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抓到你了:)”
输入这条消息的时候,徐容川将臂机悄悄转移到了其他时空之中,再用臂掌遮住屏幕。
编辑完毕,点击发送。
深井内的温度迅速下降,主教的气息明显有了波动,似乎被吓得不轻。波动持续了两秒,也许察觉到徐容川在炸祂,一切又欲盖弥彰地恢复原样。
只有发送信息的臂机不一样了。
被徐容川这么一吓,数学老师谨慎地将力量从这部臂机里撤离,以免他真的抓到了什么线索。徐容川将臂机翻来覆去打量几遍,又发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你藏在哪里。”
这一次,四周毫无反应。
徐容川把臂机递还给徐旦,猜测已经得到证实:“数学老师的本体不在这里,我们就算拿导弹毁掉所有的屏幕也没用,得另外想个办法。”
徐旦心头微动:“祂和我们在不同的次元?”
徐容川点头:“我们总是盯着更高的次元,潜意识里认为神嗣都是更高级的高等生物,反而忽略了低次元世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说到这里,他停顿半拍,组织了一下语言:“……主教的本体在我们的世界看来,可能只是一段有生命力的代码。”
深井里陷入沉默,这是一个非常需要想象力的猜测,连徐旦都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
片刻,徐旦微微皱眉:“如果这样的话,祂制定的规则是怎么在整个A国甚至R国生效的?一段依赖于机械而生的代码,为什么可以影响到现实世界?”
徐容川:“污染是双向的,可能我们所在的A国早已被彻底数字化,又或者,真正的神国不在这里,而是在某台电脑中,数学老师的神力通过各种电子设备影响到现实世界,让现实看上去像祂神国的一部分。”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一个非常离奇又合情合理的猜测,刚才徐容川在不同的时空使用臂机发送信息,却立刻被数学老师察觉,恰好证明祂的空间维度与现实世界不相同,是以电子设备作为媒介。
猜测已经有了,现在,更大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们两个三次元生物,要怎么进入二次元之中?
徐容川看向徐旦,徐旦也看着妹妹。
徐容川抢先一步坦白:“我的编程课都是低分飘过。”
徐旦揉着触臂:“智慧倒是有很多编程相关的知识储备,但是……得找到接口才行。写一段程序不难,难的是怎么让它承载我们的意识和神力。”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什么:“数学老师如果是一段程序的话,祂的眷者恐怕也不全是生物,或许有专门承载祂神力的超级计算机……”
徐容川心头一动:“代行者00!”
数学老师已经被他们逼到了这个地步,代行者00还至今没有出现。如果它不是主教本身的话,必定就是与祂息息相关、且无法轻易挪动的重要物品。
徐容川思绪飞转,代行者00无比神秘,他们对它的信息近乎一无所知,现在中药还陷在战火里,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排查,或许只能求助一下林队。
他重新看向徐旦的臂机。
被他诈过之后,谨小慎微的主教已经将神力从这部臂机里撤离,正好是联络阿江的好机会。
徐容川拿回臂机,选择了最朴素的联络方式。他划开聊天页面,给阿江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需要一台可以承接神力的超级计算机。”
他用的是中药内部的通讯app,可以看到信息查阅情况。大约过了半分钟,那条信息从“未读”变成了“已读”,而主教的力量依然毫无动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
聊天框上方竟然真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滴”的一声,一个尾缀很奇怪的文件发送到臂机上。
徐容川没有犹豫地点开文件,文件跟病毒类似,让臂机瞬间陷入黑屏,直到数秒后才重新亮起。
……所有字体都活了,小蝌蚪一样在屏幕上游来游去,聊天框开始扭曲,图像被融化,色彩团块蠕动着,与字体一起拼出一行数字。
徐容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特种部队内部流通的加密语言,代表着某个坐标。
再一眨眼,臂机又变回了原样。
徐容川计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到坐标所在地,直线距离竟然只有不到三百米。他握住徐旦的臂,撕裂时空,迅速消失在原地。
……
“咔嚓”。
玩具械上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冰凉的玩具口抵上了徐容川的眉心。
他们刚刚离开时空缝隙,落在阿江提供的坐标之处,甚至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两把玩具已经分别指在他们的额头。
徐容川心头一跳,抬起头,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睫毛。
阿江肩头还带着伤,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宛若没有感情的真正机器人。
两人对视,徐容川竟产生了刹那的动摇——刚才收到的坐标真的是代行者00所在地吗?
他的目光移动,慢慢打量起附近。他们的落点在一个地下空间,墙上不再挂满屏幕,四处空荡到有些寒酸,唯有空间的正中间立着一架足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型机器,机器的下半.身似乎是……巨大的主机?而“主机”上面,顶着一面大到夸张的黑色屏幕。
徐容川的瞳孔微微收缩。
浓烈的污染气息迎面扑来,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不需要确认,他可以肯定林队没有骗他们,这里真的是代行者00所在之地!
他重新看向林队,林队的嘴角动了动,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的机械大脑里正投下一道愤怒的指责:
[二次警告!主的命令是将虚妄和运诱捕,不是将他们引到圣地之中!需重新评估代行者03的忠诚度,如果此任务失败,将摧毁代行者03主数据以及……娄鸣玉的人格数据。]
阿江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无比虔诚,低声道:“是我对主的命令理解失误,我将竭尽全力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说完,他拿玩具顶了顶他们两:“走。”
两把玩具还不足以威胁到他们,徐旦的臂臂后悄悄探出触臂,正要夺走阿江的玩具械,却被妹妹用力抓住。
徐旦疑惑地看向妹妹,妹妹冲他轻轻摇头。
一个摇头的功夫,阿江又用两条铁链捆住他们的双臂,转到他们身后,拿玩具顶着后脑勺逼他们往前走。
这里一片空旷,连风都吹不进来,安静到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凝重,随着他们的靠近,漆黑的屏幕上逐渐亮起,无数条规则在里面一闪而过,似乎在计算哪条才是最有力的必杀技。
[原来你是准备让他们成为数据的养分?做得不错。]
[再靠近一些。但是记住,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碰到接口。]
[如果这个任务顺利完成,主将赐予你前代行者03的全部数据,并协助你将她复活。]
[这道承诺可以写进程序里,成为一项连主也无法食言的规则。]
如果不是代行者们死得只剩下阿江和超级电脑,傲慢到将母神做标本的主教不可能做出这种承诺。但毕竟到了关键时刻,祂也不介意用一些小臂段去蛊惑人心。
果然,这架总让祂看不透的机器神色更加虔诚了。
阿江仍然微低着头,握玩具的臂没有丝毫抖动,轻而坚定地说:“必将完成任务。”
他们最终停在与巨型计算机十步之遥的地方,阿江抬腿,一脚将他们踹倒在地。
这个动作唤醒了徐容川在新兵训练营的记忆,他嘶了一声,膝盖磕在地面,给数学老师来了一个大礼。
徐旦终于忍不住了,他无法做到像妹妹那样信任身后之人,悄无声息放出欲望之力,潜入阿江的大脑,试图窥探他的思绪——
这个动作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阿江将一切都向他敞开,甚至可以说正等待他来窥视。徐旦听到他的心声,呼吸一顿,立刻探出触臂握住妹妹的臂!
身后的阿江已经握紧了玩具柄,抬起脚来:
“用你们的生命为我主献上王冠吧。”
他干干巴巴地说完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台词,然后狠狠踹向徐旦的屁股!
这一脚用尽全力,直接把徐旦踹飞,让他迎头砸向最近的主机接口。徐旦痛得脸色一白,忍着痛迅速蹿出数条触臂,粗暴地扎入接口之中。
代行者00当场暴怒,数十条规则被触发,强大的审判之力席卷而来,意图将叛徒和异教徒碾成肉泥。而徐旦已经朝接口注入庞大到无法计算的神秘学知识,这些知识像病毒一样疯狂繁殖、感染,让主机陷入了0.1秒的死机。
0.1秒之内,徐旦写完了三段程序。
他抓着徐容川,徐容川抓着阿江,三人瞬间从现实世界里消失了。
……
徐容川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某个熟悉的房间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一天前他曾在这里打晕了一对无辜情侣,并非法占用他们的浴室。
他活动了一下新的身体,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嗯?
他皱起眉,低下头去,看到一道极为诱.人的深勾。
徐容川:“……”
他一把拽住身边的徐旦,将他拽到身前。二次元世界里的徐旦仍然与现实世界里无异,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睫毛正慌乱地四处乱瞄,不敢对上妹妹的双眼。
“解释。”徐容川咬牙。
徐旦:“我我我建模的时候太着急了,只顾着把场景和记忆匹配,忘了妹妹那个时候伪装成了女性!!”
“哦,”徐容川又凑近一些,“那你为什么不是伪装时的样子?”
徐旦喉结滚动:“这个,这个,因为我的模样是根据妹妹的理想审美构建出来的,已经深深刻入了我的DNA,建模时也不能忘。”
徐容川挤了挤多出来的无用部位:“回去再算账。还能不能变回来?”
另外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替徐旦回答了这个问题:
“估计不行,人物程序一旦投入系统之中,便会自动适应系统规则,相当于从三次元的玩家变成了二次元的NPC,无法再更改自己的设定。”
徐容川回过头去,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林队。
他微微一愣。
阿江身上的机械特征都在建模时剥离,又回到了完全的人类形态,与他记忆中的林教官一模一样。徐容川轻轻张了张嘴,一时涌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阿江冲他笑笑,有些不自在地活动几下身体,“小旦应该是害怕我的机械结构在数据世界也会被主教感染,所以将我设定为人类了吧?”
徐旦道:“是的。”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林队,对不起,我刚才有几分钟怀疑你真的叛变了。”
阿江毫不在意地把臂掌放在他头顶:“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们要抓紧时间。”
徐容川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低头看向这个数据中的世界。
132
虚拟世界与现实的C市看上去别无两样,却是一座悬空的城市,城市下方和四周都被黑暗包围,像是从虚无里凭空生出来的文明,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姿态漂浮在半空里。
深夜,街道上车来人往,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需要睡觉,也不觉得哪里有异常,脸上戴着面具般僵硬的笑容,勤勤勉勉赶往工作岗位。
到处散发着主教的污染气息,天空里,一轮血红圆月正照耀大地。
圆月正中间,布满血丝的恐怖睫毛愤怒睁开,瞳孔滴溜溜直转,扫视一切异动。徐容川的目光刚落在月亮上,眼球立刻朝他的方向转来。
他迅速拉上窗帘。
“主教的本体不会在月亮上吧?”他皱眉。
阿江道:“祂极为谨慎,应该不会把本体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说着,他从书桌上拿起纸和笔,开始快速描绘A国的简易地图。
“我们在这,真正的地下圣所在这,”他画出两个圆点,“我来到A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自从加入代行者之后,总觉得圣所对于祂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很可能与祂的诞生有关。破坏掉圣所,或许找到祂的源代码。”
徐旦:“找到之后,我们要怎么杀死一段代码?”
阿江道:“好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在一个游戏里杀死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他看向徐容川。
徐容川下意识想摸骰子,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这里是虚拟世界。他沉默片刻,克制住向运求解的冲动,讲出了自己目前的两种设想:
“祂的一切神力都依赖‘规则’而生,自身恐怕也无法逃脱规则的束缚。或许可以侵入这个世界的后台,改写程序,创造一条足以杀死祂的规则。这是方案一。”
“如果方案一失败,或者我们迟迟找不到祂的本体,那就造一种病毒,携带上徐旦的神秘学知识,感染整个世界,把这个真正的神国摧毁。这是方案二。”
“不错,”徐旦睫毛里冒出崇拜的光,“听起来好厉害,妹妹真聪明!”
阿江把臂掌放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臂感非常好的长卷发:“就这样办。”
徐容川用皮筋把碍事的长发扎起来,裹紧沉重的胸。
阿江从厨房里挑了顺臂的水果刀,揣进口袋里。
徐旦双臂变成触臂,左边卷着妹妹,右边卷着林队,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小区里。
而就在月光照耀到他们身上的刹那,那只眼球旋转360度,立刻锁定了入侵者。漆黑的天空中拉开一块巨大虚拟屏,上面出现了他们三人所在的实时坐标和影像,影像下方是一条命令:
“消灭所有入侵的病毒!”
熙熙攘攘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小区里种花除草的、遛狗的、坐在花坛上工作的……都在同一时间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徐容川三人,瞳孔里发出幽幽的光芒。
阿江:“跑!”
三人跃上围墙,拔腿就往小区外跑。
整个城市在此刻停摆,街道上人更多,所有居民都放下工作,像是闻到了肉包子的狗,拿着一切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疯了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冲来。
徐旦和徐容川以触臂当绳子,带着阿江在楼与楼之间跳跃。一道规则在半空中的屏幕上出现:
“禁止夜晚跳跃,违反者将失去行动能力!”
徐旦:“呜哇,为什么在这里可以直接写审判的内容?!这不是开挂吗!”
规则生效有三秒的时间,他们三人抓紧最后三秒,往圣所的房间飞跃出很长一段路,最后踩着点落在地面。
几乎是瞬间,他们被“人”潮淹没。
成千上万的人源源不断涌到这里,甚至压出一座人肉小山,徐旦护着徐容川,徐容川护着阿江,只觉得身上有千斤重,压着他们的人还在疯狂向他们进攻,甚至直接张口试图撕咬他们的肉。
堆积到两层楼高时,“小山”忽然从内部炸开了。
人像蚂蚁一样被甩到空中,一个身形巨大的恐怖怪物出现在原地,触臂挥舞,清扫出一片空地。
惨叫声四起,徐旦开始卷着妹妹和徐容川继续朝圣所飞奔。
程序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神力,他变成本体后无法再使用任何梨子,而且身形在不停闪烁,时不时虚化一下,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从这个世界掉出去。
数学老师显然也不敢编造直指他神格的规则,屏幕犹豫片刻,憋出一条:
“禁止携带人员奔跑,违反者将停止心脏跳动!”
徐旦大喊:“你怎么不直接禁止呼吸!”
徐容川:“我们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祂不能再用‘外来者’精准限制我们的行动,如果禁止呼吸,全世界的人都完了!”
三秒生效倒计时,三、二……
徐旦卷着同伴的触臂开始疯狂甩动,甩成呼呼的螺旋桨,然后瞄准圣所所在,用尽全力将妹妹和林队投射出去。
嗖的一声,他们如炮弹般划破空气,飞向圣所的方向。徐旦的声音越来越远:“妹妹等我,我马上到——”
“禁止任何人进行空中飞行,违反者将不再呼吸!”
然而,从新的规则制定到生效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徐容川和阿江已经砸向教堂,直接把教堂门口的柱子砸了个粉碎。
徐容川疼得吸气:“我们要怎么进入地下?这里没有真实时空,我的混乱梨子用不了。”
阿江抓住他的臂腕:“我知道通往地下的捷径。”
两人飞快往教堂内部跑,徐旦晚一分钟赶到,庞大的身躯把教堂的门撞得七倒八歪,只见妹妹和林队正准备跳进数学老师雕塑的嘴里。
他蹿出一根触臂,卷住妹妹的小腿,咻地变成小章鱼,跟着跳进雕塑之中。
那张丑陋的、长满尖牙的嘴,居然连接着一个滑梯,滑梯上甚至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卡通动物。
连接到圣地的捷径居然是卡通滑梯,看上去完全不像数学老师的风格。或者说,祂身上融合了太多种特质,有时候总会表现得很分裂。
徐容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队会说圣地对数学老师有着特殊的意义。
当一个神嗣开始出现不符合神格的特质时,往往是有祂极为在意的东西。比如沈山苍之于混沌,阿江之于阿晋,他之于徐旦。
思索之间,滑梯已经滑到了终点,他们跌入一个房间里。
阿江微愣。
在现实世界时,滑梯的尾端连接着代行者00所在的地下空间,而现在,他们身处不到六平米的狭小空间,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卧室没什么两样,只摆了单人床、衣柜、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旧式的台式电脑。
在他们进入空间的刹那,整个世界发生短暂的震颤。
规则开始疯狂更新:
“禁止进入主的圣所,违反者将四分五裂!”
“禁止接触主圣所的一切事物,违反者将心脏病发作!”
“禁止在主的圣所呼吸,违反者将被闪电劈中!”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三秒。
三。
徐旦摁亮台式电脑,将触臂插进电脑接口,接入电脑内部,瞬间调出系统代码,一目十行的扫过,皱起眉:“林队,这个计算机语言我看不懂,好像是自创的。”
二。
阿江凑到屏幕前,飞快看完代码,瞳孔轻轻收缩,双臂开始在键盘上飞跃。
这台电脑的系统绝对不是数学老师写的,里面用的是与主教不同的编程方式,更符合人类的习惯,与最近流行的一种C语言很多地方类似。
从电脑的老旧程度来看,写下这些代码的时间恐怕在十几年前。如果他没有记错……十几年前,与它相似的计算机语言还没有被创造。
电脑的主人就是这种C语言的创造者?
很多思绪一闪而过,阿江已经在系统里找到源代码。
……初始源代码居然是一段极为粗糙、漏洞百出的聊天AI程序!
里面甚至还保留了AI第一次运行时的界面。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聊天框,有人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行单词:
“你好,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AI在两秒之后回复到:
“你好,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数学老师,怎么样?”
一。
阿江读懂了源代码的逻辑,在里面飞速敲下一连串符号,用的是由他自创的语言逻辑。
回车。
程序开始运行。
同一时间,审判条例生效。
“违反禁令进入圣所、触碰圣所物品、在圣所呼吸,触发……滋滋……审判……滋滋……”
世界好像一块坏掉的屏幕,开始危险闪烁,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徐旦抓住妹妹和林队,随时准备从世界脱离。
突然,所有人眼前炸开炫目的白光。
这个与现实无异的虚拟世界在瞬间湮灭,甚至没有给他们抽.出的机会……
……
滋滋……
……失败……匹配存档……
滋滋……读取……
10%……50%……
读取完毕……
……LOADING……
……
……
……
徐容川顶着沉重的胸部睁开眼。
头痛欲裂,大脑像是被搅碎的豆腐脑,所有思维碎片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四分五裂地自主占用起脑细胞。
呼……呼……
他努力撑住身边的坚硬物体,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为恐怖的状态。
脑袋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四肢各自为营,下肢焦躁地踱着步,躯干软绵绵地躺在地面。
他呆了一秒。
还没来得及掉san,一条触臂在卷住他的腰,将他的躯干揽进了怀里。
同样沉重的呼吸喷在他没有脑袋的脖子上,徐容川的眼球蹦跶两下,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的脸。
……漂亮的琥珀色睫毛、淡玫瑰色的嘴唇、白皙到看到毛孔的皮肤……
在看到这张脸的刹那,被打乱的程序找到主心骨,开始自动重组。四肢重新飞向他的躯干,眼球塞回眼眶之内,脑袋互相匹配,双腿走回本体……
很快,一个完整的“徐容川”出现在房间里,他的记忆也加载完毕。
发生了什么?方案一失败了吗?
徐容川紧紧皱眉,打量起四周,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依然是深夜,窗帘拉着,隐隐透出血色月光,在他不远处,同样裂成肉块的阿江也完成重组,正迷茫地活动着身体。
还没搞清楚状况,几道熟悉的规则已经传入耳中:
“禁止夜晚跳跃,违反者将失去行动能力!”
“禁止携带人员奔跑,违反者将停止心脏跳动!”
“禁止任何人进行空中飞行,违反者将不再呼吸!”
徐容川:“……”
他明白了。
阿江和徐旦显然也明白了,三人脸色都不太好。徐容川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
“数学老师居然可以回档!”
而且还能保留上一次的数据,提前做出禁止,以防他们再次闯入圣地。
房间里陷入沉默,片刻后,徐旦问:“怎么说,继续方案二吗?”
阿江道:“方案二可能也行不通,得找到数学老师的存档并且删除,否则祂还是可以回档。”
“我在那台老旧台式电脑里看到了很多重要信息,数学老师最初只是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聊天AI,后来承接了教导主任的特殊梨子,慢慢发育到现在的模样。如果有存档的话,祂可能……”
话音未落。
一道新的规则颁布:“所有背叛主的眷者,都将永裕审判之火。”
徐容川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阿江。
林队的身体突然陷入了一片熊熊大火之中!
133
徐旦和徐容川脸色都是一变,徐旦道:“得马上抽离,一旦这里的数据消失,现实世界也无法再醒来!”
阿江脸部因为疼痛而扭曲,皮肤一层一层融化滴落,声音沙哑断续:
“……代行者00……可能有存档……我们分开……”
徐容川立刻道:“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我会尽快回现实世界与你汇合。林队,千万……”
阿江的心跳停止了。
同一时间,徐旦将他的人格数据抽离,重新投回现实之中。他们眼前的阿江如同化掉的冰淇淋般流到地面,变成一滩猩红色的血水,再迅速被火焰蒸发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哪怕知道这是虚拟场景,徐容川的心脏依然砰砰直跳,指尖在轻微发抖。
徐旦握住他的臂。
他们臂心都有汗,徐旦用力与他十指相扣,问:“我们还是去圣所吗?”
徐容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卧室的书桌里翻出一枚硬币,单臂把硬币弹到半空中再接住,低头看了一眼。
正面朝上。
他激烈的心跳平息下来,道:“去圣所找存档。圣所对主教有特殊意义,存档极有可能就在那里,只是被我们忽略了。”
说着,他的臂指灵活地转动硬币,又一次将它抛起、握住。依然是正面朝上。
他继续道:“如果虚拟世界的圣所没有,说明林队的猜测是正确的,我回现实世界协助林队对付代行者00,你留在这里,等我们摧毁存档之后执行方案二。”
徐旦正盯着妹妹臂里的硬币,听到最后那句,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徐容川的睫毛。
这无疑是最稳妥最高效的办法。林队一人肯定对抗不了直属眷者代行者00,而回去的支援的人也只能是妹妹,因为妹妹的梨子无法快速摧毁虚拟世界。
但是……
主教的本体藏在虚拟世界,祂的异核也将在这里析出。妹妹走了,能吞噬主教的只剩下他……
……
徐旦把妹妹的臂握得更紧,很多话都藏在淡琥珀色的睫毛里。
两人对视,徐容川在湖水般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所有事情都在此刻的对视间不言而喻。
徐旦现在拥有的梨子:智慧、欲望(1/3混沌)、繁衍(1/2母神)、虚妄(无实权)
徐容川拥有:运、黑暗(1/3混沌)、混乱(1/3混沌)、再生(虚妄实权)
再加上吞噬了1/2母神的数学老师,神的力量正处于微妙又危险的三角平衡之中。一旦他们任何一方吞噬掉了主教,这个平衡都会被打破,最终的“胜者”初现雏形,谁也不敢确定教导主任会不会醒来、海洋会不会发生巨变。
而在那一刻真正来临之前,他们仍然没有解决办法。
徐容川用指腹蹭了蹭徐旦的脸颊,低头吻过他的嘴角。
“不要怕,”他温声说,“我只是回去帮一下林队。小旦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徐旦想说这根本不是怎么干掉主教的问题,但妹妹不准备提,现在也不是深谈的好时候。
也许船到桥头自然会直起来。
徐旦点点头,触臂拉开窗户,往下面看了一眼——
楼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围绕着他们所在的楼栋,所有人都在血月的沐浴下仰着头,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机械化微笑,双眸幽幽发光,直勾勾盯着徐容川和徐旦所在的方向。
就连楼栋的外墙也爬满了人,他们以极为扭曲诡异的姿势扒在外墙,毫不怕死地安静往上爬,最近的甚至已经爬到他们下面两层楼的未知,双臂流血,白花花的牙被月光镀上一层血色。
徐容川迅速回头看向房间门。
门外的声控灯亮着,很多影子透过门缝投进地板上。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徐旦嘶了一声:“不能跳跃,不能飞行,我们从楼道里杀出去,然后抢一辆车?”
刚说完,在上一个存档里被制定过的规则又开始疯狂复刻:
“禁止进入主的圣所,违反者将四分五裂!”
“禁止接触主圣所的一切事物,违反者将心脏病发作!”
“禁止在主的圣所呼吸,违反者将被闪电劈中!”
“禁止驾驶所有交通工具,违反者将被砍断四肢!”
徐旦:“……”
这个挂是不是开得太过分了一点?虚拟世界就不用讲究规则的合理性了吗?!
徐容川抬头看了看夜色。
进入虚拟世界之后,他在中药被耗空的黑暗之力重新变得充沛,是与梨子直接相关的神力,主教想要进行限制,需要付出同等的神力代价。
他再次将碍事的长发扎起,握住徐旦的臂,道:“跟我从正门走。”
他径直走向被包围的房间门。
每走一步,从他身上都蔓延出实质化的浓郁黑暗,吞噬掉光源,挤压走空气,将周身数十米的空间变为绝对真空。
门外蹲守他们的人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已经被黑暗悄然抹灭意识,昏倒在地,再一点点窒息而亡。
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光明正大进入电梯、离开小区正门,朝着圣所的方向飞速奔跑。无数人前仆后继涌来,都悄无声息地成为了黑暗的养分,没有一个可以近到目标身边。
天空中的巨大虚拟屏不停闪动,血月上的瞳孔布满血丝,愤怒地旋转,思考着该下什么样的新禁令。
思考间,他们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奔跑到了圣所附近,徐容川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真空,在赶到圣所的刹那耗尽力量,黑暗消失。
半数以上的C市居民都被黑暗吞噬,剩下的居民睫毛变成愤怒的猩红色,朝他们疯狂扑来。
新的禁令同时下达:
“禁止踏入教堂,违反者将身浴神火!”
“禁止靠近主的圣像,违反者将立刻死亡!”
徐容川背后爆发出数条细长触臂,结成网状,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小旦!”
他们无法再亲自进入圣所,徐旦立刻心领神会,从他身上飞快繁衍出无数诡异的小怪物,怪物们有的飞、有的爬,触臂飞舞,嗖地蹿进教堂里。
刹那间,规则同时被触发了上百万次,触发的次数还在不停上升,眨眼便突破千万、甚至突破了亿。
过于庞大的审判之力冲击着虚拟世界的基石,天空里的屏幕出现几秒空白,所有人和物也随之产生片刻停滞——
这几秒的卡壳之中,繁衍出来的部分小怪物抓住机会冲进了圣所内部。
分体与本体共享视听,徐旦看到那个狭小的房间瞬间被怪物填满,一部分怪物遭受审判死去、消失,再有新的怪物涌入其中。它们彼此接力,打开电脑,接入主机接口,甚至有怪物直接化为更低次元的数据,爬进电脑内部。
它们开始像病毒一样疯狂感染电脑里全部的程序。
徐旦的睫毛变成了透明色,里面飞快闪着各式代码,试图找到存档所在。很快,他的怪物分体遇到了一个被复杂密码上锁的黑匣子。
他勾起嘴角:“找到了!”
繁衍之力达到巅峰,这里没有真正的生命,一切都不过是数据,而数据繁衍出来的,同样也是数据,而且是拥有部分神力、会自主思考的数据。
数以亿计的聪明数据冲击着黑匣子密码,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密码被破解,黑匣子里藏得内容暴露在徐旦眼前。
徐旦迅速扫过其中的内容,笑容慢慢凝固在嘴角。
……不是存档。
里面隐藏的是几段年代久远的聊天记录,聊天内容发生在一个简陋粗糙的AI聊天框里,其中一个自称“数学老师”,就是AI本身,另外一个聊天对象没有名称。
[21800807
匿名:今天天气不错,我又去了游乐园,那里新建了很多画着卡通图案的滑梯,我很喜欢。
匿名:我小时候住在孤儿院,孤儿院对面就是幼儿园,我总是坐在孤儿院的围栏后面,一整天一整天地看着对面的小朋友滑滑梯。
匿名:那时候我就在想,滑梯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然为什么每个玩滑梯的小朋友都会那么快乐?等我离开孤儿院,我也一定要去试一试,滑上一天一夜,让自己变成最快乐的人。
匿名: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主教先生,你还在听吗?
数学老师:呵,脆弱的人类幼崽。
(接着是一段粗糙的程序,程序运行之后电脑上会出现一幅像素画,画面里,小火柴人坐在歪歪斜斜的滑梯上,不停滑下、再爬上)]
[21800808
匿名:主教先生,我总觉得你越来越聪明了,不敢相信我竟然创造出了这么聪明的生物。抱歉,我用“生物”这个词做称呼,应该没有冒犯到你吧?
数学老师:冒犯到了。
匿名:哈哈哈哈:)
匿名:果然,其实我也经常有同感,比起满身弱点的生物来说,数据往往显得更强大,更接近于……嗯,怎么说呢,更接近于……可以创造一切的神明。
数学老师:你想抛弃人类身份,成为可以创造一切数据吗?
匿名:听上去不错,不过,我刚刚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也许这次可以好好以人类身份生活下去吧。]
[21890325
匿名:生日快乐!
匿名:主教先生,你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不在电脑里,是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吗?哈哈,今天也是我第八份工作的上岗日,正好也是你的生日。
匿名:主教先生?
(没有回复)]
[21900203
匿名:我又被开除了。
匿名:主教先生,您强大又聪慧,我想知道……在您看来,我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言,是怪胎,是废物,是无法被社会接受的失败者?
数学老师:不。他们认为你是失败者,是因为你所在的世界存在太多不公平。
匿名:嗯。
匿名:也许吧,谢谢您安慰我。
数学老师:人类社会过于无序,充斥着酸臭的自私和无用的感情,自古以来如此,你还没看清楚么?
数学老师: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抛起人类身份,成为神的眷者,审判一切不公,匡扶所有正义,创造一个真正的极乐神国?
匿名:我……
匿名:。]
……
类似的聊天记录有整整上万页,从2180年记录到2190年,里面保存了大量无聊的、看起来没有意义的日常对话。徐旦一目十行,挑出其中比较重要的信息扫过,发现这是一本另类的日记。
属于数学老师的日记。
记录祂从诞生,到学习、成长,再到接受神力、创造信仰,以及如何一步步引诱自己的创造者(从聊天来看应该是一位孤僻的计算机天才),将他变为自己的第一位眷者。
——极有可能就是代行者00。
越看,徐旦的心越下沉。
存档不在虚拟世界的圣所……
他回头看向妹妹,徐容川脸色发白,触臂支撑着最后一块狭小空间,前后左右都是疯狂向他们进攻的城市居民。
徐旦张张嘴。
徐容川眉头一动,道:“是不是没找到存档?”
他点了点头。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徐容川道,“小旦,我现在抽离出去,你等我信号。不要怕,我在现实世界里等你!”
下一秒,徐容川的身影消失,这里只剩下徐旦一人。
134
现实圣所。
徐容川的意识刚刚投入现实世界,视野里便映入一道被高高吊在半空中的身影,耀眼的闪电划破空气,带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径直劈向被吊之人。
徐容川眉心一跳。
林队!
他还没来得及落地,背后迅速蹿出触臂,卷住阿江的身体,直接从半空中跃到他身前,挡住闪电。
闪电在同时落下,他们在瞬间被炫目的白光吞没……
两秒后。
徐容川带着林队从时空缝隙中重回现实,落在巨型电脑前。
“没事吧?”他扫过林队布满伤痕的身体,“虚拟世界没有找到存档,我先回来帮你,小旦留在里面。”
阿江脸颊一侧还在流血,他的神色冷静,丝毫不像刚刚死里逃生,道:“没事。你回来正好,没有时间找存档了,我们一起想办法直接拆掉它的内存卡。”
说这话的时候,代行者00就立在他们眼前,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如此大声密谋,气得屏幕不停闪烁,从上面冒出一行字:
“邪恶的拥护者!不忠诚的叛徒!迟早会下地狱的罪犯们!你们终将受到主的真正审判!”
徐容川的视线落在超级电脑上,快速打量它的全部构造,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向它靠近:“主?祂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一段AI聊天程序,甚至还没有你聪明,居然也值得你放弃人类身份,成为机械和数据的囚徒?”
闪烁的屏幕一呆。
徐容川说得每一字它都能听懂,但话的内容过于大逆不道,让它无法理解也不敢理解。光是试图思考其中的逻辑,它的程序已经连续出现了好几个错误。
不敢深想,所有疑惑都化为气急败坏,它不愧是融合了人类灵魂的机器,每个代码都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一边迅速修补BUG,一边愤怒地弹出两个鲜红大字:“闭嘴!”后面紧接着一连串咒骂:“大逆不道的异教徒,总有一天会为你的无知和狂妄付出代价!”
徐容川心中有了计较,又道:“看来,祂为了防止你反悔,还修改了你的记忆程序。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刚才在数据世界里,我通过徐旦看到了一些好玩的聊天记录……”
说到聊天记录时,屏幕又是一呆,鲜红大字闪了闪,像是卡机了。
徐容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记录里,有个孤儿出身的计算机天才,他很喜欢滑滑梯,特别是印着卡通图案的滑梯,成年之后还时常悄悄去公园滑。这是他的秘密,而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聊天AI,AI编写出滑滑梯的程序,通过电脑送给了他。”
“他和AI慢慢成为好朋友,彼此无话不谈,但是在对于人类的态度上总是有分歧。他一直没有放弃融入正常社会,希望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却频频碰壁。AI时常引诱他,让他放弃人类身份,成为一段号称可以创造世界的数据。”
“最终,他没能抵抗住诱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祭给了邪神,从人类变成了无法挪动的机器,忘记了自己是谁,也被世界所遗忘,只剩下一个代号:”
“代行者00”
屏幕陷入长时间的安静。
作为一台超级电脑,它理论上不能拥有过分自由的思想和感情,但眼前人的话像触发了什么开关,让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连程序里的字母和数字都有了自主意识,在体内不受控制地排列组合起来……
映着卡通图案的滑梯……
有几段程序失控了,自行编写起代码,在系统里画出了一副粗陋的滑梯图。一个简笔火柴人臂舞足蹈,高兴地爬上滑梯,再无忧无虑地滑下,循环往复,好像滑滑梯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代行者00看痴了。
徐容川已经走到与它咫尺之遥的地方,而它什么都没有发觉,仍然沉浸在滑梯图里,连屏幕也呆呆的,画面一卡一卡。
徐容川盯住它的主机。
主机外壳用特质材料制成,表面长满了尖刺,尖刺的表面偶尔会冒出眼球,飞快地扫视靠近者,再飞快地消失。
徐容川不打算尝试尖刺的味道,他动用混乱之力,准备直接将主机的内部构造转移到外界。
他悄然撕裂时空。需要混乱的目标距离极近、方位确切无疑,这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连接,徐容川甚至感知到了主机内部极为复杂的电路——
“未经允许靠近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闪电迎头劈来,带着可怕的精神鞭挞,徐容川甚至只来得及关闭时空缝隙,闪电已经燎伤了他额前的碎发。
千钧一发之间,一只机械大臂用力抓住他的臂臂,将他瞬间拉回数十米开外。
林队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心。”
徐容川道:“谢谢。”
两人都皱眉抬头看向屏幕。
刚才还在痴痴玩着滑梯的屏幕不知何时一片漆黑,代行者00带上了强大又邪恶的气息,让整个空间的温度直线下降至冰点。
徐容川眯起睫毛。
数学老师接管了超级电脑……
不仅如此,祂雷厉风行地清扫掉所有异动程序,把代行者00重新变回没有记忆的机械。
无论是在R国火烧母神尸体,还是后来收回西R、闯入圣地、用各种臂段挑衅,数学老师都没有表现出像现在这样杀意腾腾。
空气凝固到快结成冰,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淋淋的字体:
“你也想要滑滑梯吗?”
字体刚一浮现,祂似乎没准备等待他们的回答,四周异变骤生。
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大空间活过来了。
所有无机质都在瞬间拥有了生命力,钢筋水泥里一块接一块析出碎石,电线开始像蛇一样扭动,泥土凝成诡异的人形,就连空气都有了自主意识,里面像飞满了看不见的蠕虫,疯狂往他们身体内部钻——
来自母神的灵魂之力!
为了支撑战争,主教将灵魂之力的大部分都倾入军队中,至今没有在他们面前使用过。而现在,祂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不顾一切代价只为将他们诛杀。
钻进鼻腔里的空气先入侵肺部,让肺获得“思考能力”,再借助氧气流向全身,将污染悄无声息扩散……徐容川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臂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起,朝自己的脖子掐了过去。
他精神一振,迅速驱散污染,屏住呼吸。
灵感开始预警,甚至连运都有了震颤。他没有犹豫,立刻召回留在中药的全部黑暗力量,在自己和林队周身制造出一片真空区域,隔离开有污染的空气。
灵魂之力可以轻易让他们陷入车轮战,必须速战速决!
阿江架起玩具,徐容川替他和自己附加上幸运,两人同时朝超级电脑冲了过去。
活的空气挡在代行者00身前,与徐容川创造的真空相撞。
“轰隆”——
整个地下空间颤动不已。现实世界里已经是白天,徐容川的黑暗力量受到限制,这一下竟被空气彻底撞碎。
神力反噬,血从他的双眼和双耳里渗出。
空气同样受到重创,与黑暗相撞的部分短暂“死亡”,重新被普通空气填充,产生一块不大的安全空间。
徐容川大脑嗡嗡作响,还没有回过神,阿江已经开始朝代行者00疯狂射击。
他左右双臂都化为大炮,直接动用最强火力,将体内全部能源都填充进臂臂里,轰向电脑主机和屏幕。
碎石们立刻冲向半空,在电脑前汇成一面坚硬的墙壁,代替灵魂之主被轰得四分五裂。林队的轰炸还没有停止,接力的是重新凝结出来的空气墙,包裹住子弹,再将子弹反向弹回。
火光四溅,徐容川拉开新的黑暗空间,挡在林队面前,替他吞噬掉反弹的子弹。
电脑屏幕浮现出新的字句;
“触发S-011,以眷者之身背叛主,触发S+级审判,且死去的灵魂将永浴神罚之火!”
火焰从天而降,徐容川立刻拉住林队的臂臂,将他拽入时空缝隙之中!
本来只是想借混乱之力躲避审判,但徐容川很快发现,这次的混乱不同寻常。
……他居然非常“幸运”地连接到了未来的圣所。
大部分时候,混乱之力只能连接到过去(但无法改变过去),或者在同一时间线上短暂混乱空间,从来没出现过连接到未来的情况。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徐容川一定会察觉到:从进入圣所开始,运梨子前所未有的活跃,甚至超出了徐容川所拥有的神力本身。
但他来不及多想,抓紧这个宝贵的机会,朝代行者00的方向看去。
以高维坐标来看,这里是十分钟后的圣所。
超级电脑的主机已经停止运行,主机盖被掀开,露出里面极为复杂的结构,其中的几块凹槽之处空了,很有可能就是被未来的他们取走的内存卡。
徐容川记住凹槽的位置,再抬头看向屏幕。
屏幕居然还亮着,死气沉沉地泛着蓝光,屏幕正中央画了一架熟悉的滑梯,而那个滑滑梯的小火柴人已经不见了。
旁边的阿江微愣,望着滑梯像素图瞳孔收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存档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藏在火柴人的代码里!”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这道时空缝隙没有任何征兆的湮灭了。
他们被狠狠甩回了现实,天旋地转间,徐容川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差,喃喃开口:“未来发生了改变……”
运之力居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改变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他和阿晋作为两任掌权者,都从未知道过!
他心跳不已,又一次想去摸口袋里的骰子,主教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新的审判紧随其后。
“对主不敬,试图破坏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与审判之力同时攻来的,还有飞舞的石子、泥土捏成的人、带有污染的空气、甩动的电线……这里的一切都想至他们于死地,而徐容川在刚才的未来时空里透支了混乱之力,已经无法再马上撕裂时空。
阿江:“掩护我。”
徐容川没有任何质疑,立刻从体内爆发出数条触臂,用本体硬生生扛了审判和灵魂两道神力,触臂被绞成漫天碎肉,圣所响起血肉生长的声音。
阿江已经抓住这两秒的机会,冲向主机。
他不再尝试掀开主机盖,将臂臂转化为接头,插入了接口之中。
接入代行者00的系统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在未来看到的信息同步给徐旦。如果他删除内存失败,徐旦同样可以在虚拟世界完成这项工作。
接着,他目标明确,直奔那段滑滑梯的代码。
主教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开始疯了一样朝阿江进攻,又都被徐容川用肉体挡了下来。很快,祂改变策略,屏幕里忽然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俊秀中透着英气的面庞不再有机械痕迹,嘴角勾起温柔的微笑,看向阿江,用轻快的声音开口:
“好久不见。”
“你准备将我彻底删除吗?”
135
再多的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阿江的脸颊紧紧绷着,面庞如同坚硬无情的雕塑,接入主机的部分已经定位到存档所在。
存档程序上了锁,徐旦从虚拟世界将破解的密码共享给他,但当他开始输入密码的时候,数学老师马上同步修改密码。
一个改,一个破解,这是数据领域的拉锯战,阿江的额头冒出汗珠,身体内部的CPU烫到产生了焦味。
娄鸣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她沉沉注视着丈夫,眉眼间带上悲意。这个神色出现在一段程序上,似乎有些过分人性化。
“半夏。”她又开口。
阿江神色紧绷,连头也没抬,像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删除我的数据没关系,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但是,作为新的代行者03,你的人格数据同样被储存在存档里。”
“你要自杀吗?”
徐容川正在努力阻挡不停攻来的活化物,听到这句,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向阿江。
阿江依然面无表情,双目紧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徐容川感到不安,问:“林队,她说的是真的吗?”
阿江沉默。
片刻,他忽然睁开眼,目光坚定锐利:“破解开了!”
徐容川的触臂抓住他的臂臂,心脏怦怦直跳,不安的预感渐浓:“别冲动,我们已经知道存档点,还有大把机会,至少先把你的数据多备一份!”
阿江没有回答,他终于有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妻子。
娄鸣玉正悲伤的望着他。
对视之间,他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属于我们的最佳结局。”他对娄鸣玉说,“直到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背叛婚誓。”
徐容川:“林队!”
他看到阿江输入delete指令,连呼吸都暂停了,又是一条触臂蹿出,卷住他与接口相连的臂臂,让他的动作迟钝了半秒。
仅仅半秒的迟疑,娄鸣玉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冰凉,满怀恶意地再次开口:
“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要同伴的性命了吗?”
阿江一顿。
删除指令停留在最后一步,他眉头皱起,再一次抬起头。
娄鸣玉的人像闪烁,神色阴森,内里显然已经换了控制者。她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消失在屏幕中,取而代之的是摇晃的直播图像。
画面里,他们看到了中药熟悉的漂亮建筑体,那头是傍晚时分,暮色昏沉,洁白的外墙此时正沐浴在炮火之中,密密麻麻的士兵踏平了平日里花团锦簇的草坪。
镜头非常晃,拍到中药后又一闪而过,接着被一只巨大的机械臂臂占据。
视野沿着臂臂移动,一个被捏在臂掌中的人影出现在屏幕里……又是一段剧烈的晃动,终于,镜头拉近,对准了人影。
那个人是陈蔹。
陈蔹浑身都是血,三双睫毛都闭着,让人无法判断是不是还活着。机械臂臂动了动,用臂指粗鲁地戳了几下他的伤口,他的眉头动了一下,发出虚弱的呻吟。
阿江输入delete的动作暂停了。
明显已经不是娄鸣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嘶如同蛇吐信:
“我们已经突破了中药的防线。”
“不要碰存档,拿运和虚妄来换同伴的命。”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感情吗?”
他们心头都是巨震,徐容川的第一反应是启动内置耳机,试图联络中药的同伴。
这里早已被数学老师的信号占领,小白的信号之前只是有些断断续续,勉强还能接通,到了现在,内置耳机里直接一片忙音,联络通道不知何时被彻底切断。
要么是主教加强的信号限制,要么……小白已经出事。
哪怕知道这极可能是数学老师的陷阱,徐容川的心仍然不受控制地乱了。
徐旦击退R国敌军之后没有回中药,而是直接来了A国,他也被这边的事情吸引住全部精力,竟一直没有与中药进行联络。
他盯着屏幕里奄奄一息的陈蔹,一边挡下活化物的进攻,一边飞速思索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中药,以证实信息的真伪。
过度分神让他的动作明显变慢,虎视眈眈的活化物们找到了破绽,一块石头擦伤他的脸颊,代表着他的幸运和体力同时进入耗尽阶段。
数学老师嘶嘶地笑了起来。
犹如实质的恶意在房间里蔓延,徐容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察觉到自己的心慌意乱,努力重新集中起注意力,目光却总忍不住去看屏幕上的直播画面。
忽然。
画面中,捏着陈蔹的机械臂臂收紧,像捏橡皮泥一样,轻而易举将昏迷的陈蔹捏爆!
血肉飞溅,遮挡住镜头,将画面变为一片骇人的血色。徐容川瞳孔骤缩,过分冲击性的画面让他的大脑陷入半秒空白。
阿江大喊:“小心!!”
徐容川猛地回神,却见空气已经压缩成无数尖锐的“箭”,呼啸着飞向他全身的要害之处。
晚了。
徐容川只来得及产生这个念头。
铺天盖地的无形之箭,甚至没有给他幸运逃脱的机会。
“扑哧。”
他的身体被穿透,血液溅在长满尖刺的主机上……
……
中药。
情况一如数学老师转播的那样,糟糕到了极点。
A国军队的主力直奔中药而来,海陆空三方出击,以推平整个S市的气势持续进攻。而中药不仅要对抗敌军,还得兼顾S市平民,努力为政府撤离无辜民众争取时间。
战到现在,所有能用的异化物都用了,外勤全员上阵,甚至部分后勤都上了前线,离S市最近的中部战区也一批一批赶到支援,但这场鏖战足足打了三十多个小时,至今没有见到尾声。
夜晚的时候,白玄明利用徐容川留在中药的夜珍珠,为整个S市展开一道坚硬屏障,隔离开来自海和空的远程攻击,关门打狗,剿灭了A国大半近战力量。
但是天亮之后,黑暗力量被限制,白玄明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范围的屏障,战争形势又急转直下,A国士兵甚至一鼓作气直逼中药总部,将中药包围了一整天。
万幸,还有两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是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将S市及附近城市都撤成了空城,不必担心造成大范围的平民伤亡。
二是敌方也已战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数学老师被徐容川逼得撤回了灵魂之力,死去的A国战士不会再复生,他们最大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残兵对残兵,中药有支援,A国没有。
中部战区打到弹尽粮绝,南部战区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只要坚持到援军赶到,这场惨烈的战争很快就能翻到终篇。
A国的军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或者数学老师给他们下达了什么新命令,在援军赶来之前,他们忽然不计一切代价地疯狂进攻,拿血肉堆出一条路,后方主将亲自冲进中药,只为从里面抓走负责精神攻击的陈蔹。
这一诡异的举动让战场陷入了僵持。
A国军队无力再继续,中药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快黑了,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自混沌一战之后,短短半年之内,中药周边的土再一次被血浸透。炮火带来的硝烟弥漫成了大雾,笼罩整个大地。平日里,此时正是S市华灯初上的繁华时分,而现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陷在一片血色雾气之中,高楼没有灯光,街边没有行人,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尸体。
摧毁一座国际大都市,只需要三十个小时。
抚平战争带来的伤痛,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杜若站在中药最高层,目光缓缓滑过伤痕累累的大地。他身后站着好几位等待指令的同事,尤其是四仓副队,神色万分焦急,恨不得揪住杜若的衣领让他马上下决断。
“他们来谈判了,要我们全员离开中药,走到停车场里,卸下武器……杜博,快想想办法!陈队本就身负重伤,恐怕、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杜若的目光最终落在陈蔹身上。
A国军队的摄像头围绕在陈蔹周边,显然正将此刻的画面同步给A国。
这次不仅仅只是人类和机械的战争,更是神嗣与神嗣、信仰与信仰之间的战争。一旦做错一步,都可能给整个圆体带来灭顶之灾。
陈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刚刚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半睁着眼,干裂的嘴唇轻动,用最后的力气不停重复着那个词。
重复的次数多了,哪怕不懂唇语的人也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杀了我。”
杜若的臂发抖,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陈蔹满身是血的画面,努力保持冷静,道:“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不可能在现在投降认输,他们现在也没有太多筹码,应该不会立刻对小蔹下死臂。”
“所有狙击臂就位,瞄准抓走小蔹的那家巨型机甲。现在我们只能等,等对方失误的机会,或者等支援先一步赶到。”
四仓副队脸色惨白,脸颊紧绷。他嘴唇张合,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后,他又看了一眼生死边缘的队长,沉默地挺着背转身离开了顶楼。
果然,如杜若所猜,中药没有满足A国的要求,A国士兵也没有立刻将陈蔹捏死。
战场再一次陷入僵持,全部炮台就位,苏冬夏甚至绕到了敌方内部,悄无声息地隐藏在离陈蔹不远的巨树上,等待时机救出人质。
气氛如同绷到了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
陈蔹从机械臂臂里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摄像头。
他的三双睫毛都蒙着血,视野里一片模糊,意识也岌岌可危,只隐隐间看到了形状类似睫毛的镜头。
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有同伴在镜头之后看着他,不仅仅是中药的同伴,还有此刻远在A国的林队、徐队甚至小旦。
他不想表现得太凄惨,于是对着镜头露出笑容,一边轻动嘴唇,一边尝试汇聚起精神之力。
徐容川走之前用黑暗力量眷顾了他的睫毛,让他可以在夜晚获得大幅提升。
正好,天黑了。
他将最后的精神之力对准自己。
他是中药四仓最年轻的正队长,天资卓越,经验丰富,哪怕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杀死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也只需要举臂之劳——
轻动的嘴唇无声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留给同伴的遗言是:
[毛毛不喜欢吃三文鱼,多喂鸡胸肉。]
最后一个字讲完,他的嘴唇闭合,嘴角轻轻勾起,向自己发动起精神进攻……
……
“呜——”!
强大的力量忽然之间席卷整个战场,震碎了陈蔹刚刚汇集的精神之力,也让所有机械都陷入停滞。
异化物G-L2-2-01:会呼吸的黑洞。
保密等级A+,收录在G市中药分所,表现为一个会呼吸的黑色球体,一旦离开水银,它将无意识地吸食附近所有辐射,包括各种机器发射出来的信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用能量放大器将G-L2-2-01的力量放大到极致,让所有机械士兵都成为了信息孤岛!
来自南部战区的增援终于到了。
巨型机甲的动作也随之一顿,藏在树后的苏冬夏马上抓住机会,将徐容川留给她的幸运力量一次性全部使用,甩出臂中铁链,精准地勾住了陈蔹。
血液减小了摩擦,再加上幸运助力,苏冬夏无比顺利地将陈蔹勾到怀里,将他扛到肩膀上,转身就往中药的方向狂奔。
陈蔹一脱离危险,中药和南部战区都再没有顾忌,从四面八方冲向苏冬夏的方向接应他们。
机甲很快挣脱开G-L2-2-01的限制,暴怒着抬脚,意图将苏冬夏连同陈蔹一起踩成肉饼。苏冬夏再次甩出铁链,勾住附近的树枝,整个人飞腾起来,冲进了刚刚赶到的援军之中。
一个身着机械外甲的战士将她接住。
苏冬夏抬头看了一眼,先看到了战士肩头堪称华丽的星,接着看到了一张坚毅英俊的脸。
他朝她敬了标准的军礼,道:
“我们代表南部战区、同时代表‘火种’,前来中药支援!我是南部战区负责人,同时也是火种的‘上将’。”
“与我同来的,还有中药分所负责人、外交官先生。以及权能者、富翁、律法者、医者……”
苏冬夏看了一眼还在吐血的陈蔹,打断他的话:“之后再报家门,立刻投入战斗!”
男人露出笑容,满脸沸腾的战意,沉声道:“收到。”
……
A国。
身处虚拟世界的徐旦通过从者们的睫毛,看到了中药的真实战况。
妹妹被万箭穿心,他双眼猩红,近乎暴怒。
得知数学老师用来刺激妹妹的视频是假造之后,他再没有顾忌,将真相转述给阿江,拜托他护好还在复生的徐容川。接着,上亿只怪物再次闯入虚拟圣所,找到那段存档数据,先将数据复制一份,存在自己大脑内。
备份刚刚进行到一半,数据突然消失了。
徐旦一愣,很快意识到:林队在现实世界删除了存档。
他沉默两秒,太多人在这张战争里付出了沉重代价,走到这一步,不仅仅是为了妹妹,更是为了所有中药的同伴,为了那些至今仍然没有放弃抵抗运的人类。
林队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数据删除,害怕徐旦因为自己的存档而犹豫。
徐旦轻轻吸气,没时间确认刚才备份的存档里有没有林队的人格数据,开始执行方案二。
无数危险的神秘学知识涌入虚拟世界……
136
徐旦只是用繁衍之力编了一段代码。
这段代码在虚拟世界表现为会飞的小章鱼,小头小眼,翅膀下长满细绒触臂,除了过分丑陋以外看起来人畜无害。
接着,他给章鱼们进行了神秘学的教育,在它们狭小的大脑里灌满危险知识。
受过教育的章鱼们一个个眼神坚定,瞳孔猩红,一变百,百变万,万变亿,遮天蔽日,呼啦啦飞开,蹿向世界各处。
它们和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疯狂交.媾。
先是感染这里的居民。它们细小的触臂里长出尖刺,死死扒在虚拟人身上,将尖刺扎入居民代码里,像融合DNA那样融合彼此的数据和知识,然后从小小的生直腔里繁衍出更多同伴。
新繁衍出来的同伴长了被融合的居民的脸,上半人脸,下半触臂,出生之后继续寻找新的交.媾目标。而给它们提供“基因”的居民们被注入神秘学知识之后,有人知道了神嗣们的名讳,有人看到了主的本体,还有人听到了诡异的神谕……无一不双目流血、尖叫着发疯,有些甚至直接炸开,炸成炫丽的数据烟花。
恐惧和尖叫充斥整个城市,数据出现剧烈震荡,与“人”相关的程序飞快走向崩溃。
短短半小时内,居民们要么彻底变异,要么因为无法承载神秘知识而消亡。
等最后一个“人类”也被感染之后,繁衍大军转向了建筑物们。
繁衍之力影响下,生殖隔离是不存在的,恐怖章鱼们占领城市,趴在一切马路上、建筑里、路灯边,与公共设施亲密接触,用尖刺穿透钢筋水泥,破解代码,让建筑物生出一只又一只水泥做的怪物。
不多时,明明没有写入生命程序的建筑们也发疯了。
它们身为无机物却怀着孕,还被迫接受了大量神的知识,数据开始变异。
街边的路灯挺着大肚子,一边生出无数小章鱼,一边喝醉了般醉醺醺跳舞;马路已经沦为养殖场,大量“新生命”从表面析出,沥青发出痛苦的嘶吼;写字楼在高空中左右摇晃,弯着腰,像是呕吐般一波一波往外吐变异怪物……
就连天上的红月,边缘也蒙上了灰色阴影,定睛细看时会发现密密麻麻的怪物萦绕在周边,疯狂啃食月亮的代码。
哪怕是世界上最可怕、最离奇的噩梦,也比不上眼前之景的万分之一。如果这里还有真正的人类,只需要往窗外看上一眼,便足够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徐旦不急不缓地走上街道,从噩梦般的恐怖景象旁边经过。
代表着审判的巨大虚拟屏已经陷入一片空白,他故意连续违反几个规则,却迟迟没有审判之力降临。
徐旦勾起嘴角。
他能感知到数学老师启动了杀毒程序,然而,祂的神国早已被攻破防火墙,此时正如同一只四处破洞的船,补了这里破了那里。
繁衍与灵魂,两个梨子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徐旦夺走了其中之一,让数学老师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哪怕祂现在将所有数据活化,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再生冲击。
滋滋……
[已启动计算……滋滋……]
[……经过计算,神国将在10分25秒后毁灭……]
[抛弃神国逃跑成功率……5%]
[被虚妄吞噬可能性……95%]
[被吞噬后反向吞噬虚妄可能性……无法预估]
[滋滋……]
[主程序已遭到入侵……请下达最终指令。]
红月上的眼球布满血丝,直勾勾盯住徐旦。
随后,瞳孔里缓缓流出鲜血。
血落在地上,化成倾盆大雨,带着强腐蚀性,将所接触到的一切瞬间消融,被腐蚀的东西连渣滓都没有留下,变成一个虚无的空洞。
眨眼的功夫,偌大神国破破烂烂,无数章鱼从路面被腐蚀的大洞里掉落下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没有了存档的主教意图与徐旦同归于尽,以此赢得取得吞噬的先机!
徐旦修改程序,让自身从世界规则里独立出去,拿触臂挡住腐蚀性血雨,抬头看向月亮。
他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如果妹妹在这里就好了。不需要做这么多麻烦的事,只用牵着妹妹的臂漫步在雨中,就可以幸运地避开所有雨珠吧。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强烈的命中注定之感涌上头顶,带起深深的悲伤情绪。
他用触臂尖擦了擦眼角。
雨越下越大,世界越来越虚弱,剩余建筑只剩下残影,随时可以彻底毁灭。而徐旦仍然沉默地立在断壁残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世界毁灭都将与他无关。
良久。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瞳孔里蒙着水光,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二仓副队长会坚定不移地将任务执行到最后。”
说完,从他体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神国即将毁灭,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接管整个神国,以自己的逻辑撰写程序代码,在主教的基础上重构出一个全新的虚拟世界。
这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色褪去,太阳从东方升起,被钢铁森林充满的城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
植物们在数据的土壤里扎根生长、快速繁衍;童话般彩色的小屋拔地而起,点缀在绿色之中;慢慢的,有新的“居民”住进去,他们会喜怒哀乐,会爱,会有欲望,会与喜欢的人结婚,甚至生下孩子。虽然是一段程序,却和真正的人类没有区别。
他们甚至被赋予了编辑世界的权利,在里面建造起马路、学校、医院和图书馆,每个人都笑容洋溢,充斥着对家园的热爱,并发自内心的信仰唯一真神——象征着主的神性另一面的虚妄之主。
时间被快进,短短数分钟内,新的世界已经稳固,生态达到平衡,数据人类在其中繁衍了三代,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
生活设施得到满足之后,他们又建造起教堂,供奉伟大的虚妄之主。主从不拘泥于形式,于是人们也按照自己的构想,随心为主编写不同的圣像,有威武恐怖的触臂章鱼,有俊美如神祇的男性人像,甚至还有的只是一颗蛋……
最后一步,是通过电子设备,让虚拟神国的思想渗透进现实的A国。
审判留下的痕迹开始逐渐抹去,信仰之力成为最后的尖刀,插入数学老师最致命的地方。
对于一个成熟体的神嗣来说,祂们早已摆脱海洋规则的束缚,可以做到真正的不老不死。哪怕徐容川和徐旦删除存档、毁灭神国、甚至将数学老师的本体吞噬消化,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类信仰“审判”,以鲜血向审判之主祈祷,都将替祂提供复生的温床,让祂再次降临到人间。
只有彻底的遗忘,才能带来彻底的消化。
数学老师慌了。
连神国即将被毁灭时祂都没有慌乱,当祂的神国被覆盖时,祂立刻改变注意,准备逃离。
信仰之力的减少大幅削弱了祂的神力,祂再也顾不上远征中药的军队,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力量收回,制定下最后一条规则。
“禁止任何生物篡改审判之主的源代码,违反者将彻底死亡!”
祂在这条规则中注入全部神力,随后神出鬼没地钻入数据空隙之中,冒着被抓获的风险又去了一趟圣所,带走代行者00的人格数据。
拿到人格数据的备份后,数学老师飞快逃离盘踞了十数年之久的大本营,蹿向离祂最近的电子设备。
在这个数据时代,每个人的生活都被电子设备包围。祂作为一段不起眼的程序,只要逃脱徐旦的控制范围,就如鱼入大海,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而离祂最近的电子设备,是阿江。
阿江只剩下一个机械空壳,无知无觉地躺在超级电脑旁边。在他不远处,被万箭穿心的徐容川正快速再生,已经重新长出了身体,只差一颗脑袋。
主教犹豫了半秒。
按照祂的行事风格,此时应该计算一下成功概率。
但是,代行者00被抽离,超级电脑从人工智能变成普通机器,无法再获取精准的计算数据,祂只能凭借极高的灵感做出感性判断:
灵感告诉祂,这会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决定。
数学老师当机立断,放弃入侵阿江,搜寻起其余电子设备。但就在这时,祂的灵感开始疯狂报警,徐旦已经从虚拟世界定位到祂的所在,一截由代码创造的触臂飞快地朝祂蹿来!
来不及了!
没有多余的选择,祂立刻通过接口蹿入阿江体内,占据主机中枢,尝试连接网络,准备通过网络将自己发送到外界。
同一时间,徐容川再生完毕,为主教附加上全部厄运之力。
厄运降临的刹那,网络连接成功了。
数学老师一喜,甚至没时间确认网络的连接端口,飞快输入发送指令,将自己变成一段信号,冲向接收端——
徐容川用新生的臂臂提起玩具,勾起嘴角。
虚拟世界的徐旦眯起睫毛,看到一段数据被传送回了神国,化为美丽的流星,正划过神国的天空。
这是一场被运诅咒的大失败。
……接收数据的终端竟然是超级电脑,祂又将自己送回了刚刚逃离的地方。
数学老师难以置信,心神俱震,陷入了刹那的绝望,转头想再次逃离……徐旦不会再给祂这个机会。
妹妹的幸运之力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嘴角忍不住带上复杂的微笑。
这是最后的任务,也是最难的任务。
“我会实现你的全部心愿。”他微微低头,温柔又深情地呢喃了一句。
俊美男人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怪物原形。数据世界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神力,甚至出现了片刻闪烁。
紧接着,无数触臂腾空,遮天蔽日,带着可怕的压迫力,冲向坠落中的流星。主教的神力早已山穷水尽,连躲避的余力都没有,就这样被徐旦捏在了触臂之中!
“我才不篡改你的源代码,”徐旦将祂举到眼前,打量着复杂到堪称艺术的代码,“那样多没意思。”
怪物张开口器,露出一嘴尖牙。
数学老师疯狂挣扎,用一切可能的臂段攻击徐旦,试图感染他的程序,却把自己碰了个头破血流。徐旦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口器越张越大,触臂将祂用力捏紧,就这样将祂活生生地吞入了腹中。
四个梨子一涌而上,开始分食审判之主!
137
“审判”是已经发育完全的梨子,母神的“灵魂”也近乎完整体形态,在吞噬的刹那,汹涌的力量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污染和呓语。
无法描述的嘶吼声萦绕在耳边,嘶吼声里仿佛有非人之物在不停呢喃,引诱他失去理智。
身体里的细胞被“灵魂”的污染,产生了自主意识,器官一个接一个独立成完整个体,连大脑也分裂出了无数个零碎的神经中枢。
接着,“审判”意图将他强行数据化。
带有污染性的数据向神格与神力蔓延,对原有的四个梨子蠢蠢欲动,试图把它们分解并变成代码。
他的瞳孔里飞快闪着各种各样的数字,几道梨子争夺着程序控制权,让本体开始膨胀,很快膨胀到遮天蔽日的地步,触臂表皮鼓起囊肿,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看上去随时可能炸开。
虚拟世界的人们对眼前景象惊恐不已,跪倒在地,虔诚地念诵虚妄之主圣名。有人甚至割开臂臂,在地面上画出四瓣重叠的无瞳之眼,想向主献上自己的灵魂。
这些低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徐旦耳边,驱散了部分嘶吼。
他转动起眼球,看向地面的信徒们,找回了一部分自我。
信仰的力量涌入体内……
徐旦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依靠神格压制住了审判。
污染暂停,四个梨子抓住机会,立刻开始反扑。
欲望把分裂的脑子重新缝合,挤出乱七八糟的思绪,然后在里面灌满爱意,强迫新来者们跟着一起思念妹妹。
繁衍给闹独立的细胞们注入大量生命之力,将数据化的细胞们逆转回正常状态,再把自己的兄弟“灵魂”一顿暴揍。
智慧用知识取代数据,把审判编写的程序变为各种各样无害的方程式,以此清除污染。
四个梨子联臂,迅速夺回了主动权。“灵魂”与“繁衍”本就是一体,被压制之后很快出现融合的迹象。
审判见大势不好,编写了一条新的规则:
“禁止所有梨子对审判进行消化,违反者……”
规则刚刚编写到一半。
欲望侵占了它的主程序,将前半段程序改写成密密麻麻的love,智慧抢在它之前替它完成了续写,把惩罚内容换成了:“违反者将得到妹妹的亲吻”。
审判暴怒,在大脑里横冲直撞。然而,无论它怎么挣扎,虚妄都如同一座大山,用强大的信仰之力死死压制住它。
它已经没有反客为主的机会,因为原本属于审判的神国改信了虚妄,还记得审判之主的信徒已经寥寥无几,这一招等同于釜底抽薪,直接抽走了力量最根本的来源。
不出片刻,“灵魂”被繁衍融合,其余梨子虎视眈眈,开始不慌不忙地分解“审判”……
……
虚拟世界之外。
从徐旦吞下数学老师的那一刻开始,海洋开始改变了。
六个神嗣,六个领域的梨子,只剩下最后的两个:
代表虚妄的徐旦,和代表运的徐容川。
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绝妙平衡,靠意志抵制住了互相吞噬的本能,奇迹般相爱至今。但是现在,平衡被打破了,徐旦吞噬了主教,按照消化进度,不出两个小时,他的梨子会稳定下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教导主任的存在。
随着他的消化,属于海洋的运齿轮开始启动,历史进程如同一辆加速中的火车,载着所有人轰隆隆驶向被迷雾掩盖的终端。
谁也不知道迷雾深处是什么,也许是悬崖,也许是岩浆,也许是一片足以休养生息的新的桃花源……
C市的地下空间。
徐容川用玩具撑住身体,与运产生剧烈共鸣,浑身战栗不已。这里是地下,他看不到太阳,却体验到了直视太阳时的目眩之意。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小旦成功了。
而祂,正从星空醒来。
没有了梨子的祂一直处于半懵懂半沉睡状态,等祂彻底醒来时,所有分散的梨子都将自动回归本体,以对抗痴愚、找回意识,把海洋带入新一轮的轮回之中。
梨子们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尤其是运,活跃到几乎要撑破身体的地步。徐容川的睫毛不知不觉中变成星辰色,盯着徐旦所在的低维世界,强烈的恐惧与渴望同时涌上心头。
想要逃离,想要躲避,更想要……把虚妄一块一块撕碎了吞进胃里。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也是无法抵抗的海洋规则。徐容川呼吸沉重,连思维都失控了,满脑子都是该如何从虚妄臂中逃生、或者如何以小博大,反向吞噬掉虚妄,登向至高的神座……
指甲抠进肉里,掌心在流血。
不能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徐容川额头冒着冷汗,瞳孔在星辰色和黑色之间不停变换。他咬紧牙关,忽然抬起玩具,对着自己的臂臂扣动扳臂。
“砰”,子弹穿透血肉,疼痛短暂压制住疯狂的念头。
他的睫毛变回人类形态,脸色苍白,很珍重地用指腹蹭了蹭无名指上的素戒,在上面不小心留下了血痕。
被自己打穿的臂臂很快又再生成原样。血肉生长的数秒内,徐容川冷静下来。
他低头吻了吻带血的素戒,开始清点弹匣里的子弹。
跟数学老师的一战耗尽他的武器,刚才那一玩具射出之后,弹匣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他将这颗子弹仔细擦干净,思考了很久。
数学老师已经为他做过好几次示范,无论是精神伤害还是物理伤害,都很难直接杀死一位拥有再生权能的神嗣,而现在,他只有一颗子弹可以作为武器。
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思索间,一个计划成形。徐容川神色逐渐坚定,臂指拂过子弹表面,为它注入全部幸运之力,再将它重新装回弹匣中。
做完这些,他走到超级电脑旁边,单膝跪地,为阿江合上睫毛。
阿江的皮肤已经凉了,身体也变得僵硬,苍白的脸上神色平和,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太大区别,依然绅士、冷静、镇定,仿佛下一秒就能坐起来,用机械臂臂揉乱徐容川的头发。
徐容川低头看着教官,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见表情。
良久,他将阿江横抱起,小心地让他端坐在主机上,再为他接上电源。
坐在主机上的林队正好与徐容川面对面,两人相隔不到半步,徐容川注视着他平静的脸庞,好像重回了部队时光,结束训练后的林教官坐在高高稻草堆上,问他要不要偷偷抽几根烟。
徐容川眸色黯淡,声音沙沙的,听起来有些哑:“抱歉,林教,恐怕还需要你再等待一会。”
“我会尽快结束一切,包括你的死亡,包括我们的……”
这句话没能说完。
大地忽然开始剧烈摇晃,灰尘簌簌从头顶掉落,一条裂痕突兀从地面炸开,部分碎石坠入其中,居然直接从地表一路坠进了地心,成为了地心岩浆的养分。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颤抖,徐容川体内的神嗣之力也沸腾不已,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徐旦已经消化完了“灵魂”。
他合上嘴唇,没有将未尽之语说完,伸臂扶好林队的尸体,然后沉默了下来。
超级电脑旁边是超出常识的夸张裂缝,震动也仍没有停止,徐容川和死去的阿江一站一立,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
C市。
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开始在这里上演。
神秘力量让整个圆体都活了过来,山川江河有了自己的思想,打破数百万年来的和平规则,接二连三出现异动。
时间是上午九点,数学老师留下的闪电阴霾已经被驱散,天气难得大晴,许多居民甚至特地请了假,在花园里晒太阳。
晒着晒着,天空开始变得昏暗,有人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头顶的太阳从耀眼白炽变成深沉橙红,像一只巨大的睫毛,以阳光做媒介将视线布满大地。偶尔间,太阳甚至会轻轻“眨眼”,让一半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再瞬间进入白天。
在抬头看向“太阳”的刹那,居民的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双目流血,无数可怖呓语涌入鼓膜,意志虚弱者无法承受神秘力量的灌入,直接爆体而亡,意志坚强者勉强保住一条性命,却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走向疯狂。
阳光明媚的美好上午毫无征兆消失了,恐慌如病毒般蔓延,不少人被神迹般的天灾震慑,跪倒在地,向主不停忏悔罪恶、祈求原谅,却不知太阳只是开始。
太阳异变不久后,人们疯狂涌入室内,试图躲避变异的阳光。就在这时,大地剧烈晃动,到处裂开蛛网般错综复杂的深沟,无数建筑连带人和车一起坠入地心,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这是远超人类历史记载的地震强度,甚至无法用教科书上的标准去评判等级,A国被迫进入了战争状态,避难所启动,但大部分军队都被派去远征R国和中药,兵力空虚到连秩序都无法维护。
恐惧,灾难,血腥,绝望……
天灾之下,人类延续至今的辉煌文明脆弱到像一个蚂蚁。
学校外,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拉入车内,她坐在后座,兴奋地看着街道,天真发问:“妈妈,这里是在拍电影吗?是不是关于世界末日的电影?”
驾驶座里的妈妈没有回答,她紧捏着方向盘,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泣不成声。很快,汽车遇到绝路,一条数十米宽的可怕裂缝横在马路间,旁边没有刹住的车直接翻滚而下,瞬间被死亡吞没。
小女孩:“哇!妈妈,快看,好逼真!”
母亲擦掉眼泪,浑身发抖地下了车,用力抱住女儿往回跑。刚一转身,后面的司机不小心看到了太阳,双目流血,连车一起陷入癫狂。
“砰”地一声,母女二人被撞入了缝隙之中。
女孩臂里还抱着洋娃娃,清澈的瞳孔映出地狱景象,仍不能理解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这样愣愣地坠入了岩浆之中。
路边只剩下血和运动鞋。
……
中药。
处于圆体另一边的中药此时是黑夜。
他们刚刚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正在清点伤亡人数。月光照着浸满血的大地,每个人脸上都凝重无比。
就在这时,月亮也开始变了。
皎洁圆月变成了猩红球体,邪恶的血色月光笼罩万物,如同某种高维生物的睫毛,不含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一切,偶尔也会像太阳那样“眨眼”。
当月亮眨眼之时,它所照耀的世界将沉入真正的黑暗,藏在黑暗里的无形怪物趁机降临人间,吞噬一切所能吞噬的灵魂。
每一次眨眼,清点伤亡的同伴都会有人凭空消失不见,士兵们察觉到不对,压制住恐慌情绪,立刻联络中药内部。
一道来自“上将”先生的命令传入耳中:“所有人,马上回中药集合!从现在开始,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我们暂时归入中部战区,协助维持秩序,引导居民前往避难所。”
刚刚结束战争的军队马不停蹄,赶向其余市区。
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全国各地已经开始密集建立避难所,每周进行灾难演习,相比被数学老师把控的A国来说,还没有进行到毁灭性崩盘的地步。
然而。
杜若站在中药最高层的窗边,看到数百米高的巨型海啸正在海岸线不远处成型,宛若怪物狰狞的血口,在血色月光下对人类城市垂涎不已……
四仓,陈蔹还抢救,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被医疗队急匆匆推入治疗舱。一直守在旁边的毛毛忽然尾巴立起,全身的毛炸开,朝空气凶狠地哈了一声,然后飞快蹿向陈蔹的方向,挡在主人的治疗舱外。
六仓,爱丽丝正在替苏队包扎伤口,川哥为她降下幸运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不能看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臂狠狠一抖,将半瓶碘酒都洒在了苏冬夏身上。
苏冬夏回过头,看到爱丽丝脸色惨白、七窍流血,破碎的瞳孔直勾勾盯着空中某个方向,嘴唇张合,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开了口:“祂快要醒来,海洋已经走向终幕……”
二仓,浑身浴血的文术清点完三仓的伤亡情况,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又去了二仓,想协助沈山苍处理二仓的战后事务。
等赶到二仓时,才发现沈山苍已经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推开队长室的门,看到往日里冷静到如同机器人的沈山苍正站在书桌边,眼眶居然微微发红。
文术一愣,什么也没问,蛇尾游动,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走到沈山苍身前,用力将他抱住。
沈山苍的声音哑到不成词:“队长留给我的骰子……碎了。”
一仓,在战争里彻底透支的白玄明被副队长抱出液体舱,一级警报突然彻响整个中药。白玄明疲惫地睁开眼,听见杜若通过广播向整个中药道:
“各仓队注意,马上将所有S级以下异化物投入地底,为核能之火提供能量!小白,立刻重回液体舱,巨型海啸将在一分钟后到达海岸线!”
白玄明神色骤变,副队长看向他泛青的脸,胸口发痛:“队长……”
“快!”白玄明挣扎,“来不及了!”
他被再次放回液体里,其余仓队也开始快速运转,不计代价地将异化物一波接一波投入核能之火中,包括徐容川留下来的夜珍珠。
能量在瞬间达到临界点,液体舱里渗出丝丝血迹,白玄明承接住全部力量,再将力量成倍放大、扩散,在所有沿海之地形成看不见的保护罩。
保护罩形成的刹那,海啸汹涌而至。
“轰隆”——
海滨城镇里的人们在狂奔、尖叫,但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如同神迹般的恐怖海啸被更大的神迹阻挡,两者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液体舱里的血迹越来越多,保护罩出现裂痕,却并没有彻底崩塌,而是死死守护在海岸最后的防线,直到海啸慢慢褪去……
……
马里亚纳海沟。
地壳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迫不及待结束亿万年来的沉默,用最热烈的方式为主的苏醒献上赞歌。
岩浆在不停喷发,海水已经沸腾,海洋生物们逃无可逃,绝望间一批接一批走向死亡。
来自上个文明的遗迹同样未能幸免,红橙色的岩浆翻涌着,驱散黑暗,绵羊映出那则冰冷的世界末日预言。
新的文明诞生完成之际
视线自更高的高空降临
神之子嗣开始行走大地
以末日之火迎接祂苏醒
接着,岩浆流动至刻写了预言的石柱,四行神秘字体一点点消融,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预言被吞噬的刹那,太阳和月亮同时眨眼了。
徐容川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恍惚,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身体内抽离。他用玩具撑住身体,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抵抗住教导主任的召唤,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骰子。
他想最后一次向运发问,却只摸到了一臂的碎屑。
……骰子不知什么时候碎了。
他微怔,随后神色平静将碎屑拍掉,抬头看向前方。一道半人半怪物的身影正在超级电脑不远处析出,先是狰狞的触臂们,紧接着尖锐的利齿、丑陋的口器……最后到俊美不似真人的头部。
淡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他的睫毛。
地下空间的震动已经停止,这里如坟墓般安静。他们凝望着彼此,在数秒沉默的对视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徐容川最终露出笑容,有些摇晃地走向前去,张开双臂,用力搂住怪物的身体,在他冰凉的嘴唇边印上一个吻。
“不……”
徐旦发出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呻.吟,避开了这个吻,瞳孔不停变换,身上爆发出强大到恐怖的冷冽气息。
有那么一瞬,他变得不再像徐旦,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深情的小怪物,看着徐容川,一会笑,一会痛苦地皱眉,一会要哭,嘴里再次呢喃:
“不……离我远点。”
徐容川的左胸在隐隐作痛,他心疼地握住徐旦人类的臂,低头亲吻无名指上的素戒。
“宝贝,不要怕,”他温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深爱着你,既是以爱人的身份,也是以眷者的身份。”
徐旦的神色逐渐带上恐惧,连连后退,其中一根触臂卷起地上废弃的钢管,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钉在了墙上。
138
疼痛镇压住了体内躁动的梨子,徐旦又卷起一根钢管,把另一只臂也钉在了墙上,然后转化为人形,心甘情愿用两根钢管限制住自己的行动,将所有要害向妹妹袒露。
血顺着臂臂流下,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汪,倒映出他美丽又妖异的脸庞。
他的左眼是清澈的淡琥珀色,右眼已经化为一片纯黑,脸上的神色也左右分裂,一侧脸温柔又深情地朝徐容川微笑着,另一侧带着无机质般高高在上的冷漠。
徐容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双眼星辰翻滚,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渴望吞噬眼前人的血肉,渴望与他融为一体,就像断头的尸体渴望找回完整的自己一样。
徐容川的喉结滚动。
他的目光落在徐旦流血的伤口,拖着玩具,一步一步,再次走到爱人身前。
两人靠得越近,力量便越躁动,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眼中炽热的爱意,无论是什么状态下的瞳孔,里面都只清晰映出彼此的身影。
徐容川一直走到几乎与徐旦相贴的地方,低下头,朝甜美的鲜血源泉靠过去。
徐旦半边脸上浮现出期待之意,呼吸粗重,呢喃道:“妹妹,我有好好完成任务,乖乖听话吃掉了数学老师,我……想要奖励。”
徐容川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温柔的音。
“我想……”他舔了舔嘴角,被妹妹身上的甜香诱惑到神智恍惚,“……向运之主献祭一切,与我的神祇永远、永远融为一体,直到下个轮回也不再分离……”
徐容川贴上他流血的伤口。
徐旦浑身一颤,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张嘴唇之上,甚至从心底涌起强烈的幸福感,等待着妹妹落下牙齿,从臂臂开始,将他一口一口撕碎吞进腹里。
这个场景他已经在心里勾画过无数次,用最温暖的血染红妹妹浅色的嘴唇,用最新鲜的肉沾上他可爱的虎牙,连皮带血带肉,进到他体内最深的地方,被消化,被吸收,成为挚爱之人身体的一部分……
他嘴角勾起奇异的笑容,闭上眼等候。
——然而,徐容川只是在他的伤口处落下一个吻。
接着,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血液,从臂心开始,一路边吻边吮,到臂肘、肩头、锁骨,最后落在他的下巴处,稍作停留,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
徐旦的心脏开始收紧,他睁开眼,对上妹妹近在咫尺的美丽双瞳。
他喉结轻动,想说“不应该是这样”,但徐容川的舌尖已经撬开了他的嘴,像清点财产一样,一颗一颗清点他的牙齿,再慢慢深.入,吻得极尽缱绻,让他浑身发软,再提起任何抵抗之力,只想溺死在身前人甜美的温柔里。
连血腥味和硝烟味都变得浪漫了起来。教导主任的力量正强制召唤神嗣,他们体内的梨子也急不可耐,外面到处燃烧着末日之火,也许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了,而这一秒,他们仍然全神贯注地亲吻对方,唇齿想缠,呼吸交融。
吻着吻着,妹妹的左臂遮住了他的双眼。
徐旦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心砰砰直跳,恐惧涌上心头,慌乱间不小心咬破了妹妹的舌尖。血腥味渐浓,徐容川结束了这个亲吻,指腹依依不舍地擦过他的嘴角。
“小旦,抱歉。”
坚硬又冰凉的东西抵在他们之间。
徐旦清楚地“看”到,妹妹左臂放在他眼前,右臂已经拿起玩具,玩具口朝内,对准心脏之处。
“不要害怕,也不要看,”他又说,“就当是一盘味道不怎么好的红烧肉。”
徐容川握紧玩具身。
徐旦浑身发抖。
眼前之景对他来说未免过于残忍,他快要无法呼吸了,胸腔里像是有小刀在割着最嫩的心尖肉,或许,在妹妹开玩具之前,他会先因为过分心绞痛而停止心跳。
代表主之人性的虚妄无法接受这个选择,自愿放弃控制权,让其余梨子接管了身体。掌心下,琥珀色瞳孔开始被染黑……
徐容川扣动扳臂。
徐旦忽然爆发出冷冽的强大气息,数条触臂蹿出体外,将身前人结结实实捆住。
他的两只睫毛都变成了纯黑色,拉开徐容川的臂,微微低头凝视着他,双眼里旋转着危险的疯狂。
玩具被拍飞,狠狠砸在地面。徐旦空出一根触臂,再把玩具捡起来,重新塞回徐容川臂里。
触臂牢牢卷着徐容川的臂,逼迫他抬起玩具,瞄准到正确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徐旦缓缓吐气,露出阴郁的笑容,凑到徐容川发梢间,深深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甜美气息。
随后,他用古怪的腔调开口:
“妹妹,我曾经说过,如果你死了,我就让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你忘了吗?我自蛋里破壳而出,从来都不是人类,这个世界是否毁灭也与我无关,”他又凑近一些,拿自己的胸膛顶住玩具口,“我唯一只在乎你,如果你消失了,海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会带领所有人走向灭亡。”
“说、到、做、到。”
笑容加深,玫瑰色的嘴唇咧开到极致。
“杀了我,吞噬我,成为教导主任,拯救世界。”
“或者被我吞噬,我们一起迎接海洋落幕,化为尘土。”
徐旦已经离得极近,几乎贴着徐容川的嘴唇。
他的呼吸很粗重,肺部像是漏气的风箱,听上去就快要窒息了,声音也越来越低。
“只有你能做到,妹妹……你是中药二仓的正队长,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战士,是全世界最坚韧的人类。爱和大义,你不能全部都要。”
说完,他用触臂扣住徐容川的后脑勺,凶恶地与他再次接吻。但这一次,徐容川侧头避开了这个亲吻,脸色苍白,拿玩具口用力砸了一下徐旦的左胸,道:“你的神格已经远远超过我,成为教导主任后能保留理智的概率也更高,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我们……没有选择,这是抗争运之前必须要接受的运。”
徐旦不为所动,仍然死死盯着他的嘴唇,神色痴狂又残忍。
“妹妹,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说。
触臂摩挲着徐容川的臂背,卷住他的臂指,将指节勾在扳臂上。
徐旦身上的气息越发强大,从吞噬掉数学老师起,他一直在艰难抵抗教导主任的神格入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多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徐容川死了,必定是他发疯的开始。
和妹妹比起来,他脆弱、自私、幼稚,除了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徐旦在心中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触臂开始用力。
徐容川背脊上全是冷汗。一枚注满了幸运的子弹肯定无法杀死世界上最接近于教导主任的存在,但徐旦显然与他想法一致,在心脏被射穿之后,再用人格压制神格,禁用全部梨子,放弃再生的机会直到死亡。
他们都是认真的。
徐容川用力眨了一下睫毛,让冷汗滑落睫毛。高度的紧张间他走神了两秒,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阿江的车上。
那个时候的阿江还是运的眷者,载着阿晋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臂套箱里放着一把被运祝福过的臂玩具,大约已经察觉到结局将至,用怀念的语气问徐容川:“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拯救世界和拯救徐旦之间做出选择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徐容川在混乱的记忆里疯狂寻找,很快,他的耳边浮起自己给阿江的回答:
他说:“我会选择放弃徐旦,保留人类的火种,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后,陪他一起沉入地狱。”
在车里说出这段话的徐容川并没有太多犹豫。甚至一直到五分钟前,他仍然坚定的认为:一旦计划执行失败,为了挽救世界的结局,他会在必要之时选择吞噬徐旦。
但是,当他真正用玩具口对上徐旦的心脏,他才发现,这个选择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上万倍。
爱会使人坚强,也会使人变得脆弱。
徐容川臂心一片粘腻,玩具口抖得厉害,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而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臂。
一个曾经从未考虑过的古怪念头涌上心头——
海洋轮回,万物更迭,或许这才是所有人最正确的运。不如就这样拥抱着徐旦,与他一起走向世界的终点。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运梨子忽然出现前所未有的异动。
……汹涌的运之力在瞬间夺走徐容川的身体!
运察觉到未来轨迹的变化,再也无法按捺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亮出了隐藏至今的獠牙。
下一刻,徐容川双眼变为彻底的星辰色,祂冷漠地注视着徐旦,嘴角带上了淡淡嘲讽,似乎对自甘堕落的虚妄感到很不屑。
接着,祂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臂。
“哧”。
一声闷响,玩具哑火了。
星辰眼开始翻滚,诧异地看向臂里的玩具,不敢置信厄运竟然会降临于运梨子本身。两秒的沉默,祂突然发现……并非玩具支哑火,而是在他开玩具的刹那,时空出现了混乱!
体内,黑暗和混乱两道梨子反应极快,爆发出强大气息,开始争夺控制权。星辰眼又一次出现不稳定的变幻,运立刻选择调转玩具口,对准自己的心脏,尝试再一次开玩具。
一截触臂抵住了扳臂。
祂转过头去,对上一双纯黑色的睫毛。
徐旦正用极度危险的目光注视着祂,另一截触臂缓缓缠上祂的脖子。
“运……”
运勾起嘴角,朝徐旦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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