今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如便承认是“辜云砚”一直在跟着他,再找个理由,至少不能暴露出与顾洛那具身体的联系,至于最佳的理由,自然是余情未了了,不然实在难以解释自己这一路的保护。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荆辞一言不发地扔了面具,转身离开了。
“你这是要去哪?”他不由伸手攥住了荆辞的衣角。
“怎么。”荆辞有些冷淡地回头,“是知我还活着,所以你的无情道道心难以圆满,如今便要来杀我第二次?”
“不是这样的。”顾洛赶紧摇了摇头,“我进入秘境后才知道你还活着,便想着暗自护着你。”
“我并不需要你护着。”荆辞将衣角从他手中抽离,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何况你这又算是什么呢?说要爱我一生的人是你,说要杀我的人是你,说要保护我的人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他的释然
顾洛哑口无言。
荆辞的言语中并没有掺杂更多的东西, 字字皆是事实,皆是辜云砚曾经犯下的过错。便是这种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描述让顾洛更加意识到,荆辞已经彻底对辜云砚死了心。但凡还存有一分心思, 他都不会那么平静。
似乎又是原剧本误导了他, 顾洛有种想当场抚额的冲动。他一直牢记的是, 在原本的走向中,荆辞心心念地想找到辜云砚要个说法。所以, 顾洛这次才会顶着辜云砚的壳子来到秘境, 想找到清心草,让他至少活到宗门大比。但如今看来, 却是他产生了误解, 其实荆辞早就放下了辜云砚?
这其中的差别顾洛对比了一下,发现唯一的变量也就是自己了。毕竟揭露真面目之前,原本的顾洛与荆辞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而自己却多了一重身份, 荆辞的伴侣。
人们常说, 走出一个人的阴影的最佳方式是找到另一个人取代他, 想必是自己取代了辜云砚,才让荆辞放下得这么快。
顾洛的心里涌现出淡淡的喜悦。不过他也没时间高兴太久, 毕竟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既然荆辞不在意了, 那辜云砚这个马甲该如何处理?
他稍一思索, 便决定先死皮赖脸地跟着荆辞, 到秘境出口开启之际,再随便找个理由下线。这样不仅能保护荆辞, 还也勉强能解释“辜云砚”的行为逻辑——看到旧情人爱意复燃, 但跟了一路都没等到回应, 于是选择放下,失落地独自离开。
不过现在的顾洛怎么也想不到,辜云砚的马甲最终会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退场,并弄巧成拙地搅动了荆辞本已毫无波澜的心
“我说了,不要再跟着我。”荆辞瞥了一眼缀在他身后的人。
“大路朝天,我只是恰好与你走了一个方向。”顾洛说道。
明明是个清高至极的剑修,此时却像极了一个无赖。荆辞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他知道以目前辜云砚所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能找理由跟着自己,即使不是明面上跟着,也会是像之前一样在暗地里跟随。他想了想,决定单刀直入。
“我曾问你,是否有真心爱过我,当时你的回答是‘从未’。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顾洛也从辜云砚的记忆里翻到了这一段,本就比常人要高的道德感让他愈发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让人无语,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找理由。
“我当时说的不是真心话。”
“但你的出剑总是你的真心之举吧?”
见顾洛又被回怼地说不出话,荆辞便继续往前走了,不过之后他没再多费口舌,而是默认了辜云砚会一直跟着他这件事。
说实话,荆辞心里其实也存了一分疑虑。因为从与“辜云砚”短短几轮交手与对话中,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辜云砚,而是他的师尊。
这个想法一出,连他自己都自觉荒谬地摇了摇头。不过对话时感到熟悉可能是因为辜云砚本就是他的熟人,但判断交手时的招式却不需要带上太多主观的情绪,辜云砚的一些招式确确实实是天衍术法,而且一些施法的小习惯还与他的师尊颇为相似,比如筑起护体灵力前,会下意识地先往后退一步。
荆辞颇有些苦恼,他这才意识到晚入修炼一途让自己确实有些缺乏常识,比如在这时,他便不能判断清虚门的人会天衍术法究竟是不是一件合理的事。他曾听闻,每隔几十年,三宗都会有宗门大比,辜云砚天资卓绝,如果通过旁观学会了天衍术法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
他的情感告诉他,他不该怀疑师尊。所看到的那些细节却又提醒着他,不能说辜云砚一定与师尊有联系,但两人间很有可能有过交集。荆辞默许辜云砚跟着他,其实也是存了几分要将此事弄明白的心思。
无论怎样,他都不希望此事会成为横亘在自己与师尊之间的一根刺,但愿这只是一个巧合
“你是和你的师兄一起来的吗?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个筑基期修士独自在秘境里的?”
“你之后是要去找你师兄汇合吗?他们应当主动来找你才对。”
“我看你在收集灵羽鹤的羽毛,这种灵禽的攻击性还是很强的,你还是少招惹它们为妙。”
相比于云起峰峰主那个马甲,顾洛本就不甚在意辜云砚这重身份,甚至隐隐有自己吃自己飞醋的趋势,况且不久前他又决定了让这个马甲下线,因此如今也便不再顾及形象。
这些天,他简直是唠叨老爹附体,也不管荆辞当他是透明人的态度,一路上都絮絮叨叨的,虽然为了符合辜云砚先前的形象,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絮絮叨叨,殊不知这样看起来更怪了,像极了蓝星某些艺术作品中盛行的面瘫吐槽役。
荆辞忍了他两天,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听到那一连串的发问和充满爹味的建议,他的脑门蹦出个十字路口,主动打破了两人间的单向屏障。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终于肯理我了。”顾洛难得笑了一声,走近了些。
荆辞转过头不看他,过了一会才说道,“这些年,你变化还挺大的,我记得你以前不爱说话。”
“人是会变的。”顾洛轻飘飘地用一句话揭过,“那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看你的衣服,你是入了天衍宗?”
“挺好的,师尊与师兄待我很好。”说到“师尊”时,荆辞微微一顿,稍微观察了一下辜云砚的反应,见他神色毫无异常,又觉得自己不该和他说这么多。
“总之,不管你之前说的要保护我是发自真心,又或是另一场戏耍,都还是趁早断了你的念头吧。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去报复你,只会将你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小辞”顾洛的心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对于他来说,被荆辞遗忘无疑是一个比被怨恨更为凄惨的结局。虽然他并不看重辜云砚这重身份,但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难免有些代入。
“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了。”这个称呼现在只属于另一个人,想到这里,荆辞脸上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些,“你已经不是青州山村里的阿山,我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你出现在我面前,只会让我徒增困扰。”
“我知道了。”顾洛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等秘境关闭,我会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到那时还有些时日,这些时间,就让我再为你多做些事吧。这是我欠你的,虽然我知道,不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偿还我所犯下的过错,但是这或许也能让你、我心里都好受些。至少等你再未来某一日将我遗忘时,不会因为这笔债务而太过困扰。”
荆辞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继续往前走着。顾洛悄悄瞥了一眼,见他面色平静,眼中却流露出些许复杂,便知他应该是默许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荆辞也不再拒绝顾洛烹制的食物。偶尔围着火堆,还能聊上两句,但都是与修真界相关的事,只字不提两人过去在山村的生活。顾洛只以为是荆辞想得更通透了,却不知道荆辞是在暗暗试探辜云砚与云起峰峰主的关系。
只是一连几日下来,都没试探出什么。荆辞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其实顾洛并不算个口风特别严实的人,只是荆辞提及的两个对象恰好是他的两重身份,他对此颇为敏感,经常能成功避开试探
一段时间下来,荆辞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辜云砚的存在,习惯有人替他备好饭食、提前替他找好歇息之处,习惯有人总冲在他前面,抵挡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
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他想了想远在云起峰的师尊,又算了算时间,决定提前让辜云砚离开。
只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他们便在途径一片沼泽时遇见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
那日,两人正围坐在一堆篝火边,顾洛低着头专心地炙烤着一只灵禽,这种灵禽肉质鲜美,修者食用后还能补充灵力,因此顾洛最近经常猎这种灵禽,充作两人的食物。他正仔细控制着火候,忽地瞧见坐在对面的荆辞抬起了头。
“怎么了?”
“突然下雨了。”荆辞望着天空中细细的雨丝有些不解,以卜筮之法预测天气已经成为了大部分修者的基本技能,他自然也会。为了方便赶路,他都会提前预测天气。
“此时此地,不该会下雨”他有些犹疑地说道。
顾洛的脸色却逐渐凝重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空气变得逐渐潮湿,而且这一变化速度,绝不是寻常的一场雨能做到的。
他们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他曾听闻,元霞古境中其实栖息着一只被称为“沼泽之主”的蛟类异兽。只是上一个见过沼泽之主的已经是百年前的人了,之后每四十年开启一次秘境,也没再有人见过这只异兽。包括他自己,也是侥幸翻一本古籍时才看到了这一段描述,当时他只将此看作是一段前人留下的虚无缥缈的传闻,现在看来,这只异兽确实存在,只是往常处于沉睡状态,所以没有被修者们发现。
感受着不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强的威压,顾洛无暇顾及火堆上的烧烤,抱起荆辞,御起飞剑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前夫哥下线
兀得离地, 让荆辞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顾洛的上臂。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这样紧贴着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妥。但荆辞分得清轻重缓急,他虽比顾洛低一个境界, 却同样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倒也没闹着要让顾洛放他下来。
“是异兽?”两侧皆是风声, 荆辞只能贴着顾洛的耳畔问道。
“嗯,我一直以为元霞古境中栖息着蛟类异兽一事只是个传闻。有一个修士曾在百年前见过它, 当时它至少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如今百年过去, 不知道它已经破了几个境界,但它一出便能引动天气变化, 即便是我, 恐怕也不好对付。不过,如果离开沼泽地域,它说不定就不会理会我们了。”
顾洛一边说, 一边还抽空施了个防风罩, 好让荆辞更舒服一些。
不过, 顾洛心里可没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与人族修士并重天赋与努力不同, 异兽的修为增长主要取决于血脉,即使不主动修炼, 它们的修为也能随着寿命逐渐增长。因此, 这百年间, 即使一直在沼泽底沉睡, 但沼泽之主实力依旧突破了金丹, 只逼元婴中期。
顾洛能够感觉到,尽管他正在全速向前飞行, 沼泽之主与他们的距离依旧是在渐渐拉近, 他甚至还能闻到异兽身上那股特有的水土夹杂的腥味。
“放我下去吧, 你一个人或许还能逃脱。”荆辞沉默了一会,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自然不是因为圣父心发作,想舍弃自己的一条命去换自己仇人的命。只是以他现在的角度,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身后的景象,对形势的判断并不比要兼顾赶路的顾洛来得差。
虽说剑修以能越阶战斗著称,但荆辞能从逐渐缩小的距离中看出两方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而且那头蛟类异兽,可不像是会放过他们的样子。想想也是,沉睡百年,一朝苏醒,怎么也得让自己的尖牙利爪见见血,填填饥饿的肚子。
再这么下去,两人同成为异兽的爪下亡魂只是时间问题。荆辞心道自己早已放下辜云砚,辜云砚若是陪他一起去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活着,还能将他的遗物遗言捎给师尊。
听他这么说,顾洛蓦地想起了献祭自己灵魂去抵抗黑暗侵蚀的圣子,觉得自己ptsd都要犯了。
他不由收紧了手,“你总是这样,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什么?”荆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我是说你别说傻话了,我们都能出去的。”
见他这么坚决,荆辞叹了一口气,也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搜寻起了须弥芥子中存放的防御法器
感受到凌厉的风声从身后袭来,顾洛抱紧荆辞,在地上滚了一圈,险险地避开了沼泽之主的尾鞭。
“没事吧。”顾洛让荆辞靠在一块巨石后,目光掠过他的侧肩,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疼惜。虽然他刚才努力护住了荆辞的大半个身子,但是匆忙之间,还是有一小块擦到了地面。在强烈的冲击力下,筑基期的那些护体灵力显然不够看,荆辞肩膀处的衣物被磨破了许多,还能隐隐瞧见里面的擦伤。
“没事。”荆辞摇了摇头。
“好,你先待在这边,我去吸引那异兽的注意力,之后你找准时机就跑。”顾洛知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能忍着给荆辞当场上药的冲动。
荆辞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洛从石头后绕出来,深吸一口气,将剑锋对准了沼泽之主。他先甩出一道剑气,然后飞快地将沼泽之主往远处引去。
或许是金丹期修士体内的灵力较为充沛,对异兽有更大的吸引力,筑基期修士充其量算买一赠一,总之沼泽之主也没管巨石后的荆辞,就直直地追着顾洛去了。
见那块巨石已经从视野中消失,顾洛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再拖上一段时间,小辞应该就能离开沼泽之主的感知范围,顺利逃脱了吧。
他转身,正面朝向沼泽之主,脸上露出一丝决绝。
“孽畜来战吧。”
一人一兽明明体型差巨大,又生生差了一个境界,但在此刻,剑修身上却爆发出了丝毫不逊于沼泽之主的气势
几个时辰里,沼泽之上,异兽的啸叫声、剑锋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顾洛的身上不仅有物理造成的伤口,还有一大片灼伤。这头蛟类异兽不知道混杂了什么血脉,居然还能口吐火焰,火焰的黏着度还极高,总让顾洛想到曾与焰羽族共同生活在祝融山的火山龙族,甲胄极厚,还能以岩浆为浴。
不过沼泽之主也不算好受,额前还未长成的角被生生削掉了一半。剑光所到之处,便能带起一堆掉落的鳞片与血雨,让沼泽覆盖上一层浅红色的水液。
虽然现在看起来旗鼓相当,但是顾洛却知道自己败势既定。剑修虽能跨阶战斗,但所依靠的主要是爆发力,沼泽之主却能在自己的主场上不断吸取浓厚的灵力用以自愈。顾洛能看到,两个时辰前自己在沼泽之主身上造成的某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别的伤口自然也是一样,再这么下去,他马上就会力竭,被生生耗死。
只是顾洛想到,既然已经成功让荆辞逃脱了危险,这具身体的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了。况且荆辞对辜云砚已经没了感情,将他当作一个陌生人,即使他死了应当也不会太伤心,那么,让辜云砚就此退场了未尝不可。
又是一尾鞭,辜云砚的佩剑自空中划过。
顾洛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腕颤抖不止。倒也不是他故意送死,只是这具身体实在到了极限。
剑修失了佩剑,结局可想而知。顾洛闭起眼,准备迎接这具身体既定的结局。
只是在遮天蔽日的阴影即将将他吞噬时,他突然感到有什么阻挡在他面前。他睁开眼,发现居然是他以为成功逃出生天的荆辞。
荆辞一手持着一个散发着荧荧白光的防御法器,在两人与沼泽巨兽间投射出一道蓝色的屏障,另一手则握着刚才被击飞的那把佩剑。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去而复返。
“你怎么过来了!”顾洛感觉自己的心态有点崩,毕竟自己死了,还能转移到另一个马甲中,但是如果荆辞死了,在这个世界可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是你说我们两个都能出去的。”荆辞冷冰冰地说道,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起来支撑这个防御法器的消耗颇大。
顾洛苦笑着从荆辞手中将剑接过,也是经历过几个世界,他也该知道,丢下别人独自逃跑怎么会是荆辞的风格,哪怕那个别人曾经狠狠伤害过他,如今也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好。”
前面的屏障上已经出现了几条裂缝,顾洛知道这并不能阻挡沼泽之主太久,他先应了一声,等荆辞转过头,继续朝着前面的防御法器注入灵力,他才手腕一转,用出了某个法术。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后退时,荆辞不由瞪大了眼。
这是一个比较罕见的天衍法术,能将被施术的对象往固定的一个方向送。之所以泛用性不广,大概是因为有类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副作用,施术者会不受控制地往反方向走。
顾洛自然是将荆辞往远离沼泽之主的方向送,这也意味着,那道力会让他朝着沼泽之主冲去。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无疑是送死。
经过顾洛身边时,荆辞只来得及扯下一片衣角,他看到顾洛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活下去】。
然后,剑修便借着向前的冲力,对着沼泽之主挥出一剑。
荆辞自修行以来也见过不少剑修,但此刻,他愣怔地看着远处的剑光,觉得这或许是他见到生平见到的最难以忘怀的一剑。
远处传来两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前一后重重落到了水中,也像击打在荆辞心上一样,让他浑身颤抖起来。周围的景物依旧在不断后退着,他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那片衣角,等待着法术的作用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到脚下触到了实地,接着便跌坐在地上。身上传来的痛感让他逐渐回神,他这才发现顾洛居然阴差阳错地将他送到了与逾白、逾命的约定之处。
荆辞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倚靠着。
在临走前,顾洛给了他许多防御法器,效果各不同,有的可以抵御筑基修士的一击,有的可以抵御金丹修士的一击,而他刚才所使用的,便是其中防御效果最佳的一个,即使遇到元婴修士,也能支撑许久。但威力越强,所需要消耗的灵力也越多,何况最后法器破碎,也让他遭到了反噬。
他身上有伤,又目睹了辜云砚为自己而死,身心皆受重创。于是等逾白与逾清赶回来时,便看到过去被他们师父捧在手心上的小师弟正蜷缩在墙角,吐出了一口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小辞一开始让顾洛一个人走,其实就是隐隐受到了前世记忆的影响,有了自毁倾向,只是他自己没察觉,顾洛也没察觉。但这个隐患终有一天会爆发嘿嘿。
第98章 身后事(一)
逾白与逾清其实在进入秘境不久后就赶到了之前说的见面之处, 他们在那里等了大半月,都没等来荆辞,两人当时便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他们又担心会与荆辞恰好错开, 因此采取的都是一人驻守, 一人外出寻找的策略, 只是这么一来,寻人效率可想而知。这两个月来, 他们不过是将那块区域的周边翻了个遍。今日, 他们也是感受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才循着味找到了此处。
虽然已经猜到荆辞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但是他们依旧没想到, 荆辞的状态会差成这样。
凄清的月光照在矮墙上,也将两月不见的瘦削脸庞映衬得更加苍白,几缕头发随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粘着在侧脸上。荆辞勉力让自己维持着坐姿, 捂着嘴, 却依旧有鲜血从他纤细的指缝中渗出。
“小师弟, 你受伤了?”逾白和逾清赶忙冲上去。
一连唤了好几声, 荆辞才意识到身边有人,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活像个重新被唤醒的人偶。
“是师兄啊。”荆辞有些僵硬地提了一下嘴角, 却更让逾白与逾清感到了他身上的怪异。
两人对视一眼, 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不知道荆辞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从他衣袍上的血迹来看,他似乎伤得不轻。
“小师弟, 你需要治疗。”说着, 逾白便开始在须弥芥子中翻找起来。
临行前, 顾洛让他们带上了不少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两人都觉得凭借他们的金丹期实力,必能护得荆辞周全,这药放进须弥芥子中也是白白占空间,谁知却在今日用上了。
“治疗?”荆辞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遍,才摇摇头,“我不需要治疗,我身上的都是些小伤。”
“可你身上的这些血迹”
“那不是我的血。”
其实在顾洛还能与沼泽之王战个势均力敌的时候,荆辞就已经到达了战场。沼泽之王体型庞大,一剑带过,出血量自然也是惊人。入门不过几年的年轻修士站在淡红色的沼泽水之中,仰头感受着字面意义上的腥风血雨,心中多有震撼,却不知是因为这样高层次的交锋而震撼,还是惊异于那人竟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问题又让荆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种刺激仿佛同时残留在记忆与感官之中,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口,让他不由捂住胸口干呕了几下。
逾白帮他顺了顺气,见他气息稍微平稳些,才继续问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按照荆辞此时的状态,他本不该再追问下去去刺激他,但直觉却告诉他,如若现在不问清楚,之后必将留下大患。
“他死了。”
“他是谁?”逾白蹲在荆辞面前,慢慢诱导着他将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
“清虚门,辜云砚为了救我,正面对上了一头元婴期的异兽,同归于尽。”荆辞的声音颤抖,他几乎已经不能连贯地思考,只是根据逾白的诱导吐出些碎片般的词。
短短的一句话中,所含的信息量却极大,一旁的逾清不由瞪大了眼,失声道,“辜云砚?小师弟,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还有,那头元婴期的异兽又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没听说元霞古境有超过金丹巅峰的威胁啊。”
“逾清!”逾白警告性地看了逾清一眼,让他别一惊一乍的,继而又转过头,嗓音柔和地对荆辞说道,“原来是这样,那小师弟你还记得这事发生在哪里吗?除了你们自己,还有人知道你们待在一起吗?”
“没有了。”荆辞摇了摇头,“当时只有我们在那里,在那片沼泽。”
逾白略一思索,就确定了荆辞说的大概是秘境中的哪块位置。毕竟元霞古境中只有一块区域有大片大片的沼泽,是一片只有少数异兽才会在那里生存的不毛之地,所以几乎没有修士会踏足那里,如果那里发生什么大事,也大概率不会被外界所知。
“好,小师弟,你今天已经很累了,不若先休息一会。这是益气补元丹,有宁神之效,对你的伤势恢复也有帮助。”
逾白从须弥芥子中拿出颗丹药,看着荆辞乖乖服下,脸上的凝重才稍微散去些。
“我让你逾清师兄去给你准备热水,你擦擦身子,换件衣服,就赶紧歇下吧。不过师兄还有一件事想嘱托你。”
见荆辞抬起头,逾白才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只可让师兄与师父知道,切不可向旁人提起。绝不能告诉其他人,你与那辜云砚相识,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陨落时你在场。”
半晌,荆辞才轻轻点了点头。
忙活了一阵,看到荆辞缩在毛毯中沉沉睡去,逾白才带着逾清走到一边,还谨慎地施了个隔音法术。
“大师兄,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逾清问道。
逾白不复刚才诱哄荆辞的温柔模样,面沉如水地说道,“小师弟入门后,基本没接触什么人。这短短两月,也不足以让他与其他人发生什么。所以辜云砚大概率与小师弟的过去有关,师尊很可能也对此事知情,毕竟是他亲手将小师弟带入门的。此事牵扯到清虚天衍两派,又涉及到小师弟与师尊,事态复杂,我们还是少知道些为妙,不如只闷头做事,抹去小师弟在辜云砚之死上的存在感。”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
“你留在这里照看他吧,我去沼泽一趟,再去清虚门弟子那边探探口风。”
“好。”
凭借逾白的金丹期修为,去一趟沼泽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只是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身穿白衣的人在那里了。
他微微皱眉,难道清虚门的人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比他先一步到了这里?现在就只能祈祷着现场不会留下什么不利于荆辞的痕迹了。
逾白扬起云起峰大师兄招牌式的温润笑容,向那群人走了过去。
“没想到竟恰好能在这里见到诸位。”
“你是?”白衣弟子中有一个抬起了头,等看清他的脸后,脸上的表情兴奋了起来,“天衍宗云起峰的逾白师兄?”
“是我你是?”
“我是清虚门的路仁,之前在门派大比时见识过逾白师兄的风姿,一直很想请逾白师兄指教一番。”
逾白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发现对眼前人没有任何印象,不过这也不碍事。他的脸上依旧洋溢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有个熟人在,总是要方便一些。
“原来是路仁兄啊。”
之后路仁还颇为热情地向身边的同门介绍了逾白。等两方一一行过礼,逾白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在这秘境中偶有所得,想找一处清静地突破,于是便来到这处鲜少有人、有异兽踏足的地方,却没成想,能在这里遇到清虚门的诸位。”
闻此言,路仁有些神秘兮兮地凑到逾白身边,“逾白兄,你可知为何此处总是没什么异兽吗?”
身边的同门欲言又止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路仁却反而不见外地说道,“逾白兄又不是外人。”
逾白见此微微一笑,看起来颇为配合地顺着问了下去,“是为何?”
“这沼泽底,其实栖息着一头元婴期的蛟类异兽,我观那异兽尸身,已长出半截龙角,不日便能脱胎换骨,突破到化神期了。”
“哦,竟有此事?”逾白脸色严肃起来,“此处秘境只有元婴以下修士才可进入,若是遇上那异兽,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我刚才听你说,那异兽已经陨落了?”
“是啊。”路仁摇摇头,“这也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我们在不远处听到动静,赶到这里时,这异兽已然在水中毫无生息了。我们辨别了此地的灵力,发现只有这异兽与我们的一位同门留下的痕迹。这异兽的尸身巨大,自然能一眼看到,只是还没找到我们那位同门的下落,但恐怕是凶多吉少。”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所说,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弟子从不远处跑过来,“找到辜师兄的仙体了,就在岸边,他大概是落到水里后又上了岸,之后才因为伤势过重,没能撑住。”
“快带我去。”路仁这会儿才显出几分靠谱,正准备跟着那弟子走,又想到逾白还在场,于是回头迟疑道,“逾白兄,你看”
“我也去看看吧,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好,那就一起吧。”
几人跟着过去,便看到白衣剑修静静躺在一块石头边上。那处生着不少植物,想来便是因为如此,刚才才没让路仁他们一眼找到。
“果然是辜师兄,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听说他不过几十年便有了金丹修为,如此可真是天妒英才啊。”路仁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他明明有大好前路,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地与那元婴期异兽对上,引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太可惜了。”
逾白静静观察了一番,才开口道,“原来是辜兄他以金丹之体独自斩杀一头元婴异兽,这般实力,绝对能称得上当今修真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我也算与他神交已久,一想到此等人物竟埋骨于此,真是令人万种嗟嘘了。只是……我想辜兄自己,却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哦?此话怎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辞现在对辜云砚的感情比较复杂,爱是谈不上的,辜云砚可是他的仇人,他的人设是温柔善良,却不是能爱上自己仇人的圣父。而且他已经有师尊了,作为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有其他想法hhh
只是辜云砚的所做所为确实让他有所触动,会难以忘怀,毕竟仇人也是熟人,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亲眼看着熟人为了自己死去,那种感受,啧啧。
另外一个原因是上一世辜云砚也挺早死的,这一世辜云砚的死让两世出现了重合点,让他在潜意识里记起了更多东西(倒也不是记忆这种明确的东西,主要是崩溃的精神状态)
【以上大概是对于小辞为什么会崩溃的解释,不过小辞表现得再真,也虐不到自己,毕竟这都是京瓷演出来的】
不过顾洛不知道,他看着小辞的崩溃,会一边心疼一边吃自己的醋。
PS:没有码出番外,不过尽力多更了一章~祝大家节日快乐(虽然按照我这更新时间,似乎有些迟了hhh)
第99章 身后事(二)
“辜兄他似乎留了字。”
路仁与其他自己弟子定睛一看, 还真看到那泥地上有几道笔画,只是因为这泥地上本就沟壑交错,所以他们一开始便没有注意。
“快哉?”路仁犹疑地念道,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事实究竟是怎样的, 不若看一看辜兄手里拿着的那块留音石。”逾白指了指辜云砚的手边, “辜兄应该是自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才想留下些话, 只是他战斗后力竭, 在泥地上写字实在太过艰难,地上的字又有被冲刷干净的风险, 所以转而又去找了其他方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辜兄手上的这块留音石中,应该就有他用神识烙刻下的话。”
其实从刚才来到这片沼泽,逾白心中就隐隐有种感觉——辜云砚已经先他一步抹去了荆辞在此事中的存在感。
就如路仁所说, 他们来到这里时, 此地只有辜云砚和异兽的灵力, 并没有第三人存在的痕迹。泥地上的字更是进一步印证了逾白的猜测, 假如当事人都觉得自己无憾,那其他人, 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追查的必要了。
现在便看看辜云砚究竟会在留音石里说些什么。
逾白看着路仁捡起留音石。随着灵力的缓缓注入, 前方便凭空出现了一片字迹,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那处。
“吾平生之所求, 不过道之一字而已。然吾之道心, 数年未进,惜哉!今日, 虽知必有一死, 却未有憾也。一曰, 吾从死生间有所感,窥得至高,多年之夙愿终得偿。二曰,剑修执剑而亡,亦是贯彻吾之道也。”
一大段话也不过只强调了一个意思,“架打得很爽,我一点也不后悔,你们不用纠结于我的死因了。”
后面的内容倒是好理解许多,终于绕开了道提到了些比较现实的东西,大意是“今后无法在师父跟前尽孝,也无法为宗门做事,希望之后来这里的人能将他的须弥芥子交还给清虚门。至于他自己,自知无颜面见师父与同门,不如就埋骨此地,后来人就不必对他的尸身费心了。”
看完辜云砚的临终之语,路仁叹了一口气。
“辜师兄对道的坚持令人敬佩,只是他身死道消,前程尽散,却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啊。他可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一个,又被掌门寄予厚望,我们回去以后,可怎么跟长老和掌门交代。况且,既然先寻到辜师兄仙身的是我们这些同门弟子,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责任上,自然都不能看着他曝尸荒野,可这似乎又与他的临终之言相违背。”
旁边的同门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逾白算是看出来了,这群弟子其实对辜云砚并无多少崇敬之心,虽处于客套赞叹了一句他对道的坚持,但更多地是苦恼回去后该如何交代。
这也挺奇怪的,以路仁这种性格,能对别的宗门的人都这么热情,没道理不会去崇拜自己宗门的天之骄子。除非辜云砚在为人处事上出现了问题。逾白略一思索,觉得问题便可能处在辜云砚所追寻的道上,毕竟对某样东西越是在意,就越容易在这上面出问题。
“人人皆道清虚门辜云砚修炼顺风顺水,却没想到,他竟也有道心多年未进的烦恼。”见清虚门众人的脸上没有被冒犯到的神色,逾白继续试探着说道,“莫非他便是因此生了心结,又听闻了关于秘境的一些传闻,才特地来到此处。”
听了这话,路仁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能回去交代的说法,“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之后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崇拜之人的眼前表现得太过冷漠,又解释了一句,“辜师兄所修的是无情道,平日里和我们并无交集,想来与掌门以及其他长老的联系也不多,这才让我们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在这方面,我们都有责任。”
说是“我们都有责任”,但低级弟子哪管得了掌门首徒,这个说法,不过是将责任推回去,让掌门也无法对他们发作罢了。
逾白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便提出了告辞,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引得路仁对他的好感更是提升了一大截,甚至还有邀请他在这里暂留一会,之后一起同行的冲动。
逾白当然是摆摆手拒绝了,“我的两位师弟也在秘境之中,我不便多待,便就此告辞了,希望路仁兄之后能顺利解决此事。只是”
“也多亏了逾白兄你的提点,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
“虽说三宗同气连枝,可我到底也是个外人,不好参与进清虚门内部的事情,所以,路仁兄回去后,不必提起我。”
“好,我了解。”路仁自然是一口答应
逾白也没想到此事竟然能如此轻松地解决,还未等他出手,辜云砚就已经搞定了一切。能让一个人在临死前还为另一人考虑得如此周全,拖着重伤的身子仔仔细细清理掉所有痕迹,荆辞在辜云砚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逾白叹了口气,辜云砚给他同门师弟们出了道大难题,自己的逾明师弟给自己出的题可也不简单。作为荆辞与顾洛关系的知情者,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秘境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汇报给师父了。
很快,他便回到了营地,远远地便看到荆辞披着条毯子,望着火堆发呆。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听到他的声音,荆辞才从那种愣怔的状态中走出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累,已经休息够了。师兄才是,这一来一回大半天的,辛苦你了,我什么也做不好,反而还得要你帮忙处理我惹下的祸。”
旁边的逾清对着逾白做了个“梦魇”的口型,逾白便了然了。
“说什么傻话,这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观你眼下青黑,看来是没休息好,趁着天色还早,不如再睡一会。”
“没事的,师兄。”荆辞笑了笑,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笑容中的勉强,他顿了几秒,还是问了出口,“辜云砚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那些同门已经赶到了那里,将他尸身收殓了。”
“这样嘛。”津辞的神情有些恍惚,他虽知道辜云砚必死无疑,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逾白见状有些不忍,但还是打算将辜云砚留下的话告知于他。
毕竟按照荆辞现在的精神状态,一时半会估计是很难缓过来,回去以后必定会被顾洛发现端倪,所以这事很难瞒过去。与其让他在被顾洛追问时手足无措,不如将这些事早点告知他,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他走之前.,把所有你留下的痕迹都处理了,还在留音石中留下了话,说自己是为道而死。”
“为了道而死?”荆辞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修的,可是那无情道啊?何必为我做那么多他早知今日,当初为何要这么做?”
笑着笑着,他竟睁着眼落下两行泪来,之后仿佛又回到了逾清和逾白不久前看到他时的状态,颤着身子吐出口血来,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逾清急急忙忙地蹲下来替他顺气,“不应当啊,按照那颗丹药的效果,小师弟无论受了怎样的伤都应该不成问题,而且在他睡着后我还替他把了脉,确实如他所说,只受了点轻伤,就是在灵力上耗费颇多。”
“不好。”听了逾清所言,逾白脸色一变,“先让他晕过去再说。”
逾清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不过他向来听逾白的话,手已经快过了脑子,施了个法术让荆辞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师弟身体上的伤应当已经被益气补元丹全然治好,他如今这样,恐怕是因为心病,再这么下去,恐怕会生了心魔。”逾白分析道。
“这么严重!”逾清失声道,他低头看了看臂弯里脸色苍白的荆辞,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才让他感到荆辞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呢。”他喃喃道。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逾白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顾洛则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中。
他目前所处的地方,有沙发、有电视、有零食,看起来是再惬意不过。若是让他待一会,他自然是万分愿意,毕竟他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也有点想念蓝星的现代生活了,只是他得待满整整十五天。
十五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荆辞从秘境出来,回到宗门以后,他都还不能回到“顾洛”的身体里。更重要的是,现在“顾洛”那具身体脱离了系统的托管,正处于植物人的状态。顾洛已经不敢想象荆辞看到自己那副模样时会是什么心情了。
此事说来也话长。
那日他拼尽全力斩杀沼泽之主,又清理完一切痕迹,留下“遗言”后,便静静地坐在岸边一边等死一边胡思乱想。
其实他本可以现在就丢弃掉这个马甲,但是他不由想到了上一个世界的津辞,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尽灵魂与躯体的分离之苦。这个想法突然让他也有了惩罚自己的念头,他决定亲自去体验一次死亡的感觉。
他做决定做得果断,但要他面临真的死亡时,还是有些忐忑。死亡会是什么感觉呢?会是一瞬间失掉感官功能的空白,还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冰冷与黑暗呢?
只是在他逐渐感受到那种身体不受控的痛苦时,却突然出现了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归途
眼前一黑, 顾洛就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上一秒,他还坐在湿冷的沼泽中蔫哒哒地等死。下一秒,他居然就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柔软的布艺沙发上。
哪来的沙发?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应该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洛有些震惊地站起身,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十来平的小房间中, 虽然有沙发、电视、零食, 但四面无窗的格局让这里怎么看都个小黑屋。
【为保护宿主的心理健康,系统已在“辜云砚”马甲破损至100%时将宿主强制转移至中转空间。】一道机械音突然在顾洛的脑海中响起。
“原来是这样, 关键时刻还算靠谱。”顾洛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穿越了。
不过,果然还是没能体会到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顾洛苦笑一声,能让不靠谱的辅助系统主动出现, 并且执行强制转移, 可见死亡时的痛苦会有多么强烈, 这就是小辞过去所承受的吗?
“现在我已经安全了, 可以让我回去了吗?”
【考虑到宿主主动放弃马甲的行为会带来不好的示范效果,因此, 将对宿主采取以下惩戒措施, 以防后续委托人效仿——在中转空间内待足十五个世界日。】
“十五天?你开什么玩笑, 我在那个世界可不止辜云砚那一重身份, 而且你们一开始可没说清楚撕卡的后果。”
辅助系统有些可疑地停顿了几秒, 才补上一句,【宿主可委托系统对该身体进行托管。】
听着冷冰冰的机械音, 顾洛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知道此事应当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现今,他也只能让系统代管“顾洛”那具身体的行动了。之前系统托管了“辜云砚”的那具身体好几年,也没让人觉察到异样。现在三个弟子都外出,“顾洛”只要在云起峰闭门不出,不去见什么熟人,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十五天距离元霞古境的关闭还有十天左右,再考虑到路上花费的时间,应当也能在小辞他们回来前结束他的小黑屋生活了。
不过顾洛也不甘心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确实是辅助系统未事先申明在前。而且从它后面补充的那一句话来看,顾洛还莫名地从这个人工智障的语音中听出了几分心虚。
“我可以等十五天后再出来,但你们也要给我相应的补偿,我要求自己能知道外界的一切动向。”
【可以。】
这次系统倒是同意得非常爽快。很快,顾洛面前就出现了两块光屏,一块显示着荆辞周边的动向,一块则锁定了“顾洛”。
系统操控下的“顾洛”一个人待在云起峰,活像个孤寡老人,每日生活千篇一律,顾洛自然就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块光屏
“这样真的好吗?”传完话后,小白确实有几分心虚地看向另一个中转空间里的京瓷。
“怎么不好,多有趣啊。”京瓷笑了几声,又估计了一下时间,“我先走了,荆辞该醒了。”
虽然才一会儿没见荆辞,但顾洛差点经历了一遭“死亡”,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痴痴地盯着荆辞的睡颜,数着他纤长的睫毛,才感到了些许安心。
在顾洛的偷偷注视下,在法术作用下难得一夜安眠的荆辞缓缓睁开了眼。
“小师弟,你醒了?”逾清端着一大碗汤药快步走了过来,“正好,我们昨晚找到了一些清心草,这会儿没有丹炉,所以就干脆熬成了草药汤,药力虽然差一点,但是也挺有用的。”
清心?顾洛皱了皱眉,他原本来这个秘境就是为辜云砚那个马甲寻找这种草药,因此对它的药效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荆辞为什么会需要这种草药,难道是因为神魂上的旧疾复发了吗?但清心更多地是用于平复情绪,缓解心魔,对神魂旧伤的效果可能不大。
顾洛有些忧心冲冲地一边继续盯着荆辞,一边打算回去后再去洛林枫那里探探,看看他还有没有多的万年玉髓,这才是针对神魂的良药。
荆辞没有问清心的效果,只是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刚才他睡着时还看不出什么,醒来后,顾洛才发现他脸上的疲态怎么也掩不住。
他来不及细想,就听逾白走过来,轻声说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因为辜云砚的死很伤心。但你为此伤神伤身子就不好了你要知道,师父还在宗门等你回来。”
顾洛算是知道荆辞脸上的疲惫感与虚弱感是从何而来了,小脸苍白瘦削,眉目间有些许哀婉之色,可不就像极了个新寡的小媳妇。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辜云砚的死?顾洛有些愕然,这跟他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可以确定,从之前荆辞的话中来看,他应当是对辜云砚彻底死了心。难道是他让马甲退场的行为让那堆已经熄灭的柴薪复燃了?
他说不上来现在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有担忧,又有一股子酸意。他理智上知道是自己扮演的“辜云砚”在最后打动了荆辞,但却依旧忍不住疑心,这其中会不会有几分原因是荆辞想起了“辜云砚”与他的过去。
顾洛死死地握住拳头,心道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留着辜云砚这个马甲,多到荆辞面前做些讨人嫌的事儿,即使在扮演辜云砚时会因为荆辞对他的嫌恶而伤心,可回到顾洛的那具身体时便能享受到荆辞全心全意的爱了。
不过他也清楚,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况且舍弃那个马甲确实是当时权衡之下的最佳选择,至少保全了荆辞。
顾洛心情复杂,完全沉浸在他的思绪里,自然也没看到荆辞听到“师尊”一词后缓缓聚焦的眼神。
之后,他的视线又被另一块光屏中发生的事吸引了过去。
系统操控下的“顾洛”安安分分地待在云起峰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依旧找上了门。顾洛透过光屏看着找上门来的大号麻烦——洛林枫,不由抽了抽嘴角,感叹这真是祸不单行。
若是他回去以后,他自然双手双脚欢迎洛林枫的到来,再从他那搜刮点好东西来给荆辞补补。他刚才看荆辞站起来的时候,腰身又比之前纤细了几分,甚至觉得自己两掌便能握得过来,不久前定做的门派制服穿在身上都有些空空荡荡的,可以说是形销骨立了。
可问题是现在掌控身体的是不懂人心的系统,虽然他可以远程下命令控制,但毕竟会有延迟现在就只能祈祷洛林枫迟钝一点了,千万不要发现其中端倪。
怕什么来什么,洛林枫很快发现了“顾洛”身上的不对劲。
他今日新得佳酿,满心欢喜地来云起峰找好友对饮,老远处就看见顾洛一个人坐着,面无表情。见他到来,才慢慢转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洛林枫挑了挑眉,“怎么,是看到我不高兴吗?笑得怪恶心的。刚才看你的表情,是想你的小徒弟了?”
“有吗?有逾白和逾清在,我很放心。”
“哟,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放心你那小炉鼎一个人出去。”又来了,这种慢一拍的感觉,洛林枫压下了心中的异样感,不动声色地开始试探。
“很快他们就可以回来了。”代理系统按照顾洛的吩咐将台词念了出来。
洛林枫却一下子发现了问题。虽然他平时常在顾洛面前喊荆辞“小炉鼎”,顾洛也没说什么。但日子一长,他也看出来了,顾洛比谁都在乎那小炉鼎。
可能顾洛自己也没注意到,每当听到洛林枫喊“小炉鼎”,他的嘴角就会微微下垂,显然是不高兴自己的心上人被人如此称呼。旁观者清,洛林枫却看得清清楚楚。至于顾洛为什么不当场反驳,洛林枫其实也猜测过,或许是因为男人的嘴硬?
——一开始只是将荆辞当作轻贱之物,而后来却逐渐沦陷,可在外人面前,为了不打自己脸,只能保持原来的态度。
洛林枫笑意盈盈的脸逐渐冷了下来,开口问道,“我是叫你顾洛,还是叫你被失控的本源之力支配的顾洛?”
代理系统有些懵逼,人类都拥有变脸绝活吗?AI前辈小白的那个宿主好像也是这样,经常上一秒还是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样,下一秒就做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
作为一个单蠢的人工智障,它真的不懂人类的世界啊。
见光屏中的“顾洛”一副大脑宕机的模样,顾洛一脸惨不忍睹地召回了代理系统。
以现在的这种情况,还不如将计就计地让“顾洛”因为本源之力的失控而晕倒,总比被洛林枫误解成什么被邪恶的副人格支配身体的情况要好,以那具身体的修为,应该能坚持到他被放出小黑屋吧,等他回来后再好好梳理一番本源之力便是。
另一边,洛林枫将突然昏倒的顾洛放平,脸色凝重地替他检查了一遍身体。
“他的本源之力果然有些不安分只是这次为何会这么严重,先是让他性格大变,之后又昏倒?现在便只能等那小炉鼎回来了。”
此时的顾洛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操作让洛林枫误判了病情,间接地成为了压垮荆辞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到逾白提起“师父”后,内心迷茫的荆辞像是突然找到了自己的锚点,心上突然涌上一阵委屈,已经等不及地想见到那人了,他想埋在那温暖的怀抱中好好哭一场,并且还有许多个问题想问他。
“师兄,我想快点回去见到师尊。”他听见自己说道,“至于辜云砚,我并非对他有情,只是他死得太突然,我有些”
逾白与逾清有些惊喜地对视一眼,这些日子来,都是他们让荆辞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今日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还否认了自己对辜云砚有情。看来,师尊才是解决他心病的良方。这样两人夹在中间也不用纠结了,只需将人好好带回去便是。
“师兄明白。出口马上就要开放了,出去以后我们不耽搁,立刻回宗门怎样?”逾白说道。
“好。”荆辞点点头。
远处的天边正缓缓张开一道熟悉的裂缝,是他们的来时路,亦是他们归途的起点。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