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思恬还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谢芷清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都陷入了紊乱。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要直说“我哥其实娶过老婆还离婚”了吗,如果他的年纪再添十岁,她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了,但搁在一个高中生身上,岂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林泉还在旁边看热闹,虽然她没插话,但此刻竖起耳朵的动作就差一把瓜子或爆米花了。谢芷清咽了咽,勉强找了个理由:“我们家管得严,不允许他谈恋爱的。”
嗯,父亲是管不了若清,对她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知道她生病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但要是让他知道谢嘉衡也敢和女孩子“未婚拉拉扯扯”,不是抱着结婚的目的谈情说爱,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纪思恬将来是要出国留学的人,谢嘉衡要留在国内考大学当公务员,而且以她现在的态度和平时的风格,怎么看也不像是直接奔着结婚去的。
谢芷清这点到即止的话,落在纪思恬的耳朵里,自然是“高中生不能早恋”的意思。她撇撇嘴:“那就偷偷的嘛……谁家父母是直说赞成的?在学校里,不被抓到就是啦。”
“在他心里,还是学习比较重要吧。”
谢芷清耸了耸肩,对她说:“我没觉得我哥有哪里好,他缺点一大堆的。比如他有时候很自大,还很自恋。嗯……他以前有一段感情经历。”
抱歉,受限于身份保密的原因,只能说到这了。
纪思恬不太在意:“兄妹相处久了就会这样吧,因为太熟悉了。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对他也是嫌弃得很,但他就是很有异性缘。至于前女友不算问题啦,我也有几个前任,虽然都只谈了一两个月。”
她转头问林泉:“你觉得谢嘉衡怎么样?”
林泉多聪明的人啊,她怎么在这种时候发表评价,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人都有优缺点,谁也不是完美无缺”就糊弄过去。
谢芷清:……
好吧,看来不管她说什么,也劝不动正上头的纪思恬了。幸好,她对待谈恋爱这事并没有多走心。
这朵桃花,还是交给谢嘉衡自己解决吧。
年轻女孩们的关注点总是容易转移,很快她们又聊起其他话题。在叽叽喳喳的热闹氛围里,无人在意遮光床帘内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的马朝阳。
她为什么要这样躲躲藏藏?马朝阳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心中有羡慕,也有很多道不明的情绪。
但很快就是月考了,她实在没有什么能够浪费时间的资格。
对于崇知中学的学生来说,短期内没有比月考临近更令人在意的大事。在教育资源明显倾斜的高中部,绝大多数学生们都还怀着进入重点班的梦想,即使这次不行,但也许不断进步的下一次,下下次可以呢?
即使在初中部,也有全年级的文化课排名。丛林法则的厮杀,从这里就已经开始了。
因此,纪思恬的旖旎心思只能暂时压下。光是看同宿舍其他三人努力学习的劲头,她就知道排名也有些危险的谢嘉衡这段时间压力有多大。这个时候凑上去,那就是主动挑战地狱难度,她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谢嘉衡和谢芷清全力备考,考前一周干脆留宿在学校,谢嘉安和谢嘉宁又经常不回家,谢嘉平……嘉平最近好像又在写新论文,小陈一天要打三次电话来问候。
从周末美术班上课回来的谢蕙清,发现家里空空荡荡——父亲外出拍视频,母亲在外谈合作,祖母也被请去品鉴美食,偌大的双层套房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嗯,其实还有嘉平也在,但他写论文时都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存在感约等于零。
谢蕙清:……
明明周末是合理的休息时间,她也是上完补习班回来的,为什么现在却有种好像她特别偷懒的感觉?
这就是高个堆里挑矮子吗?
她默默叹息,此时也快到晚餐时间了,母亲转来五百块钱的餐标,让她和嘉平自己解决。谢蕙清询问了嘉平的意见,两姐弟都觉得外卖送来就没那么好吃了,于是决定外出觅食。
来到夏国这么久,谢蕙清已经从最开始的“坐在网约车里都要顾忌司机是外男”,到如今可以坦然在大街上牵着弟弟的手,走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
入口处仍然还是这张熟悉的巨幅内衣广告,她曾经为此窘迫不已,现在是早就习惯,还觉得就这?
毕竟她是学美术的,不可能不接触西方艺术,嗯……
两姐弟的手机里都有电子交通卡,谢蕙清知道他们要在哪个站点下车,只是还没选好搭乘线路。谢嘉平在屏幕上点几下,她还以为弟弟在查导航,然而他抬起头说的是:
“乘车时间最短是3号线转5号线,但考虑到换乘站点行走距离,结合人群对行进速度影响的因素,出地铁站后的距离,实际用时最短是3号线转6号线转1号线。不过我们不赶时间,最舒适、能有空位的方案是4号线转8号线。”
谢蕙清:?
谢蕙清:……
她被这一堆数字绕晕了,虚弱地表示嘉平你说了算,想走哪里都可以。
实在不行,咱们就打车吧.jpg
两姐弟坐地铁也要“跋山涉水”的餐厅,是一家在网上被炒得火热的泰国菜。谢蕙清在逛小红薯时刷到过好多次,精致的美食图片让她忍不住流口水,谢嘉平也没尝过这种异国料理,很有兴趣地想要去试试。
谢蕙清已经是学会用某团购买套餐的“互联网进阶高手”了,出发之前她还谨慎地看了眼评论区,都是精美的图片加长文字的好评,让她对这家餐厅充满了信心。
但这份信心在落座后,餐桌上明显的【五星好评赠送菜品】标牌上先垮掉了三分之一,服务员核销套餐券后直接当面询问能不能给个好评又垮掉了三分之一,等她夹起筷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吃到菜品后,心态彻底崩了。
难吃,非常难吃。谢蕙清知道他们一家人是对菜上被吹成泰国菜之神的餐厅,能难吃到简直不想入口的地步。
猪颈肉过于肥腻,酱汁简直是上帝打翻了调料罐;冬阴功汤酸到离谱,里面的海鲜绝对是冻品;金边粉的香料有明显的廉价感,粉本身的口感还不如小区楼下十五块的原味汤粉……
这里面唯一勉强能吃的是马拉盏炒通菜,谢蕙清的评价是食材还可以,厨师对火候把控不足,大扣分。
谢蕙清: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请问下载反诈骗app还来得及吗?
残酷的事实已经证明,不要轻易相信小红薯,会变得不幸!
谢嘉平面无表情地吃完了儿童套餐,谢蕙清看着卡通形状盘子里的意面、圣女果和炸薯条,竟然觉得这些不需要技巧的食物,可能是店内最好吃的东西(bhi)
这顿晚餐当然是交足了智商税,狠狠翻车的谢蕙清基本没动筷子,但现在新的难题摆在了她眼前,这顿饭要打包吗。
不打包吧,一大桌子菜就只能浪费掉。对于以前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接受过夏国的现代教育后,珍惜粮食的观念已经刻进了她的脑子里;但要是打包吧……
这带回去,其实也没人吃啊?谢蕙清确信,这不是合不合口味的问题,就是单纯的难吃。
唉,好难啊。
她在这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对于走进这家餐厅的后悔值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最终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打包回去,除了多浪费几个盒子外有什么意义,还是在艰难地又吃了几口后,直接离开了。
有罪的不是她,是这家做菜过于难吃的餐厅!一星,必须一星!(痛苦面具)
谢蕙清:互联网防诈骗术levep
在这两姐弟离开后,身穿服务员的工作服,始终不敢往这边走的马朝阳才松了口气。
她们应该……没看到她吧?其实谢蕙清都不一定认识她呢。
她默默上前,收拾这一桌子菜。营销的成本自然要从菜品溢价上赚回来,即使是双人套餐,这桌也要将近两百元的价格,这两姐弟不爱吃,说走就走了。
马朝阳苦笑,谢嘉衡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啊,崇知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她早就该想到的。
她已经接受过学校的心理辅导,年级主任也在积极地帮她想办法,她已经很幸运了。
谢嘉衡很好很好,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人,他一定会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
明月凌空自然很美,却也意味着遥不可及。
而她……要一步步走脚下的路。
月考结束后,谢·明月·嘉衡的心情一直很忐忑。
尽管崇知刚结束心理调查,稍微表现了那么一点点温情,但月考还是让它“原形毕露”——这残酷的学校竟然是考一科,就立刻开始改卷,可能他们还没全部考完,就已经知道了某一科的成绩……
这实在是太影响大家的心理状态了!从这个规则实施以来,就遭到了学生们无数次抗议,都被崇知以“现在多锻炼,不止高考时心态更好,对以后的人生也有益处”为由强行压下。
因此,这才是月考的次日,谢嘉衡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语数英三科成绩,就只差文综。语文和数学都还能勉强跟上,英语拉跨的让他绝望,他非常怀疑这就是高三水平难度的卷子,甚至更高。
能救他一命的就只剩文综了。也许是崇知为了方便大家查成绩,月考等都是定在周四周五,周六下午大家都拿到了手机,随时等待教务系统里弹出的消息就行。
此时总算有消息提示音,谢嘉衡紧张到手抖,点进去后发现是谢芷清在家庭群里报喜,考进理科重点班了,第三十一名。
谢嘉衡一方面为妹妹高兴,一方面又为自己紧张焦虑。完了,这下压力给到他这边。
他看着群内接二连三的恭喜表情包,默默也随了一个。然后是母亲发的奖励红包,六千九百块,她还解释是按一万减去排名100的标准来发的,仅限前四十。
谢嘉衡:……
您别这时候解释啊,为什么要特意补充仅限前四十,感觉您在内涵什么!
谢蕙清和谢嘉安是艺术生,他俩的文化课成绩只能看班级排名,李静雪也很公平,都是按照两人在美术和唱跳领域内的进步发奖励的。至于谢嘉宁,他因为马术青年赛临近,这段时间都摸不到手机。
而嘉平嘛,他获得的成就已经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了——通俗点说,李静雪觉得她还支付不起这么高额的科研进步鼓励,还是让国家来吧。
群里喜气洋洋,谢嘉衡愈发紧张。为了排解焦虑,他和三个舍友说话:“你们应该都还是在理科重点班吧。”
舍友:“不啊,我们三个都不在了。”
谢嘉衡:?
这瞬间他都有些结巴了:“不、不会吧,你们的成绩应该很好啊。难道是有点偏科?”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正准备道歉来着,就听到舍友说:“哦,我们三个都破例升一级,被调到高二的竞赛班去了。还是搞竞赛容易点,随便拿个国际冠军就能保送清北。”
谢嘉衡:???
谢嘉衡:……
这就是被天才围绕的感觉,他懂,他都懂,他真的习惯了(摔)
苦涩的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又等了好久,文综的分数总算出来了。谢嘉衡看到这个低于他心理预期的分数,就觉得大事不妙,再看到下一秒刷新的排名是三十八名,才让他的心又落回实处。
还好还好,看来是试卷比较难。至少重点班的位置保住了。
但怎么,好像才进步了一名啊?这和他想象中的剧本差了一大截!谢芷清那边,就算他的三个舍友空出位置,她也还是进步了七名诶!
此时群里谢芷清的新消息:【我的班级排名其实是二十八,说是有三个学生跳级了。】
谢瑾瑜:【谢嘉衡,你的成绩出来了吗?】
谢嘉衡:……
出来了,但他没脸往群里说。
妹妹的排名比他高了那么多——而且崇知是理科比文科更强,谢芷清面对的竞争只会更激烈。她这三十一名的含金量,可比他三十八名高出不少。
他真的不如妹妹……
谢嘉衡沮丧地趴在桌子上,想起幼时他在书房温习功课,芷清牵着若清的手从门前经过。
他在背书,芷清在旁边听着,他背会了,芷清也背会了。
芷清说:“我要是能参加科举,肯定不会比大哥差!”
若清点头:“对,没错,就该……大哥,我要吃桂花糕。”
他只当两个妹妹在说些玩笑之语,忽略了若清眼中复杂的神色,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她缺少的,仅仅只是一个机会。
这样的事实对谢嘉衡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说是信仰崩塌也不为过。他忍不住去想,只有他妹妹如此吗?
普天之下,究竟还有多少受限于性别,被剥夺了机会的女人?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若清曾痛骂他是可耻的既得利益者,那时他也为此愧疚心痛,却只停留在女人承担生育所冒的风险上。
现在他知道了,不止于此,远远不止于此。因为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男人在考场上直接减少一半数量的竞争对手,而这样的“好处”,在方方面面都是可以运用的。
谢嘉衡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他算什么?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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