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1章 我在你眼里无所遁形
温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眼,看见头顶的铁栅栏,神智才逐渐回笼。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无意间扫过笼子外的床边,才发现重重帷幔前边坐着一个人,钟宥齐双臂撑在膝盖上,头深深埋在胸前。
他只随意披了件衬衫,套了条裤子,就这么衣衫不整地颓坐在床边。
听见动静,钟宥齐缓缓抬头,与笼子里的温浅对视。
他脸上的潮红已然退去,双目却依旧泛着赤色。
两人相望无言,互相之间都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从钟宥齐重新拉回温浅那一刻起,不,应该是从温浅走进这间房间那一刻起,一切都不用再说了。
钟宥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望着面前的地面半晌,还是重新站了起来走到铁笼前,打开了笼锁。
门被打开,温浅深深望了钟宥齐一眼,却见对方始终不再看他。
温浅收回眼神,不再犹豫,大步迈出了铁笼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一刻,温浅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巨大的落地窗外警笛声响破天际,大门被暴力破开,两队警察鱼贯而入,可温浅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带着这辈子不曾有过的恐慌大步朝他奔来,一把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温浅。”
“温浅。”
“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程斯刻几乎想要将温浅揉进他的骨血,一阵阵后怕袭来,他深深将自己的脸埋进温浅的脖颈。
天知道他在联系不上温浅时听见林樾告诉他,有人报警说温浅被绑架囚禁在榆林山庄的时候他有多害怕,他几乎快疯了。
他想都没想冲出门去,结果被林樾拉住,他只能转头跟着警队飞速抵达榆林山庄。
一路上,程斯刻已经想不到温浅为何会被绑架了,他只想着,温浅会受伤吗?会出事吗?会有危险吗?
只要一想到这些问题,他就忍不住内心的惊恐与体内肆意流窜的暴虐,双目在几瞬只见变得赤红,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才忍住了不让情绪掌控理智。
路上警队查到榆林山庄是钟宥齐的产业,程斯刻在堪堪失控的边缘被重重一击。
钟宥齐?怎么会是钟宥齐?钟宥齐明明早上还跟他一起在早茶会……怎么……
来不及细想,榆林山庄已到。
程斯刻几乎是将自己摔下车去,他在警察破开大门的第一时间冲进了别墅,在里头四处搜寻起来。
直到他看见双眼无神跪在书房地上的温浅,那神情太让人心疼了,程斯刻在那一刻感到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无法呼吸。
他几步踉跄到温浅面前将人拥进怀里,可他却发现似乎连拥抱都换不回温浅的神智。
怀里的人始终颤抖着,失神着,直到情绪彻底崩溃。
温浅扯住了程斯刻的衣服,在程斯刻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斯刻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的人,他从未见温浅这样哭过,温浅的情绪向来收敛,哪怕是哭也是悄无声息地流泪,而这样情绪崩溃的大哭,是第一次。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程斯刻想都不敢想。
他头一次恨自己的笨拙,他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怀里的人,只能一下一下拍着温浅的背,就像温浅从前对年少的他一样,嘴里来回鼓捣那几句安慰人的话。
“没事啊,没事了。”
“你乖,一切都没事了。”
“我来了,小狗来了,别害怕,我在这里。”
就这样,直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下来。
他听见温浅包含悲意的声音响在耳畔,那是温浅从未有过的迷茫。
“小狗。”他哑着嗓子开口。
“嗯,我在。”
“我好像连哥哥也要失去了。”温浅仿佛要碎在程斯刻的怀里。
程斯刻明白了温浅的意思,那一刻,他更紧地抱住温浅。
“但我始终都在。”
“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的小狗。”
温浅闭上双眼,泪水肆虐而出。
钟宥齐被警察带上来的时候,程斯刻正扶着温浅站在警车旁。
他被押着经过二人,目光落在温浅身上时,钟宥齐微扯嘴角,无声说了句对不起。
下一秒,他好似感应到什么回过头,警方和医护人员正抬着昏迷的乔蓝朝救护车走去。
钟宥齐深深望了一眼担架上的人,随即收回视线回过头自己大步上了警车。
隔天,仁泰集团总经理涉嫌非法囚禁前男团成员的新闻就带着一个爆字登上了热搜,仁泰股票跌至停板。一向视金钱如生命的钟厉却顾不得自己手里的股份,他放下了一辈子的身段,老泪纵横地跪在温浅面前求温浅救救钟宥齐。
温浅看着面前年逾古稀的老人,那个曾经也对他有着无尽宠爱的老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不是坏人啊小浅,你知道的啊,他不是坏人。”钟厉一双布满皱纹的双手握住温浅的双手颤抖着。
“钟叔,你放心,我不会起诉宥齐哥的。”温浅将人扶起来在沙发上坐下。
“但是,”在钟厉脸色稍有好转的那一刻,温浅话音一转,“我也将维护乔蓝讨回公道的合法权益。”
钟厉的嘴角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浅道:“你就这么狠心,就眼睁睁地看着钟宥齐去坐牢?”
“宥齐哥做错了事,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这对受害者不公平。”温浅收回眼神默然道。
“温浅!你还有没有心?钟宥齐怎么待你的你心里没点数吗?”钟厉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温浅。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想让宥齐哥重新变成我认识的那个人。”温浅抬头直视着钟厉。
钟厉说不动温浅,烦躁地在屋子里头来回踱了几圈,可越走他越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摇摇欲坠。
“早知你今天会如此狠心,那年我就不该听温晏的将你从仁泰保出来。”钟厉终于忍不住暴呵道。
温浅乍一听见温晏的名字时微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他理解了钟厉的意思时,他猛的抬头望向钟厉,不确定道:“您刚才说什么?什么听我爸的将我从仁泰保出来?”
事到如今,钟厉也懒得再替温晏隐瞒。
“当年你将手中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印承恪,极力支持他当上法代的事情你都忘了?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钟宥齐私下购入的那0.5%的股份?以为我不知道印承恪私下跟钟宥齐做的交易?”
“你们以为赢的那0.5%是侥幸,但其实那都是我故意的,戏不做全套,怎么让印承恪那个老狐狸相信自己赢定了。”
“那……那这跟我爸有什么关系?”
“你爸去世之前找过我,他知道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没命,因此拜托我私下照应你。如果他身死,那你就绝对不能跟仁泰再产生任何的瓜葛,更不能当这个法定代表人。”
“我们太知道印承恪这个老东西的脾性了,他迟早会将仁泰拖下他的那个泥潭里,那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
“好在你自己也不想掺和仁泰的这摊子浑水,你想要将股份转让给印承恪,那我自然顺水推舟,让印承恪去承担这所有的一切。”
“你当我这么多年跟他作对是在争什么,不是争钱,是在为你,为钟宥齐争一条活路!”
钟厉的脸色涨得通红,说完颓然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深深插进自己泛白的头发里。
“可争到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钟厉自嘲地笑了,他不再看温浅,踉跄两步颓然向门外走去。
温浅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要开口叫住他,张口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早在钟宥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那一刻,就预见了今日的结果。
钟厉消失在拐角处后,程斯刻出现在门外。
温浅想笑一笑,却发现连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程斯刻大步走进来撑住温浅,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
温浅埋头在程斯刻的肩头许久,隔着一层衣料闷闷开口:“你说温晏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程斯刻默然不语,他不知道。
“他不是恨我吗,那为什么又要让人保护我?如果他爱我,那为什么不在生前对我好一点。”
“我要求不多,就好一点点,我就满足了。”
“但是他没有,他到死都没有来我的新家看过我一眼。”
“或许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程斯刻贴着温浅的耳边轻声道。
“是吗?”温浅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我以为我了解很多人的心,活到现在才发现,我谁都看不透,遥哥,宥齐哥,还有我爸,我一个都看不透。”
“但你看得透我,我在你的眼里,无所遁形。”程斯刻在温浅的耳廓上印下一个轻吻。
温浅闷闷地笑了一声,没有反驳。
良久,他突然开口问程斯刻:“我做的是对的吗?”
没有头尾的一句话,但程斯刻听明白了。他摸了摸温浅的后脑勺,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对错,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温浅闻言一顿,接着将自己更深地埋进程斯刻的怀里。
钟宥齐的案子关注度太高,钟厉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最终的判决是在两个月后下来的,判了四年。
判决出来的那天,温浅在妄高山喝了很多酒,高山老板也感慨,跟着不要命似的一杯一杯往嘴里灌。
“你们三个孩子我是一起看着长大的,结果看着看着,一个没了,一个进去了,现在就留个你一个。温浅啊,你可不要再出事了。”高山老板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水光,瞬间又没入无形。
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妄高山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们三个的样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最小的连喝酒的年纪都还没到,跟程斯刻似的,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哥哥喝酒,还耍着无赖说自己也想尝一口。
就这么一眨眼,什么都变了,三个孩子只留了一个,王高山当了一辈子的钢铁硬汉,流血不流泪,到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却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到最后两个人都喝高了,被林樾和程斯刻一人扶着一个抬出了包厢。
林樾难得收敛了他的脾气,看王高山喝得烂醉却也一句话没说,只沉默地扶着人朝楼上走。
程斯刻看着怀里已经熟睡的温浅,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川字,却收效甚微。
哪怕烂醉,温浅也放不下心里巨大的包袱。
程斯刻长叹了一口气,使劲儿向上提了提温浅的身子,扶着人一步一步朝夜色中走去。
天上,又是一轮残月。
◇ 第112章 斯德哥尔摩情人
听见声响时,乔蓝微微坐直了身子抬头望去,探视室的门被打开,钟宥齐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们视线交错的一刹那,恍若隔世。
这是这几年来,他们第一次在榆林山庄之外的地方见面,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好似长得像过完了一辈子。
榆林山庄仿佛变成了一场禁忌之梦,梦醒了,所有人都该为犯下的事付出代价。
钟宥齐收回眼神,缓步走到玻璃前坐下,他没有拿起电话,就只这么静静地望着乔蓝,看着这个他到最后还是动了心的人,直到乔蓝率先拿起了电话。
“过的好吗?”
乔蓝望着那一面的钟宥齐,他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但气场依旧强势,仿佛并没有因为进了监狱而有所改变,而这也是乔蓝最迷恋钟宥齐的一点。
这个男人永远沉稳,永远强大,能够将一切掌控,不论落入何种境地,他依旧是那个钟宥齐,是他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的男人。
是的,他在公司第一眼见到钟宥齐时就爱上了这个男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在心里下定决心,他势必要得到这个男人。
可他和他如何才能有交集?钟宥齐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而他只是一个还未出道的小练习生。
所以后来他虽然嫉妒温浅,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他跟温浅有一双七分像的眼睛,才让他得以入了钟宥齐的眼中。
从来没有什么强迫囚禁,其实钟宥齐的每一步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计划突然摔倒在钟宥齐的眼前,计划被钟宥齐下药带上床,计划一步步靠近他的猎人,最终成功以猎物的身份进入了榆林山庄。
他享受着钟宥齐对他的迷恋,哪怕这份迷恋源自于他只是其他人的替代品。
他痴迷着与钟宥齐做爱,在一次次被占有中他才能感受到钟宥齐对他具象的掌控欲。
因此哪怕是暗无天日的囚禁,他也甘之如饴。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猫鼠游戏,他装出害怕抗拒的样子,一次次假惺惺地想要逃离,再一次次被暴怒的钟宥齐抓回占有,这都是游戏的环节,一步一步,好玩又有趣。
直到第三年的时候,他仿佛已经对生活感到麻木和顺从,乔蓝惬意地想,终于不用再扮演一个叛逆者的角色了,他想做回他自己,他想被钟宥齐永远地藏起来,他日思夜想。
因为他的“顺从”,钟宥齐对他放心了很多,不再将他局限在地下室,他可以在整个榆林山庄里头随意走动,两个人仿佛真的过起了夫妻生活一般。
乔蓝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家里等待着工作完的钟宥齐回来,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做爱,日复一日,乔蓝从未感到厌倦,这是他梦中都在期盼着的生活。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听见钟宥齐和管家的对话,为什么钟宥齐想要和温浅告白,为什么?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是他还不够听话吗?是现在的生活钟宥齐还不满意吗?
为什么要跟温浅告白?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自己算什么?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又算什么?
乔蓝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书房门前,他光着脚失魂落魄地走到庭院中,黑夜将人彻底吞噬,他的恶念无边生长。
钟宥齐想要跟温浅在一起?
乔蓝的手指深深抠进手心,指节泛着苍白,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果得不到,那不如,彻底毁掉。
于是乔蓝设计趁钟宥齐不在家的时候引温浅前来,他引导着温浅一步步走进那个禁忌的地下室,一步步揭开钟宥齐的秘密。
想让温浅认清钟宥齐真面目的同时,他也想看看,看看钟宥齐在不得已的关头,到底会怎么选择。
是选择他,还是温浅。
是选择放走温浅还是让温浅成为他的又一个秘密。
他满怀恶意地看着钟宥齐做出选择,等待着温浅跟他一样重重跌入泥潭,可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钟宥齐哪怕让自己不能见人的秘密暴露于天光之下也不愿意伤害温浅,他甚至舍不得碰温浅一根毫毛。
乔蓝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笼子也是可以保护人的,两只小鹿进了笼子,被剩下的那个才是安全的,而另一个,则要负责承受钟宥齐无边的怒火与折磨。
他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任由钟宥齐报复性地占有他,他翻滚、尖叫,可不论肉体上有多痛都抵不过心头那尖锐的疼痛。
不论到什么境地,他都比不过温浅,不论到什么境地,他都会是被牺牲的那个。
于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错,这两个人,他们应该得到惩罚,尤其是钟宥齐。
如果这几年什么都算不上,那钟宥齐就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他提前买通了山庄的保姆,让她在那天下午七点的时候报警,报警的内容就是钟宥齐绑架囚禁温浅,而他,只会是无意间被警察意外救出的另外一个受害者。
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他之后的起诉,到钟宥齐被判刑。
他以为如今他坐在这里,以复仇完成的身份坐在这里的时候,会感到畅快和得意,可当他看到一身囚服坐在他对面的钟宥齐的那一刻,他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一阵阵的心酸。
也不知道这份心酸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他对面的那个人。
“挺好的,比你呆得那个笼子要舒服些,”钟宥齐扯了扯嘴角,无声笑了会,抬头向对面的人望去,良久,他轻声道,“对不起了。”
“你是在为什么说对不起,是为囚禁我还是为抛弃我,如果是前者,大可不必,我是自愿的。”
“阿对,”乔蓝那双天真的目光落在了钟宥齐的双眸中,他仿佛有些调皮道,“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是自愿被你囚禁的。”
乔蓝微微俯身靠近了玻璃,温柔的嗓音顺着电波让钟宥齐的耳朵微微麻痹。
“我明白你的控制欲,所以我利用了这一点,想办法接近你,靠近你,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猎人,将我一步步围囚在你的包围圈。”
“你看,你做的很好,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设想当中,你是我最好的演员,完美执行了我为我们创作的剧本。”
“你伤害我,占有我,却也会为我敷药,喂我吃糖。”乔蓝的嗓音染上一丝无可奈何的顺从,“这样的你让我怎么能不爱?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饴。”
“我知道你暴力、自私,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变态、血腥,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所有的企图与秘密,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卑微到不敢把爱说出口的懦弱者,然而我爱你。我没有爱上你光鲜亮丽的表面,我爱的始终是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只有我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可你为什么看不到?”
“只有我才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可你为什么不相信?”
乔蓝的双目逐渐失焦,他的嘴角浮现出怎么都无法理解的荒唐笑意。
“为什么你要去跟温浅告白?为什么?”
“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乔蓝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狰狞,“我这几年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我们本来可以很好地过完这一生的,就像这几年我们每天做的一样。我们从本质里是同一类人,你驯养着我,我也驯养着你,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乔蓝从凳子上站起来,缓缓将自己的侧脸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顺从地依偎在钟宥齐的怀里,就像他从前经常做的一样。
“我们只能属于彼此,只能属于彼此。”他喃喃道,闭上眼的瞬间泪水汹涌而出。
“乔蓝,”钟宥齐微微沙哑的声音响在乔蓝的耳畔。
“自由了就好好过日子。”钟宥齐深深望着贴在玻璃上的那熟悉侧脸,他无数次欣赏着这张侧脸。
其实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乔蓝跟温浅并不像,乔蓝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罢了。
乔蓝离开了玻璃,重新沉默地望着钟宥齐。
“以后,就不用再见了。”钟宥齐轻声开口,他的神情被收敛,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说罢,他收回眼神再没有看乔蓝一眼,转身从会见室走了出去。
钟宥齐走在狭长昏暗的监道上,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动了动嘴角,犹似不过瘾似的,他的笑容更明显了,直到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引得旁边的狱警频频侧目。
“干什么呢?往前走。”狱警推了钟宥齐一把。
钟宥齐却顺着这个力度笑得俯下了身,整个人笑得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钟宥齐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哪怕被狱警呵斥了也不为所动。
他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太好笑了,真的太好笑了,乔蓝怎么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猎人,他怎么会这么想。
钟宥齐直起身子,失焦的双眼不知落在了何方。
钟宥齐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乔蓝故意摔倒在他面前,他扶起摔倒的人时能感受到掌心下过速的脉动。
从他第一次见到乔蓝起,他就明白了乔蓝的心思。
他看着乔蓝自作聪明地给他下药,觉得这人胆大包天的同时却也觉得到嘴的鸭子不顺势享用简直对不起乔蓝这用心良苦的计策。
再到后来,他看着乔蓝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恐地拒绝着他的入侵,他看着他精湛的演技,心想这人当爱豆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他看着乔蓝用尽一切小心思想要跌入他的陷阱,他这幅样子极大的取悦了他。
那不如,就顺了乔蓝的意愿。
于是他为乔蓝打造了一座城堡,将乔蓝囚禁在了自己的领域,他看着乔蓝故作惊恐地被戴上镣铐,关进笼子,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鹿。
乔蓝演得很认真,一次次挣扎、反抗、逃跑,再一次次被他抓回、惩罚、占有,钟宥齐几乎享受着这个猫鼠游戏。
时间长了他甚至会想,如果可以,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必不可。
乔蓝不是温浅的替代品,在他们遇见的第一眼,钟宥齐就从未将乔蓝和温浅混淆过。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感情的变化,他好像真的爱上了这只小鹿。
乔蓝一切拙劣的表演在他眼里都是取悦他的手段,笨拙又可爱。
半年前,他跟管家说自己想同一个人说清楚,他想结束这段不健康的关系,他想他们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不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不再是饲主和宠物的关系,他们不用再互相演戏互相欺骗,靠着粉饰太平出来的假象过活。
他们可以拥有更好更平等的关系,更长更美好的一生。
可他没想到乔蓝会误以为他是想要跟温浅摊牌。
乔蓝是一只坏心眼的小鹿,温浅是闯入他的领地的另一只小鹿,因此温浅需要被杀掉。
如果不能成功杀掉,那就拉猎人一起陪葬。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失算的时候,他还是低估了乔蓝的决心。
他没想到乔蓝会将温浅拉入这摊泥潭,让温浅亲眼揭开他的所有秘密。
乔蓝和温浅,他该怎么选择?乔蓝或许是这么想的。
但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在欲望来袭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乔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乔蓝。
但温浅是他的弟弟,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能锁温浅一时,却舍不得锁他一世。
到最后,他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放走温浅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和乔蓝完了,但他没有办法,温浅是他的亲人,他宁愿伤害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允许温浅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所以走到今天,一切都是必然,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说真的还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他没能好好地跟乔蓝说出那些藏在心里的话。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这几年,就当作是他还乔蓝的。
钟宥齐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直起身子重新大步向前。
斯德哥尔摩情人?他们从来不是。
【作者有话说】
呼~小钟总副本结束~
◇ 第113章 我要你就够了!
事情过去了两个月,但温浅似乎始终不能完全从钟宥齐的事情当中走出来,程斯刻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钟宥齐和印之遥一样,成为了温浅的心病。
温浅变得愈发依赖程斯刻,程斯刻虽然乐见其成,但想到背后的缘由也还是感到心疼,温浅太缺乏安全感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钟宥齐?”程斯刻往温浅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看见温浅吃了半天就吃下去一个尖的饭碗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不让,之前钟叔叔去看他的时候,他给我带了话,不让我去。”温浅戳着饭,感叹了一声。
程斯刻伸手握住温浅的手,轻声道:“温浅,这件事真的不怪你,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温浅抬眸望着程斯刻,扯了一个勉强的笑,“我就是难过,宥齐哥是我的亲人,我明白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是我也知道他最后是为了保护我才放弃自己的。”
“那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打起精神来,”程斯刻认真道,“他为了保护你不惜暴露秘密,可如今如果你继续这幅样子,他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除开我,他是最希望你过得好的人。”
温浅闻言一顿,心里感到一阵熨帖,他摸了摸程斯刻的脑袋感慨道:“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有些事情你看的比我明白。”
程斯刻摇了摇头,握住温浅贴在他脸颊上的手。
“我只是明白你。”
程斯刻为了开解温浅,甚至不惜破坏二人世界的把林樾请到了家里,让林樾陪着温浅聊聊天。
结果他一开门,看见吊着手臂打着石膏一脸虚弱的林樾,眼球差点震惊地掉出来。
在程斯刻的眼里,林樾永远强大,像一把利剑,仿佛无坚不摧,他几乎没见过林樾示弱的样子,这会儿乍一见到林樾这幅战损的尊荣,他无声啊了一下,惊讶地合不拢嘴。
“啊个屁,让让。”林樾拿好的那只手攮开程斯刻的大脑袋,走进了家门。
“不是林哥,你这啥情况?”程斯刻跟在林樾的后头询问道。
“没啥,那天跟犯罪分子搏斗,手臂扛了一下钢棍,一不小心整骨裂了。
林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程斯刻却能从这简简单单几个人里头听出背后的凶险。
“没事儿吧,你也太不小心了。”程斯刻皱眉。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吊个把月就好了。”林樾无所谓地挥挥手,他回头看着程斯刻,扯了个颇为潇洒的笑容,“小子,干我们这行的,太小心就废了。”
程斯刻明白林樾的意思,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边温浅也听见动静出来了,望见林樾的表情跟程斯刻如出一辙。
“不是林樾,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了?”温浅小跑上来小心翼翼扶着林樾的石膏,眼里盛满担忧。
林樾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看着温浅和程斯刻两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头都大了。
“诶呦真没事儿,两位,真没事儿!就裂了点骨头,这算啥啊,那以前我们在部队那会儿肚子裂条缝都……”
林樾的本意是想安慰安慰温浅,结果就见温浅一脸酱色地望着他,急忙打住了车,不再跟人多说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
林樾自己是真挺无所谓的,他大剌剌地在温浅的沙发上瘫下,舒服地喟叹一口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身子嘱咐道:“那什么,别跟王高山说啊,知道了他又得大惊小怪,念念叨叨得烦死了。”
“合着你都这样了还没跟山哥说呢。”程斯刻嗤笑一声,走到餐桌边给林樾到了杯水。
“我哪敢啊,就他那大嗓门,要看到我这手臂,不得喊得把他那破店给震塌咯。”林樾敬谢不敏。
“那你这直接瞒着他也不对吧,他知道了会生气的。”温浅一脸忧心地在林樾身边坐下。
“他不会知道的,我这两天休假没告诉他,赖你家玩两天,就不往妄高山跑了。”
“山哥好歹是你的……”
的啥?
温浅说到一半卡了壳,林樾至今跟王高山两人之间都还是没名没份的,叫啥都不合适。
“的不出来了吧?”林樾咧嘴一笑,“所以你看,我告诉他干嘛,我们俩本来就不是需要对对方负责的关系,我受伤了也不用跟他汇报,他如何了也不用来知会我,两人都乐得一身轻,多好。”
“可是林樾,”温浅严肃地看着林樾,“我了解你,你其实是渴望一段稳定的关系的,你就是不敢而已。”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王高山那怂货,我就真是挺享受现在的状态的,其他真没多想,真的。”林樾回答道。
温浅闻言,和程斯刻对视一眼,见程斯刻无声摇了摇头,温浅也暂时歇了劝说的心思。
感情的问题,旁人确实不好插手过多。
除了林樾的事儿让温浅挂心,还有最令人烦恼的一对就是穆青和林小语。
这几个月穆青带林小语来诊所来得愈发频繁,温浅和林小语聊得次数多了,就能发现林小语的状态日益下滑。
温浅头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几年下来,他也没能真正帮林小语解决他的心病。
临走的时候,温浅跟穆青打了招呼。
“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老爷子找小语过去呢,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穆青如今顶替了林语生的位置成为了印承恪的左膀右臂,一身西装上身,温浅逐渐找不到当年那个傻小子的样子。
他收敛眼神,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穆青在提到印乘恪的那一瞬间变得浑身僵硬的林小语。
送走穆青和林小语之后,程斯刻从外头回来了。
“回来了。”温浅朝程斯刻伸出手。
“嗯,”程斯刻几个大步上来回握住温浅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温浅乖乖点头,“那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工作?”
“当然。”程斯刻咧出一口大白牙。
程斯刻如今处在大三的暑假,他因为上一个暑期班在仁泰科研院的良好表现被人才留用,如今跟在代理总经理钟厉身边。
钟厉虽然因为钟宥齐的事情之前跟温浅闹过不愉快,但他还是接纳了程斯刻,不为别的,就为仁泰,为他所奋斗一身的事业,他也不该因为私怨对程斯刻带有色眼镜。
所以程斯刻白天很忙,只有晚上才能得空来诊所里找温浅,两个人在妄高山一起吃个饭,再慢慢散步回家。
说起妄高山,高山老板至今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林樾受伤的消息,这人神经大条,最多是感觉到林樾最近来他这来得少了。
为此他还偷偷去问了温浅,侧面打听林樾最近都在忙什么。
温浅被林樾下了封口令,不好直说,只意味不明地看着王高山笑问:“你怎么不直接去问林樾。”
“嗨呀你是不知道他那个臭脾气,我多问两句他就嫌烦,你说说,我这不也是关心他么,他倒好一点情不领,每天拿我这当旅馆呢,睡完了拍拍屁股就走。”
“最近好了,连睡都不来睡了!”王高山气哄哄的,猛男委屈。
温浅也不知道林樾咋想的,于是也就不好多说啥,只安慰道:“哎呀安啦,说不定他就是忙,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啦。”
“不过山哥,”温浅凑近了点王高山,“你就没想着把你们俩这关系给坐实咯?”
王高山闻言有些颓唐:“说不上来,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吧,总想着他,等他真到了身边了,又感觉患得患失的。我俩以前闹掰过,这心结一直就没彻底解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以前的事儿对我还有怨,所以从来不跟我提在一起的事儿,当然我是很想的哈,但是这不得尊重人家林樾的想法嘛,万一人不乐意呢是吧,那我还能硬凑上去给他添麻烦么?”
温浅听得一脸新奇,心说真是人不可貌相,王高山看着大大咧咧的心里头弯弯绕绕还挺多。
“我就想着不逼他,他想怎样,我就配合他怎样,他开心就好。”王高山一脸绝世好攻的模样,看得温浅牙酸。
“行吧,你们俩开心就好,我也不多劝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伴一生的并非都是下过海誓山盟的,责任与爱也并不冲突。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着想,或许维持着这种平衡也没什么不好,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程斯刻后来也劝他:“林哥本来就是潇洒的人,多一层身份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同,你看穆青和林小语,两人倒是坐实的情侣关系,可如今不照样离了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我一样的。”程斯刻从背后抱住温浅。
温浅有点想笑:“你和我是怎样的?”
“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程斯刻将下巴垫在温浅的肩膀上,大言不惭道。
温浅被程斯刻逗笑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要什么脸,”程斯刻哼出一声,“我要你就够了!”
◇ 第114章 林樾重伤
“晚上任务结束,去妄高山喝酒啊。”林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股散漫的笑意。
温浅累了一天了,正瘫在沙发区闭目养神,闻言有些乐:“哟,这会儿敢去妄高山了?不是前段时间你躲着的时候了?”
“嗨,这不是手快好了吗?现在就是拿枪还不太好使,日常活动已经没问题了,王高山那二愣子看不出来。”林樾的声音显得有点愉悦。
“诶我发现你今天心情特别好啊,什么好事儿呢?”温浅笑问。
“查到了印承恪手下的一个工厂的位置,今晚会有一笔交易在那里进行,如果这次任务成功,印承恪的把柄就算被我们抓住了,就是不知道今天的交易是谁来负责。”
“这不是隔壁禁毒的事儿吗,你也要出任务吗?”温浅轻轻皱眉。
“禁毒人手不够,而且晚上任务关键,抽调了我们这边的人。”
“但是你的手还没好呢,不影响吗?”温浅不无担心,这任务一听就很惊险,亏得林樾还如此淡定。
“没事儿,这次我主要负责协助,主力不在我们这边,有特警呢。”
“还是要小心。”温浅直觉心脏砰砰跳,他不放心林樾。
“我知道我知道,等我消息啊,结束了一起喝酒!”
电话被挂断,温浅望着手机总压制不住心里头的一股不安的情绪,他端起面前的水杯猛地关了几大口凉水才稍稍平复了心绪。
这时程斯刻从外头跨进了诊所,瞅见温浅大口灌水的行为十分惊讶地挑了挑眉。
“哟,今儿个喝水那么积极呢,值得表扬。”程斯刻几步走到温浅的身边坐下,放下了手上的公文包。
温浅上下瞥了眼程斯刻,在心里啧啧感叹,果然人上班了整个气场就是不一样,瞧这白衬衣西装裤的一穿,公文包一提,温浅哪怕心里头再不安也一下有那么些小鹿乱撞的意思。
温浅收回眼神轻轻咳了咳:“你这一天天的在公司里会不会太张扬了?”
程斯刻不理解,他哪儿张扬了?
“就……你穿得这么好看,不得很多人看你么?”温浅脸有些红。
程斯刻回过味来乐了:“哥,公司里头大家都这么穿,这哪儿好看了啊。”
温浅心说拿着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还是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和身材啊,反正他瞅着程斯刻这么一穿,就忍不住多瞄两眼。
程斯刻一下班立刻抛弃了那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没脸没皮地往温浅身边一黏,说话直朝着温浅喷热气,喷得人耳根子直发痒。
“哥哥,你是不是怎么都看不够我啊?”程斯刻咧出一口大白牙,一只手隐蔽地环住了温浅的腰。
“你怎么越长大越不要脸。”温浅有些服气了,戳了一把程斯刻的额头。
“都说了脸不能当饭吃,我要是要脸了我还怎么追到你。”程斯刻将脑袋在温浅脖颈处蹭了蹭。
温浅不堪其扰,还是被痒得笑出了声来。
等笑够了,温浅跟程斯刻说了刚才林樾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心砰砰直跳。”温浅皱眉。
“你要相信林哥,他会保护好自己。”
程斯刻一下一下安抚着温浅的后背,但是听温浅这么一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这些情绪不好再在温浅面前表露,只能按下不表。
林樾也是到了现场之后,才发现现场的情况远比预想中还要复杂,工厂内外的人数比线人带回的消息还要多一倍不止,对方似乎还携带了大量枪支武器。
“林樾,估计要借你的兄弟们一起进去了,我们已经在请求增援,但怕时间来不及,我们要先控制住厂子。”禁毒的顾支队悄摸到身侧,低声道。
所有警力已经在厂子周边部署完毕,就等待行动开始。
林樾点点头,严肃道:“我跟你们一起。”
“你这手臂,可以吗?”顾支队不无担心。
“放心,没事儿,这群崽子们,我手就算半废了估计都比他们打得准。”林樾在夜色中眼神明亮,整个人如同一把淬了血的利剑,像蓄势待发的捷豹。
顾支队明白有林樾带队会更好,为了任务完成便也不再劝说,只让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五分钟后,警笛划破天际,行动正式开始。
林樾作为前特种部队的高武力值人员跟随特警队第一批破开了工厂的大门,里头两匹人马,正进行到毒品交易的关键阶段,见到大批警察闯入都是一惊。
但对方毕竟是专业的贩毒组织,几个瞬间迅速做好了防御措施,毒品交易中断,两队人马各自保护着自己的老大开始撤退。
而林樾也就是在这个时刻,看见了被一群人牢牢挡在身后撤退的穆青,尽管带着口罩,但林樾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穆青。
枪战很快开始,林樾跟特警支队的队长直奔穆青而去,这是距离拿下印乘恪最近的一次,他们绝不能放穆青离开。
可对方的火力太猛了,他们从正面难以突破,眼看着穆青要从后门逃走,林樾果断转身朝大门外冲去。
“我去堵他。”
“林樾!你回来!”顾支队着急大喊,却喊不住已经窜出去几十米的林樾。
林樾来之前对工厂整体的平面图做过细致的研究,他知道有一条小道可以穿到后门,如果想要堵住穆青,这是唯一的办法。
林樾几乎是飞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泥路上,他的心跳剧烈地波动,肾上腺素飙升,他的眼里只有前进的方向。
直到他的目光聚焦到昏暗灯光下那熟悉的身影,是穆青!
“不许动。”林樾大声喊,抬起手枪对着穆青,掩盖了抬枪那一刻手臂传来的疼痛。
穆青开门的动作一顿,以常人不能及的速度举枪与林樾对视,穆青周边的人也迅速抬枪对着林樾。
“穆青,你逃不走了。”林樾还在剧烈地喘息当中,他咽了口口水润了一下干燥得仿若刀割一般的喉咙。
“林队长,好久不见了。”穆青笑了笑,仿佛并不意外林樾的出现,一派从容自得。
林樾一瞬间仿佛从穆青身上看到了林语生的影子,又好似不止林语生,他甚至看到了印承恪的影子。
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温浅一直无法找到的原因,他想他找到了。
“你知道为什么林小语总说你不是穆青吗?”林樾扯了扯嘴角。
闻言刚还从容不迫的穆青嘴角一僵,收敛了笑意,只沉默望着林樾。
“因为他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或许那个人,才是他一辈子的心魔。”
“你什么意思?”穆青皱眉,涉及到林小语,穆青不复刚才的平静。
“亏你还是他的枕边人,难道他怎么想的你一点都察觉不了吗?”林樾呼吸逐渐平复,他更用力地握住枪柄,“你确实不是穆青,林小语喜欢的是当年那个傻小子穆青,而现在的你,浑身沾满了罪恶的味道,他怎么会认为你是原来的穆青。林小语喜欢的那个穆青,在你答应帮印承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林樾,你话有点多了。”穆青的额角爆出了两条青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沉声道。
“我和小语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胡乱猜测。”
“我可以不猜测,”林樾的余光瞄到了穆青一群人身后,逐渐靠近的顾支队和一批特警队员们,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但我们得找证据,为了制服印承恪,你必须得当我们的证据。”
“林队长,做人要识趣,你是想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带走我吗?”
“单枪匹马?谁说我是单枪匹马?”林樾嘴角一扯。
后方的特警出动,枪声响起,穆青猛的回头,发现后路已被人包围,他转过头来,一丝狠戾划过眼角,当下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林樾大步冲上前想要阻止,他想命中穆青的腿,让他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但在他开枪的那一刻,手臂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子弹一歪,穆青身前的白色身影一闪,破入皮肉的声音传来,穆青惊恐的表情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林小语,是一身白衣的林小语,林小语替穆青挡了一枪,林樾大惊。
他心神一个恍惚,手臂的剧痛持续燃烧着他的神智。
直到瞬息之间,穆青已经重新抬起枪,眼里划过疯狂的报复之意。
“砰”的一声巨响。
林樾在那一刻先是感到全身的一阵通电似的麻木,接着就是茫然过后的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他缓缓低头,只见一个血洞出现在他的胸口。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了扶着林小语失声痛喊的穆青被特警队员制住,林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肉体砰一身倒在了地上,但是林樾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在恍恍惚惚之间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地划过了王高山的身影。
他想开口对王高山说什么,却发现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林队!”
“林樾!”
“快,快救人!”
一瞬间耳膜被刺破,无数嘈杂地声响铺天盖地争相涌入他的耳朵。
直到他彻底陷入黑暗,一无所知。
◇ 第115章 我爱你,无关名分
转运床的滚轮在光滑的地面上飞速摩擦向前,几个医护浑身是血地跟着救护车飞速跑动,其中一位年轻医生按住林樾胸口的血洞大声叫着。
“让让,让开,都让一下!”唐晓声浑身的血和汗粘在一团,但他顾不得擦一下,大声让挡路的路人都让开。
转运床被飞速运到手术室门口,一身绿色手术服的高大男人已经等在手术室门口。
唐晓声一见着时与安差点给人跪下。
“时医生,林队是左胸靠近心脏位置中枪,我们医院最近,就近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唐晓声大声道。
“我知道了,马上运进去做准备。”时与安回答,几个医护上前接过转运床。
时与安拦住唐晓声,皱眉吩咐道:“你去打个电话给祁迹,就跟他说,林樾受伤了,让尽快通知家属,林樾应该有个恋人的,让祁迹也通知到。”
“明白。”唐晓声用力点头。
接到祁迹的电话时,温浅正在妄高山的后院跟程斯刻和王高山吃完饭。
“等林樾来了再喝酒,你现在就别喝了。”温浅道。
王高山悻悻放下酒瓶子,往嘴里扔了两粒花生:“他啥时候来啊,合着现在要喝酒都跟你说不跟我说了是吧,这人可真是无情无义。”
程斯刻嗤笑一声:“这话你有本事当着林哥面说。”
王高山干笑一声,不搭话了。
温浅也笑:“瞧你这出息。”
“嘿我就是没出息怎么了,惧内是每个男人都应该修行的思想品德。”王高山大言不惭。
温浅笑到一半,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是祁迹的电话。
“祁导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安静点。”
程斯刻一听是祁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默默往温浅身边靠了靠,看得王高山一脸牙痛。
可随着温浅拿着手机的时间演唱,温浅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肉眼可见得紧绷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谢谢你祁导。”温浅的嗓音含着一丝颤抖。
“怎么了?”程斯刻见温浅不对劲,皱眉道。
温浅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王高山,眼里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山哥,我要跟你说一个消息,说完你先千万别激动。”
在王高山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温浅艰难开口:“林樾中枪了。”
在温浅的车后座时,王高山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他就是觉得很乱,脑子仿佛被掰开一万次又重新合上,如此循环往复。
林樾怎么会中枪呢?他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怎么会中枪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中枪的时候痛吗?别看林樾强大得好似没有弱点,但只有他知道,林樾的痛觉神经发达,从前最会撒娇喊疼的就是他。
如今一颗子弹没入胸口,他会有多疼?王高山想都不敢想。
这颗子弹会导致什么后果?会把林樾从他的身边带走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怎么办?
他想象不出没有林樾的生活。
王高山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顺着林樾的意思,林樾说说在一起他也就不提。
他不想到死都和林樾没名没份的,如果林樾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想他是唯一那个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跟着林樾去的人。
心脏麻痹到无法呼吸,王高山俯下身,将手指深深插进他的头发中。
“山哥,你别太担心,这场手术是时与安负责的,他的技术有多好你也知道,林樾会没事的。”温浅一边将车子开到飞起,一边安慰王高山。
王高山在后座,并没有搭话,温浅无奈,一脚油门下去直奔仁心而去。
到了仁心门口,王高山几乎是急得将自己摔下了车,他大步冲向急诊,四处打听林樾在哪间手术室。
温浅和程斯刻停好了车也跟着迅速跑了进来。
急诊人太多了,他们毫无头绪,直到看见了一身血衣还来不及换的唐晓声。
温浅见到他浑身是血的那一刻,腿就是一软,被程斯刻用力撑住。
“几位跟我来,林队已经进手术室了。”
王高山望着唐晓声这一身,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几个踉跄还得努力撑住自己,几人迅速朝手术室门口赶去。
林樾很久没有梦见王高山了,他仿佛还记得第一次在队里见到王高山时候的样子,那时他是队里空降的少爷兵,王高山是队里最老牌最厉害的狙击手。
王高山嘴里叼着一根草,蹲在地上,斜睨着他,吊儿郎当不怀好意地坏笑道:“哟,宝宝兵来啦。”
身后是一群哄堂大笑的队员。
王高山那种泥腿子,自诩凭实力奋斗到如今的位置,一辈子看不起他们这种凭关系入场的少爷兵,因此一开始对他多有刁难。
而林樾又是个要强的,一辈子没向谁低过头,被人看不起了自然要奋起证明自己。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了许久,却在一次次任务中都搭配地无比默契。
林樾知道,哪怕王高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
林樾是少爷兵没错,但他也实打实是个兵王。
偏见被扭转的后果就是王高山对林樾越来越关注,他想知道林樾这个人到底为何会如此矛盾。
所有的在意都隐藏在一次次的窥视、琢磨、辗转反侧中,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王高山发现了林樾偷看他的眼神。
直到那一次他在林樾的钱包里发现了自己年轻时的照片,直到他听见林樾对他说:“我一直喜欢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手腕过度的脉动被林樾紧握着他的手捕捉,林樾吻了他。
王高山骤然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他一身大汗淋漓地抬头朝上望,手术室的灯还亮着。他颓然将头重新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右肩那块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明明今天是个晴天。
林樾的手术持续了很久,直到凌晨,众人听见一阵动静抬头,是时与安率先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王高山迅速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蹲坐而麻痹,他踉跄了几步才走到时与安面前。
“时医生,”王高山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竟然有些不敢问出口。
程斯刻扶着温浅也走到了时与安面前,程斯刻了解王高山和温浅的心情,于是自己开口问道:“时医生,怎么样了?”
时与安扯下口罩,长期高度紧张让他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他眼神划过面前的众人,点点头。
“手术是成功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幸中的万幸,离心脏还有半厘米的距离。不过今晚还是危险期,林队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他自己。”
众人紧憋着的一口气骤然松开,能下手术台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王高山握住时与安的手几乎要给人跪下,他一个一米九的大汉,此时却佝偻着背仿佛一碰就碎。
“时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王高山嗓音哽咽,握住时与安的右手不住颤抖。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时与安扶起王高山,余光瞥见了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
“祁迹?”时与安有些惊讶出声。
祁迹从远处快步走近,边喘边道:“抱歉我被一个拍摄耽误迟了,现在才到,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温浅回头看见祁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祁迹跟着松了一口气。
“都说了让你别来,你都连着熬两个通宵了。”时与安不赞同地皱眉。
“怎么可能不来,林队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事儿我当然得到。”祁迹不为所动,朝温浅调皮地眨了眨眼,“是吧,温浅?”
温浅抿嘴笑着。
祁迹听见林樾没事儿,心情不错,瞅见程斯刻都有调戏的心情了。
“哟,程斯刻,怎么的今天结婚啊,穿成这样?”
时与安扶额,这人又来了。
程斯刻现在心情也好,难得对祁迹没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回答得还挺自然。
“对啊,和我家温浅白天刚领完证。”程斯刻大声道。
下一秒,温浅的手肘击中他的腹部,程斯刻闷哼一声,不敢置信地望着温浅:“温浅你谋杀亲夫啊。”
温浅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王高山今晚反应迟钝,听这几人胡说八道了半天也没听懂啥意思。
和温浅领证?
谋杀亲夫?
这啥跟啥啊?
温浅:……
程斯刻:……
温浅、程斯刻:草,把王高山这茬给忘了!
祁迹一脸新奇地望向王高山,不太相信道:“山哥你不知道?这俩在谈恋爱你不知道的吗?”
王高山:……
王高山:他今晚是不是刺激受大发了耳朵出现幻觉了?
王高山的脸色飞速转换,五颜六色轮番上阵,最后他气沉丹田地喊出了一声发自肺腑的疑惑。
“啊?”
半个小时后,林樾被推出手术室直接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几人被拦在了ICU门外,王高山趴着玻璃,望眼欲穿地望着里头插满了各种仪器管子的林樾。
林樾在他的眼里,永远强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他没见过比林樾更坚韧的人,哪怕是他自己也比不上。
可就这么一个人,如今却躺在了ICU的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住脆弱的生命,王高山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他想他从前确实是想岔了,不应该什么都顺着林樾的,就应该将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每时每刻地看着。
林樾是他的,谁都抢不走,死亡也不能。
“山哥,”温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王高山微微回过头望着温浅,他听见温浅对他说:“林樾以前跟我说过,他怕有一天他出事,你会受不了,所以宁愿……”
“宁愿没名没份不负责任,也不能再给我绑上一层枷锁。”王高山接过温浅的话。
温浅微怔,点了点头。
王高山回头望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林樾,苦笑道:“他倒是很替我着想。”
“可他想了这么多,怎么想不到,我爱他这件事,跟名分和责任没有任何关系。”
“他要是死了,他是觉得我还能独自活下去么?”
“林樾啊,”王高山喃喃道,“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我。”
【作者有话说】
评论在哪里!
◇ 第116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林樾是第二天下午睁眼的,他的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他微微转头,是玻璃窗外看见他睁眼正上下乱窜大呼小叫的王高山。
“啧,”林樾皱眉,在心里头吐槽,“真没素质,在医院大呼小叫的。”
但等对上王高山的视线,瞅见那人一瞬间变红的眼眶时,林樾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头,一滴温热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了枕头。
又过了两天,林樾被转入普通病房,温浅大手一挥,给人要了一个高级VIP单间,一项作风优良勤俭节约的人民警察差点不安地从床上弹起来。
“不是,这会不会太奢华了,我好歹是警察,住这不太合适吧。”
林樾窝在病床上,惨白着一张脸眼巴巴望着温浅。
温浅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病房里头天真浪漫的儿童涂鸦,心里头啧啧感慨,儿童医院就是儿童医院,这病房环境看着嘎嘎温馨。
“放心吧,你们那个顾支队之前来过了,也跟你们队里汇报了,为了病情稳定就不大费周章转院了,这儿住着挺稳当。”温浅走回病床前。
“那你这个VIP间……”林樾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不然咋的,让你住三人间,左右床都是哭唧唧的小朋友,你ok吗?”温浅双手一插,眼神睥睨地瞥着林樾。
林樾:……
林樾:那确实有点害怕。
总之,林樾还是妥协在温浅的钞能力下,安心在仁心住下了。
王高山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温浅前脚刚走,房间里就林樾一个人在。
王高山现在不比从前,如今他想通了一下事情,感觉自己的信念一下子坚定了,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他大步走到林樾床边一屁股坐下,开始从袋子里掏保温杯。
“我不想喝粥,我没胃口。”林樾皱眉哼唧道。
王高山瞅了林樾一眼,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毅然决然地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嘿,你现在不听我的了是吧?"
林樾被气乐了,反了他了!
王高山脖子一梗心一狠扭过头不看林樾,干脆利落地把人的床摇了起来。
林樾身体升起的同时,头顶也缓缓升起三个问号?
怎么的,要造反了?
“不是我说,你现在主意大了哈。”
林樾瞅着王高山那副坚毅的表情就来气,一气心口更痛了。
王高山瞥了他一眼,收回眼神还是将一勺粥递到了林樾的嘴边。
林樾:……
他快没脾气了。
“不是我说你是哑巴了吗?”
林樾拍了拍床铺,王高山下意识地一抖,又迅速稳住继续拉拉他那张大脸。
林樾被气得头晕,他伸手扶了扶额头,在王高山宁死不屈的眼神中一口吞了那勺粥。
见林樾一口粥下肚,王高山才松了一口气,别别扭扭开口:“反正以后你说话,我都得酌情着听。”
林樾不明所以地瞅了一眼王高山,心说这又犯什么毛病了。
“什么叫酌情着听,你说我听听。”林樾等着看今儿个哪哪都不对劲的王高山能放什么屁出来。
“就,以后不管你说什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啊,对着我这张脸腻了啊,不想负什么感情债啊之类的,我都当屁听了。”
林樾:……
“你啥意思啊?”
林樾瞅着王高山说两句话眼神飘到外太空的那副底气不足的样儿,心说就你?
“意思就是,”王高山强迫自己扭头回来,认真严肃地望着林樾,大声道,“咱俩这就算是盖了戳了,以后就是正经的对象关系,不再玩什么来去自由那一套,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
林樾闻言皱了皱眉:“不是王高山,你没事儿吧!”
王高山接道:“有事儿,我事儿大了!”
“你知道我听见你中枪时候的心情吧,算了你哪能知道。”王高山一把心酸地摆摆手。
“我文化不高,无法跟你形容我当时的心境,但当时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你要是没了,我连送你的资格都没有。”
“林樾,”王高山的眼眶泛出一圈赤红,他觉得丢脸,拿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自己的脸,继续看向林樾,“我不想到那个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
林樾要强要了一辈子,哪怕是从前被王高山可劲儿嫌弃的时候,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这会,他望着王高山这幅样子,却不争气地酸了鼻头,他掩饰一般转开脸,王高山却犹不放过他。
“所以从你出手术室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只要这次你能挺过来,我们就在一起,必须在一起,只能在一起,没有其他任何的可能,也不管你答不答应,反正在我心里,我就这么认定了。”
“你也了解我,我这个人轴,认定了什么事儿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既然认定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那我就这辈子都得粘着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哪怕你烦我,嫌我,赶我,我都会死皮赖脸地贴着你。”
“以后你要是没事儿,那咱俩就好好地把一辈子过完;你要是不幸出了什么事儿,那我就到时候跟着你陪你路上解个闷,反正不论如何,你也别想再甩了我。”
王高山说不来多好听的山盟海誓,他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些话在他的肚子里愁肠百转地绕了千万遍,如今终于把他们全都说了出来,王高山松了一口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王高山小心瞅着林樾的表情,却还是猜不透林樾下一句要说什么
良久,林樾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他抬眸望着王高山,轻声道:“王高山,我这人犟,说一不二,脾气还大,工作起来昼夜颠倒也没个着家的时候,那些什么甜言蜜语浪漫主义更是一窍不通,所有优秀男友的优良品质我是一个也没有。”
随着林樾的话,王高山的心不断下沉,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樾还要拒绝他吗?
“所以我的意思是……”林樾继续道。
王高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垂眸望着雪白的床垫,入眼白茫茫的一片跟他的脑子一样一片空白。
“你多担待。”林樾接上上面的话。
……
王高山乍一入耳还没反应过来林樾的意思,等到他回过味来他猛的抬头望向林樾,眼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惊喜,深怕自己听错会错了意。
“你什么意思?你答应了对不对?”王高山目光炯炯地瞅着林樾,恨不能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林樾被盯得没脸没皮,他微微脸红轻咳了一声,不再看王高山,嘴角却没忍住掀起了一个弧度,正好被王高山捕捉到。
这二傻子高兴坏了,龇个大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被林樾扇了个大逼兜才稍稍回了些神智。
林樾看着王高山将头埋在他的被子里,不一会儿哽咽的声音传来,林樾叹了口气,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王高山的脑袋,硬茬刺得手心微痒。
“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林樾轻声道。
王高山将眼泪鼻涕全都糊在被子上,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着林樾,突然站起身子来俯身在林樾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反正我不会,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林樾轻笑一声。
“那我们就这样赖上对方过一辈子吧。”
穆青被抓获后,警局立刻对穆青展开了审问,可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穆青自从林小语中枪之后就状若癫狂,根本不配合审问的进行。直到警察告诉穆青林小语只是肩部中枪,并且子弹已经成功取出,并没有大碍后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可面对警察的审问,穆青依旧是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将印乘恪撇得一干二净,审问工作陷入僵局。
温浅在事发一周后上门看望了林小语。
林小语脸色惨白,仿佛一碰就碎,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虽说温浅和小语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可小语毕竟也跟他认识了很多年且还是他的病人,如今看到人被折磨到这种境地,心里也着实难受。
温浅絮絮叨叨跟林小语说了很多,可林小语只是麻木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分毫的反应。
直到温浅说到穆青,林小语的眼球才稍微晃动了一下。
“穆青被抓获,现在正在警局里接受审问。”温浅轻声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林小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朝温浅望过来。
这话温浅没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他不说,林小语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小语转回脑袋,继续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他轻声道:“我走了,他就能回来了。”
温浅不解,刚想要开口再问,却之间林小语闭上了双眼不愿再沟通。
温浅起身不再打扰林小语,将卧室的门替他重新掩上。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内心无比感伤,林小语虽然不认如今的穆青,可那毕竟是他最爱的人,他到最后还是无法做到事不关己。
温浅能理解林小语的心境,却绝对没能想到林小语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天晚上,林小语跳楼自杀。
◇ 第117章 尘埃落定
温浅从审问室出来的时候,程斯刻几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一下下安抚着温浅仍旧颤抖的身体。
在林小语跳楼自杀被发现后不久,警方就以温浅是林小语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为理由提审了温浅。
“都说清楚了吗?”程斯刻问道。
温浅无言点点头,将头更深地埋进程斯刻的肩膀。
“说清楚了就没事了,别怕。”程斯刻摸了摸温浅的后脑勺。
良久,温浅开口:“我不是怕,我是后悔。”
“他明明说的那样明白,为什么我就是听不出来。如果我能反应过来,我就能阻止他了。”温浅哽咽的声音传来,“是我太大意了。”
“这不怪你,”程斯刻在温浅的发丝间印下一个吻,“你能拦得了这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他已经存了死志,你就永远都没有办法阻止。”
林小语的尸检结果在第二天早上出来了,认定是自杀无误。
但尸检人员在处理林小语身上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枚碎裂的玉观音,这颗残破的玉观音还挂在林小语的脖子上,至死与他在一起。
尸检人员取下碎裂的玉观音,没想到轻轻一碰,玉观音的下半截裂纹直接爆开,里面露出了一个金属样的东西。全部拿出后,众人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个U盘。
警方立刻对这枚U盘的所有内容进行扫描核查,结果却令人震惊。
这枚U盘里事无巨细地保留了印乘恪至今在制毒贩毒产业中留下的所有证据,影像、图文、账单来往、通讯方式等等,一件都没有被落下。
有了这些东西,十个印乘恪都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
温浅和程斯刻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们都知道,这枚玉观音是林语生留给林小语的遗物。或许林语生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于是提前将一切都留给了林小语,他期望这枚玉观音能保佑林小语一辈子。
如果林小语平安无事一辈子,那么这些秘密也就会永远被深藏。
但如果林小语出了什么事儿,那他要印乘恪的命来陪葬。
之后,警局告知发现一段视频与程斯刻的母亲靳柔与父亲程强有关,两人立刻赶往警局。
而这一次,他们解开了靳柔毒瘾究竟从何而来的疑惑。
当年林语生说他是因为报复才给靳柔注射的毒品,说实话,这话程斯刻至今没有信过。
林语生虽然不是好人,但程斯刻始终相信他对靳柔的心,林语生不论落入何种境地,都不会伤害靳柔。
事实也是如此,他并非自愿,哪怕印承恪将枪抵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也没能对靳柔下手。
他知道,印承恪将靳柔骗来就是为了测试他对印承恪的忠诚度,他不该做出任何忤逆印承恪的举动,可面对靳柔,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他真的做不到。
直到印承恪提到了林小语,在那段视频中,只有到那一刻,林语生的瞳孔才终于支撑不住地开始晃动。
靳柔是他爱的人,而林小语是他的命。
如果非要选择,林语生闭了闭眼,那就让他用一世来对靳柔赎罪吧。
从警局走出来后,程斯刻一直沉默不语,温浅十分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被他反手握住。
“我没事。”程斯刻扯开嘴角,带着温浅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
“斯人已逝,如今再去纠结当年的始末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你明白吗?”温浅微皱眉头。
“我明白,你放心。”
他们一起去看了还在医院的林樾,告诉了他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几人坐在一起愁云惨淡地叹气。
直到被提着保温盒进门的王高山疑惑地打断:“怎么了这是,又谁出事儿了吗?”
不怪王高山这个乌鸦嘴,最近实在是个多事之秋。
“没事儿,就是感慨,这一切总算要有个结束了。”温浅答道。
王高山闻言放下心来,安心从保温杯里给林樾掏午饭。
“又是粥啊?”林樾看见保温杯里的东西苦了一张脸。
“这次是鲍鱼粥,味道不一样,你尝尝再说。”
王高山一屁股把坐在林樾床边的程斯刻挤开,自己坐了下去,舀了一勺吹凉了往林樾嘴边递。
温浅眼见着林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绝对抗拒逐渐演变成一脸无奈地顺从,一双眼珠子在眼眶里头看看你又看看他,顺带还和程斯刻对视了一眼。
温浅无声对程斯刻做了个口型:他俩啥情况?
程斯刻也惊讶着呢,回道:不知道啊。
“你俩,是不是背着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
温浅小心翼翼打断了这两人堪称柔情蜜意的时刻。
“哦没啥,”王高山转过头来,龇个大牙,差点闪现温浅和程斯刻的狗眼,“就我俩私定了个终身。”
私……
林樾手又痒了,看着王高山那圆滚滚的后脑勺很想扇一巴掌,但想了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倒是王高山,现在林樾也没大事了,终身问题也解决了,这人回过味来开始打算追究一下温浅和程斯刻的事儿。
这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十分不忿地转头跟林樾嚼舌根:“跟你说个事儿,你听完千万别激动哈……就这俩崽子,竟然背着我们也私定终身了!”
王高山本来期望能从林樾的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震惊,就跟他自己一样,但可惜他一双眼都要瞅出花来了,也没能从林樾的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波动。
“不是,你怎么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林樾不解,“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吗?”
王高山:……
王高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不解:“不是,你是啥时候知道的啊?”
“大概……程斯刻高二的时候?”林樾回想了一下。
“哦高……高二???”王高山拔高了嗓门一脸不可置信道。
“瞎嚷嚷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林樾心烦道。
王高山猛的转头看向程斯刻:“你高二就这么心术不正了?”
程斯刻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浅先不乐意了。
“不是山哥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你才心术不正。”温浅维护小狗道。
“诶哟你还跳出来了,我这是还没说到你,程斯刻那时候才多大啊,他还未成年啊你就下手了?你是人吗?”
“诶呀瞎说什么呢,高二的时候程斯刻还玩单恋呢,温浅就是个傻逼啥都不知道。”林樾烦死王高山了。
“这俩怎么也得等程斯刻大学了才在一起啊你是不是蠢。”林樾的目光落在程斯刻和温浅的身上,朝俩人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猜的没错吧?”
“嗯,去年在一起的。”程斯刻的嘴角漏出了隐蔽的笑意,还挺羞涩,看得人牙酸。
“合着你们都瞒着我,”王高山世界观又被颠覆了,这个世界真的是癫了。
“那是你笨,程斯刻的眼睛都快黏温浅身上了你也看不见。”林樾道。
“不是……程斯刻青春期的时候不是还说自己有喜欢的小姑娘的么?”王高山纳闷。
“我从小就喜欢温浅,一直没有变过。”程斯刻赶紧站出来发声明,顺带偷瞄了一眼温浅,见人没啥不开心这才放下心来。
正说着,林樾的手机上收到了最新的信息,是警队给他发来的消息,他让王高山打开给他看了眼,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印承恪被逮捕了。”林樾道。
温浅闻言,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的恩怨和阴谋,总算是要有一个了结了。
“林语生留下的证据够锤死他吗?”程斯刻问道。
“够,就算不够,穆青也会帮忙,穆青听说了林小语身死的消息之后彻底反水,这几年的证据都在穆青的手里,这一次印承恪逃不了。”林樾又看了一眼新发来的消息道,“还有一个消息……”
林樾皱了皱眉。
“怎么了?”温浅问道。
“印承恪在审问中已经全盘交代自己的罪行,但在与毒品相关的犯罪事实之外,他提到了林小语。”
“小语?”温浅皱眉。
“他这是深怕自己的牢底做不穿啊……”林樾长叹一口气,开口道,“他说从林小语少年时期起到如今近15年的时间,他都在对林小语进行奸淫行为……”
话音刚落,温浅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程斯刻用力撑住。
十五年,林小语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遭受着非人的对待,无人知晓,无人可怜。
甚至他作为林小语的医生,却也没能捕捉到这最关键的原因。
林小语这么多年怀揣着这些秘密,都该怎么度过呢?
温浅可以想到印承恪用林语生和穆青的性命威胁林小语就范,可哪怕是这样,林语生还是死了,穆青还是坐牢了,那林小语在这么多年的隐忍又还有什么用?
所以,这才是压倒林小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去了。
小语,你见到哥哥了吗?希望下辈子,你们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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