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妈妈”直接把荆吓吐血。
是真吐血。
荆扶着墙咳了半天, 把刚才积压在胸腔内的淤血全吐出来了。
真人歪着脑袋，一对异色瞳好奇地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荆的脸看：“妈妈，你怎么了？”
“……我不是你妈妈！”荆用手背胡乱擦了两下唇角的血污, 指了指真人又指了指自己, 严肃解释道, “你是咒灵，我是咒术师，咒术师是生不出咒灵的。”
“诶——”真人先是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然后摇了摇脑袋, “我不懂。”
荆：“……”
荆打量着开始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的真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绝大多数咒灵其实都没有从咒胎到成年体的生长时间，它们有多强、是什么等级, 完全取决于它们是吸收了多少怨念和负面情绪而诞生的。因此它们只是单纯的咒力集合体, 并不具备智力。
强大的特级咒灵则与之相反，需要一定的时间从咒胎开始慢慢成长, 发展出等同于人类的智力，成年后能够对自身的术式运用自如，甚至能够像咒术师一样完成更加精细的咒力操作, 学会反转术式和领域等等技能。
真人是咒灵们的首领，成年后的咒力存量和潜能都难以估量，他会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生长也很正常，但现在这个形态算是怎么回事……？
半大不大的, 个头比小棘还迷你, 而且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不会是在演我吧……？荆沉思。
荆想着再试试这家伙, 板起脸作势要走：“总之你不是我的小孩，我不会要你的。”
“啊……！”
真人见他要走, 迈着两条小短腿连忙追上去。但真人走都没太学会更何况是跑，刚歪七扭八地跑出去几步就左脚绊右脚甩了个狗吃屎，脸着地，摔惨了。
小孩儿把鼻子一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还不忘大喊“妈妈、妈妈”。
荆：“……”
只有身体长到了五六岁啊，脑子根本还是婴儿！
真人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震得荆的脑子嗡嗡响。
荆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却不想忽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顶。
咚、咚咚。
连着三块小石头砸下来，荆抬头去看，发现密道的顶部居然在不停震动。
这家伙的声波居然是带着咒力的。
荆嘴角一抽，实在没办法了，回身一把捂住了真人的嘴。
“别哭了。”荆硬着头皮哄他，“你再哭咱俩要一起死这儿了。”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密道中段，要是不幸遭遇密道坍塌，就真的难逃出去了。
被捂住嘴的真人不哭了，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荆：“唔唔唔唔！”
荆松了手。
真人又问了一遍：“妈妈，死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一个人形的十万个为什么。
荆抓狂地揉了两把头发：“等会儿再和你解释，我先带你出……”
荆的话一顿。
夏油杰在附近设下了“帐”，其守护范围是包含地底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所以哪怕出了密道他们也离不开这个范围内。而且，他放心不下夏油杰，更想返回去支援。
可是就这样带着真人出去的话，如果撞上羂索，还是有一定的可能被羂索夺走真人，真人的术式如果被羂索所用，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危急。
不如……
荆弯下腰来揉了揉真人的头，放柔了语气：“真人，我们来定一个契约吧。”
“只要你愿意和我定下契约，我就承认你是我的孩子，把你带在身边。”
“好啊好啊！”真人忙不迭点头，伸手抓住荆的衣袖，“只要妈妈不离开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好，好孩子。”荆握起真人小小的手，让他与自己掌心相贴。
属于咒术师的纯净的咒力与咒灵之首浑浊的咒力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成为我的咒灵吧，真人。”荆望进孩童懵懂的双眼，“只听从我的命令，不允许背叛我。”
真人点了点头。
——主从契约，成立。
真人眨巴眨巴眼：“这样就可以了吧。”
幼年的真人不具备常识，并不知道主从契约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曾经的他知道了自己居然如此随便地就成了咒术师的仆从，此后只能任由摆布，恐怕会大崩溃吧。
“可以了。”
荆脱下有点破烂的西装外套披在真人肩头遮住身体，准备带他离开密道，望向前方昏暗道路的眼眸之中一片幽深。
原本他没有和真人缔结主从契约的打算，只是想把咒胎抢过来交给夏油杰，但眼下羂索和夏油杰之间的战况未明，听地面上传来的动静应该还打得挺激烈，为了防止羂索趁乱将真人抢回，荆也只能选择如此。
如果真人成为了敌方的“武器”，后果可以想见，荆还没有忘记前世几乎被真人屠杀殆尽的海岛。
为了不让惨剧重演，一旦真人被夺回，荆就会下令让他自裁。
……
地面上，夏油杰的“漩涡”和羂索的领域对轰，整座诊所和附近的街道已经全部在巨大的爆炸下坍塌，变成一片废墟。
提前降下的“帐”有些难以抵御特级水平的战斗，表面已经出现了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纹路。
同样的强度的对轰只要再出现一次，“帐”就会彻底破碎，波及到结界外面的普通人吧。
发动“漩涡”对于夏油杰而言的消耗不小，他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抬头看向另一侧废墟之中的羂索。
能够在短时间内再次发动领域的人少之又少，但活了千年的羂索实力有多深、哪里才是他的极限，尚未可知。
浮动的烟尘遮挡了夏油杰的视线，他没能立刻捕捉到羂索的身影，难免有些心急，不敢轻易停下攻击，于是命令环绕身边的特级咒灵们继续朝那个方向发动攻击。
最后烟尘散尽，夏油杰看到羂索倒地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好了。”夏油杰哑声命令道，“你们先去回收尸体吧。”
“好的。”咒灵们领命离去。
待回收的尸体有两具，一具是虎杖香织，一具是福永玉三。
虎杖香织是虎杖悠仁的母亲，夏油杰打算把她的尸体交还给虎杖家处置。至于福永玉三还有点麻烦，因为警察系统的上层明确说过不能动他，要是直接交由警察处理的话会发生什么麻烦吧。
夏油杰来的时候福永玉三就已经插在钢筋上断气了，他不太确定人究竟是荆杀的还是被卷进了战斗中意外死亡的。
尽管荆本身就是抱着要亲手杀死福永玉三的觉悟来的，但夏油杰并不希望他真的因此遭到咒术界高层的惩罚。按照那些老家伙一惯的刻薄做派，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荆吧。
不如……就让咒灵们把尸体吃掉呢？毁尸灭迹，让他们无从追究。
夏油杰正犹豫着该如何做，就听见裂口女用阴森的颤音叫他：“夏油大人……”
“有一具尸体……不见了。”
什么？！
夏油杰猛然回神，然而迟了，已经有人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夏油杰。”
是福永玉三的声线。
“你自裁吧。”
福永玉三已经死了，是羂索！羂索占据了福永玉三的身体！
夏油杰瞳孔骤缩，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在人体本身就会有求生反应，哪怕被羂索植入了暗示，双手也无法在快要窒息的情况下倾尽全力。
“哼。”羂索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夏油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模样看上去很是从容，“我是不死之身，就算一具身体毁坏也可以立刻换新的。你还是太天真了，夏油……”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出口，映在夏油杰视野之中的男人便骤然身首分离。
在那一瞬之间闪过的是，属于特级咒具天逆鉾的寒光。
第142章 战后
伏黑甚尔很强, 但并非莽夫。
能够靠纯粹的暴力正面解决掉的家伙，和需要用点手段才能解决掉的家伙，他分得很清楚。
面前的男人头身分离的刹那，他敏捷地抓住对方的头发提起最为关键的脑袋。
“我等很久了, 妹妹头。”甚尔晃着羂索的脑袋, 自然而然地给对方取好了外号, “不过为什么你的术式没有解除？”
哪怕被人砍下了脑袋，羂索也很快冷静了下来，露出从容的浅笑：“就算解除了也没用哦，福永玉三的灵魂已经消散, 我占据了这具身体，它就是我的了。”
“还有，虎杖香织不是妹妹头。”羂索一本正经地反驳了甚尔取的外号, “那叫作短直发。”
“谁管你。”
甚尔举起右手里的天逆鉾, 直接从太阳穴横插进羂索的脑袋里，飞溅出来的暗红色血花沾在了他的脸上。
那双狡黠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果然, 这家伙的术式藏在脑子里，所以被砍掉脑袋也能说话。”甚尔嗤笑了一声，随手将血淋淋的脑袋扔开。
夏油杰憎恶地瞥了一眼那颗头颅, 重新看向伏黑甚尔。
“……伏黑先生。”他问，“荆君人呢？你会过来是因为他拜托你了吧。”
夏油杰还没有天真到以为伏黑甚尔是因为善良才主动来解围。
“谁知道呢。”甚尔摊了摊手，“那小子不是学会反转术式了吗，应该死不了吧。”
虽然之前和荆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喘息声大得吓人, 但从甚尔的视角来看, 还能喘气就是没大事, 至少没受致命伤。
“……不该问你的。”夏油杰抬手捋了一下在打斗中散乱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的皮筋把黑发重新扎好, 直接朝着密道入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甚尔讥讽地说：“你对狗卷荆也太过保护了，你是那小子的老妈吗？”
夏油杰冷淡地反击回去：“我可不想被儿子奴这么说。”
“……哈？”男人额角爆起青筋。
夏油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过还是谢谢你帮了我。”
手机在战斗过程中毁坏，连残骸都不知所踪了。无法和荆联系上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好在寻找荆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两人很快就在下一次转角处相遇了。
真人蹦蹦跳跳地走在荆前面，很唐突地一头撞在夏油杰腹部，然后吓得呜哇乱叫着瞬间躲到了荆的身后去。
“这只奇怪生物是什么！好可怕——”
夏油杰：“……？”
这个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的小孩是……
“是人，和我一样的人。”荆看起来已经习惯了真人的大惊小怪，面无表情地把小孩从身后扯出来，“你自己明明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生物，到底在吃惊什么啊？”
真人睁大眼睛看了夏油杰一会儿，感叹道：“真的诶——”
“我还是第二次遇到长得和我一样的东西诶，难道说你就是我的爸、唔唔唔唔！！”
荆预判了真人要说的最后一个词，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死死捂住。
“抱歉学长……”荆干笑着，已经有点汗流浃背了，“这家伙的脑回路和语言系统好像都需要回炉重造一下……”
“……”夏油杰已经无语了。
但是在经过这么一场令人无语的小闹剧后，担忧的心情和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
荆松开手凶了真人一眼：“你给我变回咒胎！！”
真人眨巴眼无辜问道：“咒胎是什么？”
这下荆也失语了。
是因为遭遇意外提前孵化出来了才会变成傻子吗？而且从来没听说过咒胎长大了还会认第一个看见的人做妈的。对于咒灵来说，“父母”这个概念应该根本就不存在吧。
两个人谁都没搭理真人过于没常识的提问，真人晃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委屈地闭嘴了。
“他是真人，吸收了一部分花御的咒力后提前孵化了，但是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荆主动和夏油杰解释起真人的事，“真人现在完全就是小婴儿的状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用术式。以防万一，我先和他订立了主从契约。”
“是正确的选择。”夏油杰点了点头，看向荆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那张沾了灰尘的脸上。
荆的脸上原本有些细小的划痕，现在都已经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下愈合了，脸颊的皮肤上只剩蹭到的灰尘和颜色变暗的血痂。
荆注意到夏油杰的目光，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脸上沾了脏东西而已。”夏油杰否认后，飞快地伸出手去用弯曲的指节在荆的脸上蹭了一下。
触摸到温热皮肤的瞬间，夏油杰才真正安下心来。
他们一起在这里大闹了一场，遇到很多意外，也受了不少的伤，但好在还是劫后余生。
“擦掉了。”
“……哦。”
“妈妈，你耳朵好红。”
“……再乱说话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夏油杰只是看着恼羞成怒的荆轻轻笑了一下。
没有人把话说穿。
有些话也的确不适合在第三人在场的时候说。
感觉到腰间传来的重量，夏油杰的眉毛抖了一下，扭头朝下看。
真人正挂在他的腰上，像一只树袋熊。
为什么这小鬼自然而然地就开始纠缠他了啊？！
夏油杰冷冷道：“下去。”
“不要！”真人仰起脸看他，眼睛睁得圆溜溜，“我闻到了，你身上有和我相似的味道，你果然是我爸爸！”
真人说的是咒灵的味道。
“咒灵不应该有‘父母’的概念吧。”夏油杰虽然语气有点凶，但并没有把真人从身上薅下来，任由他继续挂着，“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荆是你的父母？”
真人想了想，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知道。”
又有些犹疑地歪起脑袋说：“……可能因为你们和我长得一样？”
于是夏油杰把裂口女放了出来，问：“你不觉得她和你才更相似吗？”
真人看着被头发掩住半张脸的裂口女，给出一个毫无逻辑的回答：“虽然是这样，但她不是我妈妈。”
裂口女幽怨地飘在空中：“我也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她说完，又扭过头来，开始例行询问：“夏油大人，我美吗……”
裂口女不在战斗时也会问这个问题，因为这原本就是让她化为咒灵的执念。
更重要的是，夏油杰每次都会哄她。
“嗯。”夏油杰笑着点头，“很美呢。”
裂口女惨白的脸上浮起红晕，高兴地在空中乱飘。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是！请您吩咐！！”
“我会把‘帐’解开，你先带着真人离开这里吧，到附近公园里的小树林藏好，不要和任何咒术师接触，晚点我会让人来找你们。”
“遵命……”裂口女点了点头，抱起一脸茫然的真人穿过断垣残壁飘走了。
夏油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说：“我猜，羂索可能是在真人还是咒胎的时候对他动了什么手脚，所以真人才会这样。”
荆反应过来：“为了更好地控制他的行动？”
夏油杰点点头：“不过羂索也想不到最后真人会认了你做‘母亲’吧。”
“也是多亏了你，这次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垂眼低低笑了一下：“之前……我总是因为各种原因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次能下定决心真是太好了。”
“只是……”荆的语调忽然沉了下来，显得有些沮丧，“后面的麻烦事还有不少。”
夏油杰抿了抿唇：“……是啊。”
原本他们只是想伪造一场火灾，让福永玉三成为火灾中不幸的牺牲者，尽力将他们自己从这场事故中撇清。结果最后却是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里大闹一场，整座诊所和附近的街道几乎全被夷为平地，这么大的动静，咒术界是不可能无视的。
身体上的苦战结束了，接下来还有一场心理上的苦战。
夏油杰之所以让裂口女先带着真人离开，也是担心真人乱说话会连累到荆，让事态变得更糟糕。
“我要解除‘帐’了。”
“……嗯。”
两人短暂地对望了一眼，却像是在给予彼此勇气一般目光交织。
一同跨过残破的废墟，隔绝外界的结界降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他们各自的老师——夜蛾正道、冥冥，以及两名神情严肃的辅助监督。
冥冥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似乎是刚从自己的公司那边赶来。她用打量的目光扫过制服破破烂烂的两人，摇摇头，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平常总说五条君麻烦，没想到捅出这个么惊天大麻烦的人会是你们两个呢，夏油君、狗卷君。”
“不过万幸的是，至少没有伤亡出现。”
一旁的夜蛾正道戴着墨镜板着脸，并未说话，但夏油杰心里知道他现在是在蓄力状态，等回去之后肯定会被他骂死。
“万分抱歉！！”
两人齐齐鞠躬谢罪，腰弯到了九十度。
其中一名辅助监督冷漠地说：“麻烦两位老师和我同事一起带他们去审讯室，我会留在这里带人收拾现场。”
……
伏黑甚尔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不会让自己牵扯进咒术界的是是非非之中，他早就藏了起来，等“帐”一解除就飞快地跑路了。
晚些时候，他还要去附近的公园里回收一下那两只咒灵。
……真麻烦啊！果然只要帮了一次忙就还会有无数次，早知道不来了。
甚尔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来。
荆和夏油杰跟着老师们上了车，即将被押送回高专。辅助监督开车，冥冥坐副驾，夜蛾在第二排，两名学生坐在最后一排。
夜蛾抱起胳膊，透过前排的后视镜观察着最后面两人的情况，沉沉开口：“杰，你的信息我收到了，也明白你们这样做是为了同胞们着想。”
夏油杰在战前发给夜蛾一条信息，提醒他要保护好学校里的特级咒物，后来通过“窗”得知东京市内的繁华地段忽然有人降下了“帐”，夜蛾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同样的信息五条悟也收到了，夜蛾让五条悟待在高专之中，以防不测。
“但是这么重要的行动，你们居然想靠两个人就完成，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夜蛾忽然抬高了音量，声压吓得荆寒毛直竖，差点没忍住跳起来。
夜蛾看在他是故人之子的份上，总是对他格外包容，荆还是第一次直面夜蛾的怒火。
相比之下，夏油杰平时没少跟五条悟一起挨夜蛾的骂，就表现得平静许多。他悄悄握住荆的右手，温暖的掌心让荆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
“你们……”夜蛾透过后视镜看见两人交握的手，脑袋一下子卡壳了，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的说教台词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更火大了。
“你们两个！手放开！挨训的时候玩什么相亲相爱过家家呢？！给我竖起耳朵认真听！！”
荆尴尬了一下，立刻把手从夏油杰掌心里抽了出来，别开脸，又挪了挪屁股，和夏油杰隔开了二十多公分的距离。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握的手掌，眸色有些黯然。
夜蛾又吼道：“杰，尤其是你！！”
“好了好了，校长。”冥冥缓缓出声，语气温和地打圆场，“夏油君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前后辈之间关系要好不也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吗~~~”
“……你的笑容很奇怪啊，冥冥。”
“哪有。”
冥冥否认完，又接着夜蛾刚才的话往后说：“我也相信你们擅自行动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无论如何，你们违背了上面的命令，一定会受到处罚，先做好这个觉悟吧。”
“……我明白。”荆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在决定要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只是，虽然夏油杰说了很想成为他的“共犯”，可是要牵连对方和他一起受到重罚，他还是会觉得过意不去。
“我和校长作为你们的老师，也有指导上的责任。”冥冥又道，“我们会负责的。”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荆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斜前方副驾上银发女人的背影。
……
高专操场旁的沙地上，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在轻盈地蹦来跳去。
五条悟在一个人玩跳房子。
不过沙地上的图案对身形高大的他来说有点逼仄了，因为这是荆先前专门画给小朋友们玩的。
看到荆和夏油杰跟着老师们规规矩矩地走过来，五条悟立刻放弃了打发时间用的无聊小游戏，幸灾乐祸地上去向夏油杰贴脸开嘲讽。
“夏油同学——”五条悟一把揽住夏油杰的肩膀，揶揄笑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你才是叛逆期没结束的那个吧！”
“确实。”
夏油杰出乎意料地承认了。他拍了拍五条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语气淡淡：“放手，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去审讯室？”
五条悟愣了一下：“……有那么严重？”
“没错。”夏油杰直接把肩头松了力道的手撇开，微微侧过脸来看了五条悟一眼，“和你无关的事不要随便插手，五条君。”
……五条君？
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称呼让五条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再继续戏弄夏油杰，站在原地目送着几人的身影远去。
杰想和他撇清关系？不想让他帮忙？
可是视野范围之内，五条悟却看到夏油杰悄悄往荆那边挪了两步，与荆靠得更近了一点。荆扭过头去，似乎是朝着夏油杰笑了一下。
被推开的人只有他。
一瞬之间，五条悟的脑海里闪现过很多关于未来的构想。
这两个人一定会并肩走得很长很远吧。
只是那个未来里，没有他。
第143章 留言
五条悟去找硝子做话疗。
看着难得一脸认真的五条悟, 还在忙碌中的硝子露出无奈的笑：“五条君，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哦。”
“但硝子你是高专最强医师不是吗？”五条悟拧起眉，“应该没有你治不好的病吧。”
“话虽这么说……但五条君你的心理问题或许比致命伤还棘手哦。”硝子起身去药柜里拿药，“看你这么疲惫, 就算想聊什么也等你先休息好再聊吧, 我给你推一针镇静。”
五条悟嘴硬道：“我不累啊。”
“撒谎。”硝子一边配药, 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墨镜下面的黑眼圈已经重得像熊猫了吧。”
五条悟：“……”
他少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时候，大脑确实已经快到极限了，所以他在下意识地减少思考。
“反转术式不是万能的, 你太勉强自己了。”硝子轻轻叹了一声，“总之，把反转术式和无下限都解除, 什么也别想, 先好好睡一觉吧。”
硝子拿着注射器走近：“好了，打针。”
五条悟乖乖把袖口卷了起来。
无间断运转的术式全部解除了, 尖锐的针头扎进皮肤，冰凉的药液注入身体的瞬间，五条悟立刻失去了意识。
瘫倒的身体重重砸在病床上。
“还说不累。”硝子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轻声喃喃，“药效可没有那么快啊。”
……
最初他对夏油杰口中那个小男孩很好奇。
——不能说话的银发紫眼小男孩，狗卷家的末裔咒言师，温柔、活泼、强大, 咒杀咒灵的模样相当帅气。
在夏油杰的描述里, 那个小男孩是如同救世主般的存在, 所以可能连夏油杰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形容狗卷荆时用了多少溢美之词。
夏油杰来高专读书就是为了等待狗卷荆的出现。
然而，等狗卷荆真的作为预备生来到高专的时候, 却和夏油杰描述的一点都不一样了。
温柔是温柔，只是眼眸里没有那种生动的灵气，像只会笑的人偶。实力也不过二级咒术师的水平，只有咒力存量比较值得夸赞。
无聊。
他这样想着，也不打算再给予狗卷荆更多的关注。
但是夏油杰和他不一样，无论狗卷荆变成什么样子，夏油杰都会接纳。
夏油杰知道狗卷荆喜欢打电视游戏，很积极地办了一场游戏联谊，说简单点就是他们两人一组打联机游戏。
夏油杰x狗卷荆vs他x硝子。
最后另外一组大获全胜。
胜者组两人兴奋地击掌，脸上都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狗卷荆看起来一下子就有了生气，一点都不像呆呆的人偶了。
他觉得很神奇，私下里问夏油杰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爱’……我说的是友爱的爱哦。”彼时夏油杰捂着心口如此对他说道，“对我来说，让荆君发自真心地笑出来是很重要的事，或许我的心意他也感受到了吧。”
他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爱”。
他生在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带着六眼降世，从出生起就被视作振兴家族的希望，被所有家人特别对待，也包括他的父母。
带着六眼出生的他从诞生起就被预定为下一任家主，受到族人们的敬重。父母感谢他守住了五条家的荣耀，在金钱上从未亏待过他，愿意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但他从来都不觉得开心，只觉得这些人都很无聊。
直到某一天外出的时候，他吓退那些虎视眈眈的偷袭者后，在一幢旧公寓旁边的公园里看到一个银发小孩在爸爸的陪伴下玩跳房子。
那孩子看起来比他小一点，个头也矮了将近半个脑袋，平衡感不是很好，单脚跳的时候根本站不稳。
他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摇摇晃晃的背影时，想的是：这家伙真弱啊。
房子图案的终点，男人笑容温柔地把好不容易跳完一轮的孩子抱紧怀里摸摸头，帮他拍掉裤子上沾着的沙子。
小孩子哭唧唧地说：“我就是站不稳嘛……”
男人安慰道：“没关系，已经很棒了。”
这时，小孩注意到了站在路边的他，跑过去向他伸出小小的手掌：“你一直在看吧，要和我一起玩嘛？”
“不……”
他瞳孔骤缩，惊恐地看着对方，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好可怕。
孩子们之间正常的邀玩，在那时的他看来比紧跟不放的偷袭者们还要恐怖。
他别开脸，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但是他的听力太好，走出一小段后还是听到了这对父子的对话。
“小荆，回来。”
“诶？”
“那孩子的眼睛有点……看起来好像是五条家的六眼小孩。”
“六眼是什么？”
“等你觉醒术式了之后，你妈妈会告诉你的。总之先离他远一点，会有危险。”
“……哦。”
有点郁闷。
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直到两人的声音彻底从耳朵里消失。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被年纪相仿的小孩子邀玩，心情有点难以形容。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父亲为什么会阻止，因为他的身边的确危险，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想要他的命。
但比起这个，更让他郁闷的是从小孩的父亲脸上看见的表情。
原来那种连单脚跳都站不稳的废物小孩是可以被父母那样疼爱的。
他难以抑制地感到火大，回到家里忍不住向父母发了一通脾气，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们喜欢的是六眼，根本就不是我吧？！”
一瞬间，面前这对慈爱父母的神情变得非常可怕。
但他们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向以往一样好脾气地哄他。
“怎么会呢，小悟，爸爸妈妈最爱你了——”
“是不是有坏人对你说了什么啊？别信他们，我们可是你的亲生父母，怎么会不爱你呢？”
“一定是和五条家有仇的人故意挑拨的。”
他知道自己说中了。
只觉得失望。
为了能让自己“正常”地生活下去，他选择忘记那个小孩子的事。
于是就这样感情麻木地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十六岁。
御三家的孩子就算不去高专上学也可以正常拿到咒术师等级的评定，但他还是决定离开五条家去外面上学。
他讨厌那个家，讨厌那对父母，于是在东京其他地方购置了房产，打算不用回家的时候就在其那里休息。
好在来到高专之后他遇到了杰和硝子，生活稍微变得有趣一点了。
后来荆也来到了高专，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那个主动向他邀玩的小孩。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是在返回高专的荆中了某个胡闹的术式短暂变回小孩子之后。
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荆本人。
因为荆早就把他忘了。
留在荆记忆里的不是拒绝邀玩落荒而逃的他，而是从初见就憧憬着荆、为了荆的一句话就走上咒术师之路的夏油杰。
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么他就是那个在第一道选择题时就选了最错误答案打出Bad end的黑洞玩家。
后面的挣扎，全都没有意义了。
……
五条悟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粗重的喘息声惊醒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硝子。
“……你终于醒了啊，五条君。”硝子揉了揉眼睛，“你睡了整整三天哦。”
“三天……？！”
五条悟震惊地扭过头去看不远处的硝子，被医务室里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一下眼。
硝子顶着黑眼圈，神色疲惫地点了下头：“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更累哦，我顺便还帮你补充了一下葡萄糖。”
五条悟用力拍了两下脸，想让自己的脑子快一点恢复状态，语速十分急切：“杰和荆呢？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离开高专了。”
“哈？”五条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夏油杰、狗卷荆，开除处分，剥夺评级，不允许再作为咒术师接取委托。”硝子告诉他，“这已经是夜蛾老师和冥冥姐帮忙承担一部分责任后的结果了。”
“早上我去送他们的时候，他们说想正好趁着夏天去夏威夷玩玩，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还在羽田机场吧。”
“羽……哈？！”
五条悟好不容易要重启成功的大脑差点又宕机了。
他不过睡了三天而已，这两个人就已经接受处分结果甚至连旅游计划都定好了吗？？
硝子露出同情的目光：“别难过，五条君，他们只是出国玩不是死了，很快就会再见的。”
“……这根本算不上安慰吧。”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本就睡乱的头发，顶着银色鸟窝头翻找出手机想打电话质问突然间远走高飞的两人，却发现夏油杰已经在今天早上给他发了邮件。
【抱歉，悟。我说话的语气吓到你了吗？其实我们只是不想连累到你，毕竟你和我们不一样，还要背负五条家的责任，不能像我们一样放下一切离开，所以我们想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是我跟荆商议过的结果。
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就离开了，听硝子说你的状态很差，希望你能好好休息。我和荆君也并不是那么洒脱的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好心情再重新开始。
等到那时，我们会再见面的。
P.S.荆君特意跑了一趟仙台买了很多毛豆喜久福给你，记得吃哦~
夏油杰】
“对了，狗卷君买了很多喜久福给你，怕坏掉我先放医务室冰箱了。”
硝子说着，去打开了休息间的冰箱，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喜久福的包装盒。
“好像还有一盒是夏季限定口味来着……啊、有了有了。”硝子把那一盒单独拿出来，扭头问五条悟，“你要吃吗？”
五条悟睡了三天什么也没吃，纯靠葡萄糖续命，肚子已经空空如也。
他点了点头，下床从硝子手里接过那一盒喜久福。
打开包装盒后，才发现盖子上贴着一张方形便签纸。
五条悟将它撕了下来，翻到背面。入眼是荆清秀工整的字迹。
【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跳房子吧，小悟~】
视野不知为何模糊起来。
五条悟抬起右手捂住了眼睛。
第144章 旅行
肩膀好沉……
机场内, 正在排队等候安检的荆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来。
真人正骑在他脖子上，笑得阳光灿烂，甚至哼起了欢快的小曲。
“夏威夷~夏威夷~夏威夷耶耶~~”
乱七八糟的曲调，单调过头的歌词, 由真人自己创作。
连夏威夷是哪里都不知道的家伙在开心个什么劲啊？！
荆忍无可忍地压低声音催促他：“快点下去, 我脖子要断了！”
真人把头一扭：“哼哼、我不要~~~”
站在后面的夏油杰实在看不过眼, 直接伸手托住真人的腋下，把人从荆的脖子上抱了下来，放在手边的行李箱上。
“行李箱也能坐，不要欺负你妈妈, 不然就祓除你。”
简单明了的威胁。
真人看过夏油杰把咒灵变成一颗球球吃下去的样子，本能地对他感到害怕。哪怕此时夏油杰语气平淡，真人也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伸手抓住了行李箱杆。
一同出游的狗卷棘则坐在荆手边的行李箱上, 对真人欺负荆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木鱼花！”
真人瘪了瘪嘴：“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于是狗卷棘很不客气地用手刀敲了一下真人的头。
周围还有其他乘客, 他们看不见咒灵的存在，所以荆和夏油杰与真人说话时都尽量小声，不过还是有人很奇怪地瞥了他们几眼。
“谢谢……”荆低声向夏油杰道谢。
“你对他太宽容了, 就算是小孩子的样貌，这家伙也是咒灵啊。”夏油杰无奈地说着，手掌已经覆上了荆的肩膀，帮他轻轻揉捏着, “痛吗？”
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现在好点了……”
夏季出游的人很多, 从安检到登上飞机的等待时间实在不算短, 但荆并不急躁，心情难得的松快。
尽管遭到了咒术界的除籍, 但害死他父母、搞咒灵实验害死许多咒术师的罪魁祸首福永玉三已经死了，荆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决定离开日本之前，荆带着弟弟一起去墓园里祭拜了父母，将虎杖悠仁送回了仙台老家，顺便给五条悟带了特产回去。
这两天虽然忙碌，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荆并不觉得累。
只是他们走之前没能和五条悟道别，有些遗憾。
荆是在被押回高专时看到五条悟在跳房子，才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曾经见过他的事。那时候他太小了，甚至还处于没有觉醒术式的阶段，很多小事并不会特意往心里去记。
后来去到高专他也完全没有认出五条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怀着忐忑的心情，荆给五条悟留了一张小纸条。
事到如今道歉已经毫无意义，所以他选择给五条悟一个承诺。
他们还会再回日本、回到那个承载着回忆的东京的——带着他们所勾画出的未来一起回去。
这次夏威夷之旅确实是为了先调整心情，旅途结束后，他们打算去欧洲定居。
之所以选择欧洲，是因为他们收到了某个组织的挖角。
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咒术界总监部对荆和夏油杰下达除籍处分，不仅是为了惩罚他们的“肆意妄为”，也是为了警告其他咒术师不要不安本分。
——总监部的命令是绝对的。
处分通知里传达出来的暗示性警告让一直处于高压统治下的咒术师们一下子情绪爆发了。
遭遇咒灵变异危机时高层的消极应对本就令他们感到不满，而荆和夏油杰解决了幕后黑手帮他们度过了危机，应该被视作英雄才对，可高层偏偏选择了处分他们。
冷漠而傲慢的处理方式，看不到一丁点人情味。
从论坛到学校，年轻咒术师们的反抗开始了。虽然最后这些不满的声音还是被高层镇压下去，但他们对荆的认可并没有改变。
离开高专后荆原本没再关注这些事，还是今早准备出门前系统一直在他脑内弹通知把他吵得睡不着，他才发现事业系统里的社会声望已经从一级飙升到了三级。
三级的标准是“获得60名以上校外咒术师的认可+获得御三家至少一家家主的认可”。
荆有点惊到了。他都被除籍了、只能离开日本咒术界，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成了超受欢迎的人气王？！
依此为契机，荆和夏油杰同时收到了来自某个初生国际组织的邀请。
——国际咒术师互助联盟，简称咒互联。
据创建者的介绍，这个组织是专门收容遭到不公正待遇的咒术师的，是一个创立才不过三个月的组织，需要更多新生力量的加入。
他们欣然答应了邀请，准备等旅行结束后就前往咒互联本部所在的伦敦。
……
夏威夷海岸和日本的海岛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情，随处可见高大的椰子树，白沙滩上有许多明媚奔放的异国女郎。
荆曾经在海边发生过几次糟糕的经历，本来对于海洋是有点抵触的，但亲身来到夏威夷后，还是被四周热情欢快的氛围感染了，主动带着两个小孩在浅海区里下水玩。
狗卷棘不会游泳，显得格外小心翼翼，荆很耐心地教他，时不时予以正向的鼓励。
真人的学习能力超强，看别人游就会了，此时正在荆背后半米处的地方用狗刨式来来回回狂游，溅了荆一脑袋水。
真人兴奋地扑过来抱住荆的脖子：“妈妈看到了吗，我是不是超厉害？！”
荆：“……”熊孩子真可怕。
荆开始憎恨把真人捡回来的自己。
而且因为真人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实在过于黏人了，导致小棘总是吃醋……
荆低头看向面前的狗卷棘。
银发小孩正不满地把真人缠住荆脖子的胳膊扒开，然后抓住了荆的手，拉着他上岸了，朝着正在阳伞下面烤肉的夏油杰走去。
“你们已经饿了吗？”手艺娴熟的夏师傅把火候正好的烤串从烧烤架上拿下来，递给兄弟俩一人一盘。
狗卷棘一边吃一边生气，脸颊鼓鼓地说：“真人，讨厌！”
夏油杰很明白狗卷棘的心情，他也不希望有人占用太多荆的时间，但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他有责任宽慰生气的孩子。
“别气了，小棘，待会儿我让裂口女带他去一边玩。”
真人的术式很难得，将来某一日一定能派上用场，为此他们选择不祓除真人。
而他们不得不把真人带在身边，则是因为他比普通的特级咒灵更难控制，虽然现在看上去只是个脑子不太好的小孩，但为了不让真人走上邪路，他们必须随时给予正确的引导。
尽管让一只诞生于恶念的咒灵走上“正道”听起来很可笑，但不去尝试的话，谁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真人的思维很发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对游泳失去了兴趣，抓住了沙滩边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试图将其改造。
三人一边吃烧烤一边看着真人蹲在沙滩边上埋着脑袋玩螃蟹，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抓着螃蟹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说：“我把它的灵魂变成了一只狗！”
螃蟹：“汪汪！！”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螃蟹本蟹也有感情的话，它现在应该是最惊恐的那个吧。
“把它变回去。”荆不赞同地说，“不可以不经螃蟹的同意就干这种事哦。”
真人不情不愿地皱起鼻子：“为什么……”
“不管是人、咒灵还是其他生物，自身的‘意愿’都是很重要的。”荆揉了揉他的蓝发，“你把自己带入螃蟹的处境想一想，如果你活得好好的，忽然有个人把你变成了狗，你会怎么想？”
真人瘪了瘪嘴：“我不会四条腿走路……”
“看，你也不喜欢别人不顾你的意愿对你做这种事吧。”荆说，“所以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真人似懂非懂地点头，脸上还是有些迷茫。
但这种事本就无法急于一时，只能慢慢来了。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需要日积月累的影响。
恢复正常的螃蟹被放回沙滩上，用上此生最快的速度逃跑了。
夏天正是夏威夷游客量最大的时候，他们临时起意来这边玩，最后只订到一个双人间。
荆和弟弟一张床，夏油杰单独一张。真人闲不下来，被裂口女带出去到附近“狩猎”去了，他可以通过吸取同类的咒力来获得成长，虽然那些低级咒灵的咒力对他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荆洗完澡换狗卷棘进去，看到夏油杰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阳台门的隔音不是很好，荆隐约听到夏油杰喊了一声“妈”。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夏油杰和他这个孤儿不一样，是有父母的，退学这么大的事，学校肯定会通知家长。
荆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夏油杰和父母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调和，被父母质问退学的事后夏油杰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得想想办法才行……
就在此时，阳台门忽然被拉开了。
坐在床边的荆吓得瞬间挺直了后背。
夏油杰注意到他的异样，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油杰的表情，试探道，“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啊？”
“我妈。”夏油杰失笑道，“她知道我在外旅游，臭骂了我一顿，让我快点回东京好好找个工作。”
让夏油杰好好找个工作，这话听起来莫名滑稽，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拒绝了，没有再搭理她。”夏油杰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将身体向后瘫倒，望着有点晃眼的吊灯，“不过，倒也没有很生气。”
“其实，你去墓园的时候，我也回家和父母见了一面，解释了咒术师的存在和被高专退学的事。”
荆一怔。
之前他提议过让夏油杰好好和父母沟通，夏油杰听进去了。
“很遗憾……”夏油杰继续说道，“他们还是不能理解我，把咒术师当成了某种宗教职业。好在我本就不对他们抱有希望，所以也不算太失望。”
“不过，把隐藏了这么多年的事说出来，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谢谢你，荆君。”
果然，你是我的救世主。
夏油杰心里这样想着，却并未真的说出口。他怕自己的话语会让荆觉得太沉重。
忽然，夏油杰感到床垫微微下陷了一小下，紧接着，一道阴影遮挡住了头顶吊灯的光亮。
荆的双臂撑在他肩膀两侧，半干的银发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不……我才应该谢谢你，学长。”
“看着现在的你，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
“谢谢你为了我而改变。”
荆弯起眼眸笑了，藏在银发之下的耳尖微微泛起红。
三天后，夏威夷之旅结束了。
他们在伦敦落地，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第145章 生日夜
两年后, 伦敦，咒互联本部。
“干杯——！！”
众人高举酒杯，杯沿相撞发出清脆欢快的响声。
站在上首的男人一身米白色西装，金发碧眸, 眉眼深邃, 三十多岁的年纪, 但样貌看上去很显年轻。
他就是当年邀请夏油杰和荆来伦敦的咒互联创立者——萨里斯·费舍尔。
“今天我们汇集于此，是为了庆祝咒互联在欧洲成功建立了第五个分部，西欧三十多国的政府与咒术界都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存在，这是咒互联在光辉道路上留下的第一座丰碑。未来一年的时间, 我们将聚焦于遥远的极东……”
“咒术的诞生地，日本。”
萨里斯再度端起酒杯，转身面向干部里唯二的日本人, 郑重道：“杰、荆, 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夏油杰脸上挂着圆滑的微笑：“请您放心。”
一旁的荆有些随性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Mr.Sarris！”
“说起来、荆是今天过十八岁生日吧？终于不用喝果汁可以喝酒了。”萨里斯抬手拍了拍他的右肩, “我们单独碰个杯吧。”
荆点了点头，举起高脚杯。
杯沿相撞。
“生日快乐，荆。感谢你为咒互联的付出。”
……
这场宴会直到深夜才结束, 两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他们住在伦敦近郊的一座独栋小别墅里，虽然房子已经有了些年月的痕迹，但内部重新修整过，一楼扩建了一个小花园, 住起来还算舒适宜人。
昨天伦敦刚刚下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是在这座城市几年都难得遇见一次的强降雪, 直到第二天夜里积雪也还没有化完。
雪融时最冷，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玄关, 看见客厅里的旧式壁炉还在燃烧，火光明明灭灭，两个小孩一个窝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睡去，一个呈大字型趴在茶几下边的毛绒地毯上，而且还是脸朝下。
如果这家伙不是咒灵的话，可能已经把自己闷死了。
荆一看就知道狗卷棘是在等自己回家，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英国有一套完整的咒术师教育体系，狗卷棘从两年前起就在伦敦的寄宿制咒术小学上学，只有周末才在家里，因此他格外珍惜回家休假的时光，哪怕只是多一分钟，也想和哥哥待在一起。所以，他才会在沙发里等到睡着。
荆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抱起送入卧室。
狗卷棘被安放在柔软的单人床上，半梦半醒间他嗅到哥哥身上的味道，下意识地朝着上方伸出手去。
“哥哥、亲……唔。”
怕他意外触发咒言，荆轻轻捂住弟弟的嘴阻止他出声，而后抬手拨开狗卷棘的额发。
轻柔的吻落下，从眉心吻到微红的鼻尖。
似乎是感觉到了哥哥的亲吻，狗卷棘不再做声，心满意足地继续熟睡。
荆看着弟弟安详的睡颜，却有些发愁。
自己会不会太过疼爱小棘了呢？将来小棘会不会离不开他啊？
荆关上房间的灯出去准备洗漱，却在关门时被另一个“离不开他”的人从身后截胡。
夏油杰的手掌扣在荆的小腹上，暧昧的吐息搔着荆耳廓处敏感的皮肤。
或许是怕惊醒了客厅里那个难得消停的捣蛋鬼咒灵，夏油杰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荆君，今天是解禁日，对吧？”
不是询问，而是提醒。
他们虽然同住在这幢别墅里两年，但是各自睡在不同的房间，也没有做过任何超越“朋友”底线的事。
夏油杰快要憋疯了。
两年里，前世乃至前前世的回忆与意识逐渐与这个世界的他融合，脑内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夏油杰本人并不想将其称之为“融合”，他只是找回了曾经忘却的自己——那个肆意疯狂过又重新归于平和的自己。
他是绝望到自毁的教祖，是只剩一缕残魂也要陪伴爱人的GT-01，也是那个被狗卷荆拯救的夏油杰。
找回完整的自我后，随之而来的是回忆的落地。
与荆之间发生的点滴，尤其是那些疯狂却点到为止的触碰，隐忍的目光、交织的喘息，齿列与舌尖的磕碰，交叠的身体，都不再是与己无关的单薄画面，而是他切切实实体验过的“刺激”。
哪怕这具身体不记得，他的灵魂也记得。
这七百多天的时光里，夏油杰一边反刍着旧时记忆，一边在心里警告自己：
荆君现在的身体还在发育中，不可以对他做那种事。
漫长的煎熬之后，夏油杰终于迎来了狗卷荆的十八岁。
他比荆本人还要兴奋。
他们之间的心意不言自明。
明明三世都相爱，连同归于尽让全世界一同殉情的事都做过了，却从未真正拥有过彼此。
荆君也是男人，而且身体正值荷尔蒙旺盛的青春期，应该比他忍耐得更痛苦吧。
从银色发梢传来的淡淡花香让夏油杰有点跑神，但在这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过后，荆给了他回应。
银发少年在夏油杰怀里转了个身，微微踮脚抱住了他的脖子，面颊泛起令人怜爱的薄红色。
“其实、昨天去超市的时候我顺便去买了一盒……”
“但我不清楚你的尺寸……不知道买对码没有。”
“要、要是实在戴不上的话，今天就不用……也可以。”
荆的冲击性发言让夏油杰一怔。
这一瞬间他几乎无法再去思考除了荆以外的事。
他喜欢的人，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可爱。
“……没事的。”夏油杰的声音微哑，“我们都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所以犯一点点小错误也可以的，对吧？”
“嗯！”荆用力点了下头。
夏油杰望着那双潋滟的紫眸，忍不住向前倾身。
……
脸着地的真人快要喘不过气了，终于还是翻了个身，把脸朝上。
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二楼走廊上有两个人抱在一起，然后其中一个人抱起另一个人快步走过。
快得跟鬼影似的。
区区闹鬼，不足为惧。
真人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眼睛一闭继续大睡特睡。
直到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他闻到“爸爸”身上传来浓烈的“妈妈”的气味时，“妈妈”的身上却传来“爸爸”的气味时，遵循野兽本能的大脑终于混乱了。
两人正要落座吃早餐时，真人跑过去，左手抓住夏油杰的小狐狸围裙，右手抓住荆买来当居家服穿的猫猫头T恤，用噙满泪水的大眼睛悲愤地望着他们控诉道：“爸爸妈妈的‘味道’都不纯粹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肯定瞒着我偷偷交尾了！我讨厌你们！！”
杰：“……”这家伙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荆：“……”高领毛衣白穿了……
坐在餐桌边的狗卷棘震惊地张着嘴，形状完美的煎蛋从筷子之间滑落。
……
“串味”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都不得不承认，昨晚他们确实做得有些火过了。
荆被夏油杰压在走廊上吻得喘不过气，后来被抱回他自己的房间里，从沙发上到落地窗前，从床上到浴室，一盒套用了大半。
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钟，荆坐在夏油杰大腿上，整个人昏头昏脑的，脱力地倒进他怀里睡过去了。
上午睡醒的时候，荆感觉像被人暴揍了一顿，浑身上下处处都酸痛，下床的时候还腿软得差点磕地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肚子那里还是有点胀胀的。于是死皮赖脸地缠着夏油杰让他帮忙揉，最后反被人咬着耳朵开了句黄腔，只能恼羞成怒地说：“我是男人，生不了孩子！”
夏油杰的占有欲很强，而且在某些方面非常小气。
昨晚荆被吮吻被啃咬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右肩，连带着右边颈侧也遭了殃。理由很离谱——
“因为萨里斯碰你了。”
萨里斯是干部里唯一的已婚青年，并且女儿黛比这时候已经和狗卷棘一样大了。
但夏油杰平等地吃每一个人的醋，不管对方是不是单身。
或许是因为从前隐忍过了头，现在才触底反弹成了超强占有欲。
荆不由地感到头疼。他们马上就要回日本了，且必定会和咒术界高层与御三家接触，到时候夏油杰和五条悟碰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和五条悟、家入硝子依旧有联系，但并不频繁，因为彼此都有许多事要忙，距离隔了半个地球，还有八个小时的时差，这些不可抗力让他们无法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现实就是如此残忍。有许多人就是这样慢慢走远的。
荆心里有些忐忑。
两年的时间已经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不知道如今的日本咒术界、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些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
真人趁乱吃掉了狗卷棘的煎鸡蛋和牛奶布丁，然后就被愤怒的荆扔出了家门，在雪地里咕噜咕噜翻滚，又吃了一嘴的雪。
狗卷棘还是有点失神的模样，荆正手忙脚乱地哄他和他解释。
夏油杰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看了一眼在雪地里阴暗爬行的真人，出去把人拎起来，笑眯眯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看到荆君着急你就开心了？”
浑身沾雪的真人被提溜着后领双脚离地，闻言只是无辜地眨巴眨巴眼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诶？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呢——”
相比起过于乐观的荆，夏油杰对于咒灵的本性是否能够改变这件事持保留意见。作为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咒灵从诞生之初就是“恶”的化身，对于真人这种拥有智力的咒灵，哪怕向他输入再多的正向价值，他也不一定会真的吸纳。
真人如今的温顺，很有可能只是碍于主从契约才故意演出来的。他从苏醒后的第一眼就认定了荆，对荆的“欲望”非比寻常。
所以真人对于荆身上染上别人的味道这件事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时不时会抢走荆给狗卷棘准备的东西，用这种看似幼稚的方式来宣示自己对荆的占有权。
这样的心思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夏油杰。
夏油杰垂眸盯着嬉皮笑脸的真人，敛去了笑意沉声警告道：“你应该知道，你之所以能被留下是因为你的术式还有利用价值，如果你对荆做出了什么过火的事，我会毫不犹豫地祓除你。”
真人唇边的笑容也淡去了，他扭头看向夏油杰，神色森然：“从‘妈妈’那里得到了爱的人还真是傲慢呢。”
两人之间的对话，荆并不知晓。
荆哄了狗卷棘半天，才让弟弟接受夏油杰已经变成自己哥夫的事实。此前狗卷棘虽然也挺喜欢会照顾人夏油杰，但从来没想过他和哥哥之间居然会是那种关系。
“小棘。”荆轻轻抱住弟弟，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和前辈马上要回日本了，你应该也很想小惠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鲑鱼。”
三日后，一家人踏上归程。
第146章 归国
夏油杰和狗卷荆离开日本后的第一个春天, 五条悟从咒术高专毕业，正式继承了五条家家主之位。
同时也宣告了咒术界高层对五条悟的压制失败，属于他们的独裁时代结束了。
五条悟观看了封存在总监部档案室里的审问录像。审问者得了高层的授意，一直试图把他牵扯进那次事件中去, 但无论审问者如何引诱如何威逼、反反复复地询问这件事和五条悟有没有关系, 那两人都会不带任何犹疑地回答：“没有。”
这是事实。
如果不是夏油杰为了保险起见在行动中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他根本对两人的动向一无所知。
从最开始他们就想保护他。
身为最强，五条悟从来扮演的就是保护他人的角色。
后辈们依赖他，统治者们一边恐惧他一边又要利用他，他不会倒下, 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但他的朋友们似乎并不这样看待他。
硝子曾经笑着说他是个千疮百孔而不自知的心理病患，在夏油杰看来他是个迟钝的情感白痴，在荆的眼中他是个缺爱的孤独小孩。
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守护着他。当察觉到这一点时, 五条悟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有一瞬间, 他想直接宰了高层那群臭老头。
但五条悟最终没有那样做，因为远在欧洲的夏油杰和狗卷荆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性。不必流血、不必杀人也能实现的新愿景, 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朋友们兑现诺言回到日本的那一天。
只是不知为什么，收到夏油杰说要回来的信息后,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微妙忸怩感，第二天就领了个委托从东京跑路了。
站在银雪覆盖的村落门口时，五条悟才猛然意识到，这里就是记忆中曾被夏油杰屠杀过的那个小村子。
“呜哇……”五条悟忍不住搓了搓身上起的鸡皮疙瘩, 小声嘀咕道, “有点讨厌啊……”
这种仿佛世界线收束一样的感觉。
身边的伊地知已经开始向五条悟汇报这次委托的情况。他比五条悟晚一年毕业, 因为实力不足以成为咒术师，而被五条悟赶鸭子上架去做了辅助监督。
“从秋天开始, ‘窗’曾两次上报这座村庄存在疑似咒灵引起的非自然死亡现象，但由于村庄内没有明确发现咒灵的身影，再加上人手不足的原因，一直没有得到处理。”
“从秋天开始？”五条悟不满地皱起眉，“拖得太久了吧。”
“其实……也是因为最近一个月村庄的情况已经相当安定了。”伊地知推了推眼镜，“上报的‘窗’在报告中提出了一种可能性，说村庄里很有可能存在不属于咒术师体系的术式持有者。”
“是吗？”五条悟一下子来劲了，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要是找到了好苗子的话就顺手带回高专去吧~~”
伊地知本来想说这是招生办的工作，但看到五条悟这么兴奋，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正要进村时，五条悟接了个电话，是硝子打来的。
“五条君，你逃跑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正常工作而已！”
“今天可是夏油君和狗卷君回国的日子诶，你真的不回来吗？”
“喂喂、你是要我半途丢下工作回去吗？”
“原来如此，五条君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孩子呢~”硝子故意膈应了五条悟一句，忍着笑说道，“那晚上和狗卷君单独‘约会’的机会就由我收下了哦。”
“……哈？”五条悟愣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不可置信的质问声，“单独约会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啊硝子！”
硝子似乎很满意五条悟的反应，语调轻快地回答：“他们两人要分头行动哦，狗卷君先来总监部，夏油君来东京之前要先去别的地方，似乎是要去接什么人。”
“……”
五条悟的直觉开始运作了，他飞快地将刚才接收到的信息整合，得到一个惊人的猜想。
“伊地知君，走！！”
他挂了电话，提溜起伊地知就往村子里冲。
“五条先生？！”
六眼的机能让五条悟能够快速发现携带咒力的目标，他在村子里找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户人家。
然后……一脚踹翻了房门。
“杰——！！”
“呜哇有奇怪的大叔来了！！”
“夏油大人！！”
两个小女孩飞速躲到了她们最信任的人身后去，双手交握紧紧贴在一起。
“你可真是……待会儿记得把门修好啊。”一身浅灰色风衣的黑发男人无奈地笑了笑，“悟。”
五条悟望着他，呆了一下。
世界线的的确确改变了，一切都和遗留在潜意识里的旧时记忆不同。
出现在眼前的并非身着袈裟眼神冰冷的教祖，而是一个成熟稳重、衣着讲究且体面的男人，眉眼显得温柔而平和。
夏油杰比起高专时期变了一些，但没有改变太多。身高似乎长了两公分，过肩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丸子头，看上去很清爽。
五条悟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没换发型啊？”
“是啊。”夏油杰很清楚他为什么这样问，但也只是如常解释道，“因为现在经常需要去到一些正式场合，所以没有继续把头发留长，会定期修剪到能扎起来的长度。”
“悟，你是不是紧绷过头了？”
五条悟咕哝道：“没有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没怎么变呢。”
“你不也是吗？你这个童颜混账。”夏油杰笑了一下，“果然还是墨镜比较酷哦。”
五条悟得意起来：“哼哼、我也这么觉得。”
他瞥到夏油杰风衣的领口，上面别着咒互联的徽章。
“那边还好吗？”五条悟像以往一样一把揽住夏油杰的肩膀啪啪拍几下，调笑地问，“事业搞得怎么样了啊夏油兄——”
“还行吧。”夏油杰语气淡然，神色却很自信，“也算是进了核心领导层了。”
“诶~~~~”五条悟欠扁地说，“那也就一般般嘛——”
“你找揍吗？”
“略——！！”
两人自然而然地斗起嘴来，这副“和谐友爱”的画面让一旁的伊地知感动不已，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学生时代。
前辈们都没有变，真是太好了。他在心里由衷地这样觉得。
夏油杰没有和荆一起去总监部，而是先来到这座村庄，就是为了把菜菜子和美美子接走。现在目的达到了，便和五条悟与伊地知一同踏上返回东京的路。
取回了前世记忆的他并没有忘记曾经的“家人们”，尤其是年幼时还没有自保能力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在离开日本之前，他找到了姐妹俩，并且送给菜菜子一部可以拍照的手机，教会她利用术式保护自己和双生姐妹。
两年间，夏油杰一直和姐妹俩保持联系，并在村庄里出现咒灵之际帮她们策划了一场“表演”，让她们成为了保护村民的英雄。
这就是“窗”汇报说村子只发生了两起事件后就安定下来的原因。
如今，夏油杰兑现了两年前给姐妹俩的承诺，回到这里接走她们，送她们去欧洲的咒术学校就读。
这是夏油杰在荆的影响下，主动做出的第二个改变。
比起破坏，他选择了守护。
“我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用不好术式，也得不到父母的理解，那时的痛苦一直延展到后来的许多年。”夏油杰主动谈起了曾经不愿触及的童年，“所以我不希望她们也留下那样糟糕的记忆，抱着阴影度过一生。”
所以这次他没有杀村民们，而是让这对双生姐妹成为村子的英雄。
其中也蕴含着夏油杰本人对咒术师们未来的期望。
五条悟似乎明白了什么，偏过脸向夏油杰看去：“这就是你想追寻的‘意义’？”
夏油杰微微颔首。
“我很感谢荆君。”他说，“他帮我找回了本心。”
听到夏油杰提起荆的名字，五条悟的双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
……
同一时刻，咒术总监部大楼。
总是躲在屏风后“指点江山”的咒术界高层们难得出来露了个脸，却是等在楼下大门口，整整齐齐地列成一队等候从西方而来的贵客。
然而老头子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勘解由小路秀臣。
他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咒互联派来日本洽谈的干部是谁。被他们亲自下令逐出日本咒术界的两名学生如今成了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作为东道主的他们不得不亲自前来迎接，这种屈辱感几乎让好面子的高层们难以忍受。
“秀臣先生，您打算怎么办？”其中一人低声问道，“让五条家的小鬼插手高层决策已经让我们元气大伤了，要是让咒互联这样的外部力量横插一脚的话，总监部的统治力恐怕会被进一步削弱……”
“哼。”秀臣握紧了拐杖，冷声道，“我当然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就得逞。”
“不过该尽的地主之谊还是会尽的，也算是给那两个小鬼面子了。”
汽车的刹车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大楼门口不远处停下。自动门打开后，一条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的右腿迈出了门外。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荆从容地下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咒互联的银色徽章，深黑的皮制choker藏在白色衬衫的衣领之下若隐若现。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随手扣上车门，弯起眼眸笑意轻浅。
“各位，好久不见。”荆客气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国际咒术师互助协会的副会长，狗卷荆。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147章 旧友相见
咒互联, 在成立之初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组织，各国的咒术界谁都没把它当回事，尤其是作为咒术发源地的日本。
传承了千年的咒术家族故步自封，与海外的咒术组织也甚少交流, 抱着所谓的家族荣耀与传统死死不放, 安于在小小岛国上做独裁山大王的现状。
严格固化的等级制, 把咒术师当做资源一般利用、榨取其价值直到生命终结……哪怕底层的咒术师们对这样的统治有怨言也只会被强压下去。
到头来，越来越多的咒术师做了逃兵，或者对咒术界失望到了极点而选择离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日本咒术界的萧条没落不是没有原因的，社会和人都在前进, 可咒术界却仿佛还停留在几百年前闭关锁国的过去。
转眼间两年过去，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咒互联得到了英国皇室的支持，而后迅猛地发展起来, 在西欧深深扎根, 如今已经扩张为相当庞大的组织。在其干涉下，欧洲咒术界的景象也为之一新。
但在勘解由小路秀臣看来, 咒互联是打着“互助”的旗号在干涉各国咒术界的统治，是彻头彻尾的“侵略行为”。
一旦让步，就会满盘皆输。
总监部会议室内, 摆放在角落里的旧时座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秀臣紧紧握着拐杖，食指不自觉地一下下轻轻敲打着。
他盯着端坐在会议桌对面十指交叠的银发男人，很是警惕。
这两年来，作为副会长的狗卷荆更像是咒互联的“形象代言人”。比起实干派的会长萨里斯·费舍尔和负责谈判工作的理事夏油杰, 狗卷荆真挚纯良仿佛毫无攻击性的态度和海纳百川似的强大包容力更容易令人产生亲近感。
秀臣收到的消息是狗卷荆和夏油杰会一起来, 但今天露面的却只有狗卷荆一人。
这算什么, 先礼后兵？
“请您不要紧张，秀臣阁下。”荆挂着和善的微笑, 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搁下，“我们只是在进行一次友好交流，不是吗？”
“是么。”即便荆这样说，秀臣也没有放松警惕，“那么就按照原先的日程，由我和总监部的负责人带您访问两所高专和御三家，从明天开始，为期五天，住所由我们这边来安排。”
“关于访问事宜，我有一个提议。”荆礼貌开口，“您毕竟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要陪我们从东京到京都奔波，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为了您的身体考虑，不如让更年轻的干部与我们同行，如何？”
荆这么一说，秀臣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目前高层里唯一的年轻干部只有一个人，就是五条悟。
这两年来五条悟没少给高层捣乱，在秀臣看来根本算不上自己人，更何况当年这三人还联手耍过他，秀臣当然不想让他们沆瀣一气。
秀臣沉声道：“五条年纪轻，处事太不稳重，恐怕无法胜任接待的工作。”
“原来如此。秀臣阁下即便年事已高还事事亲力亲为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真是吾辈之楷模啊！”荆的话语过于客气，敬语叠敬语，听起来反而像是阴阳怪气。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外交”场合。
秀臣忍下怒气，随便客套了几句就单方面结束了这场谈话。
荆回到车里，准备去临时落脚的酒店，总监部的车辆在前方带路。
狗卷棘在车里一边画画一边等哥哥回来，荆一坐进后座，他便搁下本子和铅笔扑上去保住荆的腰。
“大芥？”
“没事，很顺利。”荆刚才在秀臣面前演了半天已经有点厌烦了，此时已敛去了唇边笑意，轻柔地抚摸着弟弟的发顶，“晚上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然后就送你去惠君那边。”
“鲑鱼！”狗卷棘用力点了下头。
车上，荆给夏油杰去了个电话。
“前辈，你到哪里了？”
“快进市区了，你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没错，和预料的一样，臭老头果然不同意让五条前辈和我们一起。不过无所谓，他要自己跟着的话，就让他稍微吃点苦头就好了。”荆道，“硝子前辈在料亭订好了位置，我把地址发给你，到时候就直接在店里汇合吧。对了、还要问一下五条前辈的时……”
“他跟我一起，现在就在旁边。”夏油杰告诉荆。
“……诶？”荆有点意外，“真的吗？居然这么安静……”
按照五条悟那个爱闹腾的性格，夏油杰打电话的时候他不在旁边搅和简直是个奇迹。
夏油杰笑着说：“他好像在害羞呢。”
“喂、杰！！”
五条悟恼怒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看来前辈很有精神呢。”荆也笑起来，“太好了。”
……
负责招待荆的辅助监督是今村。
两人之间也算相熟了，聊起来也没那么端着。
抵达酒店后，她特意提醒了荆一句：“这里是勘解由小路家旗下的酒店。”
荆明白今村的意思，朝她道了谢：“我会注意的。”
今村苦笑了一下。从她本人的立场来说，她并不希望荆和夏油杰被人监视，但作为辅助监督，把两人带到这里来是她的工作。
“酒店这边提前预留了一些房间供你们挑选，总统套房还剩两间，正好你和夏油先生可以一人一……”
“啊、我们没关系的，不用特意给我们留两间套房。”荆有点不自在地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们住普通的商务间就可以。”
“诶？”今村愣了下。
“嗯……就是那种，双人间。”
“好的……”
今村瞥到荆银发下微红的耳尖，心情有点微妙。
荆拿上房卡，牵着弟弟进了房间。
反侦查是他的专长，站在门口视线一扫，就发现了两处可疑的地方。
这间双人间原本是留给司机和助理的，没想到也装了监控设备，盯得可真紧啊。
荆只当做没发现，摊开行李箱开始收拾房间，狗卷棘乖乖在一旁帮忙。
他和夏油杰的行李都不多，全部放在一只行李箱里，倒是小孩子的东西不少，荆收拾出来把它们单独放进弟弟的背包里，晚些时候狗卷棘要带着他的小背包去伏黑家做客。
等这些忙活完也差不多到了晚饭饭点了，兄弟俩被司机载去料亭，人还没进包间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杰你这混账绝对是故意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呢~~”
“靠！谈个恋爱了不起啊你，炫耀个屁啊，我忍你一路了！！”
“诶？我哪有在炫耀，是你太敏感吧五条君——”
“你这个腹黑杂毛狐狸！！信不信我宰了你啊？！”
“好疼……别抓我头发，你是野猫吗！”
“哈哈，真有趣~~夏油君加油~~~”
门外的荆：“……”
荆一把拉开门的瞬间，刚才还在榻榻米上扭打的两个大男人光速各归各位，整头发的整头发理衣服的理衣服，仿佛无事发生。
原本一边品茶一边观战的硝子遗憾地说：“这就结束了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荆好一阵无语，嫌弃地说：“太难看了你们两个，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狗卷棘赞同地点点头：“鲑鱼鲑鱼。”
五条悟抱起胳膊把脸一别，语气不满：“叫前辈啊你小子。”
荆眨眨眼，乖乖喊了一句：“五条前辈。”
五条悟像被定身了一样一动不动，依然没有回头看荆。
“看吧，我就说他害羞了。”夏油杰笑了笑，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荆君，过来这边坐。”
“嗯。”荆自然而然地走到夏油杰身边盘腿坐下，两人在桌下双手交握。
“手好冰啊，车上暖气是不是开太低了？”
“是下车之后风吹的，今天好冷。”
坐在五条悟身边的硝子又抿了口热茶，叹气摇头：“五条君，真是可怜啊……”
五条悟气鼓鼓：“硝子，不准同情我。”
“好的好的~”硝子十分从容地从白大褂里掏出自用的睡眠眼罩给闹脾气的五条悟戴上，“先用这个忍耐一下吧，五条君。”
视野被眼罩遮挡住后，六眼虽然依旧能锁定身边的活物，但看见的并非具体的样貌轮廓，而是一团团咒力的集合体。
这样一来，五条悟就看不见对面两人手牵手的画面了。
五条悟把脸扭回来，对着眼前两团靠在一起的幽蓝色咒力集合体点了点头：“嗯嗯——感觉还不错。”
夏油杰：“……我都要同情你了，悟。”
五条悟：“不准同情我！！”
五条悟猜到两人多半已经在交往了，只是暂时消化不了这个现实。
和荆订立的束缚就像一记回旋镖一样插在了他的脑门上。总之，那句话他是不会说出口了，永远不会。
因为不想让荆为难。
闹也闹够了，五条悟主动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们这次回来的计划是？”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四人之间互相交换了情报。
狗卷棘坐在荆的怀里吃用来垫肚子的前菜，似懂非懂地听着。
过了一会热，料理终于上齐，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两瓶清酒。
酒豪硝子难得摆脱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热情地向荆和夏油杰介绍了半天她选的这款清酒的妙处，然后蹿腾道：“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夏油杰酒量不差，自然奉陪，荆不算很能喝，小酌几杯也不成问题，也答应了。
接着硝子将目光投向了五条悟：“五条君，你呢？”
五条悟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背后狂冒汗的紧张感。
“我……”
成年之后五条悟喝过一次酒，但也只喝过那么一次，后来再也不碰了。
因为他，酒量奇差。
但是男人不可能随便说自己不行，更何况对面还坐着他喜欢的人。
五条悟咬咬牙，说：“我喝啊。”
惨了。
真的。
第148章 剖白
五条悟吃了几贯寿司垫肚子, 而后怀着赴死一般的觉悟闷了一口荆亲手倒的酒。
一分钟后，大家相谈正欢时，他一头砸在了饭桌上。
剩下三人相顾无言。
他们都被五条悟菜得惊人的酒量吓到了。
“哈哈……难怪他平常都不陪我喝。”硝子干笑一声，“不过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也挺好的。”
夏油杰把醉昏过去的五条悟搬运到一旁, 放倒在榻榻米上, 顺手往他身上盖了件衣服。
“待会儿还不醒的话, 就坐我们的车先送他回五条家吧。”
“夏油君还是这么温柔呢～”
“没办法啊，谁叫他把我当朋友呢。”
夏油杰重新坐下，问硝子：“你最近怎么样，感觉还撑得住吗？”
“还是老样子啦。”硝子用手指卷了卷发尾, “忙得连去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
两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硝子还是短发妹妹头，现在头发已经长得过肩了，比夏油杰的头发还要长一些。
夏油杰叹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硝子浅酌了一口清酒, 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没办法啊, 大家都是这样，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们这些选择留下的人肩上的担子就会越来越重。”
“我看七海君好像也打算离开哦，上次冥冥姐邀请他去旗下公司工作的时候他有点心动呢。”
荆的脑海中浮现出七海建人身着西装的模样，说：“七海前辈那样一丝不苟的人其实很适合做上班族吧。”
“确实~~七海君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的呢。”硝子笑了笑, 声音却显得有些落寞，“不过我私心还是希望七海君能留下呢，不然我和五条君会觉得寂寞的。”
“我想他会留下的，毕竟灰原前辈还坚守着。”荆安慰硝子道, “放心吧, 硝子前辈, 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改变日本咒术界的。”
“我很期待诶，加油啊。”硝子举起酒盏, 和两人轻轻碰杯。
……
吃完这顿饭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荆便打算先送弟弟去伏黑家，再送硝子回住处，最后调头去五条家。
伏黑惠知道狗卷棘要来，兴奋地跑到家门口等着，等狗卷棘一下车就上去给他一个抱抱。
两年不见的好朋友在一旁叙旧，今天负责在家看孩子的伏黑甚尔却没管小孩子们，反倒凑到车窗边去看横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五条悟。
“还真是稀奇啊，这家伙居然睡着了。”甚尔讥讽道，“睡得跟死猪一样。”
夏油杰告诉他：“悟是喝酒喝醉了。”
甚尔挑眉：“喝了多少？”
夏油杰：“一口。”
甚尔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小鬼也太没用了吧。”
还好五条悟睡死了听不到，不然又得狠狠地闹腾一场。
荆提着狗卷棘的背包从车上下来，将东西交给了甚尔，非常仔细地交代这交代那。虽然狗卷棘只是在伏黑家住五天，但荆还是非常慎重。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没什么用，因为伏黑甚尔带崽的原则可是带不死就行，说再多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好在狗卷棘现在已经是能够独立生活的小学生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等送完一圈人到五条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五条悟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夏油杰也不想搬他了，于是指挥着虹龙把人运到房间去，又和管家一起到厨房去找有没有什么能解酒的食物。
荆和昏死的五条悟一起待在房间里等夏油杰回来，困唧唧地打起了哈欠。
苍白月光之下，五条悟骤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荆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平复心跳。
“……你喝醉了，前辈。我们把你送回五条家来了。”
“是吗……”五条悟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屈膝坐着，长长地吐了口气，“杰呢？”
“厨房，去找解酒的东西了。”
“抱歉，今天麻烦你们了。”
五条悟道完歉，空气忽然寂静了好一会儿。荆没有主动再跟他说话，让他觉得有点郁闷。
“你在避嫌吗？”
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最终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五条悟有点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但同时也意识到现在是个机会，这里只有他和荆两个人，他可以和荆面对面地说一些夏油杰在场时不方便说的话。
“……你和杰已经在交往了对吧。”
问题的答案五条悟其实已经知道，只不过，他更想听到荆亲口回答。
“嗯……”荆点了点头，像是怕刺激到五条悟似的，把声音放得很轻。
五条悟用手撑着脸，余光观察着荆的表情。
“我可不会祝福你们。”
荆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道：“前辈……还真是直白啊。”
“毕竟我可是被你们抛弃了两年呢。”五条悟低低哼了一声，“我现在怨气比特级咒灵还重。”
荆乖乖低头道歉：“对不起……”
“不过你们现在过得很幸福吧，所以这样就好。”五条悟耷拉着肩膀，脊背屈着，看上去有些颓然。
“说实话，我现在仍然不认为梦里看到的另一个自己和我是同一个人，但感情似乎是不会骗人的。每当看见你、看见杰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不甘就会涌上心头。”
“你是正确的，荆。”五条悟久违地叫了荆的名字，就像从前一样，“如果杰离开时我强硬一点留下他，或许后面的事不至于发展成那样。”
“我这个人，最讨厌后悔，所以我一直都在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但完全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看到你们一同殉死的时候。”
“还好有了重来的机会。”五条悟扯了下唇，“我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杰的杰作吧。”
荆点了点头：“是。”
“果然，那家伙才是真的怨气比鬼都深。”五条悟故作轻松地笑道，“为了一个人而重启世界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到。”
“还有你，荆。你也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你真的改变他了，好厉害。”
五条悟难得这样一脸认真地夸人，弄得荆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太自在地低下头。
“所以，虽然我不会祝福你们，但我还是觉得，你们像现在这样就好。”五条悟凑上去轻轻抱了荆一下，低声道，“你们可千万别让我后悔今天说出这番话。”
没等荆抬手拨开他，五条悟就已经主动放下了手。
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五条悟向榻榻米上一倒，开始装睡。
夏油杰拿着一杯酸奶进来了，看了看地上的五条悟，奇怪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悟说话的声音了，难道是我听错了。”
荆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夏油杰看到他的表情，立刻就明白过来，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狡黠的笑意：“看来真是我听错了。既然悟睡得这么死，那我现在亲你一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荆：“……”哦不，不要再玩五条前辈了！！
“荆君，过来。”夏油杰捉住荆的手腕把人拉向自己，微微朝他倾身，靠得很近。
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夏油杰的吻落下。
唇瓣即将彼此触碰的瞬间，假装挺尸的五条悟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一个头槌撞开了夏油杰，扬声骂道：“死狐狸你有完没完！老子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第149章 融合
夜色渐深。
荆是今天早上才到的东京, 时差还没倒过来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晚上又喝了些酒。这会儿倦意涌上来，便忍不住在车上睡了过去。
他靠着夏油杰的肩膀，呼吸平稳匀长。
返回酒店的路上, 夏油杰掏出手机处理咒互联那边的工作消息, 只是打字的速度比起平常慢了许多。因为荆一上车就霸占了他的左手, 非要握着才安心。于是夏油杰便只好维持着与荆十指相扣的姿势，单手用手机。
车外的风景飞逝而过，光影变幻，夏油杰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微微勾起唇角。
他总算知道甜蜜的烦恼是何滋味了。
恋爱中的荆比夏油杰想象中还要更加黏人, 喜欢倚靠他，喜欢肌肤相贴的亲密接触，连接吻的时候都要用胳膊缠住他, 像树袋熊一样。
恰到好处的占有欲, 让夏油杰情难自禁，越发感觉到这个人的可爱。
这样的日子, 他曾经想都不敢想，而如今却成了真真切切的现实。
悄悄喜欢着的人，现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荆曾对他说过——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我想给你一个不同的答案。”
还好他选择了相信，孤注一掷地发动了一场惊动天地的献祭，让他们的人生有了新的可能。
抵达酒店后，夏油杰拍了拍荆的后背, 把人叫醒：“荆君, 已经到了。”
荆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身体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夏油杰牵下了车。
两个养眼的男人手牵手走在外面的画面实在难得, 从进酒店到上楼，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有人诧异有人好奇。
直到来到房间门口，夏油杰正要刷房卡的时候，荆才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清醒，用力攥紧了夏油杰的手。
“……等等！”
“怎么了？”
荆低声道：“房间里有监听设备，天花板一处，浴室一处。”
夏油杰并不意外。
他们是咒术界高层的弃子，本该在权力的践踏下泯然于世，如今却成了国际组织的核心人物、手握权柄归来，这等同于是在老家伙们的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想必以秀臣为首的那些老腐朽们现在一定对他们又恨又惧吧，会这般提防他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浴室里装监听也太过分了吧。”夏油杰摇了摇头，“我们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呢，他们就不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吗？”
“等……”荆愣了一下，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喂、你该不会要？！”
夏油杰话里有话，他听懂了，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今晚一起洗澡吧，荆君。”夏油杰拉住荆的手腕，唇边笑意渐深，眸中却含着冰冷的怒意。
“想听就让他们听个够好了。”
荆就这么被夏油杰拉进了房间，对方垂首吻他，搂搂抱抱推推搡搡间便进了浴室，腰软得快要站不住。
太疯了。
荆被自己不断攀升的体温烧得意识飘忽，隐隐约约从这人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疯劲。
这样大胆的事，只有那个身着袈裟的伪君子、喜欢捉弄他的坏心眼臭和尚才做得出来！！
可此刻用手掌托着他的腰、温柔地碾磨着他唇瓣的男人，毫无疑问是重新陪他走过高专时期的夏油杰。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年来荆有时能通过一些迹象发现夏油杰身上的改变，但并未多心。可现在，荆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趁着一吻暂歇的间隙，荆抬手挡开夏油杰的脸防止他再压过来，而后压低了声音问：“臭和尚，是不是你？”
“你终于发现了啊。”夏油杰捉住荆的手，在他红润嫩软的指尖上啄了一口，笑着说，“不过我们已经融合了，你就算讨厌我也赶不走我哦。”
荆小声嘀咕：“倒也不讨厌你。”
“也没有想要赶你走……我只是有点害怕罢了。”
夏油杰愣了一下：“害怕什么？”
荆红着耳朵，有些羞赧地别开眼：“害怕前辈也会像那家伙一样消失……”
荆没有明说，但夏油杰知道他指的是谁。
“GT-01并没有消失。”夏油杰握着荆的手腕，引着他用手掌贴上自己的左胸口，齐整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荆的掌心传递过去。
“他就在这里。”
荆不由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震颤着，轻声喃喃：“也就是说……”
“你眼前，就是完完整整的夏油杰。”夏油杰垂眸凝望着荆，“我的灵魂曾经被分为三个部分，但他们最终都回到了这具身体里……”
“为了，和你在一起。”
荆细长的眼睫眨动着，泪珠毫无征兆地滴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浴室的瓷砖地面上。
“太好了……”
荆明明在落泪，唇边的笑容却显得格外明朗。
夏油杰揉了揉荆的发顶，将人按进了怀里。荆趴在他胸前，不住地抽泣着。
……
结果情到浓时，他们还是在浴室里做了。
夏油杰记得荆脖子上的外置发声器是不防水的，把人抱坐在洗手台上亲吻时，还不忘抬手将它摘下来放在一边。
这下荆没办法说话了，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抱怨，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愤愤地瞪他。
夏油杰已经箭在弦上，此情此景之下这样的眼神当然是毫无威慑力，反而让夏油杰觉得很享受。
说不出话的荆也别有一番风味。
身前的银发青年红着眼眶，眼眸蒙着一层薄雾，真是好一个委委屈屈的哑巴美人。
夏油杰喉头一动，安慰地吻了吻荆的鼻尖，可行动上依旧没有要放过荆的意思。
他把荆抱到淋浴下，将人压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伸手扭动了花洒的开关。
温度适宜的热水浇下，哗哗水声干扰着监听器的收音。
“想叫的话叫出来也没关系。”夏油杰嗓音微哑，“他们听不到的。”
“唔……”
荆仰着脖颈，呼吸彻底乱了节奏。
……
第二天一早，两人按时与秀臣碰面，精神风貌却是截然不同。
夏油杰笑容灿烂、神清气爽。
荆面带倦色，眼下的青黑还未消。
而且不仅如此，腰和腿都还酸疼着，嗓子也哑了，喝了胖大海润过之后也没怎么恢复。
荆精神恍惚地想：要是今天遇到什么需要战斗的意外情况那就糟了啊，咒言不太能用得出来的样子。
好在他还有真人可以用，实在不行就放真人出来。
真人就栖身在荆一直佩戴在左手上的咒具戒指里。这小子很不安生，如果不把他提前关起来的话，他就会到处捣乱。
很快，秀臣在保镖们的簇拥下出现了。只是脸色非常难看。
“你们倒是精神，来的还挺准时。”他瞥了荆和夏油杰一眼，阴阳怪气道。
荆：“……”
这老家伙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啊？！
第150章 访问
荆想到昨晚的亲密, 内心又是一阵动荡。
夏油杰此人，表面上人模人样，平常也总是一副隐忍克制的模样，但一旦憋过劲儿了触底反弹发起疯来, 那就相当可怕。
荆被夏油杰抱靠在淋浴下, 热水冲昏了头, 说实话也不太记得后面自己喘成了什么样子，有没有说出什么太过不知羞耻的话。
要是死老头正好透过监听器全听见了，那他不是脸都丢没了？
荆有些懊恼。恼昨夜突然发疯的夏油杰，也恼纵容了夏油杰的自己。
不过好在死老头也是个体面人, 就算真听到什么也不可能说出来的，顶多也就是在心里膈应。
荆也一样，无论心中再怎么混乱, 也不可能在办公事时显露出来。羞赧忸怩的情态, 本来就是只给夏油杰一人看的。
荆莞尔一笑，朝秀臣道：“不比得秀臣阁下年近古稀还这样精神奕奕, 听说您直到现在仍坚持夜间工作，我们这些小辈也得多学学您这种活到老干到老的毅力啊。”
秀臣听出荆在讥讽他一把岁数还不肯放权，但这话说得巧妙, 明面上没有错处，秀臣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敷衍地客气了一句，带着自己的助理坐上了车。
荆和夏油杰坐上后一辆, 一行人出发, 先去往高专。
阔别了两年的东京校, 看上去和从前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三年级的学生们都去实习了, 便显得学校里更加萧条。
昨天听今村说，最近的两届招收到的学生都只有个位数了，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御三家的人，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来高专读书，纯粹是来体验生活的。
荆道：“今村小姐说，‘窗’一直有在关注觉醒了术式的普通人，劝说他们来高专就读，但是最后愿意来的只有家境不好的孩子。”
“这也是当然的。”夏油杰点了点头，“也只有他们愿意冒着生命风险去挣钱了。”
夏油杰是明白的，向民众隐瞒咒术师和咒灵的存在，等同于让咒术师无法获得社会的认可，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全都大打折扣，高收入也就没有那么诱人了。
更何况咒术师的高收入是有条件的。首先，他们要随时面临丧命的风险，而且很有可能是死无全尸的惨死。其次，不是所有觉醒术式的人都有成为准一级以上的能力，对于天赋一般的术师来说，升级评定并不比大学入学考试简单。
所以但凡是有的选的人，都宁愿藏在普通人里老老实实读书升学找个班上。
这也是夏油杰的父母对他的“期许”。
但夏油杰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对他而言，哪怕咒术师没有高收入，也是一份值得做下去的工作。他是一个不太会着眼于“当前”的人，眼里看到的永远是前路，是未来，是更为广大的群体。
在咒互联工作的这两年时间里，通往他理想未来的道路也变得更加明晰了，他更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在返回日本之前，夏油杰已经和荆坦白过自己的野心。
这一次，他不止要整顿日本咒术界，还要接管日本咒术界。
和平的变革，需要御三家的助力。五条家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就是禅院和加茂了。
今天的行程，还有接下来的京都之行，对他们的计划而言非常重要。
所以，他们会想办法把勘解由小路秀臣排除在外。
……
高专是荆和夏油杰的回忆之地。他们在操场上晨跑过、散步过，在空教室里有过不能为外人知的谈话，在附近树林的剑道场里练习过剑道，医务室则像是荆与彼时高三组三人的秘密基地。
虽是借着访问的由头回到这里，其实两人对高专的情况大致清楚，也明白这两年间这所学校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来走个过场罢了。
但他们曾在这里度过许多个日日夜夜，发生过无数次对话，创造过或欢欣愉悦或痛苦悲凉的回忆，哪怕岁月流逝，回到学校里也是感触颇深。
夏油杰有些分神地用余光观察着身边的荆。走过操场路过学生宿舍时，荆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伤感。
如今回想起来，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荆都未曾有过安稳快乐的高专生活。或许他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吧。
趁着走在前方的秀臣笔直前行，夏油杰悄悄地握了一下荆的手。
荆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夏油杰对他的安慰，于是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指，露出个平和的笑容来，告诉夏油杰自己没什么事。
这个时期还留在学校里上课的一年级、二年级学生们见秀臣一行人在校舍附近走动，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小声谈论着。
高专甚少举办对外交流的活动，只有每年会举办1-2次姐妹校之间的交流会，可谓非常封闭。学生们有的听说过咒互联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内看见咒互联的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群组里就已经收到了硝子发来的许多张截图。
硝子：咒术师论坛里在热烈谈论你们哦w
硝子：这下真成大名人啦，副会长和理事先生~
【[热!]咒互联的人真的来了w这下老头子们要汗流浃背了吧www
1L：据说来的这两位是东京校OB？有知道他们底细的吗？
2L：好像是两年前在港区炸了诊所的那两个
3L：草
4L：能不能把总监部也炸了拜托了
5L：帅哥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所以如果要搞大革命的话我双手支持=w=
6L：楼上不要妄想了，据我国外的咒术师朋友说他俩是咒互联众所周知的一对
7L：哦不……这下真的崆峒了……
8L：据说已经同居了，还一起养小孩
9L：问了认识的前辈，黑头发那个是五条悟的同期哦，很强的，银色头发那个是咒言师，真·珍稀动物w
10L：夏油杰和狗卷荆是吧，我知道。他们最近在欧洲咒术界讨论度很高呢，西欧咒术专门学校的体制是他们一起重建的，回日本估计也是冲着重建高专体制来的吧
11L：有道理，毕竟再不改就要倒闭了啦w
12L：臭老头子们做什么都很失败，快点滚下台换有能力的人上啊
13L：能不能换成五条悟，我喜欢他的脸:p——
此贴已被封禁——】
荆：“……”
荆扭头小声问夏油杰：“我们在交往的事你没跟同事说过吧？”
夏油杰摇头：“没有。”
也是怪了，怎么就成了咒互联众所周知的一对了，明明他们还没跟同事出过柜。荆表示不理解。
两人的论坛账号在被逐出日本咒术界之后也遭到了封禁，看不到里面的帖子，论坛的风向只能由硝子来告诉他们。
硝子说，他们回国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抱着吃瓜或者观望的态度，大约是因为日本咒术界已经被那套古老的体制统治太久了，具有话语权的咒术家族地位和势力都根深蒂固，现状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荆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争取到御三家的支持就尤为重要。
只要御三家摆出了支持改革的态度，其他一些小的或式微的咒术家族也会愿意跟着表态，进而其他个人咒术师也会渐渐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正式与秀臣谈判前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更多的“同伴”。时间不允许他们慢慢培养同伴，那就直接从敌方抢人。
……
上午的高专之行，姑且相安无事。下午的目的地则是五条家。
去往五条家的路上，夏油杰特意发消息问五条悟：酒醒了吗？你行不行啊？
五条悟过会儿回道：是不是非要我亲手揍你一顿你才知道我很行？
夏油杰：太暴力了吧，家主大人~
五条悟：谁要你问的，烦死！
五条悟：反正我都安排好了，你们负责把臭老头子带来就行了。
而坐在前一辆车上的秀臣还对这三人的密谋一无所知，很快他就会后悔昨天没有直接答应把陪同访问的人换成五条悟。
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五条家门口，五条悟带着管家在大门口处迎接，除了说话比平常更加刻薄难听之外，秀臣没发现任何异样。
进了五条家之后，也是一切正常，流程非常顺利地运转着，由管家向来客们介绍五条家千年来的传承，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中规中矩的介绍，给足了秀臣安心感。他握着拐杖的手稍微放松了些许。
夏油杰和狗卷荆之前在欧洲其他国家的咒术界活动的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丑闻传出来，应该不至于用什么下作手段吧？
秀臣如此想着，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这两人和其他国家咒术界的高层无冤无仇，但是和他有仇。
并且，五条悟也看他不顺眼。
秀臣没有想到，五条家对他而言是一座魔窟，他从踏入大门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了三人设下的陷阱。
“我们到茶室继续聊吧。”五条悟说完，扭头朝管家道，“你去准备一下茶水点心。”
管家听了吩咐离开了。
接着，五条悟、夏油杰和荆也各自找了理由从茶室离开，顺便把秀臣的助理也带出去了，把秀臣一个人单独撂在了茶室里。
茶室外走廊拐角处，荆将真人从戒指里放了出来。
真人在戒指了待了两天，感觉快要憋死了，被放出来后整只灵都兴奋得不行，飘在空中转了个圈圈，蓝色长发全糊荆脸上。
“还得是人类社会的空气好闻啊，戒指里闷死人了！”真人开心地说，“狩猎狩猎~~~”
在日本这个小小的岛国上，每天就要产生上万只咒灵，怨气极重，是诅咒兴盛之地。真人尝过了吞噬同类来增加和储存自身咒力的甜头，早就盼着能回到日本来大杀特杀一番了，所以哪怕荆向他开出了“想回日本就得老老实实待在戒指里”的条件，真人也欣然接受了。
“狩什么猎，先把事办了！”荆拽着他的后衣领把真人拉了回来，“你去茶室里吓那个老头子一下，但是别吓死了。”
“他是咒术师，就算死了也不会孕育出咒灵的。”
“好吧，我知道了。”真人耷拉着肩膀，幽幽道，“我会控制分寸的。”
第151章 茶室内的陷阱
五条悟以送礼为由, 把秀臣的助理从茶室抓出来了。年轻的助理被高了一个头的五条悟搭住肩膀一路带走，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神色有些慌乱。
“五条先生……其实不用那么客气的，秀臣先生一直都是把您当做自己人看待的, 不必准备礼……”
“那么能行！”五条悟打断了助理的话, 死不放手, 脸上笑嘻嘻的，“你们也知道的，我不太懂人情世故，这次就当做是‘练习’了~”
五条悟既然这么说了, 助理也是无话可说，老老实实地去拿了五条悟准备的礼盒，看到包装上的字一下子傻眼了。
“那个、五条先生, 请问这是……”
五条悟嘴角一咧：“是超好吃的纳豆大福哦！”
助理：“……”
助理也不是傻子, 知道这玩意儿粘牙黏嘴，最不适合牙口本就不好的老年人吃了, 这不得把嘴黏死了？
他就知道五条悟没安好心！
助理满脸愁容地收下了，准备晚些时候承受秀臣的怒火。
而助理不知道的是，他的老板今天怕是没有能发火的机会了。
茶室内, 秀臣独自静坐着，沉默地品着上好的茶水，在心里琢磨着后面谈判的策略。
五条悟是夏油杰的朋友狗卷荆的前辈，五条家肯定是守不住的, 绝对会胳膊肘往外拐, 所以把握住禅院家和加茂家就尤为重要了。
咒术界高层和御三家的其他两家也算是利益共同体了, 如今这两家的发展势头不如五条家，肯定不愿看到五条家一家独大的情况, 所以和高层联手也成了必然。
至少秀臣认为，禅院家主和加茂家主是愿意为了长久的利益与他继续合作下去的，那两人也不是傻子，都是精明的老狐狸。与五条悟这种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的人相比，这两位资历深厚的家主目光更长远，也会做出更加聪明的选择。
秀臣思考得太过投入，再加上他从咒术师一线退下多年，痴迷于玩弄权柄，实力和战斗意识都远远不如年轻时，以至于未能发现周围环境的无声变化。
回过神来时，他感觉到脖子一沉，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几乎要把他苍老的身躯压垮。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连少年音都算不上，还带着点童音的稚嫩。
秀臣看到自己胸前垂着两条白嫩的小短腿。
小孩？是咒灵还是咒术师？不不不、这里可是五条家，有五条悟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咒灵！还是会结界术的人形……
秀臣心中大感不妙，但还在自欺欺人，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如果面对具有智力的高级人形咒灵，根本无法一战。
“……小孩，你是谁？”他问。
真人坐在秀臣的脖子上发出一阵诡异的怪笑，抬手摆了个张牙舞爪的手势。
“我是来抓你的鬼哦——”
帐的范围只有区区三曡，还不到茶室面积的一般大，这种迷你结界的张开，反而需要相当精细的咒力操作，一般的特级咒灵是无法做到的。
真人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实力迅速增长，不仅是因为自身的学习能力惊人，也因为身边就有两个长于咒力操作的咒术师，尤其是夏油杰。
真人心里清楚夏油杰是把他当成“武器”来培育的，等他的成长抵达了尽头就会被对方吞噬，成为和裂口女、化身玉藻前等特级咒灵一样的打工牛马。为了保证自身的自由，真人想要尽可能地维持与荆的主从契约，力争能够待在荆身边，所以至少目前为止，他还算比较听荆的话。
荆让他来吓一吓臭老头，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干了。
“……鬼？！”秀臣感受到特级咒灵带来的威压，吓得不清，但真人还坐在他肩膀上，令他无法动弹，想逃也逃不掉。
“哼哼、给你看看我才做的玩具吧——”真人得意地抬起下巴，手伸进衣兜里扒拉扒拉，掏出来一把纸片。
这些是他的最新实验品，改造咒灵。
因为荆不允许他用人类和动物做实验，所以真人只好把实验目标换成了植物和咒灵，低级咒灵量大好抓没有智力，改造起来最方便。真人通过无为转变重置它们的咒力核心，有30%的概率可以让基本不具备战斗力的低级咒灵拥有术式，不过术式的效果真人是控制不了的，全靠它们的咒力核心随机生成。
这种如同游戏抽卡一样的爽感让真人欲罢不能，一不小心就造了很多，然后搓成了小纸人存放起来，当成杂兵用。
饿的时候还能直接吃掉它们补充咒力，实在是太方便了。
“出来吧我的神奇宝贝！！”
真人抓了一把小纸片人往地上洒，逼仄的帐内立刻就冒出了五六只体型不小的改造咒灵。
咒灵们形状各异面目狰狞，发出乱七八糟的怪叫。
其中一只的术式就是音波攻击，秀臣本来惊慌地拿起了他的咒具手杖正要攻击，结果才挥出去就被强烈的音波震昏了。
真人：“……”
真人看着光速昏迷的老头，鼓起脸生气了。
“什么嘛，菜的要死！”他骂骂咧咧道，“我都还没开始玩呢！”
本来在戒指里闷了几天就烦，真人越想越生气，抬脚踢了秀臣几下，然后看着这个昏迷老头，忽然有了妙思。
“这家伙……虽然是人类，但是是妈妈的敌人……”真人猛然一拍大腿，脸上洋溢起兴奋的笑容，“我稍微改造一下这家伙妈妈应该也不会生气的吧！”
“说不定还会夸我~~~”
“对吧对吧？”真人扭着脑袋左问问右问问，寻求改造咒灵们的认同。
但改造咒灵们本来就视真人为主人，而且自身智力低下，无论真人说什么它们都会“阿巴阿巴”地认可的。
真人对它们的反应很是满意，蹲在了秀臣身前，朝着七十岁老人伸出了魔爪。
……
“真人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吧……”回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里，荆有些担心地抱起胳膊靠在墙边，“虽然他说会控制分寸，但这孩子经常一时兴起干一些计划外的事呢。”
夏油杰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很会撒谎。”
荆当然不可能对咒灵的品德抱有什么过高的期望，所以在吩咐真人去做事的时候会给一些很明确的禁令。
比如，不许杀人，不准对人类使用术式等等。碍于主从契约的束缚，真人无法违反禁令。
但是禁令没有涉及到的部分，依旧是个雷区，真人有可能会钻空子做点什么，给荆惹点小麻烦。
看着荆担忧的样子，夏油杰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说道：“就算真人真的做了什么多余的事也没关系的……有些人本就死不足惜。”
“高层的统治者，本就不在‘人’的范畴内，他们是被权力和欲望异化了的怪物。”
荆眼神微动。
他明白夏油杰为什么会这样说。一直以来，夏油杰都对秀臣对咒术界的高压统治很不满，而且两年前羂索和福永玉三作乱的时候，秀臣的应对方式也体现出了他的软弱无能。有年轻的咒术师们因此而死去，有的甚至尸骨无存——不仅是夏油杰，荆也对此感到愤懑不平。
秀臣是应当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是从他手里夺走咒术界的统治权，其实太便宜他了。
但夏油杰和荆现在毕竟身份不同了，都是象征着咒互联脸面的人物，行事自然要以平和稳妥为上。之所以让真人去收拾秀臣，也是因为这个，他是咒灵，不用担心风评被害，而且此前也从未在咒术界众人眼前露过面，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一切顺利的好。”荆按了按眉心，“这臭小子可千万别再给我找事了。”
夏油杰凑上去安慰地吻了吻荆的耳廓，把荆吓了一跳，耳根霎时通红。
“这还在外面呢……！”荆小声埋怨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别人在。”夏油杰笑了笑。
话音才落，便听到一道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五条宅。
“看来结束了。”夏油杰拉了拉荆的手腕，“走吧，去看看。”
第152章 谈判（上）
其实秀臣的问题不大, 只是昏倒在了茶室的榻榻米上而已。助理之所以叫得那么大声，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年的年终奖算是彻底完蛋了。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十二月……怎么会这样……”助理蹲在昏倒的秀臣身边，欲哭无泪。
自从两年前诊所事故发生后，勘解由小路秀臣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差, 身边的助理频繁地更换, 因为能忍耐高龄老头臭脾气的人实在是不多。现任助理已经算非常能忍的了, 他是去年年末来总监部就职的，本来打算混个年终奖就跑路，结果就出了这么个糟心事。秀臣肯定会怪他照顾不周的。
“别难过啊，小伙子。”身边的五条悟也跟着蹲下来, 看似同情地拍了拍助理的肩膀，实则正在他身后努力抿着唇角憋笑。
五条悟伸手去探了探秀臣的鼻息，一息尚存, 虽然有点微弱。然后他说出了一句实在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至少人还能喘气呢, 你说是不？”
助理都快哭了：“您就别打击我了五条先生……”
总而言之，助理先打了急救电话, 打算把老板送进医院抢救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秀臣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等救护车来把人抬走之后，助理才向高层其他人汇报了今天的意外情况，询问接下来的访问行程还要不要继续。
“没办法了。”电话那头的烟嗓老头说道, “夏油和狗卷最开始不是想要五条悟来负责这件事吗？那就如他们所愿吧。”
他叹气又叹气，似乎明白为什么秀臣会突然出此事故，但却对此毫无办法。为了不重蹈覆辙，干脆还是满足了荆之前提出的要求。
反正, 他们已经提前跟禅院家和加茂家的两位家主通过气了。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助理将高层的话转达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十分幼稚地揽住了他的肩膀, 往脸颊边比了个剪刀手：“耶——”
“那过两天你们去京都我也一起哦，正好挺久没休息了, 过去玩玩！”
助理：“……”怎么回事啊这个人，这可不是公费旅游，是工作啊！
五条悟并不知道助理内心的想法，自身的注意力全在对面两人的脸上。他不满地嚷起来：“喂喂、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啊？嫌弃我是不是？不是你们自己提的想要我一起陪同吗？我可是特地把日程空出来满足了你们的任性小请求诶！”
夏油杰淡淡戳穿他：“没有让你一起跟去京都吧。”
五条悟：“我想去啊！”
夏油杰：“去了也只会和歌姬小姐吵起来吧。”
庵歌姬原来是东京校的学生，也是大两人好几届的学姐，毕业留校做老师之后便被调动去了京都。
她在学生时代就和五条悟很不对付，除了天生气场不合这个原因以外，还因为五条悟的嘴太刻薄，对学姐也丝毫没有尊重，有一次差点把歌姬欺负哭了。
所以后来这对冤家每一次见面，就必然会吵起来。夏油杰从前总是给他们做和事老，如果硝子也在的话他就和硝子一起唱红白脸，想办法快速化解矛盾。
“诶——真的假的，歌姬有那么讨厌我吗？”
“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啊你。”
别说和庵歌姬了，五条悟就是有本事和任何人吵起来，爱和夏油杰斗嘴的毛病也格外严重。
毕竟他们现在除了是损友，还有一层情敌的关系在。
荆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手刀，劈在头顶上。
“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还有正事要做呢！”
夏油杰立刻调整好了表情，站回到荆身边去，微笑道：“没错，接下来还要去禅院家，我们抓紧时间吧。”
五条悟：“……”
独自张牙舞爪起来的五条悟觉得自己此刻显得非常小丑。
来五条家本身就是走个过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机会将秀臣从接下来的行程里排除。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们也该出发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但，虽然秀臣本人不在了，得到了高层授意的助理接下来还是会跟他们三人一起，大约是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
趁着助理上了前面的车辆，荆朝着藏身在院子里那棵大树枝叶之间的真人勾了勾手。
真人便飞快地向着荆的方向冲去，重新回到了戒指里。他是咒灵，无法独自出入五条家固若金汤的结界，只有跟着荆的时候才能进出。
两辆轿车缓缓从五条家正门口驶离，离开了结界。直到这时，荆才把真人重新放了出来，开始询问刚才的情况。
“真人，你没对那老头子做什么多余的事吧？”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真人，直勾勾的眼神莫名令真人感到背后发毛。
咦？咒灵居然也会有恐惧的情绪吗？
真人是误解了，现在他心中那种毛毛躁躁焦虑难当的情绪，并不是恐惧，而是心虚。
作为咒灵之首，真人无论是咒力存量还是学习能力都相当惊人，而且还拥有特级咒灵里也少见的高智商，但是与此相对的，他的情商不高，对自我情绪的感知力也非常弱。简单点来说，就是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看不透自己的感情。
这算不上是什么缺点，有时候甚至能够辅助真人发挥自身的长处。比如，让真人在撒谎的时候毫无羞耻心，看起来非常的自然。
真人眨巴眨巴眼，回望过去，无辜道：“我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这老头子干干巴巴的，胆小如鼠又不好玩，连我的对手都不配做。”
真人对自己能力的评价是很高的，所以在私下里他甚至敢背着荆跟夏油杰造反。而且他受到花御和漏瑚等特级咒灵的咒力孕育，一睁眼面对的就是相当强大的特级咒术师，自然不可能看得上秀臣这种本事全忘光、只会玩弄权术的咒术师。
荆作为真人的主人兼“母亲”，是了解这一点的，所以真人给出的理由其实还算比较有说服力。但荆还是觉得真人仿佛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再三地确认。
“你确定你没做？”
“没有啊，我骗你干嘛。”真人又使出了自己的惯用手段——抱大腿撒娇。
但是因为他们现在都在逼仄的小轿车里坐着，所以真人抱不到大腿，就只能抱荆的腰了。
真人用两条细白的胳膊死死抱紧荆的腰，像食人藤蔓一样不肯松手，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荆，睫毛扑扇扑扇。
“妈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你办事呢，要不你夸夸我吧，想听——”
荆不由地失笑。
真人也是个会向他索取情绪价值的家伙，如果不是夏油杰也在车上的话，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可能就真的夸真人几句了。
但是夏油杰的“育儿方针”和他完全不同，是个“严父”，绝不会纵容真人撒娇。
因此，荆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静静地等着副驾驶上的夏油杰开口。
夏油杰淡淡瞥了一眼后视镜，而后说道：“放手，真人，荆君今天腰不舒服，不要增加他的负担。”
“……腰？”真人闻言将双臂松开了一点，满头雾水，“为什么腰会受伤？”
这两天，妈妈应该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才对。
“咳咳……”荆有点尴尬地掩唇清了清嗓子，胡扯道，“只是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不小心闪到腰了而已。”
“这样吗——”真人眨巴眨巴眼，“人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啊。”
真人待在戒指里的时候没有办法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相当于是住在一个小结界里。不过，如果作为主人的荆要是遭遇了什么非常危险的情况，作为咒灵仆从的真人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真人没有要到荆的夸夸，终究还是有点郁闷的，不过考虑到等荆和夏油杰办完事就可以放他出去狩猎，真人还是忍下了心里的不快。
回到戒指之前，荆摸了摸他的脑袋作为安慰。
……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禅院家。
和曾经一度式微过的五条家不同，禅院家从千年前诞生至今，就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从御三家里掉出去过，因此整个家族目前的人数也比五条家多了一倍不止。
禅院家所居住的宅院古色古香，是数百年前的封建时代时天皇赐予的宅邸，每隔几十年就会翻新一次，因而建筑的设计和布局虽然很有旧时贵族的古味，但整体看上去并不会让人觉得很陈旧。荆倒是觉得，这里一看就很有大家族的味道。
算上前世和前前世，荆之前都是没有来过禅院本家大宅的，今天是头一回。狗卷家早已没落了，和御三家这样地位崇高的咒术家族没什么来往的机会，荆接触过的御三家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五条悟、五条勉、伏黑甚尔、禅院直哉。
禅院家的家主荆没有见过，只听说他在一级咒术师里实力也是相当排的上号的，比他高专时期的班主任冥冥还要强上许多。
说实话，荆对于禅院家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很好，毕竟他对禅院家的认识完全来自于伏黑甚尔和禅院直哉这两个人。
一个是少年时期就离家出走、当着赏金猎人每天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危险男人，一个是喜欢对人动手动脚、莫名其妙很傲慢的金发小鬼。这俩人还是关系很亲的亲戚。
怎么想都不可能对禅院家印象好吧！
更何况，荆之前在准一级评定的时候还被禅院直哉使过绊子。那会儿他忙着回高专找夏油杰所以没太跟禅院直哉计较，但事后想起来还是挺生气的，感觉只让伏黑甚尔绑他一晚上实在是有点亏了。
荆和夏油杰离开这两年里，禅院家的情况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家主依然是禅院直毘人，禅院直哉则依旧是那个风评很差的少主。
对荆而言，只要禅院家的话语权不在禅院直哉这个难搞的家伙手里就好，否则按照禅院直哉的脾气，谈判或许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下车之前，夏油杰和荆还在重新整理目前的状况。
夏油杰道：“不出意料的话，老头子肯定已经跟禅院家家主通过气了，我们今天来这一趟可能没那么容易就把事情谈成，还得做好被奚落冷待的准备。”
荆只是笑了笑：“反正之前也没少碰壁嘛，都习惯了。”
两人一同下了车，看到禅院家的人已经来到了正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荆扫视了一眼来的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禅院家给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
禅院家作为东道主，本该由家主出来迎接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但是眼下，禅院直毘人却不在。
而站在最前面领头的那个，却是荆觉得最棘手最难对付的家伙——禅院直哉。
早知道就把伏黑甚尔一起捎来了，真是头疼啊……
荆心里一阵郁闷。
不过伏黑甚尔那么讨厌禅院家，就算他提前请求了应该也是不会来的。
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吧，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荆与夏油杰并肩朝着人群走去，还未停步便听见禅院直哉袖着手发出讥讽的笑声：“哎呀，这不是被秀臣阁下逐出咒术界的丧家之犬吗？没想到时隔两年，败犬竟然穿上西装人模人样地回来了啊！”
荆：“……”靠！
这就是禅院直哉麻烦的地方了。
这家伙的社交风评向来就很差，也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所以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遵守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一上来就直接不给人脸。
按照这家伙的作风，把他们堵在外面不让进门都是有可能的啊！
到时候就算咒互联那边问起来，禅院家也可以把不放他们进门的责任全部推给禅院直哉，反正这家伙的名声已经够臭了。
得想个办法把这一关过了才行……无论如何，今天也得见到禅院家家主！
荆扭过头去，恰好和夏油杰对上了视线。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已经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第153章 谈判（中）
夏油杰这两年的术式开发方向越来越偏向于横向扩展, 而不是竖向纵深。简单点来说就是他把着眼点放在收集更多能力不同的咒灵上，和羂索一战他消耗掉了不少咒灵，如今依然在填补数量和类型上的不足。
荆还说他越来越像宝可梦训练师，因为他总能在不同的场合掏出适用的咒灵。
吞下咒灵球后带来的负面影响仍未消解, 但夏油杰在心态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咽下咒灵觉得痛苦,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承受的苦难毫无意义, 同伴死去的未来不会改变，咒术师的前路也不会改变。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清晰地看到了更有希望的将来，也身体力行地参与进了咒术界的改革。
他的苦难是有意义的, 这种意义足以抵消他心理上的痛苦。
这两年的辛苦不会白费。
和荆交换眼神的时候，夏油杰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回国之前他们一起把御三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的状况都过了一遍，其中就包括直哉这个禅院家少主。
夏油杰从荆的口中得知, 直哉很崇拜伏黑甚尔, 对他有种谜一样的执念。
既然眼下来不及把伏黑甚尔摇过来，那就捏一个甚尔出来好了。
恰好夏油杰手上有一只能够拟态的咒灵, 只要是它见过的生物，都可以短时间内模拟对方的外貌和性格，除了五条悟这样的六眼持有者, 没人能发现端倪。
夏油杰可以通过喰脑的术式，为拟态咒灵输入甚尔的外貌和性格特征。
“抱歉，我有东西落在车上了，去取一下。”夏油杰露出歉意的笑容, 没等直哉给反应就直接回了车上。
“搞什么鬼。”直哉不快地皱起眉, “拿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给我直接走人，哪来的回哪去！禅院家不欢迎外人！”
“那如果不是外人呢。”
黑色轿车的自动车门向外弹开, 下车来的却不是刚刚回车上的夏油杰。
直哉听到那个厚重低沉的嗓音，直接呆住了，嘴里喃喃着：“甚尔君……为什么？”
伏黑甚尔从十几岁时就离开了禅院家，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他再也没回过这里，哪怕是和禅院直毘人谈事，都是约在外面料亭的包间里。
直哉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在禅院家看到甚尔出现。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痛得倒吸一口气。
这并不是梦。
此刻直哉顾不得老头子扔给他的杂活了，立刻朝着甚尔迎了上去，完全没心思再管荆和夏油杰。
“甚尔君！莫非你回心转意了吗！”
直哉的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晕。
拟态出来的“甚尔”并不具有本人的记忆，但根据伏黑甚尔的性格，他还是对直哉做出了回应。
“回心转意？你指什么。”假甚尔摸了摸下巴，“你谁来着。”
直哉唇边的笑意瞬间僵住了：“甚尔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看到少主撒手不管事，其余的禅院家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道：“还是先和直毘人大人汇报一下情况吧，甚尔的事我们没办法处理。”
甚尔还在禅院家的时候就是个大刺头，人缘不好，揍人还下死手，没人想招惹他。在一些与他不太熟悉的禅院家人看来，甚尔就是个大煞星。
他们理解不了为什么少主会对这家伙格外热衷。
另一人也附和道：“有道理，甚尔的情况也只有直毘人大人才清楚。”
他说着，便要进门去找禅院直毘人，但却被一条身形巨大的白龙拦住了。
“伏黑甚尔是我们带来的，就由我们负责向家主阁下说明情况好了，劳驾各位让一让。”
夏油杰随意一勾手，给了虹龙一个简单的指示，对方便立刻摆动起尾巴。
龙尾带着威压极强的风骤然扫过，吓得禅院家人纷纷退避。
一人怒喝道：“夏油杰！你要做什么！”
“各位请放心，虹龙只是我的‘交通工具’而已。”夏油杰客气地笑着，拉住荆的手腕把人一起带上虹龙的后背。
考虑到这些小喽啰可能会出手阻拦他们，夏油杰还是决定坐虹龙进去，这些人是没本事对空中的他们怎么样的。
如今禅院家的年轻一辈中，只有直哉的实力稍微能看一点，而且人很难缠。但直哉有两个致命弱点，一个是轻敌傲慢，一个是会被伏黑甚尔绝对硬控，只要抓住他的弱点让他别多管闲事，想进禅院家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荆已经很习惯于坐在虹龙背上了，但还是会下意识地抱住夏油杰的腰。
他朝下面望了一眼，噗嗤笑道：“假甚尔都说不认识他了，直哉居然没发现是冒牌货。”
夏油杰道：“毕竟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真的可能故意说出那种话嘛。”
荆点点头：“也是。”
他自己也没少被伏黑甚尔耍，深知此人坏心眼不少。
“话说拟态的效果能坚持多久来着？”
“五分钟而已。”
荆乐了，说：“说不定很快就能听到直哉的怒吼声了。”
虹龙很快就飞到了禅院家的主宅前，将两人放了下来。
禅院直毘人没在屋里，而是正袖着手坐在回廊边上赏庭院里的雪景，手边的木质托盘上摆放着一只茶壶三只茶杯，刚冲泡好的茶水还热腾腾地冒着烟。
看到荆和夏油杰从半空中落下，禅院直毘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表情淡淡，连胡须都不动一下，似乎对他们会闯进来毫不意外。
夏油杰的视线扫过那三盏茶，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很久以前他曾经听五条悟提过一嘴，说禅院家的家主老头和御三家其他人不太一样，还算不那么讨厌。
五条悟会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禅院直毘人就任家主以来，禅院家和五条家之间的碰撞减少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针锋相对势同水火。
夏油杰能猜到，禅院直毘人应该是个开明的人，而且对于御三家和咒术界高层的腐朽和封闭不那么赞同。
他笑着问候了直毘人：“您等很久了吗？”
直毘人悠悠道：“也不是很久，茶才刚沏好。”
“怎么，直哉那小子对你们来说这么好对付吗？”
夏油杰道：“我用咒灵捏了一只伏黑甚尔给直哉少主，他看起来很喜欢。”
直毘人笑了：“这小子……！”
他其实无意阻拦咒互联的来客，只是不得不做个样子给禅院家的元老们和咒术界高层看，因而挑了性格张扬的直哉去做这件事。
这也是他用来考验荆和夏油杰的一环。
如果这两人知难而退放弃了与禅院家商谈的机会，那说明他们的决心也不过如此而已，不是值得信赖托付之人。
直毘人没有再谈论直哉的话题，直接进入主题：“你们想和我谈什么，直接说吧。”
第154章 谈判（下）
夏油杰道：“当然是能够让我们彼此双赢的一场交易。”
直毘人捻了捻胡须：“我还以为你们一上来就要和老夫大谈理想和愿景呢。”
这话里带了些嘲讽的意思。咒互联在建立之初时的确提出过一些美好却难以实现的空想, 因此当时各国的咒术界并不看好它的未来，也不愿与咒互联合作。经历过几次碰壁后，夏油杰提出要改变组织的发展方向，与其给眼高手低的咒术界高层们画饼, 不如给他们一些实际的好处, 以此换取彼此间的合作。
这是很现实的做法, 但比一味地坚持理想化更有效。
荆也在就任副会长一职频繁地出入社交和谈判场合后变得更加圆滑，此时笑着打了个圆场：“要是那样的话，咒互联应该早就解散了吧。”
直毘人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他们的务实：“你们说吧, 怎么个双赢法？”
夏油杰落了一道范围不大的“帐”将他们三人笼罩其间，当做隔音结界用。
“我们这次回来的目的，是重塑日本咒术界现有的咒术师育成制度和委托接取制度。”荆说着, 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递到了直毘人的手上, “请您先看看这个。”
直毘人接过材料翻看起来，先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再是皱眉。
这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改造计划。首先，为了让咒术师们从小就能够得到好的教育，拥有健康的身心, 要建立咒术小学—咒术中学—咒术高专这样一条完整的学校体制，首先在东京和京都试点，然后再慢慢把范围扩大到一都一道两府四十三县全覆盖。接着是毕业后咒术师们的管理问题——推行咒术师工会和咒术师事务所并行的制度。一级以上的咒术师可以自行建立事务所，工会发布出来的委托以事务所为单位接取, 再由事务所内部自行进行分配, 从决策到行动都由事务所自主完成, 工会只负责监督违规情况。这样一来，咒术师高层决策力不足以及爱瞎指挥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毕竟常年奋战在祓除咒灵一线的一级咒术师要比那些躲在屏风后不敢见人的老头子们更懂如何用最好的方式完成委托。
如果这个改造计划能够分毫不差地实现的话, 那么咒术界将自成一个小社会。存在感如此鲜明的话，普通人根本无法无视他们的存在了。
直毘人挑眉问道：“这个计划实施的前提是将咒术师和咒灵的存在公开？”
“没错。”荆点了点头，“千百年来咒术师们为了守护普通人的平安已经牺牲了太多，是时候见光了，总不能让英雄一直待在阴影里吧。”
“任何一份工作都需要价值感和社会认同感，这才是让人们愿意前仆后继的关键。”
这一点直毘人是赞同的。他点点头肯定了荆的回答，接着又问：“但你们如何保证公开咒术师的存在不会导致普通人和咒术师之间的隔阂进一步加深呢？说不定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和咒灵一样的异类。”
荆：“我们会和日本政府合作，利用官方媒体的力量和政府的公信力来做正向宣传。”
直毘人：“万一政府不愿意配合呢？”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夏油杰替荆补充道，“公开咒术师存在已经是足以让社会剧烈动荡的大事件，为了让民众们安定下来，替我们做正向宣传让民众尽快接受事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比起荆的温和，夏油杰的说辞听起来更为冷酷。
直毘人大笑起来：“真是好算计啊，总理大臣现在会不会正在打喷嚏呢！”
但他笑得这么开怀，显然也并不怎么在乎总理大臣的死活。
笑够了，直毘人才挑起眉继续问道：“只是这样的体制必然会削弱御三家的存在感，甚至有可能让我们这些咒术家族失去一直以来的地位，你们又能用什么样的‘好处’来弥补这些损失呢？”
“咒术学校的运营权和工会委托佣金的抽成。”荆简明扼要地回答了直毘人的问题，“既可以保证地位又可以有稳定的收入，我想总比御三家给咒术界高层投资却拿不到什么回报的现状要好吧。”
咒术高层沉迷于权力游戏，疏忽了对咒术界的管理和运营，才导致了如今的萧条局面。这一点，荆相信身为御三家家主之一的禅院直毘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果不其然，直毘人陷入了沉默。他动摇了，或者说，他本来就希望咒术界目前的局面能有改变，荆和夏油杰的到来只是令他的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很久，没有人催促直毘人，直到他再次开口，主动打破了沉默。
“那你们又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什么？”他问。
……
两人离开的时候，被怒火中烧的禅院直哉拦住。
“好啊，你们两个敢耍我！！”直哉气得脸色发黑，食指指向荆的鼻尖，然后又移向夏油杰，“那只拟态咒灵是你的吧？”
直哉指着夏油杰鼻尖的无礼动作让荆很不悦，他抬手把直哉的手暗下来，笑着说：“如果你想和真的伏黑甚尔见面，我也可以帮你约他出来。”
这次他一定会拜托甚尔暴揍一顿禅院直哉的。
“我又没说我想见他。”直哉忽然傲娇起来，收回手把脸一别，冷哼道，“别想让我求你。”
荆：“……”
“那就麻烦不要挡道了，我们接下来还有别的行程，赶时间。”
荆把人拨开，拉起夏油杰就走。
“你……”直哉还想说什么，却被站在不远处回廊上的直毘人斥了一声，于是选择了闭嘴。
夏油杰很享受被荆维护的感觉，乖乖让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唇角露出清浅的笑意。
两人上了车，荆才发现夏油杰的笑，困惑地问：“你在笑什么？”
夏油杰摇了摇头，只是感叹似的说了声：“和禅院家主的谈判比预料中的顺利。”
荆道：“是啊，大概因为他本身也受够了高层那些人吧。”
恰在此时，隶属于总监部的今村就打来了电话。她这两天一直在偷偷帮荆传递情报。
“狗卷君，出事了。”今村的声音响起，“今天下午秀臣先生不是昏迷送医了吗？他现在已经醒来了，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却出了一个大问题……”
“他的咒力核心，消失了。”
第155章 倒戈
“咒力核心消失？”荆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就是说……”今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秀臣先生已经不再是咒术师了，而是普通人类。”
荆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普通人类虽然也具有微薄的咒力, 但是并没有能将咒力凝聚整合起来的咒力核心, 所以才无法像咒术师一样随心所欲地操控自身的咒力。
这种差别是生来就有的, 后天无法改变，这也是导致咒术师和普通人类之间存在天然隔阂的关键原因。
意外获得真人让荆看到了消除这道隔阂的希望，这也是他和夏油杰忍受着这个倒霉孩子把他一直养到现在的原因。
将咒术师变为普通人类，将普通人类变为咒术师, 在真人能够自如运用无畏转生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做到的。通过消除二者之间的隔阂，让更多有志者能够成为咒术师, 最终达成促进人类进化, 咒灵走向灭绝的目的。
这是个相当大胆的计划，比重整咒术界构建新体制还要更加疯狂, 因此他们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五条悟、家入硝子，还有咒互联的同伴。
原本荆打算等日本这边的事情结束了, 就回到咒互联本部借用实验室的生物模拟装置让真人尝试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按捺不住直接拿秀臣当练习对象了。
挂了今村的电话，荆抬手按了按眉心，看上去很是烦忧。
一旁的夏油杰问：“怎么了, 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吗？”
荆头疼地说：“真人这家伙太不老实……他对老头子下手了。”
荆的本意只是想让秀臣躺几天, 让他别来干涉他们的行程, 但是现在出了咒术界高层从咒术师突然变成普通人的事，真人的存在可能就藏不住了。
夏油杰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握住荆的手，拇指指腹按住了那枚冰凉的戒指，道：“最近先不要放真人出来了。”
真人的术式太特别了，在他们准备推行改革的时候暴露出来绝对是没有益处的，无论是高层还是普通的咒术师都会因此对他们重整咒术界的动机产生怀疑。
消除隔阂的事要等局势稳定以后再进行。
这个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的行程不会因此中止，加茂家他们也一定会去。
夏油杰低头给五条悟发信息，拜托对方先帮忙打掩护。
五条悟很快回复道：你们俩！！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夏油杰：等去京都的时候告诉你～
五条悟很容易就被哄好了。
五条悟：好吧，那到时候再跟你们两个算账！
荆和夏油杰对秀臣咒力核心消失的事故作不知，倒是一同跟来的助理急得团团转，本来他还应该代替秀臣招待两人吃完饭，但现在已经毫无心思，脸上尽是愁容。
毕竟秀臣是在他陪同的时候出事的，高层那边很有可能会追究他的责任。
他隐隐觉得那时五条悟非要让他一起去拿礼品可能是故意的，但是这样的猜测算不得证据，而且五条悟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点完单等待服务员端上料理的空档里，助理已经绝望地开始回顾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没错，他当初就不该为了优渥的薪水来做秀臣的助理，否则就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事，一切从最开始的时候就都错了。
“古田先生。”
“古田先生？”
夏油杰叫他名字第三遍的时候，助理才终于回过神来。
“噢、干杯是吗……”助理看向桌对面的两人，仓皇地举起了啤酒杯。
三只啤酒杯撞在一起，简单地庆祝了今日行程的“顺利”结束。
夏油杰故作担忧地看着助理：“古田先生你没事吧？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助理干笑道：“没什么……”
此时，一旁的荆忽然晃了几下啤酒杯，冰块在杯壁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正神经紧绷的助理被这几声给吓到了，立时绷直了后背。
荆也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看向他：“古田先生，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们说哦。”
夏油杰接话道：“没错，要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好工作出错被高层责骂的话，可就不好了。”
“是啊，我们以前也在秀臣先生手下做过事，那个人对手底下的人很严苛呢，而且根本不把咒术师们的命当命。”
“前两年咒术界面临危机的时候为了维持稳定故意向大家隐瞒情况的人也是他呢。”
“而且仗着自己有资历，完全听不进意见。”
“明知道悟是咒术界目前的最强战力，还总是故意招惹他，还好悟是个好人。”
“正常来说的话应该和强者站在同一战线吧，和五条前辈作对又有什么好处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表面上是在对秀臣发牢骚，实际上话中有话。
助理的脸色已经彻底白了。他也知道五条悟对于咒术界来说是个核武器般的存在，他这样的小人物可不敢轻易招惹，可偏偏他的老板勘解由小路秀臣很爱招惹五条悟，他迫于无奈，也只好站在老板这边。
但谁能保证这个“武器”未来不会失控呢？
助理也不是蠢人，他知道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演一出是为了什么在秀臣从咒术师变为普通人、极有可能失去地位的情况下，有人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便也只能抓住。
“我、我明白二位的意思了……”助理咽了咽口水，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成了拳，仿佛在逼迫自己快点下定决心似的，“如果今后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和我说吧。”
“不过我也只是区区一个助理而已，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帮秀臣先生处理一些他没精力做的杂事，接触不到高层的核心机密……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荆和夏油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意来。
“别担心古田先生，我们不会强人所难的，盗取核心机密这样的事多危险啊。而且我们更希望能和咒术界达成合作关系，这种不利于合作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荆出声安抚助理道，“我们需要你帮忙的，也不过是一些琐碎的小事罢了。当然，等合作敲定后我们会给予你相应的回报，也会把你从秀臣先生身边调走的。”
“秀臣先生毕竟年事已高，哪还能辛苦劳累呢，还是早早回家歇着比较好。到时候勘解由小路家自然会安排人来照顾他，古田先生也就可以解脱了。”
听荆说这番话，助理不由地有些心惊。
荆说得如此胸有成竹，似乎早已经把秀臣的未来安排好了，也有信心能够把构想的未来一一实现。
看到助理盯着荆的脸愣了半天，双眼几乎一眨不眨，夏油杰轻咳了两声唤回他的注意力。
“总之，我们先确定一下接下来的联系方式吧，高层盯我们盯得很紧，要谨慎一些……”
……
返回酒店的路上，荆在车上把真人放了出来，开门见山地问：“你小子，对老头子做什么了，自己交代。”
真人不情不愿地在后座的另一边土下座，嘴里嘀咕道：“那个胆小老头不是‘妈妈’的敌人吗？我稍微玩弄他一下也没什么吧。”
虽然身体已经在谢罪了，但真人的嘴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语气。他把脸一别，给荆看自己气鼓鼓的腮帮子，低声嘟哝道：“‘妈妈’真小气！”
“不是敌不敌人的问题。”荆伸手揪他的脸，力道不轻，“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的术式很特别，不要随便暴露给其他人，更不能暴露你自己的存在。”
被揪脸的真人口齿不清地说了声：“唔叽道啦！（我知道啦）”
“你哪里知道，明明动手前都和你强调过了。”荆板着脸，“为了让你长记性，原本说好的狩猎取消了。在戒指里好好面壁一个月吧。”
“诶？！”
这对于本来就闹腾好动的真人来说如同酷刑。
但荆命令他回戒指里待着，他也没办法不遵从，现在后悔定下主从契约也已经来不及了。
……
第二日，助理去了医院vip病房看护老板。
夏油杰代表咒互联前独自去探望依然昏迷不醒的秀臣。
助理倒戈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夏油杰把病房里的其他人支出去。于是此刻病房里只剩三人。
“谢谢你古田先生，帮大忙了。”夏油杰在病床床沿坐下，朝着昏睡的秀臣伸出手。
第156章 京都行（上）
夏油杰趁着秀臣昏睡, 把不该存在的记忆清理了个干干净净，而后留下慰问礼物离开了。
古田作为他们的间谍留在医院里观察秀臣的情况，在第二日下午给夏油杰打来电话，说秀臣已醒。
“秀臣先生说他前几天在自己的住处遭遇了不明咒灵的袭击, 当时没什么问题, 昨天在五条家的时候才忽感不适昏倒的。”
“家入医生也来看过了, 说可能是受到了那只咒灵的术式影响才会暂时出现咒力核心检测不到的情况。”
“五条先生也说既然秀臣先生是在五条家昏倒的，五条家一定会尽力捉住那只咒灵帮秀臣先生解除术式。”
古田并不清楚夏油杰等人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看到秀臣昏倒和咒力核心消失的事就这么“顺利”地被揭了过去，便猜到他们一定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
只是那些事就不是他该知道的了。在总监部工作了一年的古田每天都游走在各种机密要务的边缘, 因而格外有自知之明。
“知道了。辛苦你了，古田先生。”
夏油杰用食指轻敲了一下屏幕，挂断了正开着免提的电话, 笑着说：“看吧, 这就是一边利用有能者一边又提防着不好好经营关系的下场。”
家入硝子和五条悟都是咒术界不可或缺的人才，秀臣舍不得他们的能力带来的好处, 又生怕他们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因而一边利用一边加以打压，到现在自食恶果, 被算计成这样还懵然不知。
荆附和地点点头，简明扼要地骂道：“纯属活该。”
虽然真人擅自拿秀臣的身体做实验差点扰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但是事情暂时解决了，就目前的结果而言, 也算是大快人心。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逝去。此时, 他们已经在前往京都的路上。
这次五条悟作为表面上咒术界的人, 要陪同他们一起去加茂家，硝子也会来, 但她不是来工作的，纯旅游，为此还用掉了两天的年假。
本来高层那边以“离开东京太不安全”为由想拒绝硝子的休假，但这个理由又被五条悟强行驳回了。
他要跟硝子一起走，有他这个咒术界最强在身边保护，硝子不会有什么危险，高层给出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只不过因为硝子还需要处理一下秀臣的事，所以两人会比夏油杰和荆晚一点出发，大概明天中午才会到京都。加茂家的访问事宜则安排在了下午。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傍晚到明天中午的时间都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荆正想着，随意搁在大腿上的手就被夏油杰捉住握进了掌心。
“本来还在想，在后面的工作结束前要克制一点的。”夏油杰压低了声音，略显暧昧的话语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结果悟和硝子还刻意留了时间给我们呢，看来得好好谢谢他们了。”
“他们才不是刻意的好不好！”荆顿时红了耳根，不轻不重地往夏油杰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想点正经的行不行！”
交往之后荆算是明白了，夏油杰床上床下根本就是两幅面孔，人前装着好脾气的稳重君子，压在他身上的时候却是怎么也喂不饱的凶猛饿兽。
荆怀疑此人是憋了几辈子之后终于把自己憋疯了，但这种话他也不可能当着夏油杰的面抱怨出来，否则又是一整晚屁股遭殃。
不过比起从前他们之间经历过的种种，这样的小事连烦恼都算不上。
因为他也想黏着夏油杰不放，也想要这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可恶男人。
夏油杰理直气壮地说：“不行。”
“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当然要多想想你。”
回日本后这两天他们的日程安排其实是很紧的，除了要和日本的咒术界高层往来，还要参加咒互联总部那边的线上会议，平常要处理的事务出差期间也得照常处理，忙得不行，连和旧友们聚聚这样的事都得靠挤时间。
来京都这一趟虽然看上去像是公费旅游，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清闲。
因而，能抓紧的时间夏油杰更是要抓紧。
快要进入京都府境内的时候，夏油杰忽然和荆说：“我的生日快到了，你应该记得吧。”
荆抽了下嘴角：“快到了？还有两个月好吗！”
现在的荆深知夏油杰的尿性，夏油杰主动提起生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想找自己讨要生日礼物了。
而且肯定要的是一些会为难他的“礼物”。
所以，荆开始紧急避险。
夏油杰却道：“两个月也不远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而且两个月之后我们可能就不在日本了，而我想要的礼物只能在日本拥有。所以，我想预支一下生日礼物。”
夏油杰说得认真，大有不依不饶之势。
荆看了眼前面的司机，有点担心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夏油杰会对他做点什么被司机看到，只好暂时让步了。
“好吧，你想要什么礼物，说吧。”
夏油杰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贴在荆耳边低声告诉了他。
荆听了，先是惊到一怔，而后小声怒骂他：“……你变态！”
只是荆整张脸烧红着这样骂夏油杰，在夏油杰眼中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更像是撒娇似的嗔怪。
……
傍晚时，他们一起来到了祗园。
这里的街道颇具古风，处处都能看见旧时代的遗影，时不时有美丽端庄的艺伎踩着木屐从两人身边慢悠悠地踱步而过。
冬日天黑得快，许多店铺门口已经点起了灯笼，烛火幽幽。
旅游淡季的黄昏，祗园里往来游客不多，因而两人进店的时候并没有人排队。
店内的白裙艺伎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问：“请问是哪一位要换衣上妆呢？”
荆硬着头皮道：“是我……”
“挑好了和服之后请往这边来吧。”老板娘很是淡定，见怪不怪，只是指了指闭着门的里间。
荆应了一声，扭头看向夏油杰，小声问：“你想……看我穿哪件？”
夏油杰指了指其中一件藤色的女式和服，衣料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山茶花纹样，做工用料都极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等着吧。”荆低低哼了一声，请老板娘把那套藤色和服取了出来，跟着她进了里间。
第157章 京都行（中）
还真是着了夏油杰的道了！
荆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也骂夏油杰狡猾。
什么“提前预支生日礼物”，根本就是趁着来京都故意捉弄他吧……用这种理由的话，完全拒绝不了啊。
荆其实明白，自己这两年来对夏油杰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所以才让夏油杰越来越得寸进尺。但荆其实并不讨厌被夏油杰这样索求的感觉, 或者应该说, 夏油杰对他的渴求和占有都让他心里隐隐地开心雀跃。
他从来都被感情牵绊着，希望自己被朋友需要、被弟弟需要、被恋人需要。
到头来，退让到连穿女装这样任性的要求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荆按照老板娘讲解的步骤换上了和服跟木屐，站到了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好像……也不是特别违和。
和服的设计注重于体现女性脖颈的优美线条, 荆的一头银色碎发长度刚刚好，不用特意扎起来也能露出线条流畅的后颈来，加上扎染出来的藤色衣料的衬托, 更显得脖颈白嫩纤长。
呜哇、真的有点像女人了……
荆看着镜中的自己, 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
他才刚满十八岁，身体正处于稚嫩和完全长开之间的微妙阶段, 兼具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的成熟，穿上这一身便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要是再晚两年，可能就不那么合适了。
老板娘经营这家店铺多年了, 见过许许多多的美人，心里更是明白这一点。
此时，她正站在荆的身后，弯身帮他系好后腰处的结, 用温柔婉转的京都腔说道：“和您一起的那位先生品味真好呢, 这一身很适合您。”
京都人嘴毒是出了名的, 本来荆还以为自己一个大男人来女式和服店里试穿会被讥讽几句，却没想到老板娘性子很好, 说话也是客气好听。
他怕干扰老板娘系结，身子都不敢扭一下，头也不敢回，闻言只是羞赧地垂眸，低声道：“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男人穿振袖什么的，一般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透过穿衣镜，荆看到老板娘微微摇头。
“我是卖和服的，只知道好衣配美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荆都快被夸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心里嘀咕着老板娘这里的生意肯定很好吧。
“好了。”老板娘直起身体来，朝着荆莞尔一笑，“艺伎的妆容男人画起来可能不太合适，不如我简单给您上个淡妆吧。”
荆点了点头。
……
夏油杰在外面等着，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焦急感。
荆进去也不过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万年。
难得和荆两个人一起来一次京都，他想和荆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共同回忆，就像曾经一同骑在虹龙的后背上看横滨的夜景，在夏威夷的海岸边并肩慢行吹海风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确有点得意忘形，提了个稍稍有点为难荆的理由。
好在荆没有生气，答应了。
从目送荆和老板娘一起进入里间的瞬间，夏油杰就开始期待荆换好衣服后的模样，脑子里甚至已经浮现出了画面。
只是越想便越是期待，他忍不住在店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又觉得自己实在表现得太焦躁了，怕被荆觉得他急色，于是只好强迫自己背过身去看挂在漆黑天幕中那轮皎洁的月亮。
身后忽然传来嘎吱一声，是里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银发少年换上了藤色绣银的振袖，垂着头缓步而来，耳尖泛起的嫩红色还未消退，显得格外令人怜爱。振袖的领口开得恰到好处，不仅露出了荆细长的脖颈，还隐约可见半掩在衣料下形状分明的锁骨。
荆的发声器还戴在颈间，藤色布料与白皙肤色之间夹杂着一道浓重的黑，又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夏油杰怔了一下，才张了张唇，嗓音微微发涩：“荆君……可以把头抬起来吗？”
他知道荆肯定正害羞得不行，但是他想看。
“嗯……好。”荆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了，却像羽毛似的挠在了夏油杰的心上。
荆慢慢抬起脸来，夏油杰才终于如愿得见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
就是为着这双眼睛，他才选了这身藤色的振袖。
荆蝶翅般的眼睫扑扇了一下，潋滟的紫眸怯怯地挪开了视线，显得有些忸怩。
“我这样……会不会很别扭啊。”
虽然老板娘已经说过了合适，但荆还是想听听看夏油杰的想法。
“不会，很好看。”夏油杰不假思索地回答。
似乎是察觉到了在两人之间流动着的暧昧气场，老板娘主动别过了脸去，望着店头随风轻轻摇摆的赤色纸灯笼。
有第三人在场始终令荆觉得不太自在，他低声道：“你要是看够了我就去换下来啦，穿着这个我都不好意思逛街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晚他们还要一起去逛夜市的，这身衣服在店里穿穿也就算了，穿出去逛夜市可就太为难他了。
可此时的夏油杰已经没了逛夜市的心思，毕竟小吃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美人与良夜却是不可辜负的。
荆说完，就转了身要去换衣服，却被夏油杰捉住了衣袖。
“不用换了，我买下来吧。”
月色下，夏油杰的眸中暗流涌动。
“荆君，我们回去。”
……
这一趟来京都，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家古朴的温泉旅馆。
夏油杰忍了一路，下了车后便直接将后座上的荆打横抱起，吓得荆惊呼一声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夏油杰走得很快，旅馆里的其他住客见他怀里横抱着一个身着振袖的“女人”，都不由地侧目。
但夏油杰现在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了，一路走向他们订的套房，用脚尖拨开了拉门，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荆放在了榻榻米上。
朦胧的月光照入房间，落在荆的侧脸和夏油杰的后背上。
他撑着手臂将荆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嗓音微哑：“抱歉、荆君……今晚可能会有点粗暴。”
荆腾地红透了脸：“你、你……”
磕巴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让我明天去加茂家的时候没办法走路就行。”
“嗯，我知道分寸。”夏油杰用指尖拨开荆凌乱的额发，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右手已经探到了荆的腰后，捏住系好的结轻轻一扯。
一丝不苟拢好的衣襟，便轻易地散开了。
夏油杰就这样将他拆开，如同拆着一份珍贵的礼物。
第158章 京都行（下）
第二天中午,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准时抵达京都，借着一起吃饭的时候和早到的两人盘一盘高层那边的情况。
硝子最近工作不算忙，挺有吃瓜的闲心，主动聊起高专师生的动向。
“自从你们俩回日本之后高专的学生们格外活跃, 夜蛾老师忙坏了呢。”她一边笑盈盈说着, 一边从夏油杰手里接过对方贴心烤好的烤肉, “上午我和五条君出发前得知秀臣先生咒力核心消失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学生们在私下里谈论这件事，都可激动了。”
“秀臣先生也真是可怜呢，都一把年纪了在学生中间还是那么不受待见, 没少被幸灾乐祸地讥讽。到底是谁把内部消息传出去的呢——”
硝子故作不知，实际上心里门儿清，话里有话。她也是积极看秀臣乐子的人之一, 在这种时候跟五条悟一起从东京跑路, 已经算是一种表态了。而高层的人对她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她去, 因为几年前硝子入学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找到第二个能将反转术式用在他人身上的人才。
夏油杰笑着附和了一句：“是啊，谁干的呢。”
当然是他干的。
策反古田之后, 一直是他在负责和古田联络给出指示。古田虽然很容易内耗，但办起事来还是很得力的，小心谨慎，还有点小聪明。秀臣出事的消息漏了出去, 也暂时怀疑不到他的身上去, 毕竟医院本就人多口杂, “嫌疑人”太多了。
“听你们说话累死了。”五条悟撇了下嘴角，对两个谜语人的加密通话表露不满, 直接把话敞开了说，“所以老头子身体突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对这件事很在意，不单单只是因为讨厌的人倒霉了而感到幸灾乐祸，他从秀臣遭遇的突变上隐约看到了未来咒术界动荡的影子。
高层的死活他无所谓，但是五条家和其他普通术师的将来他还是有所谓的。
“是我们收服的一只咒灵做的，他的术式可以改变生物的灵魂本质。”荆简要地解释了一下，晃了晃戴着素圈戒指的左手，“我把他关在戒指里面，他因为犯了错目前还在禁闭中，就不放他出来了。”
五条悟噎了一下。他以为荆一直戴着不离身的戒指是这对情侣的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结果只是个咒具。
他莫名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的同时，五条悟也在旧时的记忆里找到了“真人”这个名字。
那个残忍棘手的大□□，竟然已经成了荆的掌中物。
五条悟不知道真人是被荆捡漏捡来的，对荆的欣赏又开始噌噌往上蹿。
至于荆养着真人是为了做什么，五条悟也没有再多问了。他没有忘记两个朋友是代表咒互联回到日本的，真人的作用可能事关咒互联的内部机密，问了荆也不一定会说。
而且……五条悟心里大致有个猜测，觉得答案多半与夏油杰有关，因为自从荆变得“奇怪”开始，他就一直在为了夏油杰奔走。
咒术师与普通人类之间的隔阂，是前世导致夏油杰失控暴走的重要原因之一。荆所做的一切，或许就是为了“消除”这个原因，让夏油杰能够真正意义上地与这个世界和解。
五条悟猜得出来，但并不想听到荆亲口说出这个答案。
……
夏油杰惯于在社交场合多照顾其他人，于是自然而然地承担了帮大家烤肉的工作，硝子想喝酒，他也会陪着浅酌两杯。
听说烤肉店的老板还有珍品清酒私藏，硝子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挑一瓶新的。她能离开东京的时候不多，难得来一趟京都，所以一反常态的兴奋。
夏油杰看她喝得已经有点多了，便跟出去照看，顺便保护硝子。
包间里又只剩下五条悟和荆两人，这样的场景几天前才刚刚上演过一次，不过这一回两人的心态都放松了很多。
五条悟趁机把夏油杰刚烤好还没来得及吃的肉全部笑纳，一边蘸酱一边嘀咕：“杰这家伙对我也太放心了吧。”
以夏油杰的作风，大概也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表明对五条悟的信任。因为信任他，所以放心地留他和荆两人独处。
未曾见面的两年间夏油杰又成长了，细致到能够照顾好他人不会明面上表露出来的微末情绪。
五条悟难免有些感慨，他对夏油杰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
他们做过形影不离的挚友，也因观念不和做过针锋相对的敌人，喜欢上同一个人，为此打打闹闹明里暗里较劲了很多年。对夏油杰，他一边觉得嫉妒，一边又由衷地觉得能认识夏油杰、和这个人做朋友，真的很好。
荆接替了夏油杰的工作开始烤肉，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五条悟一边撑着脸吃肉一边看他，忽然问了一句：“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是杰的理想对吧？”
“荆，你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五条悟不过是找了个话题随口一问，荆捏着烤肉夹的手却顿住了。
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最开始是他被系统推着走向夏油杰，后来是他回想起了对夏油杰的感情、拼尽了全力想让夏油杰看到他给出的“另一个答案”。
这几年时间来，他一直围着夏油杰团团转。
但荆此前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如果不是夏油杰强烈的意志成功重启了世界，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荆垂着眼眸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没出声。
五条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几声打破沉默：“我不是要逼问你啦，随口说说而已，你别想太多。”
荆的敏感比起夏油杰来不遑多让，五条悟也是有点怕了这对情侣。
荆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想了一下，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崇高的理想，甚至……应该不能称之为理想吧。”荆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指节蹭了蹭微红的鼻尖，“我只希望我在意的人都能一直幸福快乐就好。”
他就是为此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五条悟透过墨镜看向荆含着笑意的眼睛，嘴比脑子动得更快，下意识就把问题问出了口。
“其中也包括我，对吧？”
荆没有犹豫，轻轻点了下头：“当然。”
“是吗……”
五条悟没想到荆会给出这么直接的回答，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苍蓝的眼眸不自在地看看头顶的天花板又看看身下的榻榻米，最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复杂的心情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啊前辈、那是……”
荆连忙阻止，但是五条悟已经灌了一口下肚了。
那是荆点的冰啤，服务员刚端上来，他还没来得及喝。
无敌的六眼神子又被酒精放倒了。硝子和夏油杰一同回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呜哇、真弱啊五条君……”硝子嘴上嘲讽着五条悟，实际上对眼前五条悟醉倒的画面非常喜闻乐见，掏出手机连拍了数张，然后又用指尖戳了戳五条悟毛绒绒的脑袋，欣慰地感叹道，“五条君还是安静的时候最可爱——”
夏油杰打趣道：“他要是知道你用‘可爱’来形容他可要生气了，硝子。”
“反正他现在也听不到，要替我保密哦，夏油君——”硝子在昏睡的五条悟身边重新坐下，美滋滋地打开一瓶刚刚淘来的新酒给自己和夏油杰都倒上了。
此时夏油杰发现了一个盲点：“话说……刚才不是没有给悟倒酒吗，那他喝的是谁的？”
荆尴尬地咳了一声：“是我的冰啤。”
夏油杰眼神一凝：“那岂不是间接接……唔？”
荆及时地把夏油杰的嘴捂上了，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还没喝就被五条前辈先喝了！”
夏油杰松了口气，把荆的手扒拉下来。
“那就好。”
荆不放心，还额外强调了一句：“不许乱吃醋啊。”
“没事，我就算吃醋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荆君。”夏油杰笑眯眯地拍拍荆蓬松柔软的发顶，又瞥了一眼失去意识的五条悟，补了一句，“我只会揍他。”
荆：“……”
荆不由地想起了上次一起吃饭时他无意中撞见的夏油杰与五条悟“互殴”画面。
硝子听着他们的对话，乐得不行，晃着手中的酒杯笑道：“二十岁正是争风吃醋的年纪呢，真青春啊——”
……
好在五条悟这次没有昏睡太久，并未耽误下午的行程。
两点钟，他打了个打哈欠醒来，跟着夏油杰和荆上了加茂家派来的车。
硝子不能单独行动，所以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不过她并不参与后续的双方谈话。
加茂家扎根于京都，与东京校那边甚少来往，而且不比五条家和禅院家活跃，甚至显得相当沉寂。五条悟对于加茂家内部的情况也不算很清楚，倒是禅院直毘人稍微知道一点，毕竟他活得年岁更久，与加茂家的上任家主和现家主都打过交道。
他们已经透过禅院直毘人知道了加茂家家主目前身体状况不太好的情报，但是人病到了什么程度，就属于加茂家的内部机密了。
半个小时后，轿车载着四人来到了加茂家宅邸。
京都是日本的旧都，从建立之初就扎根于此的加茂家在旧时代曾经拥有过远超禅院家和五条家的辉煌，深受天皇皇恩的眷顾，只是如今人才凋敝，愈发落魄，别说和拥有六眼神子的五条家了，和同样在走下坡路的禅院家也是比不了的。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加茂家恐怕更不愿意新的势力进入日本咒术界。而且据说加茂家家主本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顽固，和咒术界高层是同类人。
启程来京都之前，荆就料到这次的访问肯定不会顺利，虽然加茂家碍于面子应该不至于让他们直接吃闭门羹，但与他们合作的意愿多半是不强的。
也不知道会不会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之类的。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起来。
之前之所以能搞定禅院直哉是因为知道他的弱点，但他们对于加茂家所知太少，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汽车在加茂宅大门前缓缓停下。透过车窗，他们看见了和侍从们一起等在门口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荆怔住了，夏油杰则皱起了眉。
“有没有搞错！”五条悟不快地咂了下嘴，“这臭老头，竟然把小孩子推出来扛事，自己当上缩头乌龟了！”
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正是年仅11岁的加茂家少主，加茂宪纪。
第159章 偏院里的女人
夏油杰朝五条悟的方向看过去, 或许是因为同样出生于森严压抑的大家族、肩负着整个家族的未来，五条悟的眉眼间难得流露出些许怜悯，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猜想，五条悟应该是回想起自己的孩童时代了。
“悟, 你以前见过这孩子吗？”夏油杰问。
“没有, 只是知道几年前加茂家的嫡子觉醒了祖传术式而已。”五条悟道, “应该就是他吧。”
迎接外客的场合，是不可能让侧室之子出面的。旧时代的嫡庶观念在御三家依旧被奉为圭臬，五条悟身为独子虽然不受其影响，但也知道这些隐形规则的存在。
“不得不说, 这一招还挺高明的。”夏油杰扯着唇，皮笑肉不笑地说，“让嫡子代替病重的家主出面迎接, 面子上说得过去, 但我们也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谈什么正事。看来加茂家主是打算对我们采取回避态度了。”
五条悟冷哼一声：“这老头很顽固，就算知道我和禅院家老头已经同意合作, 他也不会轻易让步的。”
“如果今天连人都见不到的话就难办了啊。”夏油杰轻轻吐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所谓的‘病重’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倒是荆没有做声，还在透过车窗看那个孩子。
硝子有点好奇地凑过去，问他：“狗卷君，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他的表情。”荆双眼一眨不眨, “那孩子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是吗……”硝子也跟着看过去, 加茂宪纪头微微低着, 神色有些凝重，“是不是紧张啊。”
荆摇摇头, 说：“感觉不太像……”
荆因为有丰富的带孩子经历，所以对小孩子的情绪格外的敏感。
但他并不了解加茂宪纪，只凭感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先接触看看吧。”荆伸手打开了车门。
他莫名有种感觉，或许今天他们能从这个小孩子的身上找到新的突破口。
见荆等人下车，加茂宪纪带着人迎了上去，很客气地朝他们微微弯身鞠躬：“欢迎各位，我是加茂家的少主，加茂宪纪。冬日风寒，请各位先移步室内喝口热茶吧。”
加茂宪纪过肩的黑发用一根红色的发绳低低束在了脑后，身上的黑色羽织上绣着加茂家的家徽，穿着得体，也很懂礼貌，可见从小就没少受礼仪方面的教导，看着很有大家族的少主风范。
只是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早熟也难掩心事，脸上虽然挂着得体的微笑，微微蹙起的眉心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和的心情。
荆用余光注意着加茂宪纪的神情，跟着他慢慢地往宅邸内走。
进入室内落座后，加茂宪纪让下人上茶，侍女应声出去了，过了稍许，却是另一名身着素色振袖的女子端着木盘进来了。
荆敏锐地注意到，在这名女子进屋的一瞬间，加茂宪纪唇边的笑容僵住了，瞳孔微微震颤着。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异样，他很快低下了头去。
“这是玉露茶，请各位慢用。”
这名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丽，眼角处有浅浅的细纹，一出口就是很标准的京都腔，嗓音柔婉悦耳。
上完了茶，她很快便退了出去。
等女子离开后，加茂宪纪才重新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跪坐在蒲团上，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看上去状态有些紧绷。
这也是难怪，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估计连家族的事务都还没怎么接触过，就突然被交付了一个这么沉重的任务。面对来自国际组织的贵客，他能维持好得体的面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实在是抱歉，本来今天该由父亲来迎接各位贵客的，但是父亲从入冬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缠绵病榻，这几日完全没办法下床，所以就只能由我来接待各位了。”加茂宪纪像模像样地说道，“如果各位有什么想和父亲说的，可以告诉我，由我来代为转达。”
荆和夏油杰对视了一眼。
加茂宪纪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们今天不可能见到加茂家主本人了。
这孩子虽是少主，年纪轻轻的手里也不可能有实权，顶多只是家主的传话筒。既然如此，他们也没必要把决定合作与否的压力施加在这孩子的身上。
或许今天要无功而返了，但也没有办法。
两边喝着茶互相闲聊了一阵，而后由加茂宪纪和管家四乃带着他们在加茂宅里转悠了一圈。
加茂家庭院里的造景很是精致漂亮，颇有古风，荆故意停下脚步来看了看院子里的枯山水，加茂宪纪注意到后立刻道：“各位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在宅邸里随处转转。”
还真个会察言观色的孩子啊。荆心想。
能长成这样的性格，可见加茂家这个庞然大物带给了加茂宪纪很大的心理压力，家主估计也对他很严格吧。
荆制造了一个让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四处溜达的机会，跑路之前给夏油杰和五条悟各使了个眼色。
让五条悟想办法把加茂宪纪和四乃拖住，让夏油杰把五条悟看好，以免玩脱。
两人都不知道荆开溜是要去做什么，但都选择了信任并配合。
荆回忆着刚才那名素衣女子离开的方向，一路走到了宅邸深处，来到了一座偏院。
这是哪，下人的居所吗？
荆垫脚朝里张望了一下，又觉得看着不太像，因为院子里就只有一个房间，一路走过来他见到的加茂家侍女侍从不下二十人，这里肯定是睡不下的。
荆正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就见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刚才奉茶的那名素衣女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笤帚，似乎要清扫院子里的枯叶。
荆立刻出声喊她：“请问——”
女子这才注意到站在院子外面的荆，吓了一跳，神色有些仓皇：“您是咒互联来的贵客吧，怎么会在这里……”
“您叫我狗卷就可以。”荆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很和善客气地向女子介绍了自己，“请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这……”女子表现得有些犹豫。
“您不是侍女吧。”荆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故意用讨巧的话术骗对方放自己进屋，“我想和您聊聊关于少主的事。”
通过女子奉茶时加茂宪纪的反应，荆猜到她很大可能并非侍女，但具体是什么身份，荆也并没有头绪，因此只能用这种模糊不清的话赌一把，看自己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幸运的是，这次他没有赌错，他一提加茂宪纪，女子就愿意放他进去了。
“那……您请进吧。”
荆进了屋内，首先环顾四周。这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但很有品味，布置得很素雅。
他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桌对面的女子，说：“还未请问您的身份……？”
女子的表情有些尴尬，不是很放得开：“我是……家主大人的侧室，雅美。”
她介绍自己时显得很自卑，侧室的身份似乎令她抬不起头。
荆心中很是感慨。日本都实行一夫一妻制多少年了，这些老腐朽的咒术家族还在搞封建时代的一夫多妻制，把这些可怜的女人困在深宅大院里，实在太残忍了。
看雅美独自住在这么偏僻的小院子里，屋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衣着也很朴素，可见她在加茂家里的地位并不高，或许还受到了排挤。
不过，她刚刚奉茶的时候为什么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呢？仿佛故意想被误认为是侍女一样。
加茂宪纪作为少主，也应该向客人介绍雅美的身份才是。
可两人却全都选择了避而不提。而且看加茂宪纪当时表现出的讶异，雅美前来奉茶的事他事先应该是不知道的。
好奇怪……
荆的心中萌生出强烈的异样感，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答案。
某个猜想在心间呼之欲出。
“雅美夫人。”荆客气地加上了尊称，询问道，“您刚才为什么不向我们表明身份呢？”
“‘夫人’二字实在是不敢当……”雅美连忙道，“毕竟我只是个侧室而已，正室的芳子夫人才担得起‘夫人’这个称谓。”
加茂芳子，是从京都的另一个咒术家族嫁进来联姻的。荆对这位正室的身份倒是知道一点。
而雅美的身份就不必上这位千金了。
雅美苦笑着说：“我原本是服侍芳子夫人的侍女，只是个咒力微弱的普通人，实在没有颜面向各位介绍自己……”
加茂宪纪说加茂芳子这些天一直在照顾病重的丈夫，所以今天也不便出来见人，在正室没有露面的情况下，侧室主动出来接待客人，就有些不合礼数了。
雅美应该是在顾忌这一点吧。
荆看出雅美的谨小慎微，便不再聊身份的话题。倒是雅美很主动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您说要和我聊宪……少主的事，请问是什么事呢？”
雅美差点说岔了嘴，临时改口换了个称呼来叫加茂宪纪。这个细节让荆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于是他决定再试探一次。
“我想向您确认一下宪纪少爷的身份。”荆开口道，“他其实是您的孩子，而非正室所处的嫡子吧。”
雅美没什么城府，闻言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原本随意搁在桌上的手也忽地用力抓紧了桌沿，指节微微泛白。
“看您这个反应，我应该是说对了吧。”荆边说边在脑内梳理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芳子夫人未能生下带有祖传术式的孩子，反而是在加茂家地位不高的您生下了继承赤血操术的宪纪少爷，加茂家为了脸面，才声称宪纪少爷是正室嫡出。”
雅美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荆全都说对了。
她不知眼前这个银发男人是敌是友，不为外人知的秘密忽然被揭穿，让她心里感到非常不安。
“不管宪纪是庶出还是嫡出，他都是加茂家唯一的继承人。”雅美强作镇定，“您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他的身份呢？”
“您别慌，我只是好奇而已。”荆意识到自己接连的猜测太过强势，让对方感到不安了，于是连忙放软了态度解释道，“宪纪少爷才十一岁，就要替家族承担这么多，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忍不住多关注了他一下。”
这话似乎说到了雅美的心坎上去，她的眼眶忽然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第160章 计划通（上）
雅美几欲落泪的模样让荆有些不忍, 他想起自己已经逝世多年的母亲。
母亲在孩子的面前总是坚强的，可是背地里却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呢？
加茂雅美和加茂宪纪这对母子在家族里的处境显然十分艰难。雅美这个侧室在家族里没地位，加茂宪纪虽然因为承袭了赤血操术坐上了少主之位，却也因此不能与亲生母亲相认, 只能自称是正室夫人的孩子。
这对于一位深爱孩子的母亲和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来说都太过残忍了。
荆望着雅美通红的眼睛想, 他们应该都心有不甘吧？
这的确是个突破口, 只是要利用一个可怜的女人和无力的孩子，荆实在做不到。
思来想去，荆最后也只是递出了一张名片。
“如果您和宪纪少爷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他说。
雅美抿了抿唇, 犹豫稍许，还是将名片收下了，轻声道：“谢谢您……”
此时,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狗卷先生, 您在里面吗？”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
雅美的神色立刻慌乱起来，急忙将名片藏好, 小声提醒荆：“是芳子夫人来了。”
看雅美的反应，荆就知道这位芳子夫人不是好惹的，不过他作为外客, 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荆起身将门打开，扬起笑容明知故问道：“请问您是……？”
门外的女人仪态端庄，衣着华贵，身上的和服无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比雅美身上那件好上无数倍, 就连用来簪发的玉簪成色都是剔透无瑕的。
芳子一出现, 便把屋内的雅美衬得黯然无光, 雅美有些自卑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我是家主的正室, 加茂芳子。”芳子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直入主题，“狗卷先生，不知您到偏院里来做什么呢？”
荆故意装傻道：“我迷路了啊。我天生方向感不好，经常误入一些隐蔽的地方呢。”
“倒是芳子夫人您，不是应该在照顾生病的家主大人么，怎么会这么巧到这里来找我呢？”
加茂家对他们的到来抱有警惕，会安排人监视他们的行动倒也不奇怪。荆心里明白但不直说，故意阴阳了一句。
芳子唇角一僵，但很快就调整好了神色，客气地说：“丈夫生病的时候加茂宅的事还需要我来打理，我并不是一直在他身边侍疾的。”
“原来如此。”荆做出恍然神色，“我们进门的时候只有一位年幼的少主迎接，我还以为芳子夫人为了照顾家主大人忙得分身乏术呢。”
芳子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她似乎料到了从荆这里听不到什么好话，于是强行转换了话题：“这里偏僻，实在不是待客的地方，还是请狗卷先生移步去正厅说话吧。”
荆也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刺激芳子，跟着她出去了。
芳子全程都没有和雅美说话，或许也是不屑于和身份低微的测试说话，只在离开前冷冷地瞥了雅美一眼。
荆敏锐地将她的眼神捕捉。
同时，也没有错过芳子背过身后，雅美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恨和不甘。
荆沉眸细思，隐约有种预感。
……
五条悟和夏油杰久违地打起了配合。
五条悟对着加茂宪纪一顿捉弄，惹得人面红耳赤又急又恼，夏油杰就在旁边唱起了红脸，扮演温柔知心大哥哥的角色。
小孩儿自然而然地就对夏油杰这个稳重靠谱的成年人产生了好感，为了躲行走公害五条悟躲到了夏油杰的身后去。
加茂宪纪从夏油杰身后探出个小脑瓜来，很是警惕地看着张牙舞爪靠近的五条悟，小声嘀咕：“……禅院家主也是这样的吗？”
夏油杰笑着说：“只有悟是这样的，这叫童心未泯。”
“略——”五条悟用手指扒了扒眼睑，朝夏油杰做了个丑陋的鬼脸。
加茂宪纪立刻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五条悟一靠近，夏油杰就伸手格挡保护身后的小孩儿，两边莫名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画面十分喜感。管家四乃在旁边看着，有点无语。
这两人是来干嘛的？
这个幼稚的戏码持续了一阵后，荆和加茂芳子一道回来了。
芳子蹙起眉来说教加茂宪纪：“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像话。”
加茂宪纪如同受惊的猫儿一般绷紧了后背，从夏油杰身后出来，老老实实地朝着芳子走去。他很是畏惧这位嫡母。
芳子牵住加茂宪纪的手，确保孩子在自己身边不会到处乱跑，而后脸上又挂起客气的微笑，请几人到室内清谈。
荆等人很快就明白过来，加茂芳子的出现是为了“巩固防线”的。比起经验不足涉世未深的年幼少主，这位稳重的主母能够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委婉地挡回他们想见家主的请求。
五条悟很是不喜这种嘴皮子上的攻防，已经有些不耐烦。
夏油杰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五条悟撇了撇嘴角，在谈话的中途借口出去透风，独自在加茂宅里乱转。
背后隐秘的角落里有人正在监视着他，这瞒不住五条悟的眼睛，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出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看看加茂家主到底在不在宅邸里，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
五条悟绕到宅院的中央，这里有一间格外宽敞的主屋，门外有侍从守着，一看便知是家主的居所。
主屋房门紧闭，未见灯火，但是五条悟的六眼远远一扫就能知道屋内有哪些人。
加茂家主是加茂家这一代最强的咒术师，他的咒力核心比侍从们更加稳定，咒力也更加充盈。
咒术师如果身体有病痛，咒力核心也会跟着动摇不安。如果人之将死，那么咒力核心便会如同即将烧尽的烛火一般变得越来越微弱。
五条悟看了好一会儿，没觉得此人有病，甚至觉得他活蹦乱跳，至少可以再活十年。
臭老头真爱装。
五条悟低低冷哼了一声，插着兜又回去了。
……
三人碰了一鼻子灰，没能见到加茂家主，商谈的进度当然也是全无推进。
坐车回温泉旅馆的路上，荆说起自己去见加茂雅美的事。
“我觉得雅美夫人心里是有怨气的。”荆说，“看得出来，她很爱自己的孩子。”
五条悟道：“为了脸面把庶子充作嫡子，听起来很像是加茂老头干得出来的事。这群老头都是越活越退化，明明自己小时候也没少吃苦头，老了又回过头来迫害自己的后代。”
“偏偏就是这种人活得长，这就叫祸害遗千年。”
夏油杰从他话里听出了点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是啊。”五条悟一摊手，“加茂老头不仅没病，而且健康得不得了，只是躲在屋里不想出来见人罢了。”
荆一听，更是面露愁色：“我猜他会直接躲到高层决议会那天再出现。无论高层决议会前我们争取到多少支持票，他都会用手里的关键票来一票否决我们的合作提案。”
咒互联是外部势力，没办法直接干涉咒术界高层的决策，双方究竟能够成功合作，还得通过咒术界的高层决议会来顶多。御三家在决议会中的话语权很大，三位家主都有着一票否决权，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不认同合作提案，那么提案就无法施行。
“看来高层也是清楚加茂家主的态度是最坚决最不易动摇的，才松了口放我们单独来京都的啊。”夏油杰的两只手随意地交叠在大腿上，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证明他正在整理脑内的思绪。
硝子见他们事情谈得不顺利，主动出声缓解气氛道：“没关系啦，反正还有三天时间，等回去再想想办法吧，工作完了先放松放松~~~”
“是啊。”夏油杰附和道，“这个时候死钻牛角尖心理压力只会更大，先陪硝子去玩吧。”
毕竟硝子和他们不一样，难得出一次远门，这短短几天的假期还是挺珍贵的。
硝子是个酒豪，对于看风景名胜没什么兴趣，而是拉着几个朋友们到处吃吃喝喝，品之前没机会喝的京都酒酿。五条悟虽然不能喝酒，但是也趁机把京都风味的和果子尝了个遍。
第二日再度造访加茂家，本该由荆和夏油杰一起去，但是五条悟忽然开始耍起小性子，非要荆跟他们一起去金阁寺。
“反正杰一个人去也没问题的。”五条悟揽住荆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昨天我们三个一起上门，对方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今天没必要一起去了。杰能者多劳，就让他上。”
夏油杰难得的没有对五条悟的举动吃醋，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我一个人去受气就行了，你们去玩吧，有好吃的记得给我打包点回来就行。”
“哦……”荆点了点头，总感觉他俩今天好像有些奇怪，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五条悟拉走了。
在荆看不见的地方，五条悟背过右手，在身后朝夏油杰比了个剪刀手。
计划通。
夏油杰笑了笑。
昨天他们已经背着荆悄悄通过气了，今天想办法把荆支开，夏油杰一个人去加茂家。
但，不是为了见加茂家主，而是为了见加茂雅美。
夏油杰有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可以稳妥地将加茂家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既然现任加茂家主坚定不移地站在高层那边，那就想办法换一个新家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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