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真是没救了!”
林殊止的肩膀骨折严重,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判断养好这个肩膀不止需要一百天。
不幸中的万幸是林殊止摔坏了左边肩膀,而右边才是惯用手,他还没到需要人伺候吃喝拉撒的地步。
前一周林殊止都躺在床上不能自由活动,衣食住行都由专门的人负责,莫遇会在每天傍晚过来看他,徐青也会陪着一起,只是每次过来时都没有好脸色。
万黎正在剧组里拍戏,听闻他被绑架还受了伤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又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完了来龙去脉。
万黎控制不住情绪,在林殊止面前有话就直说:“绑架这种事都发生了,不离婚你还留着过年吗!”
林殊止有些逃避,没有作答。
万黎:“你想清楚是因为谁你现在才躺在这里的!”
林殊止:“是因为陈穆。”
“原来你还知道啊。”万黎没好气道。
“也是因为我,当初与他合作是我的选择。”林殊止语气很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欠我很多东西,我也有欠他的……其实已经算不清了。”
的确是这样,他答应了合作联姻,却失去契约精神在合作途中反悔。
也是他在公众平台上公布了要与陈穆离婚的事,陈穆有所回应,才被……才被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抓住机会动手。
一切算不上他的错,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万黎愤愤道:“你真是没救了!”
……
在医院醒来的第四天,林殊止见到了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张姨。
陈穆还躺在ICU里没有苏醒,张姨来时还带着保温盒,里面的饭菜是带给谁的不必说。
张姨是特地过来看他的。
张姨很贴心,知道他暂时只能吃流食,带来的都是粥品。
林殊止有很长的时间都没吃过张姨做的饭,没忍住多吃了一些,把张姨乐得合不拢嘴。
林殊止吃饭时张姨也闲着无事,便在一旁同他闲聊。
不知怎么的,张姨主动提到了自己的儿子。
林殊止曾在陈穆口中听说过,除了那个收养的女孩,张姨有一个去世的儿子。
张姨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被林殊止捕捉到了。
林殊止及时打断了她一下,让她实在伤心就不要再继续回忆了。
张姨却说没有关系,因为回忆起那个孩子时更多的是甜蜜,痛苦只有一点点。
张姨说:“那孩子和小陈一样大,从小就跟着我待在陈家工作,和小陈的关系挺好的,就是可惜只长到了十六岁,后来再也没能长大。”
“他刚走那段时间我特别难过,刚好老家的福利院新来了一个被遗弃的小孩,我就把她收养了。那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就是你见过的妹妹。所有人都反对我这样做,说等妹妹二十岁的时候我都七十岁了,指不定二十岁的小女孩会被怎么戳脊梁骨,也指不定她会怎么嫌弃我。”
“但我就不管,一切都是过好当下就好,我也不需要她养,我在陈家干了大半辈子,后半生的养老金早就准备好了。”
张姨说得投入,林殊止却听得出神。
张姨渴望亲情,没有人不渴望亲情,他也渴望。
他注定无法得到亲情,缺失的一角总需要有所补偿。
所以他渴望爱情。
但爱情如果也无法得到,那他干脆什么都不要了。
可现在好像有人突然告诉了他,爱情他也许能够拥有了,只需要再迈出一小步就好。
要与不要,他还没有想好。
在医院醒来的第七天,早晨例行检查后,医生告诉林殊止可以下地活动了。
时隔快半个月,林殊止终于走出了病房。
肩上还打着钢钉和厚厚的石膏,扭伤的脚也走不利索,没有让人跟着,林殊止一路散着步,毫无发觉就走到了陈穆的所在的重症监护室门口。
实在不是他故意打听陈穆所在的楼层和房间,是莫遇来看他时恰好碰上徐青无意识的透露过很多次。
徐青在电话里:“我在1104。”
彼时莫遇正开着免提。
甚至徐青在病房里直接对莫遇说:“我去1104看看他。”
林殊止:……
此刻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林殊止又看见了陈穆。
此时的陈穆丝毫没有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浑身插满了管子,看上去半死不活。
只有床边生命监测仪显示其状态还算平稳。
林殊止定定站在玻璃外看了好一会儿,病床上的陈穆都要被他盯出一个洞了也无法给予任何反应。
这个他年少时十分喜欢的人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躺在这里很多天了。
有年轻的护士经过,见林殊止肩上打着厚重的石膏站着不动,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便上前询问。
他终于回过神,摇摇头,道了一句“没事”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林殊止又梦到了陈穆,那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小林殊止又被欺负了。
世上不透风的墙少见,林殊止就没有遇到,他离开夏兰琴来到林家以后,依旧会有知道他妈妈是谁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大人,大人们便告诉自己的孩子,让孩子离这个浑身沾满低等气息的人远一点。
孩子都比较猎奇叛逆,大人们的话无法入耳,因此知道他妈妈是谁的小孩都欺负他,世俗流言恶意横生,那段时间他走到哪都被说长得像个表子,和会演会讨男人欢心的表子妈一个样,长大了就该被男人草。
后来那些坏心眼的小孩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以后想从事演艺生活,“活该被男人草”就升级成了“林殊止该去拍被男人草的戏”。
流言可畏,林殊止努力做到无畏。他努力为自己塑造出一副坚硬的躯壳,却忽然有人赤手空拳地挡在他面前,为他驱散那些流言。
虽然只有一次。
那次陈穆当着他的面,揍了一顿带头闹事的小孩。
林殊止听了那些话也并没有多难过,毕竟听多了人就麻木了。
但陈穆认定了他不开心,拉着他去了步行街街口的麦当劳,买了两只第二份半价的甜筒。
两只都是给林殊止的。
盛夏暑热,小孩坐在公园长椅上,左右手各举着一只比半张脸还大的甜筒,忙得不可开交。
“说真的,我觉得你倒是挺适合演戏的。”陈穆背着手站在他面前,一脸莫测地说。
小林殊止停下吃甜筒的动作,萌生了要把甜筒甩到陈穆哥哥脸上的想法。
融化的雪糕液沿着手臂滴落下来也毫无所觉。
陈穆还是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小林殊止有点生气,生气的同时又有点沮丧,也许陈穆是特地骗他来这里的,陈穆也和那些人一样呢。
他马上要憋不住了,结果下一秒陈穆说:“能憋着不哭,半个小时了,可不是能演吗。”
……
从医院醒来的第三十天,林殊止达到了出院的标准,医生嘱咐他出院回家后静养就好。
与此同时陈穆的情况也逐渐稳定,医生评估后准许其转入普通病房慢慢修养。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转,但也有一件对陈穆而言不算太好的事。
在陈穆出事前,陈琸便已经从他的手中得到了那二分之一的股权,摇身一变成了整个陈氏最大的股东。
整个家族都即将归入他的囊中,陈穆马上要成为过去时了。
而陈老爷子手中掌握的权利虽然不足以与之抗衡,但终归辈分摆在那儿,他一日不肯松口,陈琸便一日名不正言不顺。
但老爷子似乎也支撑不了太久了,最新的进展是股东大会上陈琸枉顾父子关系对着老爷子破口大骂。
……
林殊止出院半个月后,伍河终于被抓捕归案。
陈穆和林殊止出事后的第一时间陈家的人就报了案,奈何伍河在被蒙面帮凶带走后就开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以至于现在才真正落网。
那蒙着面的帮凶也在不久后被抓捕归案,这帮凶不是别人,正是林殊止录制求生节目时随行的摄像小杜。
这算是最让林殊止震惊的事了。
但仔细想想也是有迹可循的,那条由节目组发出去,嘉宾围着死鹌鹑讨论的花絮正是由小杜所拍摄,粉丝会在评论区里开枪开炮为自家鸣不平是可以预见的。
节目组应下广大粉丝要求将嘉宾送到山下的集市去采买物资也是水到渠成,伍河因此能借机就把林殊止绑走。
而这一切一开始都建立在林殊止发布了那条准备与陈穆离婚的动态之上。
林殊止反复思考了很多次,到底陈穆需要做出怎样的事才能让陈琸如此肯定地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要挟陈穆的筹码?
但想归想,他无从得知了。
……
小杜和伍河都落网了,陈琸却在整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他们会成为弃子林殊止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陈琸与他们不是什么命运共同体,只是因为利益才纠缠在一处。
林殊止每周都会抽时间去医院看看陈穆。
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他就是单纯的想去看一眼。
万黎新剧的角色杀青了,在得知他出院并且伤养得不错后兴高采烈地要为他接风洗尘,还要带他去周边城市都转一圈换换心情。
林殊止答应了。
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他鲜少会有不因为工作而出门的机会,洛城周边更是没怎么去过,加上万黎强硬要求,他便答应了。
这一趟预计花费的时间不长不短,正好一个星期。
行程还未结束,某天下午林殊止接到了个电话。
“林先生您好,陈穆先生醒了,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作者有话说:
小孩子的纯真童年真是写得我心软软ww……
第92章 “我把你当老婆。”
因为两人目前依旧合法的关系,医生选择给林殊止打了电话通知。
林殊止赶回了医院。
陈穆只很短暂地醒来了一下,片刻后重新睡去,他回到的时候已近傍晚,他回到的时候已近傍晚,站在病房门外看见的便是陈穆还闭着眼躺在那的模样。
医生将林殊止叫去了办公室谈话。
陈穆入院时的检查提示全身软组织都有一定程度的挫伤,腹部有一道贯穿伤,大腿和手都骨折了,最严重的是头颅侧方还有一块极小的骨头碎裂扎破了内层的血管导致出现血肿,血肿是否会持续增大还需观察,如果继续增大有可能会进一步损伤脑功能。
这些林殊止之前都有所了解,林殊止见过他躺在床上那副样子。
骨折的地方打满了石膏,浑身上下都扎满了绷带,绷带之间又有许多管子,根本看不出是陈穆。
还有伍河刺的那一刀,陈穆当初有骗他的成分,其实差一点点就伤到了要害,可陈穆却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事”。
医生又说如今其他伤都恢复得差不多,最幸运的是那个血肿没有继续变大,只是还没有完全被机体吸收,后续还是会存在一定的风险。
林殊止又问医生血肿吸收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医生的答复很客观:“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也可能很多年,一辈子都带着这么过下去也是有可能的。”
林殊止还想再问点什么,门外忽然出现敲门声,有人推门而入,告诉医生“陈穆先生又醒了”。
……
林殊止回到了病房里,刚一进门,就看见陈穆坐在病床上,直直与他对视。
林殊止嘴唇翕动,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你有事吗?”陈穆先开了口,语气十分淡漠。
“没事,来看你一眼,你醒了我就走了。”林殊止突然听见他说话还有些不习惯,那语气也着实让人不爽,他脚尖一转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为什么要来看我?”陈穆挠了挠头,将他喊住。
林殊止莫名觉得这动作与陈穆极其不配。
下一秒陈穆便语出惊人。
陈穆问他:“你是谁啊?”
……
被诊断为疑似失忆的陈穆又被推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陈穆十分不配合,好几次都要从转运车上跳下去。
最后还是被强行摁着检查完了。
“记忆障碍的诱因有很多,颅脑CT与核磁共振中除了那个血肿外没有显示出现明显器质性病变,不排除因为外力撞击后脑区功能出现短时障碍……”
医生也不敢妄下定论,林殊止看见他一把一把薅着他头上本就稀疏的毛发,也猜到陈穆这毛病有点棘手。
林殊止问:“所以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可能与那个血肿有关,”医生一拍脑门,“这说不准,也许血肿消失了记忆就恢复了,但也有更加不好一点的结果,那就是记忆消失是永久性的。”
林殊止听懂了,陈穆极有可能往后一辈子都成为傻子……不是傻子,是失忆。
林殊止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等其他身体检查数据出来了,一切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
……
林殊止与医生谈过话后又回到病房,一进门就看见陈穆歪着头趴在床上,用一种亮闪闪的眼神看着他:“你回来啦?”
看起来的确脑子有点问题。
不过这反应倒与刚刚第一次进病房时有所不同。
林殊止:“回来了。”
陈穆维持着这个姿势,支着脑袋,林殊止走到哪看到哪。
林殊止被他追随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你腹部有伤,没好全,别趴着了。”
“好,老婆说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陈穆迅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殊止正拿着水果刀给苹果削皮,闻言刀都差点飞到陈穆身上,他诧异地问:“你叫我什么?”
“老婆。”陈穆又叫了一次,“张姨刚刚来看我,给我送饭,说我们结婚了。”
“是的,”林殊止心脏猝不及防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坏心眼道,“但是我们离婚了。”
“为什么啊?”陈穆眼角垂落下去,像是得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答案。
不要与失忆的人计较。
林殊止给足了耐心:“感情不和。”
陈穆:“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啊。”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是我不喜欢你。”林殊止说。
“噢,”陈穆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林殊止:“我们已经分居了。”
“噢。”陈穆声音也变得很小,“你可以帮帮我吗?”
“帮你什么?”
陈穆:“我谁也不认识,你是我醒了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了,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帮帮我吗?”
“你是把我当成老妈子吗?”林殊止将苹果皮削断了。
“老妈子是什么?”陈穆疑惑,“我不把你当老妈子,我把你当老婆。”
林殊止逐渐失去耐心:“我说过我们要离婚了。”
陈穆说:“我不要。”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陈穆都如此不可理喻。
陈穆又说:“我很喜欢你。”
……
林殊止十分干脆地扭头就走了,走到一半又被护士的夺命连环电话呼唤回来。
护士语气十分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将水果刀放在了陈穆的病床边。
林殊止回忆了一下,承认了。
虽然陈穆并不会做出轻生的事,但护士还是禁止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将利器放在病人能触及到的地方。
据护士说巡查的时候发现陈穆在拿着水果刀尝试削皮,林殊止没有看到,因为他再回到病房时那水果刀已经不见了,陈穆正拿着那个皮削到一半、没有皮的部分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在把玩。
林殊止站在门口,有点冷淡地开口:“你不吃就不要浪费。”
陈穆应声转头,咧着嘴笑起来:“这是你给我削的,虽然我不喜欢吃苹果,但是我要吃的。”
……
那个苹果果真最后被吃得干干净净,陈穆才刚刚醒来,吃完苹果后很快又体力不支地睡着了。
已经快到禁止探视的时间,陈穆似乎睡得很沉,毫无所觉身边还有人。
林殊止坐在椅子上,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阳台灯是开着的。
他已经坐了很久,但不想站起来去关灯。
陈穆终于被那盏灯晃醒了。
睁开眼便问他:“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所以你才讨厌我?”
“……”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
林殊止晚上并不守夜,他回了家,隔天陈老爷子便约他见面。
陈振毕竟是老一辈人,林殊止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因此答应了见面。
陈振找他无非也是因为陈穆的事,那爷孙俩话术虽不同,但意思都是同一个,希望林殊止能够照顾陈穆一段时间。
陈振说:“我知道你和陈穆之间闹了点矛盾,也知道你和他可能走不到最后,能不能请你看在老头子的份上,先照顾他一段时间。没有他或许,陈家就要倒了。”
“交给谁我都不放心,陈家现在内忧外患……”
“帮帮我吧。”
陈振言辞恳切,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林殊止很少遇见这样的场面,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曾经的上位很大的让步。
他知道陈家产业是陈振一手经营起来的,是陈振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林殊止鲜少能获得长辈的赞许和喜爱,陈振从前对他其实很好。
……
林殊止应承了下来。
第二天陈穆其余检查结果出来了,有几项指标没有达标,后续有一些新开的检查又需要签字,林殊止签完字后顺道去病房里看了眼陈穆。
陈穆在摆弄徐筱早上送来的果篮,看见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脸上挂着笑,高兴中又透着股傻气:“你骗我,他们都告诉我了,我们还没离婚。”
林殊止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谁告诉你的?”
“爷爷,张姨,徐筱,小未,徐青……”陈穆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
林殊止:“可以了。”
“老婆,我——”
“不要这么叫我。”林殊止每每听到那两个字从陈穆口中蹦出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陈穆明显失落:“那叫你什么啊?”
他说:“叫我全名,我叫林殊止。”
“不喜欢。”陈穆皱着眉头。
“……”
不要和失忆的人计较太多。林殊止再次规劝自己。
“小林吧。”林殊止说。
作者有话说:
失忆篇幅不会太长。
第93章 “小林不是外人。”
一周后陈穆新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之前显示没有达标的几项也都回到了正常范围,医生批准可以出院。
出院那天林殊止一大早便来到医院,徐筱帮忙办好了出院手续后陈穆便顺利出了院。
陈穆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行李大件小件加起来塞满了一辆面包车。
司机将车开到了陈穆常住的那套公寓,后备箱一开就开始卸货。
陈穆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属于肩不能扛手也不能提,只能由随行的司机一样一样地往里搬。
林殊止把他带进去安顿在沙发上便下楼去帮司机的忙了。
他左边肩膀还不能提太重的东西,因此只能用右手提一个比较轻的袋子,人刚钻进面包车里把袋子拉出来,转身就看见了陈穆。
陈穆应该是跟在后面急急跑出来的,微喘着气顶着大日头问他:“小林你要走了吗?”
“……”林殊止有些惊讶于他的脑回路,但还是说:“我不走,我住下来。”
好像在一年多以前,陈穆曾给他下达过搬过来的指令,当初他已经决意与陈穆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最后竟然以这种方式搬了进来。
陈穆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西西一直都由张姨带回家照顾,陈穆搬回来以后猫也被送了回来。
西西自从被抓去绝育后就性情大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林殊止尝试去摸它背上的毛毫不意外被哈了几声。
但是西西与陈穆很亲近。
陈穆伸手去碰西西的后背,西西便顺势躺下来,将柔软的腹部对着他,好像在示意什么。
往往这种时候西西都刚从林殊止的手中逃脱掉。
林殊止冷眼看着那一人一猫,不在意一般随机抽取了一本书架上的书进行消遣。
陈穆看看他又看看猫:“小林,你喜欢猫吗?”
“一般。”林殊止睨了他一眼。
陈穆故作神秘地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林殊止本不想理他,但陈穆就一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过来嘛。”
他只能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有事?”
“你摸摸它,它喜欢你。”陈穆说着便将整个手掌覆到林殊止的手背上,烫得林殊止下一秒就要弹开。
西西正咬着那只小鱼抱枕,感受到林殊止的手后整个背部都弓起来,迅速进入准备战斗的状态。
一点看不出来哪里喜欢他。
陈穆:“张姨和我说这是你送给我的。”
“不是送,是领养,你从我这里领养的。”林殊止说。领养与赠送区别很大,张姨怎么会分不清楚呢?
不知为什么陈穆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陈穆又问他一遍:“小林,你喜欢猫吗?”
“嗯。”林殊止觉得自己还算耐心,若换作以前陈穆没失忆的时候,他早让陈穆滚了。
陈穆:“我也喜欢它,可是以前爷爷不让我养,他们都不让我养,说猫身上有很多病和细菌。”
“做好驱虫就不会有了。”
“其实我很喜欢猫的,今天看见西西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它,因为是你送的就更喜欢了。”陈穆说。
“……”那是领养不是赠送,林殊止懒得再去纠正一次。
陈穆又提醒道:“你手太僵了,它会害怕。”说完用掌心蹭了蹭林殊止的手背。
林殊止瞬间像那只炸毛的猫一样弹开。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又对上陈穆那双略显懵懂无辜的眼睛,林殊止最终叹了口气。
“算了。”
……
陈穆失忆后似乎就成了很粘人的人,虽不至于孩童心性,但与从前比也像是变了个人。
回家的头天晚上就大剌剌地问林殊止能不能睡在同一个房间。
林殊止深知他丢了记忆,记不得从前的事,但也不会肆意迁就,拒绝了这个无理请求后表示自己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任何事都可以过来找他解决,除了半夜禁止敲门。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也很少会踏足陈穆的房间,给自己的定位也比较奇怪,他更像是陈家请来专门照看的管家,因为陈老爷子也许心中有愧,与他见过面的第二天就给他打了一笔钱。
该不该说这钱如果一月打一次的话会是一份薪资高待遇好的工作,因为陈穆一直都挺安分,林殊止搬进来后没遇上过什么特别棘手的事。
但有天晚上原本一切都如常,突然安静的公寓里传来一声陈穆的惊叫声。
林殊止彼时正盘腿缩在床上里,听见那惨叫声第一反应就窜起来冲进了陈穆房间。
结果陈穆还没有见到,率先闯入视线的是那只粉红色的兔子。那只兔子还包着他以前套的防尘袋,静静地坐在床头柜上。
自此他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不愿意进陈穆房间的原因。
林殊止像被刺伤了眼,一瞬间就转开视线。
陈穆恰好推开浴室门,赤条条的除了内裤什么也没穿。
林殊止只能又将脸转过去对着雪白的墙:“和你说过了,在家也要好好穿衣服,因为张姨和我都在。”
“可是在我房间里也不可以吗?”陈穆神色委屈,“我睡衣忘在外面了。”
“可以,但是你要锁门。”林殊止说。
陈穆:“可是是你先进来的。”
“是因为你乱喊我才会进来,你乱喊什么?”
“有……”陈穆嗫嚅着唇,指了指背后的浴室,“里面有只小青蛙。”
林殊止一言不发地将陈穆拨到一边去,侧身进了浴室,果然见一只通体黄色的蟾蜍趴在洗手池上。
“明天我找人来看看下水管道。”他抽了点纸直接掐住那只蟾蜍的后背,干脆利落地扔进了马桶,让它哪来的回哪去。
林殊止转头就要走,刚走两步又折返回头,径直走向床头柜。
他要带走那只兔子,那是属于他的东西,陈穆既然忘记了所有,连带着他也忘了,一定也不会记得这是什么。
等他真拿到了床头柜上的兔子,再要走的时候却被拦住。
陈穆已经披了件睡衣,双手双脚打开呈“大”字:“小林,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和一个记忆不健全的人没什么好生气的。
陈穆却盯着他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你生气了。”
有病。
林殊止打算直接越过他出去。
陈穆忽然将他抱住:“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抱得很紧,那兔子被挤压在中间变了形,林殊止都要喘不上气了。
“你放开我。”林殊止用力地推着他的肩膀。
“不放。”
“陈穆。”
“……”陈穆老实放开了,但眼睛上却像蒙着一层雾,“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不生气,”林殊止也同他讲道理,“但家里既然有外人在,就不能这样。”
“小林你不是外人。”
“……”
“好,我以后都听你的。”
“不早了,”林殊止见人安抚得差不多,又准备回房,“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你有很多课要上。”
陈穆出院以后,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但从前的工作经验居然保留了很多下来,只是略显生疏,需要重新再系统地学习一下。
陈振暂且替他主持着大局,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一切都还是要交回陈穆手里的,偌大的产业在等着他,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再做回他该做的事了。
林殊止将人带到床边安顿好,都快要走到门口了,陈穆又跟上来:“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兔子?”
“你忘记了,这原本是我的东西,我要拿走随时都可以拿走。”林殊止抓紧了防尘袋,把那只兔子搂在胸前。
陈穆不听:“可是这里是我家,它就是我的。”
本质还是没有变化,陈穆就是个蛮横无理的人。
陈穆又说:“我喜欢它,把它留给我吧。”
西西在客厅里打着鼾,小猫细微的呼噜声忽然成为夜里唯一的声音。
林殊止将兔子留下了,但转身大力甩上了房门。
房门将外界隔绝掉,陈穆好像也消停下来,耳边终于清净,林殊止很快睡着了。
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窗外雷声阵阵,应该是下起了暴雨,林殊止又迷迷糊糊转醒,恍惚间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他正以为遭遇了什么灵异事件,结果睁开眼一看是陈穆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殊止大叫了一声。
“小林,你和我去睡觉好不好啊?”陈穆见他醒了手臂也一下子僵住,脸上神情很不知所措,“打雷了,我怕黑。”
林殊止在半空中扑腾几下,见陈穆无动于衷又吼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陈穆轻轻把他放下了。
他瞬间沿着床边滚了两圈下床离陈穆三米。
虽然林殊止并不知道打雷与怕黑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看陈穆不像装的,又宽慰道:“怕就开盏夜灯,塞耳塞就听不见雷声了。”
陈穆用一种难评的眼神看着他,像在问他:真的不可以吗?
林殊止狠厉地盯回去:不可以。
“……好吧。”
陈穆沮丧地回去了。
窗外雷声仍在持续,林殊止以为陈穆这一闹腾怎么也结束了,结果第二天还是在陈穆的床上醒来。
……
他被陈穆四面八方地抱着,像坠入了火炉中一般。
那只粉兔子也被归于原位。
林殊止彻底生气了,当即将被子一掀,质问陈穆为什么要将他带过来。
“我昨天晚上睡不着。”陈穆说。
他睡意朦胧,搓着眼睛耷拉着头像条霜打的茄子。
林殊止还是无法接受与他同床共眠一晚的事实,有些怒不可遏地冲回客房,房门震天响了一声。
十分钟后大门也跟着响了。
作者有话说:
西西:我不要面子的嘛?
棠棠:打呼的猫猫最可爱惹(可怜jpg)
第94章 你回来好不好QAQ
林殊止有些失控地从陈穆的公寓里跑了出来。
这些天他的生物钟已经完全被陈穆比鸡早比狗晚的作息带偏,从陈穆床上醒来时也不过凌晨五点半。
他跑出来时也才不过早上六点。彼时天刚亮不久,路上行人还很稀少,只有一些赶早练太极的老太太零零散散地出现。
手机里不断出现很多未接来电,张姨和陈穆都在找他,他一个人都没有理。
有时他会怀疑陈穆是不是真的有病,那所谓的失忆是不是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但每每对上陈穆那无辜到不行的表情都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林殊止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吹了会儿晨风,那段气急的感觉过去了,剩下的竟然只有心乱的感觉。
这样的陈穆让人心烦,也让人心乱如麻。
他实在觉得矛盾,当初答应陈老爷子暂时照顾陈穆的原因也不能理清,他有些囫囵地想,一定因为陈穆是生命中曾经很重要的人。
或者是因为愧疚,又或者一些平淡得无法激起波澜的执念。
因为什么东西都好,总之不能是因为爱了吧。
耳边传来太极的配乐,原来是有打太极的老年团集合完毕,就在林殊止背后练起来。
林殊止离开了江边,他走着走着就到了从前很繁华的那条步行街。
是那条陈穆请他吃甜筒的步行街。
那其实是林殊止第一次吃麦当劳的甜筒,虽然很甜也很腻,但是小林殊止全都吃完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近二十年的时间,这条步行街更换了不下五个老板也还是无可挽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了。
可街角的那家麦当劳甜品站还在。
门店里还是暗的,只有门口摆了几个可爱的雪糕模型。
林殊止不自觉停驻在此。
他记得不久以前他与陈穆散步也曾经过这个街角,那时的陈穆对这家甜品店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甜筒第二个半价二十年了都没有变化,陈穆很想吃。
但那时陈穆尚且刚出院,医生反复叮嘱禁食辛辣冰冷的食物,林殊止便没有买。
那回林殊止花了十足的力气才把人拉走,自此以后散步再也不敢往这边走。
手机一连震动了好几下,林殊止以为是闹钟,打算拿出来关掉,却发现是陈穆给他发来短信。
陈穆脑子不好,但也知道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
【小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回来好不好QAQ】
【张姨问我你去哪了,我说是我惹你生气了,她为什么说我以前没少让你生气呀】
【我给以前道个歉,你回来好不好】
【……】
林殊止有些强迫地盯着“以前”两个字反复看,盯得屏幕熄灭眼睛发酸都回不过神来。
麦当劳的甜筒店早上八点就会开门,已经是七点半了,林殊止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第一位到店的员工。
店员似乎有些意外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遇见第一位客人。
林殊止要了两个甜筒。
已经要入秋了,甜筒融化得并没有那么快,回到公寓时也还保留着刚打出来的形状。
张姨出门买菜了,客厅里并没有人。
西西见有人进来,从冰箱上跳下来,朝林殊止“喵”地叫了声。
林殊止左右手都拿着甜筒,空不出手摸它的头。
他一路朝着书房走去,西西就跟到了书房门口。
林殊止艰难地用手肘按下把手,侧身推门进去,看见了撑在桌上对着手提发呆的陈穆。
“我记得你现在是你上课的时间。”他微微皱眉道。
出院以后陈老爷子特地指派了人给陈穆线上一对一授课,可看陈穆这样子显然是不在状态,可怜对面给他上课的老师,就算有气也不能朝着陈穆发。
陈穆如梦初醒,看见他的下一刻眼睛就有些泛红:“小林,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这有些超乎林殊止的想象,毕竟陈穆从前可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像一个……爱哭鬼。
“你现在在干什么?”林殊止撇开眼,只盯着桌上那失去了杯盖的茶杯看。
“我在上课,但是老师去厕所了。”
“这是你发呆的理由?”
“我不想上课,因为我在想你。”陈穆慢慢趴到桌上,但是眼睛还看着林殊止。
林殊止已经对他随时语出惊人见怪不怪了。
陈穆又注意到他手上拿的甜筒:“这是给我的吗?”
林殊止下意识想将甜筒往身后藏,但藏无可藏,只能说:“吃完会不会好好上课?”
“会的。”
……
原以为这种小孩喜欢的东西陈穆吃两口就会腻掉,但没想到陈穆竟然全部吃完了,就连底下的雪糕筒都没放过。
他似乎吃得很撑,午饭和晚饭都吃得没有平时多,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回了书房。
一直到近半夜的时候。
当初林殊止给陈穆制定过半夜不能敲门这一规则,但这条规则近一周却隐隐有被打破的风险。
陈穆无声无息地进了他的房间。
彼时林殊止正酝酿睡意到一半,被子骤然被拖拽一下将他吓得够呛。
他总容易联想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但转头一看也不是鬼,是比鬼动作更轻的陈穆摸上了他的床。
“你又要干什么?”虽然什么都穿了,但林殊止还是下意识将自己往被子里塞,“我不是让你大半夜的不要找我么?”
“我没有敲门,我直接进来的。”陈穆伏在他床边没有进一步动作,说出的话挺理直气壮,语气却莫名发虚。
橙黄色的小夜灯下林殊止能隐约看见陈穆额头上的冷汗。
他觉察出不对:“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好疼啊。”陈穆语气变得愈发痛苦。
陈穆闹了急性肠胃炎,原因是早上吃了太多的甜筒,林殊止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微微有些低烧,到了医院急诊后就发展成了高烧。
医生紧急开了好几个吊瓶,有退烧的有止吐的也有补充水分的,一连着打进去人总算清醒了很多,但再怎样今晚也是要在医院住下了。
最后一个吊瓶打完,林殊止探了探陈穆的额头,还是有些余热。
他有点自责。
陈穆像勘破他心中所想:“小林,我不难受了。”
“我今早买的甜筒,你喜欢吃吗?”林殊止问他。
“喜欢。”陈穆表情还有点扭曲,声音里也带着高烧后的沙哑。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林殊止又问他一次。
陈穆垂下眼:“其实还好,但是小林说过,不可以浪费食物。”
“你不喜欢可以不吃完。”
“可是小林你说过——”
“我说的话也不是金科玉律。”
“……好吧。”
林殊止喉口有些发涩,从前陈穆从未将他的话当一回事,怎么失忆了之后反倒每一句都记得清楚了呢?
陈穆不知道在想什么,悄悄覆上他的手背,掌心里布满冷汗。
“小林,对不起,张姨说我以前很喜欢欺负你,我给你道歉。”
林殊止把手撤下:“你早上已经在短信里说过了。”
“可是那时候你没有理我。”
“……”
“你可以接受吗?”
林殊止张嘴又闭上,最后说:
“不可以。”
……
陈穆之前受了一场很重的伤,身体养好需要很多时间,急性肠胃炎本身也极容易反复,后来林殊止又有好几次半夜陪着他跑了急诊,有时候症状比较轻,不需要留院观察,陈穆打完针后林殊止便和他回了公寓。
怕陈穆病情又突然有所反复,林殊止只能说半夜还有事就直接找他。
那条半夜不准敲门的规矩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有次陈穆打完针后难受得睡不着,伏在床头和林殊止聊天。
聊着聊着两人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与陈穆大眼瞪小眼时,林殊止也狠不下心骂人,只问他:“还难不难受?”
陈穆说:“有一点,但是快好了。”
后来这种事又发生过好几次,几次下来陈穆似乎也发现林殊止真的不会生气,变得愈发大胆起来,终于有一天林殊止看见陈穆的地方不再是床头,而是床上。
第95章 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林殊止已经有点习以为常,陈穆比他醒得早,见他睁眼与之对视后迅速滚下了床。
“对不起小林。”陈穆摔在房间的地板上,摸着黑找了半天的拖鞋也没找着。
林殊止语气平常:“今晚回你自己房间睡。”
陈穆嗯了好几声,连滚带爬地走了。
林殊止话虽是这么说,但总归没说什么重话,陈穆还是会在某一天早晨出现在他的床上。
特别雷雨天的时候。
洛城每年这个时节雷雨都很频繁,今年更是十年难遇的降雨量最多的一年,雷暴天气如今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之久了。
那场急性肠胃炎后陈穆似乎就出现了雷雨天胃疼的毛病,经常半夜大摇大摆地摸进林殊止房间喊胃疼。
陈穆怕黑。
陈穆怕打雷。
陈穆还胃疼。
最重要的是陈穆胃疼还是林殊止一手造成的。
……
林殊止没法将人赶走。
但他将陈穆留下却苦了自己。客房的床并不大,宽一米五的床容纳两个成年男人有点勉强。
陈穆有时睡觉也不老实,有次林殊止做梦梦到胸口碎大石,结果一睁眼是半个陈穆压在了他身上,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与陈穆睡觉时贴得太近,便约定雷雨天时到陈穆的主卧去。
到了陈穆的房间他也并不睡床,而是睡在飘窗之上。
陈穆有些不开心,问他为什么不能和自己一起睡觉。
林殊止实话实说:“每个人之间都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是我们结婚了的。”陈穆反驳他,依旧是以他们结婚了为由。
“……”
林殊止不想与什么也记不得的陈穆就着结婚离婚这个话题进行探讨,因为即便他说了也没有用,他能说服得了一次,陈穆还会问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陈穆不会懂的。
除此以外陈穆好像还学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雷雨天同房不同床约定得好好的,却会在半夜时偷偷将林殊止搬到床上去,等到快天亮时又给人放回飘窗。
林殊止浅眠,每次都几乎是身体悬空的下一秒就能醒来中止陈穆的下一步动作。
即便被阻止多次陈穆也乐此不疲,直到有一次林殊止纵容了他的这种行为。
那几天林殊止正好接了个工作,离开公寓好几天,回来的那天正好碰上雷暴天气。
飞机晚点了好几个小时,好在林殊止还是顺利回到洛城了。
结果回到后不久那该死的天气又有所反复,落了地就开始狂风骤雨,林殊止到达公寓时身上都湿了大半。
他赶着进浴室冲洗,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看见陈穆从客房抱出他的枕头站在门口看他,眼神中的期待满到都快要溢出来。
“走吧。”他径直掉了个头,率先进了陈穆的房间。
舟车劳顿,林殊止很快睡着了,他睡得比平时沉许多,因此在陈穆将他转移到床上时才有所感觉,但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与粘了胶水没什么区别,便暗自下决心只此一次。
主观上愿意和陈穆睡在一起的第一天夜里林殊止就做了梦。
“哥哥。”小号的林殊止蹲在一个大门外,脸埋在腿间,声音有些软糯道。
门外两侧的花圃里种了一排三角梅,三角梅只有很淡的香味,但颜色鲜艳,花草周围总容易吸引小虫子。
小林殊止正在与大蜜蜂作斗争。
大号林殊止已经习以为常,又是很久远的记忆闯进了梦里。
“你是乞丐?”远处走来的男孩顶着张小号陈穆的脸,很认真地问他。
小林殊止有点生气:“我不是。”
陈穆又想捏他的脸,被他偏头躲开了。
“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不知道。”小林殊止说。
陈穆:“你姓什么?”
“我叫林殊止。”小孩子不设防,连名带姓都说了。
陈穆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多问,只是把手中早上剩的早餐递给他。
“饿了吗?”
“……嗯。”小林殊止摸摸肚子,点头。
陈穆:“你把它吃掉。”
小林殊止眼里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介意陈穆刚刚喊他“乞丐”,最后还是饥饿占据了上风,他快速抓过陈穆手上的方包:“谢谢哥哥。”
蓝莓果酱酸酸甜甜的,但面包质地很干,小林殊止噎到了,陈穆又摸出一瓶农夫山泉让他喝。
“谢谢哥哥。”小林殊止很有礼貌,什么都要谢谢。
陈穆又陪他坐了一会儿。
天色将晚,小林殊止身后的门还没有打开,不过陈穆似乎要回家了。
小林殊止看着他站起来的背影,做了个荒谬的决定。
他拉住陈穆的裤腿,轻轻地牵了牵:“哥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
陈穆说什么来着?
噢,陈穆说——
“不可以。”
“好吧。”小林殊止把手缩回了身后。
是他要求过分,他们只是陌生人,只是一面之缘,怎么能提出带他回家这么过分的要求呢。
……
一场不太愉快的梦过去,林殊止悠悠转醒,额上浮着很多虚汗。
身下不是质地坚硬还冰冷的飘窗,他躺在宽敞柔软的床上,床的另一边是陈穆。
没有胸口压大石的窒闷感,陈穆不敢逾矩,很安分很笔直地躺在他身边。
林殊止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好爬起来去了阳台。
秋风习习,他沿着栏杆边坐下,随手点了根烟。
烟没抽多少口,大半都是自然燃尽的。
他点了一根就没再点了。
其实他也并没有很喜欢抽。
隔着一扇落地窗,林殊止看见屋里像有什么在发着光。他挣扎着爬起来,慢慢朝着那处光源靠近。
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光源,而是玻璃橱窗的反光。
林殊止搬进来后不久就发现陈穆的公寓里有这么一个玻璃橱窗。
陈穆似乎有什么收藏的小爱好,橱窗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
这所公寓是陈穆从前最常住的地方,放置了一些个人藏品十分正常。林殊止当初并未多加观察,如今走得近了才发现每颗宝石下面都压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纸条卷得一丝不苟,很完美地被宝石遮盖着,像是被人刻意隐藏,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林殊止觉得不该偷看,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柜门打开。
玻璃柜门摩擦发出细微刺耳的声响,林殊止下意识扭头看向主卧——陈穆还毫无所觉地睡着。
但林殊止心还是跳得特别快。
因为在做亏心事。
他拿起了一张深红色宝石下压的纸条,将其展开。
【心情不错。】
下面还有落款日期,是十年前。
林殊止第一次知道陈穆还有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爱好。
他又拿起一颗白色半透明的。
【一般。】
……
林殊止又一连看了好几个,看得多了他就逐渐摸出了规律,这些宝石似乎是与陈穆的心情有关,色彩鲜艳的石头下面压的纸条字会多一点,应该心情是不错的,而颜色暗沉的石头下压的纸条上就只有简略的几个字甚至没有字,应该心情是不好的。
一整排看下来发现陈穆开心的时候其实很少。
那些石头少说也有几百颗了,林殊止意外在里面发现有几张纸条像与自己有关。
【陈肃不喜欢陌生人,所以不能把他带回家。他吃东西的样子像没吃过饭一样。】
落款日期是十九年前,恰好与林殊止方才的梦境重合。
所以是因为父亲不喜欢,才不能将他带回家吗?
林殊止拼命回忆了那个梦,却怎么也看不清当时陈穆脸上的表情了。
突然他注意到一颗纯黑色的石头,还没触碰上去就觉得异常冰冷。
好像刚才一路看下来都没见过黑色的。
林殊止又轻轻将那下面的纸条抽出。
【妈妈走了。】
字迹落款日期是十六年前。
那年陈穆十一岁。
林殊止算算时间,是林氏生意不景气,从那片富人区搬走的第二年。
他无从得知陈穆的过往,因为陈穆并不会讲给他听,只能从这纸条上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一点点事情的本貌。
他不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是远走高飞了,还是死了呢?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从此消失了。
仔细想想他好像还真没怎么从陈穆口中听见过母亲这个词。
那颗黑色的石头后面跟着的色彩鲜艳的石头更少了,一整排颜色灰暗的石头明白昭示着什么。
林殊止止不住地想,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五岁那年被扔在林家门口,陈穆给了他一点食物,自此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陈穆十一岁那年妈妈走了,如果他没有搬家,如果他和陈穆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他是不是也能算作那时陈穆的一点慰藉?
只忆往昔不论如今,何时的他都愿意帮陈穆一把,那些年里他一定竭尽全力。
如果,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他们是不是也会成为世界上算得上幸福的小孩?
“你在干什么?”
林殊止骤然转头,黑暗尽头出现一抹橙黄的光线,那扇主卧的房门开了。
第96章 我想和小林待在一起。
那抹橙黄的光线与客厅里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紧接着整条走廊都亮起来,是陈穆伸手摁了灯的开关。
陈穆一半落在光亮里,一半没入黑暗中。
突然出现在头顶的光线让林殊止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小偷。
陈穆慢慢朝他走过来,步伐比平常更坚定,眼神看起来也清明许多。
林殊止有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陈穆此刻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对隐私被侵犯这件事感到生气?
陈穆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有些小心地试探道:“你怎么醒了?”
还好,那只是他的错觉。
因为下一秒陈穆揉了揉眼睛,对他说:“小林,我渴了。”
“渴了就去喝水。”
“可是喝多了就会想上厕所,”陈穆皱了皱眉,“半夜起床会吵到你的。”
林殊止顿了下:“我没关系,今晚我不过去睡了。”
“为什么?”陈穆问他。
“我睡不着。”林殊止说。
陈穆:“睡不着也要睡的,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没有的话晚上就应该躺在床上的。”
话说完他又躬下身来要从背后抱住林殊止。
林殊止没来得及挣扎开,只能由他抱着了。
谁知没过多久陈穆就把他放开,轻轻咳了几声:“你身上臭臭的。”
林殊止还有些疑惑,陈穆又埋头嗅了嗅他的颈间,温热的鼻息喷薄在脸侧,林殊止有点僵硬地躲了躲。
陈穆一路向上闻着,最后得出结论:“真的臭臭的,嘴巴里也有。”
他语气听起来有点嫌弃,林殊止一脸懵逼,他觉得自己很干净,哪有什么臭味。
陈穆又凑下来要继续闻,鼻子一抽一抽的,林殊止不住地向后躲着,突然福至心灵。
“我刚刚抽了烟。”林殊止背抵住玻璃柜门,无法再后退。
“烟是什么?”陈穆又不懂了。
林殊止有点苦恼,正是因为陈穆这种对某些事物选择性遗忘的情况才会让他不止一次怀疑陈穆是否真的失忆了。
他无法给出太多科普,只说:“是不好的东西。”
陈穆又问他:“你很喜欢吗?”
“我不喜欢,但是有时候会抽一点,”他没有抽很多,只是这么细微的味道都让陈穆捕捉到了而已,他随口道,“你以前也抽。”
“我?”陈穆指了指自己。
“嗯。”
“那我以后就不抽了,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味道,”陈穆说,“小林你也不抽了好不好?”
“……”林殊止无法应承他,“不说了,回去睡觉。”
陈穆有些执着,在被他带回房间的路上还在不停地问他好不好,但沾上床后就闭了嘴。
因为林殊止告诉过他,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准备入睡的时候也不能讲话。
橙黄的小夜灯勉强能勾勒出身边人的侧脸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陈穆忽然侧过身将林殊止圈进怀里。
林殊止满腹心事,大半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等发现时已经被抱住很久。
他挪不开,因为陈穆都已经睡着了。
被抱着其实不算难受,林殊止也很快入睡,醒来时天还黑着。
陈穆还搂着他,双目轻轻阖着。
林殊止向侧边一翻就下了床。
他走出主卧,发现外头玻璃橱窗的柜门还没有关上,又轻手轻脚走去一点一点将其拉好。
事不过三但可以过二,林殊止好不容易将柜门关好了,回过头又看见陈穆站在主卧门口。
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轻易接近那个玻璃橱窗了。
也许只是巧合,但的确每次一靠近那里陈穆就会发现。
那些石头毕竟不是他的东西,保不齐陈穆也还记得那些石头代表着什么。
林殊止心脏咚咚直跳,佯装镇定地朝着卫生间走去,陈穆见他动作也跟着过来。
他刚挤了牙膏送进嘴里,陈穆倏地从背后将他包围住,脸颊在他衣领上蹭了蹭。
……
陈穆最近越发粘人了。
这又是一种进阶版,他最近好像在看什么电视剧,学会了“肢体语言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致力于在林殊止身上实践。
洗漱暂停,林殊止没有默许他这种行为,含着一嘴泡沫让他放开。
陈穆听话了。
林殊止也没再揪着陈穆越轨的行为不放,面上毫无波澜:“今天是双休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你下床我就醒了。”陈穆声音闷闷的。
林殊止微微有些讶异,陈穆自从失忆后就像失去了自制力一般,赖床是每日必备。
像今天一样醒得这么早还是头一遭。
林殊止短暂地停住手中刷牙的动作,又问他:“今天不上课,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为了促进陈穆恢复记忆,当初医生便交代要多带陈穆出门转转,最好去一些以前去过的地方,这样更容易激起从前的记忆。
林殊止带他出过几次门,和陈穆走在街上其实是件压力很大的事,因为陈穆看起来人模人样,实际脑子却缺根筋。
打个比方,上回林殊止只是去买几个橘子的功夫,陈穆就被一群小姑娘围住要起了微信,他似乎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人家让扫码便一个个扫过去了。
最后还是林殊止冲过去将人拉走,又当了一回恶人将所有加上的联系方式全都删掉。
林殊止每次同他出门都设想成最后一次。
所有最后一次都是假的,张姨年纪大了不好带他出去,小年和小未也都不行,最重要的是陈穆不愿意和“陌生人”一起出门。
他只要林殊止。
所以最终这项任务还是落在了林殊止头上。
陈老爷子似乎也看出他的不易,给他打钱的频率更高了,似乎是想通过这流水般的进账弥补些什么。
……
林殊止还在等着陈穆的答案。
陈穆摸摸脸,思考了一下:“我想和小林待在一起。”
“我问你想去什么地方,给我一个地点。”林殊止无声叹了口气。
陈穆又摆出一副止言又欲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林殊止逐渐失去耐心。
“没有的话今天就在家里学习。”
他已经洗漱完毕,没闲工夫等陈穆思考,往外跨一步就出了卫生间。
不出门也没有什么,林殊止还更省事,陈老爷子也希望陈穆能尽快恢复从前的状态打理家族事务,多学习总没错。
“有的,”陈穆眼神急切地跟随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但是现在好像有点早。”
林殊止没明白他说的“有点早”是什么意思。
陈穆又神神秘秘地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有事就说。”
“我今天乖乖待在家里看书,晚上的时候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
林殊止早能预见陈穆口中的待在家里看书就是放屁,陈穆并没那么热衷于学习。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找各种理由从书房跑出来,一会儿说要上厕所,一会儿又说要吃水果,还顺便和林殊止搭讪两句。等到厕所上完了水果也吃了,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林殊止就在外面的客厅里看着他进进出出好几次,每次间隔不超过半个小时。
谁能想到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会变成这样一个喜欢逃避学习的三流混混?
林殊止觉得奇怪,失忆照常理来说不会像这样性情大变,于是他上网查询,有一些研究说这是失忆前压抑天性,失忆后得以释放的结果。这说法在陈穆这儿不太立得住脚,陈穆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像天生就这副模样的。
资料越查越多,陈穆第三次从书房里出来时终于让他清醒。
查这么多资料有什么用?陈穆性情大变又与他有很大关系吗?
他大概是疯了。
终于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林殊止便要带着陈穆出门。
林殊止原本想着如果陈穆还是没有想去的地方,他就把人拉去江边散散步,毕竟医生更加建议这位失忆人士接触大自然,没想到陈穆出了门就和脱缰的野马没差,拉着他直奔江边的游乐场。
他不知道陈穆怎么知道那儿有个新建的游乐场的。
但总归都是江边,就由着他去了。
新建的游乐场设施很齐全并且都是新的,陈穆像是都没见过,每样都想尝试一遍。
陈穆第一眼看中的是旋转木马。
林殊止不太想陪他坐。
但陈穆已经先跑过去付了钱。
“小林,快点上来!”陈穆眼底闪着光,邀请林殊止坐到他旁边的那匹假马上。
……纠结再三,林殊止还是坐了上去。
新游乐场选址偏僻,刚开业还没什么人,老板打下开关,木马周围的灯光随着启动音乐亮起,颜色纷繁交错,时暗时灭。
木马转了起来。
林殊止从来没坐过旋转木马。
他要比平常小孩早记事很多,大约是三岁左右的时候就知道了旋转木马的存在,契机是人生中第一次来游乐场。
是夏兰琴带他来的。
他和夏兰琴只去过那唯一一次游乐场,二十多年前的老游乐场开业大酬宾,所有游乐项目票价五折。
旋转木马半价坐一次两块五,小林殊止很感兴趣,但夏兰琴没让他坐。
理由简单,不想花冤枉钱。
夏兰琴亲口说的,两块五不管拿去干什么都比坐五分钟的旋转木马被人当水鱼一样砍好。
她是个吝啬又十分要面子的人,答应带林殊止来游乐园也是因为被人说了闲话,说她养儿子像养了条狗,狗过得都比儿子好。
这种话她无法忍受,所以带狗……不是,是带儿子来游乐园逛一圈。
因此某个午后,她在楼上张望许久,特地等到筒子楼里住的大爷大妈午觉醒来,支个椅子在楼下闲聊的时候带着林殊止出了门。
经过那群人的时候还高调地“宣布”:“儿子,我们今天去游乐园好不好!”
……
林殊止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夏兰琴要带他去游乐场玩儿,而不是只到那外围转一圈。
他回忆结束,旋转木马一首歌也放到了末尾。
回过神时发现陈穆正在转头看他。
下一刻灯光就全部暗掉了。
二十多年后的林殊止此刻坐上了旋转木马。
其实没有什么好玩的,反倒是旋转中的木马骤然停下让他觉得头发晕。
他慢腾腾地扶着木马下来,陈穆冲过来拉他。
“小林,你怎么了?”陈穆脸上有些担心的神色。
林殊止摆摆手,示意陈穆别管他。
陈穆不说话了,静静跟在他身边走着,几次试探着将手上的矿泉水递给林殊止。
林殊止终于接过来并艰难地喝了一口,等缓过了劲儿又问陈穆:“还想玩点什么?”
陈穆没有回答,他便抬头沿着陈穆的视线望去。
陈穆想去坐摩天轮。
而他恐高。
作者有话说:
陈穆抽烟是因为各方面的压力,但他本人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抽烟。
第97章 小林,我好喜欢你。
林殊止最后还是陪着陈穆去坐了那摩天轮。
摩天轮车厢摇摇晃晃,十分缓慢地升高,逐渐抵达城市的上空。
他实在恐高,全程都不敢往下看,只逼迫自己盯着车厢里不去看窗外的风景。
陈穆倒是没有察觉,只不断与沉闷寡言的他说话。
“小林,那边好亮。”陈穆指着江水的那头说。
林殊止快速瞟了一眼,腿又软了几分:“因为有灯塔。”
陈穆:“下面的人好小。”
“你站在下面被上面的人看着也这么小。”摩天轮抵达最大高度时震了震,林殊止索性闭上了眼。
“你为什么不看外面?”
“太高了。”
“你怕高吗?”
“有一点。”
“……”
“小林,我好喜欢你。”
林殊止猝然睁大眼。
陈穆的表白来得太突然。
城市上方光污染程度不严重,周遭是一片黑。
陈穆与他对视。
“因为你怕高也愿意陪我坐这个。”
林殊止心跳乱了一拍,他转开视线,盯着车厢地面上的花纹出神:“我只是……需要看着你。”
“我知道的,”陈穆也低下头,远方射灯打开了,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我知道是爷爷和你说了什么,你才答应留在我身边的。”
“……”
林殊止没想象到陈穆会想这些。陈穆自从苏醒后不仅丢了记忆,就连原先很多的思维逻辑模式也变了,或许是这样林殊止才会自然而然地觉得陈穆不会考虑到这些方面。
陈穆突然从身后变出一个深蓝色的方形盒子,重新抬起头,眼神炯炯又故作神秘:“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来这里吗?”
林殊止摇摇头。
“因为张姨说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陈穆说,“我想和你一起看看洛城最高的地方,但是好像搞砸了,你不太喜欢,你有点害怕。”
陈穆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只表:“这是有一天我在书房里找到的,张姨说,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送给你,但是我现在送给你。”
林殊止看了眼那只表,听陈穆的意思,应该是失忆前要送给他的吧。
他又想起陈穆白天提到晚上出门时那神神秘秘的样子。
他终于知道陈穆想要做什么了。
“对不起小林,我知道我忘了很多事情,脑子也没有以前好了,”陈穆又说,“等我恢复记忆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你别走好不好?”
又或许陈穆意识到用词不太对,这究极根本并不是林殊止走与不走,而是——
“小林,要是从前的我你不喜欢,那现在的我再追你好不好?”
好不好。
那只将表展示在林殊止面前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依然倔强地举着。
像在等他一个答案。
林殊止不敢直视他,视线虚虚地搭在摩天轮的护栏上,问:“你真的喜欢我吗?打个比方,小鸡会对出生后看见的第一个生物产生特殊的感情,我是你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故人吧,你对我是喜欢吗?还是依赖?你想清楚了吗?”
陈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扯到了小鸡,一时间没有回答,林殊止却以为已经拥有了答案。
他其实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么平凡的一天的,只有自己念念不忘没有意思,所以他刻意地去忽略。
却又被陈穆刻意地提起。
“你和你的表,”林殊止的视线落回表上,“我都……不能接受。”
“小林……”陈穆攥紧了那个盒子。
“别说了。”林殊止制止道。
陈穆默默将那只表收了回去。
摩天轮离开最高点后降回平地总给人一种很迅速的错觉,林殊止没再与陈穆说话,出了会儿神就到了。
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那个与陈穆同处的“密室”。
陈穆没有再提出想玩其他的项目,话也变少了很多,游乐场的大灯把人影拖长,林殊止知道陈穆就在身后。
他静静走着,不同频的脚步声听得人心中发颤。
“小林。”陈穆忽然叫住他。
林殊止脚步不停,那与他不同频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快。
直到陈穆伸手拉住他向后摆的手腕。
陈穆绕至他面前,彻底挡住他的去路。
“我想清楚了的。”陈穆说。
“你拒绝我的时候,就比如现在,”陈穆指了指心口处,“这里会酸酸的。”
“……”
林殊止扭动了下手腕,无果。
“你给我……一个机会。”
给一个机会。这话林殊止听过很多次,陈穆失忆前就爱说。
林殊止说:“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因为你曾经做了很多让我讨厌的事。”
“我知道的,我都会改。”
“你只知道我不喜欢你,但你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陈穆低下了头,“你可以慢慢告诉我,我全部都改掉。”
林殊止忽然觉得鼻腔传来阵阵酸涩,他竭力压制下去:“以后再说吧。”
失忆的陈穆有很多真诚,也有很多真心,没有失忆的陈穆也会有这些吗?
林殊止不敢肯定。
“你是答应接受我了吗?”
“还没有。”
“……好吧。”陈穆好像又有点失落。
游乐场并不大,两人一路走着很快到了门口,林殊止余光中一直能看见陈穆在盯着他。
他不太自在,脚步略显急促,直到路过门口那个打气球的摊子。
那只悬挂起来的巨大粉红色兔子一下子捕获了他的视线。
但林殊止只匆匆看了一眼。
陈穆无比灵敏,扯扯林殊止的衣角示意他停下。
“我觉得那只兔子和家里床头的那只好像。”陈穆已经站定。
“小林,我去把它打下来好不好?”
时过境迁,虽然时间地点都不一样了,但当年场景要再次重现。
林殊止极力克制胸口处的震荡,只说:“你喜欢就好。”
……
那只兔子玩偶是小摊上最贵的奖品,需要连续打中三十枪才能拿到。
陈穆的枪法没有退步,几乎是百发百中,老板见大事不妙,来的是个有技术的,一直在旁聊天干扰也无果。
最后那只兔子还是被陈穆拿到手了。
陈穆似乎特别喜欢新得的兔子,回到家就把这兔子放到了床边,与原来的那只紧靠在一起。
不仅如此,陈穆还给它怼脸拍了张照片,将原本一片黑的微信头像换成了一只……粉红色的兔子。
林殊止努力忽略这点变化,但被陈穆提醒了。
“你看我们的头像,是不是很像?”陈穆指着聊天对话框里的两只兔子问林殊止。
林殊止:“……”
陈穆又指着床头柜上的那只“原住民”问他:“你为什么要用它当头像啊?”
陈穆问得挺直白,林殊止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不知道陈穆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他不敢深想太多。
那只兔子玩偶的体型要比想象中更大,摆在床上很占位置,本来陈穆与兔子睡一张床倒也没什么。
偏偏当晚那该死的天气又变化多端,旱雷响了几个小时也没见雨落下,陈穆又盛情邀请林殊止到他的床上去。
两个人加一只兔子,结果是陈穆被挤在中间,紧紧贴着林殊止睡。
林殊止睡到半夜只觉得四面八方都被火炉围绕着,他迷糊睁开眼,四肢无法舒展,手臂微微动一下就碰到了一块火热的事物。
这方向,这位置,还有熟悉的温度。
林殊止只懵了一瞬便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再看向陈穆的脸,这人额头上发着汗,眼皮下也不断转动颤抖。
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睡梦中的陈穆似乎有所感应林殊止在观察他,忽然朝着林殊止转身,半个身体都笼罩在林殊止身上。
林殊止下意识缩手,但晚了,那火热的物事大半都落入他掌心。
还朝着他掌心的方向顶了顶。
林殊止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下床,他逃得太快,以至于脚趾撞到了柜角,刹那间剧痛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动静惊扰到陈穆,陈穆醒来,惺忪着眼声音模糊地问他:“怎么了?”
他疼得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嘶嘶地吸着冷气。
陈穆终于看清他人在床下,三下五除二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要来拉他。
被子顺势滑落,林殊止这下看得更清楚,那真丝睡衣被顶出一个明显的弧度,那甚至都不是一个弧度了,那是一个凸起。
“别动!”林殊止疼得整条腿都抽搐,此刻眼睛更像被刺扎了下,有点慌乱地移开目光。
“小林你怎么了?”陈穆眼神关怀地看他。
林殊止疼得缓不过劲,气息虚弱:“没事。”与此同时往后挪动了半米,示意陈穆不要靠近。
陈穆才不管他这有意疏离的动作,翻身下床就把他重新抱上床:“摔到哪里了?”
林殊止陷进他怀抱里一时间竟挣扎不开。
陈穆又将床头的小夜灯调亮,想查看他磕成了什么样子,却被他一把打开了手。
“放我下去。”林殊止语气有点发冷。
陈穆被他的气场震慑住,轻轻把人放到床面上。
林殊止恢复自由就又跳下了床,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陈穆又跟上来。
手臂被攥住的时候林殊止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我不仅是你的管家,你的保姆,还是你的泄yu工具吗?”
林殊止有点想笑,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装作神情地表白,这会儿一晚上还没过去就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
那也许只是无意识行为,可这种事借着他林殊止的手做就是不行!
陈穆本质还是个精虫上脑的人!
搞不懂他突然发火的原因,陈穆脑子还很懵,但先道歉总不会错的:“对不起。”
林殊止:“别只会对不起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那隐约抬头的东西终于随着主人的清醒没那么硬廷了,只能看到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陈穆垂下头还是能看见,联想到林殊止激动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什么。
基本的生理常识他还是懂得的。
“对不起小林,”再抬起头时他目光已经有几分焦急,有些混乱地解释,“我不是想这样的没有……不是故意的。”
林殊止摔门走了。
他脑子不冷静,出来的时候完全忘记枕头还落在陈穆的房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枕头睡得不舒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后半晚他都没有再睡着。
一大清早,陈穆就来敲了门。
小林长小林短,一边敲门一边呼唤,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叫魂。
作者有话说:
小林的微信头像也是一只兔子玩偶,前面好像有写过(小小声)
第98章 陈穆仍会是很重要的人
敲门声响了许久都没有停。
林殊止戴上了耳塞,依然无法隔绝那一下一下落在门上沉重的响声。
敲门声终于停了。
林殊止以为陈穆放弃,谁知没过多久门缝里就被塞进一张纸卷好的纸条,是谁在门对面操作不必说。那纸张搔刮门缝摩擦出的窸窣声响挑动着神经。
林殊止终于忍不住下床去开门。
沉重的门被大力一拧一拉,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巨大的反作用力回馈到林殊止身上,林殊止觉得那刚好不久的肩膀又在隐隐发痛了。
陈穆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开门,此刻正蹲在门口写纸条呢,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慌乱。
“别再蹲在我门口了,滚回你房间去。”林殊止恶声道。
陈穆微微张着口,一句话没说又被怼脸摔上了门。
骂一句的确有效,门外门缝都彻底安静了。
可林殊止还是睡不着。
视线不自觉就落在门边堆的那些纸条上,那全是陈穆塞进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
那些东西让人烦躁得很,林殊止在床上滚了半圈起来,光脚踩下冰凉的地板,打算将那些垃圾处理掉。
他一点都不想看,但有一张也许是刚才混乱中被他踩过一脚,已经散了大半。
上面只能看见半句话。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
林殊止不多看,双手捧起那一小堆纸条送进了垃圾桶。
太阳已经升起,窗帘有点透光,林殊止能看见有只鸟的影子从窗外掠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响了。
林殊止看了眼手机,这会儿是陈穆该去上课的时间。
真是没完没了了,他正欲发作,门外的人开了口。
不是陈穆的声音,是张姨。
张姨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你今天想吃些什么?”
林殊止不与张姨置气,但不想与陈穆同桌吃饭,所以高声喊:“我今天出去吃。”
张姨应了声“好”也走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很久,林殊止终于有些困意,即将入睡时又出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起初林殊止以为那是楼上楼下装修闹出的动静,但很快他分辨出来那声音来自于门外。
应该是快到正午,肚子传来令人尴尬的动静。今天这儿没他的饭,他是真的打算出门解决,索性便出门吧。
他将衣服换好,深吸一口气后走出房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更加清晰,源自于厨房。
餐桌上摆了几盘配色奇怪的……菜,林殊止瞥了眼,又看见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背影。
是陈穆在做饭。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什么科研实验。
林殊止本想直接离开,但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
……
张姨不在,陈穆将厨房炸了不是什么好事。
林殊止脚步微滞,最后还是脚尖一转走到了厨房。
陈穆很专注,玻璃推拉门的声音没能让他回神。
“你在干什么?”
林殊止突然从背后出声,陈穆肩膀肉眼可见耸了耸。
他慢慢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小林你来了!”
林殊止正想说什么,一条被陈穆双手捏住的鱼一跃而起,彻底逃离陈穆的掌心,弹在灶台上溅了两人一身水后落入了在盛满水的洗手池里畅游。
想必那就是刚刚发出巨响的罪魁祸首。
林殊止面色不佳地掸了掸身上的水:“张姨呢?怎么是你在做饭?”
“你是要出门吗?”陈穆看到了他身上的装束,语气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失望。
林殊止:“先回答我。”
“张姨女儿在学校生病了,所以我来做饭。”陈穆无意识地捏着围裙的边缘。
这借口十分蹩脚,林殊止不信:“是你把她支走了。”张姨为人他清楚,怎么可能两个小时前还问他吃什么中午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请假。
陈穆被无情揭穿后又说:“我想给你做顿饭,想哄你开心。”
“我并不会因此高兴。”林殊止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餐桌上那盘不知是茄子还是什么东西的菜上。
半夜醒来时陈穆无意识的作为冲击性太大,他的确不会因为陈穆做了一顿难吃的饭就有所改观。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陈穆鼻尖有些红,“我错了。”
林殊止也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神色稍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是吗?”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另一个人是你,”陈穆说,“醒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往日认为陈穆脑子有病只是玩笑话,其实陈穆该懂的都懂,比如基本的生理常识。
林殊止想说,他们之间并不适合再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他们即将离婚。
这样的想法产生过好多次,可偏偏每次都会急刹车一般收回来,迟迟无法开口。
直到现在。
林殊止说:“你总要学会习惯雷雨天,以后我们还是不要睡在同一个房间了,为你为我都好。”
“你是要走了吗?”陈穆敏捷地捕捉到一些东西。
林殊止很苦恼,兜来兜去,还是绕回到游乐场摩天轮上陈穆问的问题上。
他本能地逃避回答,望着那条在洗菜盆里畅游的鱼出神。
“下雨天我可以不找你的,”陈穆将那围裙边抠出褶皱,“你……别走。”
一阵不算温柔的风穿堂而过,将客厅里那座玻璃橱窗柜门撞得叮当响。
那张陈穆十六年前留下的纸条刹那间在林殊止脑海中闪过去,当年的陈穆在母亲离去时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他无法得知当年事情的全貌,只能依靠想象创造出很多种情景。
无论哪一种对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都无法承受。
林殊止无法深想下去。
可陈穆已经不是当年的陈穆,他在心软些什么呢?
“我没有说我要走。”林殊止说。
陈穆:“那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
“我以后会尊重你的,因为我爱你。”
林殊止心口一滞。
爱。很伟大的词汇,不知道陈穆又是从哪里学的。
“爱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林殊止希望他不要再说。
“我知道的,所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
陈穆总在一些时候冒出令人猝不及防深感肉麻的话,林殊止已经尽力习惯,可有一些还是会让他大为震撼。
比如陈穆脱口而出的尊重和爱。
那是他很在意的事,陈穆从前永远无法做到,但失忆的陈穆好像可以。
那天之后陈穆再也没有要求过与他睡在同一个房间,更不会偷偷潜进他的房间,也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一个拥抱。
陈穆是真的在说到做到。
可拥有记忆的陈穆也会如此吗?
林殊止希望自己将这两种状态的陈穆划得泾渭分明。
他有些艰难地面对一个既定的未来——若是陈穆恢复记忆了,他大概会离开吧。
因为不离开只是对失忆的陈穆作出的承诺。
陈穆仍然会是他很重要的人,未来漫漫一生中都不会变。
只是也许不能再成为爱人了。
陈穆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在日益变好,具体表现在他逐渐能在书房里坐一整天都不出来,一些资料报表能理得头头是道,模拟商战时也常常是胜方。
一切都马上要回归正轨了,林殊止却做不到想象中那样平静。
因为离去即将具象化。
陈穆有夜间喝水的习惯,那天夜里也许是忘记在床头放一杯凉白开了,他到厨房接了杯水,却意外打碎了玻璃杯。
林殊止浅眠,听见玻璃杯碎裂的声音顿时惊醒。
起初他以为公寓里进了贼,又不明白什么贼才能破解这所公寓的高级密码锁进来。
他狐疑着打开门,走出来便看见陈穆猫着腰蹲在黑暗里摸索着什么。
大灯打开后那一堆玻璃碎渣子映入眼帘,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抹惊人的红色。
陈穆被划伤了,暗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缓慢流出,滴滴答答的刺眼得很。
陈穆伤的是惯用的右手,林殊止看不下去,便让陈穆去沙发上等着,他代劳把地板收拾干净。
等他处理干净地面再回到客厅时,陈穆已经将药箱找出放在茶几上。
林殊止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给陈穆消完毒包扎好才明白那种诡异感从何而来。
“陈穆,”林殊止按捺住那颗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你怎么知道药箱放在哪里的?”
陈穆随即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许多不明的情绪。
林殊止心头忽然警铃大作。
第99章 失忆了又不是失智了
公寓里的药箱自陈穆出院后就没启用过,很偶然的一次,林殊止被回形针扎伤了手,需要找枚创可贴,张姨才告诉他药箱的位置。
照理来说,陈穆失忆了是不可能知道药箱放在哪里的。
那陈穆是如何知道的呢?
林殊止语气类似于逼问,陈穆深深看他一眼后就低了头:“我好像做了梦,那个药箱是我亲手放上去的。”
“你确定只是做了个梦?”
陈穆点头。
虽然陈穆这么说,但第二天一大早林殊止还是将人带去了医院。
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过去一上午,两人便在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凑合着吃了午饭。
餐馆里养了只小白狗,看上去月龄很小,在柜台上哼哼唧唧地爬着,成功将陈穆吸引过去。
陈穆问林殊止想不想养只狗与家里的西西作伴。
林殊止目光有些沉重地停留在陈穆身上。他这一早上都在暗自观察陈穆的行为表现,怎么看都像是他想多的样子。
“你想养就养。”他说。
陈穆是这家私立医院的投资方,检查结果在下午时便出来,脑电图显示有几处波动较大,核磁显示血肿大小也较上次检查时更小,不排除记忆正在恢复的情况。
陈穆好像马上要恢复记忆了,梦中见到从前的事物就是一种预示。
林殊止得到这个结论后喉头一哽。
但只是即将恢复,现在综合评估下来记忆是没有恢复的。
林殊止不知为何心头巨石又轻了些。
医生建议陈穆可以多接触从前熟悉的事物,对大脑皮层深处进行激发。
陈穆应下了,林殊止也应下了。
陈穆还没完全恢复,那头陈琸忍耐了快半年终于按捺不住,要同陈老爷子撕破脸皮了。
林殊止是那天家宴时目睹了陈琸与老爷子争吵的。
他看上去因老爷子偏袒长孙已经压抑了前半生,说出的话字字泣血,在座几乎无人迎合或反驳他。
曾经的掌权人似乎也意识到一些从前都忽略的东西,逐渐便不再反驳陈琸,脸上短暂地流露出类似于恍惚与后悔的神情。
不知说到了什么,林殊止后来险些要被拖入漩涡中。
陈穆在此时出现,递给他一块从佣人手里得到的草莓慕斯,将人带去了花园。
花园里充满各种花香,但林殊止知道前厅的争吵一定没有止息。陈老爷子在那冲锋陷阵,而陈穆这样的行为类似于逃避。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公司接手回来?”
这是林殊止第一次正面问陈穆关于未来的规划。
陈穆说:“他们吵他们的,不关我的事。”
林殊止听完眼前一黑,一瞬间觉得陈老爷子的坚守有些不值。
“你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有些该你承担的责任不能撇开。”林殊止说。
陈穆没有接话。
也许冥冥中天注定陈家要出现新的掌权人了,家宴上闹过的那天夜里,老爷子出现了突发情况。
老爷子年岁已经上来,老年人身体机能下降,指不定哪天睡一觉就没了。
但他没有一觉便彻底睡过去,只是抢救得及时,在医院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后被送进ICU里靠机器维持着生命。
陈家已经变了天,老爷子躺在ICU里不省人事,没了这层阻碍陈琸彻底露出爪牙不再伪装,老爷子昏迷的第三天他就召集众人开了股东大会,要求变更财政大权的归属人。
众人知道当前陈家没有主心骨危在旦夕,现任掌权人失了忆,差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曾经的掌权人也不知活了今天有没有明天。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众人都在犹豫是否要将大权落到陈琸手上。
毕竟陈琸真是个草包,陈家交到他手里死得更快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拿不定主意,陈琸又逐渐笼络人心,有几个人已经有所动摇。
又过了一个周,第二次股东大会召开。
陈琸以为胜券在握,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陈穆此时竟然站出来,主动提出重新接手家族事务。
陈琸自然不愿,非要同他争个鱼死网破。
在座有不少陈老爷子从前的心腹,权衡过后还是决定给陈穆一个机会。
陈穆暂时将权利接了回来。
陈穆适应工作的能力很强,又过了快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将权利收回来了大半,那些早该承担的责任终于被迫承担起来,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他正在逐渐变回从前那个独当一面的人。
林殊止也后知后觉陈穆所发表的那番想当甩手掌柜的言论只是一场迟早会破灭的空话。
……
那个让陈穆得知药箱位置的梦并不是终点,林殊止渐渐地又发现了很多细节,比如某天陈穆会告诉他自己要喝加了冰块的凉白开提神,那是陈穆从前才有的习惯。
又比如陈穆有次敲他房门时采用了两重一轻的手法,这是林殊止从前观察了很多次才得出的结论。
林殊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敲门。
陈穆反问他;“难道以前不是这么敲的吗?”
……
失忆的陈穆很好,但终将是大梦一场。
陈穆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离开的事该提早谋划。
离开也许并不是那么快能做到,但他可以尝试一步步远离。
他承认陈穆的行为举止让他感觉到了一些爱,可他不敢再回馈爱。
但他不可控地有些心软了。
心软是再度沦陷的第一步,那是很危险的感觉。
林殊止很快拥有一个远离的机会。
他收到了一个新的工作邀请,行程大约为期一个月,地点在地处东南方的颂城。
没有多少犹豫,他答应下来,但直到动身的前一晚也没有告诉陈穆。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明明陈穆的想法与他无关。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手机也发来了未来24小时内即将登机的提醒,林殊止想他该告诉陈穆了。
并不是走了就不再回来,只是短暂的一个月而已。
有什么无法开口的。
他勇敢地打开了客卧的门,迎面却差点撞上了陈穆的胸膛。
“你站在我门口干什么?”林殊止对上他那双眼忽然就有些心虚,虽不知在心虚什么,但好不容易造出来的气势削减了大半。
陈穆就拦在门口,也不进去:“你是不是有事情想说?”
“没有。”林殊止说。
这句话在半小时后狠狠打了他的脸,因为半小时后他再次鼓足了勇气打开门,这次没再迎面撞上陈穆,他顺利抵达书房并敲开了门。
林殊止并不知道陈穆在哪,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因为这段时间陈穆总加班到很晚。
“我要出门一段时间,一个月左右,你……”林殊止讲到一半忽然顿住,只好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照顾好自己。”
“好,你去吧,”陈穆从一大堆报表中抬起头,笑着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林殊止没想到陈穆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他以为照陈穆之前的性子,必然要多说些什么的。
他通知结束,准备离开时,陈穆又叫住他。
“照顾好自己。”
“好。”他答道。
“林殊止。”
最近陈穆总喜欢这么叫他。
林殊止刻意忽略这一点差别,再次抬眼看他。
陈穆说:“等你回来了,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什么电影?”林殊止迟疑地回头。
好奇怪,陈穆明明是没有恢复记忆的,可他人坐在那里,却与从前那个人没什么差别了。
林殊止短暂地走神后回过神来。
陈穆给出解释:“是首映礼……是我投资的,如果有的话……应该会有,我们一起去吧。”
“……好。”
林殊止如期动身前往颂城,再次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感觉不错,他会自动地忽略许多与工作无关的事。
这意味着来日与陈穆真正分开时会轻松一点。
陈穆说想来看他,被他拒绝了。
陈穆想来看他好多次,就被他拒绝了好多次。
不被允许前来探班,陈穆就经常给他打视频分享日常,他希望自己敷衍了事,但几乎次次都能记住陈穆说的话。
比如陈穆哪天又在会上舌战群儒了,哪天又去了青城出差,哪天又签下一份价值千万级的合同。
林殊止把自己记得这些归结于陈穆提得太密太多。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想象漫长,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过去。
林殊止结束工作回到洛城那天陈穆到机场接他,他原本拒绝很多次,奈何陈穆并不像之前那样听他的话。
陈穆接到他后又说最近发掘了一家口碑极佳的平价餐馆,想带他去尝试一下。
林殊止勉强答应了,但他在车上越坐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他余光瞥见后备箱里藏的一束玫瑰花。
这种类似于约会的氛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月前你说的首映礼,在什么时候?”车里安静得太久,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林殊止自己都不太习惯。
“今天。”陈穆看了眼时间,“我们吃了饭就可以过去。”
那部电影是陈穆很早之前投资的,林殊止从前略有耳闻,他有预感又是一部能大爆的片子。
但这类题材他不是太感兴趣,一个半小时看下来有点兴致缺缺。
他的思绪只停留在陈穆后备箱的那束玫瑰花上。
是要送给他的吗?如果真的送给他,要不要接受呢?
影片播放到了最后的致谢名单时,现场仍然是一片安静。
林殊止也静静坐在位置上等待着。
终于橙色又有些昏暗的灯光亮起,所有人都陆续离场。
“走吧。”陈穆已经站起身朝着过道外走去。
林殊止迟钝地跟上。他总觉得今天的陈穆有哪里不太一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是错觉,毕竟一个月没见面,有点陌生感是很正常的事。
首映礼现场人不少,除了观看影片外,陈穆作为投资方还需要同制片方周旋一会儿。
林殊止对这些没有兴趣,就独自前往休息区等他。
等一切都结束了,陈穆又来到休息区接他离开。
休息区距离停车场有一段路,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离得不远不近,是一看就知道他们俩认识的程度。
下午两点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路边的花草都耷拉着枝叶,看上去快被烤干。
没有一处不是沐浴在阳光下,林殊止也觉得热,便走到了一处小型建筑的屋檐下。
陈穆跟在他旁边。
林殊止酝酿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想和我来看这场首映礼?”
“今天首映礼来的人不少……你会介意吗?”与此同时陈穆也问他。
林殊止几乎下一秒就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人多意味着捕风捉影的人也不少,一定会有人借着先前的离婚风波做文章。
林殊止能想象得到,明天他和陈穆的名字或许又会齐齐出现在热搜词条上。
可陈穆会注意到这些吗?
显然不会。如果会的话,之前同他出过那么多次门时怎么不提?
……
逻辑有纰漏,应该说,失忆的陈穆可从来不会问他这些。
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瞬间裹挟大脑,林殊止紧张得掌心出了很多冷汗。
强烈的日光让林殊止感到眩晕,终于鼓足勇气要向身边人印证心中所想时,忽然一阵巨力落在他肩上,将他推到好几米外的地方。
脖子因为惯性猛抻了下,余光中有一个黑影从天上闪过,林殊止没来得及思考那是什么,身体率先行动起来,奋力冲上去把陈穆推远了。
下一秒那黑影就正正落到了他头上。
猛烈的疼痛让人眼前一黑,林殊止重重倒在地上,受过伤的那边肩膀率先着地,引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
周遭似乎一下都变得寂静了,沥青路面是灼热的,忽然有人把他抱起来盛在腿上。
是陈穆。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额头淌到了脖子上。
林殊止想看一眼,可是头一动世界就天旋地转。他有点害怕,又抖着手去摸那温热的液体,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你不要乱动。”陈穆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颤抖。他的确是抖的,林殊止看见他另一边拿着手机的手抖动的幅度了。
陈穆应该是在给急救中心打电话,同时上半身还微微倾下,将那毒辣的日头挡在林殊止视线之外。
林殊止看见他一边拨打电话一边替自己遮阳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陈穆看起来是很冷静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因为犯了错误就把无措显露在表面的陈穆了。
整个视野还在胡乱地旋转着,耳边已经出现嗡鸣声,林殊止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00章 “那你扔掉吧。”
林殊止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医院醒来。
如果不是张眼时满目尽是白色,耳边仪器也滴滴作响,他都怀疑那刺鼻的气味是张姨买来消毒水味的空气清新剂喷洒在公寓里了。
他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却依然疲倦,一根手指都重如千斤。
有人从门口进来,关门与脚步都放得很轻,落在他耳中像有回声。
林殊止侧头想看清是谁,可刚动一下那种熟悉的天旋地转感就扑面而来。
“别动!”那人显然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见他动作脚步都焦急几分。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林殊止本就没打算继续动,直到陈穆的脸彻底出现在他面前。
“感觉怎么样?”陈穆问他,“还难受吗?”
“扶我起来。”林殊止嘴唇和嗓子都发干。
“医生让你暂时先卧床休息。”
“我说,”林殊止有些气短,喘了几下,“扶我起来。”
陈穆很犹豫,医生嘱咐非必要不起床,但林殊止昏迷的一天半里都在卧床……重要的是林殊止脸上就差写着“不扶我起来就滚蛋”这几个大字。
他拗不过林殊止。
“不舒服我们就停下。”陈穆慢慢将病床摇高。
刚升至一半林殊止就受不了了,他没有喊停,而是任由陈穆动作,终于那靠背升达最大高度,他也坚持不住,有些着急地下床,朝着卫生间跑去。
鞋都来不及穿,他腿脚打颤着伏在马桶边上大吐特吐。
这一天半里他都靠注射营养剂维持着,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吐也只能吐出酸水。
胃液和胆汁侵蚀过的消化道迸发出灼烧般的疼痛,林殊止吐得没力气,整个人跌坐在卫生间的地上。
陈穆从门外赶来,一把从后方将他架起放到马桶上,又从正面将他抱住。
“我让你不舒服就告诉我。”
林殊止满脸的倦色,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像溺水的人一样,双手架在陈穆肩上,倚靠着陈穆这根浮木。
陈穆将他打横抱起送回床上,又喊了医生进来查看情况。
呕吐是脑震荡患者最常见的反应,没有什么异常的,医生检查完后再次交代了卧床休息,林殊止总算听进去,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又是一阵巨大的眩晕感。
医生交代完其他注意事项就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睡了多久?”林殊止问。
“一天半。”陈穆答,“砸到你的是一盆水培植物,楼上的住户负全责,我已经派人和他们对接了。”
陈穆说到此又感到庆幸,幸好那只是一盆水培植物,从楼上掉下来时水已经倾倒了大半,盆的重量不算很大,否则林殊止现在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脑震荡这么简单。
见林殊止沉默,陈穆又说:“医生交代你可以喝一点水,我去给你打回来。”
“不需要。”
陈穆感觉到了他的疏离。
“你想不想吃点东西?医生说你可以——”
“陈穆。”陈穆被打断了。
林殊止倏地抬头与他对视,满眼都是冷淡:“你全部都想起来了,是吗?”
陈穆几乎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人生中鲜少拥有这种窘迫的时刻。
林殊止还在等他一个答案。
“是。”他鼓起勇气说。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林殊止才长出了一口气,鼻尖有点酸涩:“什么时候恢复的?”
陈穆说:“没有多久,是你在颂城的时候想起来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
“我告诉过你的,去青城出差那次。”陈穆心跳加快,“我路过了我们住的那间民宿,见到了送我们兰花的邻居。”
林殊止语气愈发冷清:“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穆:“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向我问起你的近况以后的那天晚上,我就全都记起来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陈穆有些小心翼翼,“包括我做那些梦的时候,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做什么梦?”林殊止捕捉到了关键词。
陈穆意识到又给自己挖了坑,找补道:“是一些分不清虚实的梦,应该是以前的事,有时候第二天起床看见你站在我面前会觉得不真实。”
他恢复记忆后知道那些梦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但他不敢多说了。
林殊止笑了声,那笑声中暗藏了些无力:“所以那场首映礼也是你在那些梦的基础上才邀请我一起去的,其实大差不差,你早就想起来了。”
事态发展又变得奇怪,陈穆有些急了:“我没有想起来,我只是将工作接手后发现之前投资的一个影视项目按照制作周期推算,首映礼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
“好,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林殊止气血上涌,不中用的脑子又开始发昏,“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怎么告诉我事实,我下飞机却来接我去吃饭,去参加首映礼,你的借口自己不觉得矛盾是吗?”
“我想见你。”陈穆垂下眼去。
“想见我,还要再送一束花。”
陈穆瞬间哑言,他是准备了一束花,但直到见到了林殊止都还在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他也并不知道林殊止早就知道那束花的存在。
他说:“就算是我还没有恢复,我也会送你花的。”
“可你已经不是他了。”林殊止说完有些没来由地难过,眼前忽然闪过许多残影,那全是那段被迫与陈穆共同生活时的片段。
现在那些真如早就设想好的那样,烟消云散了。
“你不要把我和他当成两个人,我就是他。”陈穆寻找着他的目光,“那些对你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都是真的,全部都是我想对你说的做的。”
“……”
“林殊止。”陈穆忽然叫了他一声。
“没人会在失忆的时候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眼就产生那样浓厚的感情,至少我不会。”陈穆言辞恳切,“我是真的爱你。”
“你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林殊止说,“不好。”
“当初是碍于爷爷的面子,我才答应搬进公寓里陪你,现在你好了,我们就该离婚了。”
“你说是因为爷爷,”陈穆有些心浮气躁,连连点着头,“那前天那个花盆砸下来时,你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冲上来推开我?”
“下意识的行为罢了,”林殊止咬了咬唇,“哪怕是只小猫小狗快被砸中我也会把它推开的。”
好好,林殊止把一切都归结于下意识,他与小猫小狗同等重要。
陈穆觉得这场恢复记忆后与林殊止的第一次谈话十分失败,他原本想好好同林殊止解释恢复记忆后的事,但林殊止现在显然不想听。
他现在也无法完全冷静。
因此他站起身。
“你好好养病,我改天再来看你。”
……
陈穆走了。
心跳节拍因为关门声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涌上来。很久之后林殊止才反应过来,被子的一角被他攥得发皱,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陈穆说的话可能都不能当真,所谓的“改天再来”更是非常假的。
傍晚时分陈穆又再次出现了,手上还提了个保温壶。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打扰我休息’?”彼时林殊止正靠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顺嘴揶揄了一句。
陈穆将保温壶放下,支起了林殊止床上的用餐桌,又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床边:“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你需要吃饭。”
“我不吃。”林殊止目不斜视道。
陈穆也不管他嘴上答应什么,兀自拧开了保温壶的盖子,将里面的食物倒入碗里:“这是我去粥铺里买的粥,你试一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我说了,不吃。”
陈穆将勺子递到他手边:“你吃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林殊止心念一动:“离婚吗?”
这两个字无比刺耳,陈穆喉间苦涩:“除了离婚。”
“我可以搬走?”
“除了搬走。”
林殊止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你看,这两件事你都不答应,又谈什么‘答应我一件事’呢?”
“不能是这些事。”陈穆说。
林殊止甩甩手:“那能是什么事,我说让你把那粉色的兔子扔了呢?”
“……好。”
林殊止愣了一下,随即道:“那你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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