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汹涌烈火
陈良之前尝试过窥探主子的心意,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忍不住。
大概也是因为,陈良知道主子纯善, 也知道主子信任他了解他,所以才放肆了一些。
陈良早就发现主子对摄政王怕是有情, 可当主子亲口说出他想念摄政王的时候,陈良还是生生怔在那, 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好在, 净夜很快便回神, 将短刃收回,化作脚链, 戴在了脚腕上。
去盛京这一路上,小皇帝道:“这个时辰,摄政王怕是知道兄长已经不在了, 他也很快就会察觉,朕也不在宫里。兄长觉得, 摄政王大概什么时候会追踪到我们的踪迹?”
净夜果真认真想了想。
他其实是在想, 他要怎样回复, 才是最佳答案,而不是真的在计算萧濯寻到他们的时间。
净夜想了半响, 才道:“臣虽没办法准确预测, 不过以臣对萧凛的了解,他在发现臣不在的第一时间,就会立刻传消息去保定府。萧濯忙完保定府的事, 想必会很快回京。他掌控欲极强, 见不得臣不在他的视线之内。故而,臣以为, 他应会很快便能寻到踪迹。不过,若是皇上不想让萧濯知道我们的所在,就想办法迷惑一下萧濯,尽力拖延。”
小皇帝笑了一声:“兄长果真聪慧,朕也是如此想的。故而,朕明面上让人说,朕去了宁古塔,实际上,又派了一群禁卫去江南府。如此,或可暂且迷惑萧濯往南走。此番,只求能争取到七日时间,咱们或许就可以将想办的事办了。”
净夜只得点头称是,一切听皇上安排便是。
当然,这一路上,皇上还让净夜说说,上次萧濯与净夜一路回盛京祭祖,都见了什么人。
净夜也如实说,见了那巴彦,还有秦嬷嬷。除此之外,萧濯并未带他见旁的什么人。
小皇帝又问:“那几日,萧濯可一直同你一起?他可有中途丢下你,去见旁的什么人?”
净夜坦然回道:“那些日子,我们日夜都在一起,他并未离开过臣的视线。”
如今,小皇帝与净夜提起这些事,倒也没再避讳什么。
毕竟小皇帝见净夜的样子,也不像多难为情的样子。
小皇帝和净夜快马加鞭,仅三日,便到了盛京城外。
小皇帝先让人在城外的庄子住下,之后对着净夜道:“我们先休息一晚上,明日一早,再进城。不过得乔装改扮一下,兄长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净夜点了点头,他打开包袱里的女装,垂首道:“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力,不让人察觉丝毫破绽。”
小皇帝低声笑道:“姐姐,你现在该直唤我的名字,我叫二蛋,你忘了吗?”
净夜点头,很自然地唤道:“二蛋。”
纳其给他们准备了粗布麻衣。
净夜长得白,那一身再平凡不过的粗布衣裳,都掩饰不住他的容貌。
次日一早,纳其早早起来给净夜上妆。其实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胭脂水粉,不过为了不让人察觉,纳其在净夜的眉心,点了一颗眉心痣。
至于纳其和纳多,不能跟在他们身边,只能躲远些保护他们。
纳其早早就打听好了,这盛京城内,有一位薛神医,医术不错。他们就去拜访这位薛神医就好。
只是薛神医脾气怪,轻易不能得见。
不过这都不要紧,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与薛神医相见,只需日日都去医馆附近候着便好。
净夜和小皇帝刚进城,就看到了欲出城的巴彦。
小皇帝神色从容,净夜拧了拧眉,本欲躲一下,小皇帝却拉住他道:“姐姐,自然一些,不必害怕。”
巴彦下了马,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净夜。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他正欲上前查探一番,却被一旁的守城将领拉住了:“哎呦巴彦将军,正要找你的……”
之后他们说了,站在净夜的角度是一字都听不见的。
小皇帝却拉着净夜的手腕道:“走吧姐姐,听说薛神医的医馆每日都有人排队,咱们若是去晚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这时倒是有百姓问:“你们两个要去薛神医的医馆啊?哎呦,那可不巧,薛神医云游去了。”
小皇帝一脸的少年气,回话也极温和:“原是如此,不要紧,我们就在城中守着,薛神医总会回来的。”
那百姓又好奇道:“那小公子你是得了什么怪病?”
盛京城内的医师不少,不差薛神医一个,若非怪病,怕是也找不到薛神医。
小皇帝叹了口气:“是我姐姐,她自小体弱,如今更是嗜睡没精神,之前有位郎中说,怕是油尽灯枯之兆。我们父母都不在了,我也唯有姐姐一个亲人,只想求薛神医,为姐姐续命。”
那人赶忙看了净夜一眼,这才道;“哎呦,这可真可惜。是顶白嫩的小姑娘呦。要是没有这怪病,怕是能相个好人家,也能帮衬帮衬你。如今,反倒是成了你的拖累了。”
净夜微微蹙眉,虽说这世道,大多人都是这般看待女子的,可听这老伯的话,净夜还是非常不舒服。
小皇帝也正色道:“老伯莫要这样说,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怎么会是拖累?”
那老伯不说话了,挑着担子便走远了。
小皇帝与净夜在医馆附近寻了家面馆,纳其和纳多,也做普通百姓装扮,混进了人群中。
小皇帝一边吃面,一边对着净夜道:“今日,咱们就在这附近等着,一定能等来消息。”
小皇帝并未告知净夜他在等什么,皇上不说,净夜自然也不会问。
净夜老老实实坐在对面吃面,一小口一小口的。
小皇帝给他加醋的时候,净夜还受宠若惊。
小皇帝倒是极自然地开口:“姐姐太瘦了,该多吃一点。”
其实小皇帝想说,净夜如此,倒真的像个女孩。
京中一直传闻,玉亲王美得雌雄莫辨。如今扮作女子,竟也丝毫不违和。
这一整天,净夜就这么陪着小皇帝在医馆外守着。
小皇帝倒是也能沉得住气,他有时就静静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仔细算算,净夜与萧濯分开还没过五日,净夜便十分想念萧濯。
他和萧濯在一起时,绝不会有如此无聊的时刻。
到了第二日傍晚,面馆的小二给小皇帝敬茶的时候,倒是突然躬身,低声道:“主子,事情办成了。”
小皇帝这才放下了茶碗,站起身对着净夜道:“姐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净夜点头说好,与小皇帝并肩走出了面馆。
净夜本以为小皇帝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谁知道刚出城,小皇帝便同净夜说了实话:“朕的人,找到了前朝宝藏的所在处。”
净夜微微有些诧异。
盛京原就是金人的地盘,前朝皇室也不是傻子,把宝藏藏在此处,小皇帝真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然而当净夜跟着小皇帝寻到那处山洞时,净夜倒是真的惊呆了。
这处险地,果真有不少金银珠宝,刚探进密室时,净夜被那金灿灿的金砖晃了眼。
饶是前朝留下的宝库,也没有这么多金砖。
小皇帝倒是很高兴,他道:“看来,潘英果真没有骗朕。”
净夜对这些金银没兴趣,他只是惊异地看着小皇帝问:“皇上是说,是潘英说出了这藏宝地点?既然他早知道宝藏所在,为何直至今日才说?”
小皇帝叹道:“他给的解释是,他之前也不清楚宝藏所在地,这几年各处巡查,才拿到了藏宝图。不过,他大概是有私心,想要私吞这处宝藏。如今见自己命都快丢了,不得已才交出藏宝图保命吧。”
净夜微微拧眉,总觉得这其中有阴谋。
他打开了一个宝箱,仔细查看那些金玉之物,随后净夜忍不住道:“皇上,这些应该都不是前朝之物。”
经过净夜提醒,小皇帝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还不待小皇帝多想,这山洞便要塌陷了。
纳其那多冲进来的时候,紧紧将两位主子护在了身下。
这山洞内是有机关的,只要有人敢觊觎潘英的宝藏,潘英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潘英对钱和权的渴望,已经到达了巅峰。
他哪怕是死,也不可能将这些年搜刮的财产拱手让人。
净夜不知道小皇帝为何会如此信任潘英,信任到险些丢了命。
好在纳其武功高强,在山洞坍塌的最后一刻,将净夜和小皇帝带了出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下一轮的杀伐。
潘英早早便在洞外安排了死士,有人胆敢擅闯,便是杀无赦。
潘英让小皇帝亲自来寻宝藏,其心可诛。
不过后来净夜拉着小皇帝逃命的时候,他突然又理解了小皇帝的顾忌。
小皇帝害怕宝藏落入萧濯之手,萧濯现在手中有兵有权还有钱,若再入手宝藏,他想反就可以随时反。
这才是让小皇帝最害怕的事。
所以他宁愿相信潘英,也要防备着萧濯。
眼看着黑衣杀手追了上来,净夜闭着眼想,他是自己跑,还是跟小皇帝一起。
什么兄弟,他是暮云重,又不是小皇帝的亲兄长。
就算是净夜,也不是小皇帝的同母小弟,从小就被丢在隐水寺不管不顾……
他今日,真的要跟小皇帝同生共死吗?
可真当杀手的屠刀挥向小皇帝时,净夜竟下意识将小皇帝护在身后。
如果不是萧濯及时赶到,拦住了那个杀手,净夜怕是小命都要断送于此。
小皇帝也是一阵惊心,他刚要抓住净夜的手腕,便听到萧濯吼:“先带他走。”
萧凛出现在净夜身后,拽着净夜,也顺带拉着小皇帝往后撤。
天色忽然灰暗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这地方本就是深山老林,地势险峻。
当骤雨倾盆而下,萧凛本想先护净夜,他犹豫了半响,才将外衫盖在小皇帝身上。
萧凛道:“前方有间废弃茅屋,才暂时落脚。王爷一个人,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即便萧凛如此说,净夜还是担忧不已。
萧凛在茅屋内点柴火的时候,净夜还时不时向外张望。
直到萧濯的身影出现在茅屋外,净夜不顾大雨,直冲了出去。
小皇帝被净夜吓了一跳,等他再次抬眼,净夜已经扑到了萧濯怀里。
而萧濯揽着净夜,疾步进了茅屋,之后又当着小皇帝的面,吻着净夜的侧脸:“怎么就跑出来了,你身子骨弱,别受寒。”
净夜轻碰了碰萧濯身上的血迹,萧濯按住了他的手道:“别害怕,都是别人的血。”
小皇帝见状,使劲踩了踩脚下的柴火,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然而萧濯却旁若无人地抱紧净夜,将头贴在他颈侧,低声道:“以后,不许不告而别。”
净夜眼眶微红,萧濯便去吻他的泪,一只手更是紧紧揽着他的腰。
小皇帝甚至觉得,要不是这屋里还有个他,萧濯只怕更克制不住。
小皇帝膝下已有大皇子,并非不通人事。萧濯眼神中的汹涌和烈火,他看得一清二楚。
第052章 声音是甜
当夜骤雨倾盆, 小皇帝又与自己的精锐走散,故而他纵是对萧濯再不满,也未敢宣之于口。
再者, 小皇帝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知道, 刚刚若是没有萧濯赶来,他怕是小命不保。
小皇帝坐在火堆前静默良久, 暗忖自己这一遭好险, 竟险些中了那潘英的奸计。
偏那萧濯也是个爱教训人的, 他以人师的口吻,训了小皇帝近一刻钟。
小皇帝早已无需萧濯授课, 这会儿纵然心里不舒坦,却也静静听着,无一句反驳。
萧濯见这小皇帝今日格外老实, 还以为他是吓着了,索性直言道:“不论皇上信与不信, 臣并无弑君之心。倒是那潘英, 其心可诛, 皇上若是与之为谋,指不定下次还要吃大亏。”
“朕知道, 朕会谨记摄政王今日所言, 日后必不再犯。”小皇帝低着头应了。
若萧濯有杀他之心,这会儿便是最好的机会。
萧濯也不言语了,他身上带着干粮, 先是递给了净夜。
净夜看了一眼身侧的小皇帝, 将手中的酥饼先递给了他。
小皇帝接过后,萧濯又拿出了一块酥饼, 递给净夜:“那你吃这个。”
净夜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之后,便又去萧濯怀中摸了摸。
萧濯笑着攥住了他的手:“作何这般等不及要与吾亲近?”
净夜几乎是下意识便锤了他一下:“什么时候,还有心情玩笑?我是想看看,你还有没有酥饼了,你自己没得吃吗?”
萧濯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饿。”
净夜自是不信的。
这些日子寻不到净夜,萧濯定是没好好用膳。方才与那群反贼激战,又极耗体力。
想及此,净夜将手中的酥饼掰成两份,递给了萧濯一半。
萧濯倒也没跟他客气,接过便咬了一口。
这路上的干粮,于萧濯而言,不过就是饱腹之用,平日里,他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偏偏今日,从净夜手里接过的这半块饼,萧濯觉得格外的甜。
小皇帝见状,倒是也想将饼一分为二,只是净夜发觉他的动作,便忙说:“臣是真的不饿,皇上吃便是。”
小皇帝捏着手中的饼,却仿佛没那么开心。
这一夜暴雨不停,直至翌日清晨,才总算放晴。
昨夜,就净夜没心没肺地窝在萧濯怀里睡了一觉。
小皇帝生怕有变故,也不敢睡。
偶尔听到净夜沉稳的呼吸声,这心里总是不大舒坦。
他害怕的事,到底是发生了。
净夜对萧濯,并非无情。
昨夜萧濯遇险,净夜眼中的关切并非作假。
天大亮之后,萧濯和小皇帝的人,也都赶到了山上。
小皇帝与萧濯一路同行,到了驿站之后,萧濯下令原地休整,让小皇帝先睡个好觉。
小皇帝轻睨了他一眼,倒也并未怪罪他,跟着手下,寻了一个舒服温暖的房间,好生睡下了。
萧濯安排完小皇帝,便也顾不上别的,忙去照顾净夜。
一进卧房,萧濯便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净夜都说了无事,萧濯却还是不放心,非要上上下下都检查过才好。
到了最后,净夜甚至怀疑他在故意吃自己豆腐。
直到净夜困乏得不行,一把推开萧濯,萧濯次啊勾起嘴角笑了:“行吧,你没伤到哪就好。若不然,我可要心疼死了。”
净夜迷迷糊糊得倒在榻上,后面萧濯唠叨了什么,他大抵是没听清,只恍惚记得他说,以后再不许离开他半步。
净夜恍惚应了他一声,还伸出手摸了摸萧濯的头,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睡到了傍晚才醒。
小皇帝身边的内侍提前便在门外候着,只等着净夜睡醒了才叫人:“王爷,皇上有请。”
净夜挑了一下眉,倒也不敢抗旨,只得温和地说:“那便带路吧。”
小皇帝那边倒是准备了晚膳,准备和净夜一道用。
小皇帝甚至还亲自给净夜夹了菜,净夜只恭谨接过,礼数周全。
小皇帝道:“此番出行,都是朕不好,还得摄政王亲自帮朕处理烂摊子。”
净夜垂眸道:“这都是潘英那狗贼的错。”
小皇帝喟叹一声:“朕倒是知他为人,万不成想,他还能做到如此地步。明日一早,朕便要启程回宫了。京中事务繁多,朕不能总在外面。只可惜那批宝藏,还是下落不明。朕和摄政王的人赶到的时候,宝藏早已被转移。那山洞中藏有机关,潘英定是借此,将前朝宝物悄悄转移走。朕有时总会后怕,若是那前朝皇子暮云重还活着,定然会用这宝藏东山再起。”
净夜闻言,倒是不吭声了。
什么前朝宝藏,从前的逍遥会活得那般艰难,要真有此重宝,怎会落得个覆灭的地步。
这小皇帝到底还是年轻,聪慧有余,却从不会往深里想。
不过很快,净夜就发觉自己小瞧了这小皇帝。
他们分明与萧濯一路回京,半路之上,有贼人杀过来,小皇帝带着净夜与萧濯再度冲散。
净夜本想劝小皇帝心安,这一次危机,也定会很快解决。
可不成想这小皇帝却掏出一封信,交到了净夜的手中。
小皇帝言:“兄长,前朝宝藏不能落入贼子之手,朕深知自己愧对兄长,可这一回,潘英指名要兄长前去换那前朝宝藏,朕无奈,只好答应。不过兄长放心,潘英身边亦有朕的人潜伏,兄长切莫慌张,只要兄长隐忍几日,朕答应兄长,一定会将你平安接回朕的身边。兄长是朕的血亲,日后,京中荣华,朕愿与兄长共享。”
小皇帝还说:“兄长,身为皇室中人,就该担负起皇室责任。长公主当年远嫁,亦是为了边陲安稳。如今国库空虚,朕急需这笔宝藏。兄长,这世上唯有你能帮我了。那潘英,只要你。”
净夜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的刺客,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小皇帝趁机调走了萧濯,这会儿正给他埋坑呢。
净夜重生一回之后,一向隐忍,对这小皇帝亦是礼敬有加。
可这金朝人啊,到底是卑鄙无耻,净夜只觉得可笑……
可笑他居然当真沉浸在这皇上兄长的身份里,误以为这帝王家,只要对皇上没有威胁,便可以安稳度日。
净夜是再也忍不了了,当即嗤笑一声,对着小皇帝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效仿长公主,去潘英那和亲是吧?”
小皇帝一时语塞。
净夜又道:“我一个男儿身,却能对皇上有这般用处,皇上心底可欢喜坏了吧?”
小皇帝脸上挂不住,径直道:“兄长,朕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
“待我如何呢?将我一个痴傻儿丢在寺庙里不闻不问,还是如今让我去潘英那虚与委蛇?搞不好还得受屈辱,丢了命。”
其实这会儿,净夜已经冷静了下来,若是真孤身一人去潘英那里,他倒也不怕。
纵然他这副身子不如前世,可招式和反应力还在。
最重要的是,他从前和潘英一起长大,对潘英还算了解。
若能借此解决了那潘英,倒也不必天南海北处处寻他。
可就算他要顺势而为,也不能容忍小皇帝如此设计于他。
小皇帝面色涨红,可很快,他便冷静下来道:“让你寺庙静养,是父皇的主意。朕登基时间,年纪尚小,直至今日也尚未亲政,自然顾及不到兄长。可兄长试问,自打朕与兄长相认,哪一样待兄长不好?”
“那臣也问问皇上,臣待皇上一片真心,皇上吩咐的事,臣都尽力去办。哪怕是皇上让臣去骗萧濯,臣也依旧照做,臣如此,难道换不得皇上一分垂怜嘛?”
小皇帝急道:“你侍奉萧濯可以,换了潘英怎就不可了?朕与你纵是兄弟,亦是君臣,君臣之道,往日在书房里,先生也有教授过兄长吧?君有命,臣子不可违逆。兄长这是要抗旨吗?”
净夜忽地笑了。
小皇帝到底年轻,藏不住情绪。不过这会儿,他倒是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还是说,兄长心中念着的人是摄政王,不打算与那潘英同道,不过是为他守身呢?”
这话,若换做从前,那就当真是屈辱了。
好端端一个男人,去侍奉另一个男人就罢了,还要为他守身,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可如今,净夜一时竟不觉得这有什么。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他和萧濯以外的人亲密,无论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小皇帝生怕中途遭了变故,又怕净夜不同意,两相争执之间,再引来萧濯,那事情只会更不好收场。
故而,小皇帝趁着净夜愣神的空档,让人一掌打晕净夜,随即吩咐道:“将人捆起来,送到潘英那里。”——
净夜再醒来之时,他的手脚依旧被束缚着。
且连日里的奔波再加上被人偷袭,此刻他头疼得厉害。
他还来不及分辨此刻身在何处,便哼唧了一声:“头疼……”
以往他有个什么不舒服,萧濯都特别紧张。
净夜大抵也是习惯了有人照顾,竟忍不住软下声音撒娇。
而那潘英听到这声音,倒是愉悦至极。
“声音是甜,人瞧着也甜。不枉我耗费了半生财宝,也要跟那狗皇帝换下你。”
第053章 退路
净夜想要伸出手去揉一揉太阳穴, 却发觉双手皆被束缚至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此刻,净夜终于完全睁开眼与潘英对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 潘英甚至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激动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让潘英连呼吸都乱了。
“能不能先帮我解开?”净夜声音虽低柔, 却不卑不亢,仿佛他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
有那么一瞬间, 潘英有些慌乱。
净夜如此冷静, 是不是因为他和摄政王早有准备?
不过很快, 潘英便冷静了下来。
他找的地方,没有人会发现, 就算是萧濯也不行。
他的殿下向来如此,当年被金军抓走做阶下囚的时候,暮云重也是那般冷静, 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前朝皇子。
那般的心智和胆识,让潘英都佩服。
也正因为如此, 潘英才会越来越爱他, 那种想要得到殿下的心, 已经让潘英几近疯魔。
在净夜说完话的那一刻,潘英是真的想给他解开。可他又觉得这种情形, 不能完全被暮云重给拿捏了。
现在的暮云重, 没有武功,没有力气,落到了潘英手中, 还不是任由潘英捏扁捏圆。
“可是我不想给你解开啊, 要不然,你求求我?”潘英挑着眉看着净夜, 他眼中放着兴奋的光,嘴角的笑意更是压都压不住。
这么多年了,潘英还从未像此刻这么兴奋过,他甚至想尖叫出声,让所有人都瞧见他此刻的痛快。
净夜也不着急,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时辰,外面天色昏沉,从他被抓到现在,估摸着已经过去六个时辰了,这期间,他水米未进。
他没有求潘英,只是颇有些可怜地望着他,语调听起来轻缓又无助:“我又渴又饿,胃疼头也疼,你若是不想我死,就放开我。若是想我死,不妨给个痛快。”
饶是从前的暮云重,在潘英面前也极少示弱。
潘英这会儿的理智全无,急急忙忙便为他解了绳索,之后又忙道:“给你准备了粥点,是殿下最喜欢的红豆糯米粥,里面还特意加了圆子。”
潘英自然晓得暮云重的口味。
只是净夜听到他准备的粥,倒是微微出了神。
从前的暮云重的确最爱这一口,后来到了摄政王府,整日里吃崔嬷嬷的手艺,这口味养得比从前还要刁。
若是这会儿,能吃上一口崔嬷嬷做的热气腾腾的如意卷,再配上一碗甜粥,那当真是美极了。
想到这里,净夜不由得叹了口气。
潘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是怀念起了从前的时光。
一时间,潘英亦感慨良多。
等到他给净夜上了吃食,便一直盯着净夜瞧。
净夜如今吃东西比以前更加精细,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极像是被摄政王府骄纵惯了的。
潘英心中嫉恨,他向来不是能容人的人,只要找到机会,凡是同他争抢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可此刻,他却还是强行压着心里的怨怼,想着眼下先得到净夜的心再说。再不济,也得让他接受现实。
故而,潘英对着净夜温柔开口道:“你放心,到了我这里,定然不会让你比之前短半分,你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咱们都捡好的来。纵然此番被那狗皇帝拿走了我不少家财,不过若想保我们后半辈子的安稳,却是足够了。”
净夜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粥碗,抬起头看着潘英问:“小皇帝同你要了多少钱换我?”
潘英颇有些得意的比了个数字,一时间竟让净夜有些呆愣。
这个价钱在前朝,可以换十五座城池,纵使今朝这银钱发生了变化,可终归是大差不差。
净夜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值钱。
净夜早就听闻国库空虚,之前南方水患,国库很是吃紧。
有了这么一笔钱,想必定能解了小皇帝的燃眉之急。
至于他这个所谓的兄长,于小皇帝而言,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里,净夜笑了一声,那笑容过于复杂,也不知道是苦涩,还是嘲讽。
潘英沉默了一瞬,忽而道:“你该不会真把那小皇帝当亲弟弟了吧?”
潘英问完见净夜不回,还以为他是默认了。
潘英便自以为是道:“殿下你向来便是有这么个毛病,过于感情用事,当年你也并不喜欢那未婚妻,却为着婚约,也为了给人家一个归宿,非要娶她,你要是不答应娶她,哪有后来的事?”
净夜“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冷冷看着潘英问:“这么说,你杀了逍遥会万余众,还都是我的错了?”
潘英自是想要与净夜多分辨几句的,可是对上净夜那骇人的目光,吓得潘英噤了声。
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便如今的净夜手无缚鸡之力,可只要对上那双眼,潘英便是没来由的害怕。
这么多年,潘英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时常做恶梦,梦中是暮云重找他追魂索命。
即便是如今,他得知暮云重换了一个身份,并没有死透,他依然会莫名心虚,莫名害怕。
“好了,从前的事,我们不提了。纵是殿下想要怪我,以后日子还长,殿下想要如何惩罚我,我都受着。”
净夜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待潘英去收拾桌子的时候,净夜才低声道:“但愿你真的能受着。”
当晚,潘英还是将净夜关在屋子里,吃了吃喝拉撒,他不许净夜踏出房门一步。
净夜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窗外背靠着大山,不见人迹。
他靠在床边,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不动声色地,老老实实地脱了鞋,准备上榻休憩。
次日一早,潘英进来送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了净夜安安静静的睡颜。
这一幕,也曾数度出现在潘英的梦中。
只是当年的殿下与如今的净夜,在容貌上,还是有几分变化的。
现如今的净夜,更柔美一些。
潘英放下了早膳,坐在了床边,他欲伸出手去摸摸净夜的脸,然而就在这一刻,净夜徒然睁开眼,狠狠地瞪着他……
潘英被吓得一激灵,他急忙站了起来,侧过脸不敢看净夜,只低声说:“早膳好了,殿下起来用吧。”
净夜昨晚甚至没换下外衣,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才起身用膳。
席间,净夜一言未发,潘英也没有吭声。
直到净夜突然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潘英正警醒间,净夜才又问:“附近是否做衣裳的铺子?”
潘英这才松了口气,片刻儿后他笑着道:“从前殿下向来不在意这些,可见这一年多来,日子是过得精致了不少。”
净夜低头用粥,并不搭言。
潘英才又道:“这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一来一回十分不方便,不过殿下放心,我派人去镇上的铺子亲自请先生过来给您量尺寸,再买几件成衣先对付着,等衣裳做好了,殿下也不必受这苦了。”
净夜听到这话,倒也不吭声了。
这一日,潘英还是将他关在这房间,不许他出门。
净夜也没吵没闹,顶多是让他拿两本书过来,消磨时光。
到了第三日,潘英见净夜实在没什么想逃走的心思,这才提出,今日天气晴好,可以带他到镇上看看。
净夜点了点头,换上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倒是同他去了。
不过就算是去了镇上,潘英也不许净夜随意走动,只允许他可以掀开窗帘,看看车窗外的风景,这对于净夜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潘英今日倒是十分开心,或许是因为净夜配合,他在集市上买了好多东西,准备了酒水,还备下了准备糕点吃食,甚至还买了许多话本和玩具。
那些玩具,都是潘英和净夜小时候喜欢玩的,潘英问净夜喜不喜欢,净夜的表情也只是淡淡的:“你开心就好。”
潘英也不恼,他满载而归,对着外面的车夫道:“走,回去吧。”
这外面的车夫,也是从前跟随潘英的人。
回去的时候,净夜透过车窗,才看出潘英这处落脚点的全貌。
虽说看起来朴实,可这住处的用料皆是上品。
就连净夜住的那间屋子,里面的摆设价值也是不菲的。
而且这处住处,看装饰,想必是几年前就动工了。
潘英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此处依山傍水,又足够偏远,能躲开朝廷追杀,果真是好住处。
潘英送净夜回房之后,他手下人来报:“主子,潘润已经将暮色公子从京中带过来了,按照你的吩咐,怕他冲撞了里面那位,已经在镇上找落脚点住下了,潘润眼下正照顾着,您放心。”
潘英今日心情极佳,听到这话,他也是道:“我这几日怕是没空过去,你吩咐潘润照顾好他便是,等我想起来了,再去找他,我若是想不起来他,也叫他安安分分的,千万别冲到我家殿下跟前来,给他找不痛快。”
而潘英并不知道,他这番话,全被净夜听了过去。
净夜悄悄关上了窗户,嘴角轻轻上扬。
他想,暮色来了是好事,是时候反杀潘英了。
第054章 很想
潘英这段日子其实过得很辛苦。
没有暮色之前, 他还尚且不会去想那档子事。
可自打有了暮色之后,通了人事,他便越发觉得那事的妙处。
跟暮色在一起时, 潘英其实是很快乐的,当然, 只是身体方面的快乐,他的精神始终得不到满足。
这么多年, 他本来都开始慢慢习惯没有殿下的日子了, 可是净夜和暮色相继出现之后, 那种想要得到殿下的心,已经打到了顶峰。
可是他依然害怕, 哪怕如今和殿下朝夕相对,他也不敢碰殿下一根手指头。
不过,现下不敢碰, 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潘英觉得如今这个地方,天王老子都寻不到, 莫说是摄政王了。
他和殿下来日方长, 并不急在这一时。
殿下不能碰, 山底下的暮色,可正等着他呢。
暮色本就会伺候人, 哪怕潘英心情极差之时, 也能在他的侍奉下,舒缓过来。
虽然有时候潘英也嫌弃暮色的出身,不过这么长时间没见, 潘英竟也想念起暮色的好来。
故而, 在暮色侍奉之时,潘英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无论暮色缺什么短什么,潘英都可以满足他。
不仅如此,潘英还让潘润亲自在山下守着暮色。
要知道,潘润是潘英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忠心耿耿,这样的人才,原本潘英是打算留着贴身保卫他和殿下的。
可如今,尝到了暮色的好处,潘英竟也应允了。
潘英在暮色那里,足足窝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回山上。
大约是偷腥了有些心虚,潘英特意熏香沐浴,确保身上没沾染什么别的气味,才终于去见净夜。
净夜与潘英用晚膳的时候,倒是什么都没说。
潘英倒是如往常一般殷勤,一点点给净夜挑了鱼刺。
净夜吃得不多,用了几口大约也就饱了。
素日里,他用膳过后,是不愿意搭理潘英的。
今日,净夜倒是似笑非笑地瞧了潘英一眼,轻声问他:“怎么你今日,还特意换了熏香吗?”
潘英先是着急解释今日在山下撞上了粪车,沐浴了一番,又慌乱解释在山下沐浴之时,房间内燃了旁的熏香,怕是沾染了别的味道。
净夜只低眸听着,也不说话。
潘英胡乱糊弄过去之后,倒是惊奇地看着净夜:“难得殿下,竟还关心起我来。”
上一次殿下关心他的日常起居,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暮云重这个人,还活着这个世界上。
净夜听得烦了,便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你上下山便小心,我累了,要睡了,你早些出去,不要打扰我。”
潘英应声称是,还是如从前一般,对着净夜恭恭敬敬的。
仿佛他只要伪装得同过去一样,他对逍遥会,对暮云重的伤害,便从未发生过。
可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到头的。
那日潘英下山与暮色云雨之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潘英正在兴时,这么一吓,好悬没瘫软在地。
待他反应过来时,便怒骂了一句:“是哪个不长眼的?若是爷被惊出了毛病,不能人道,非要把你的头揪下来泡酒。”
潘英说完话,穿好裤子,才看清来人是潘润。
看清是潘润时,潘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叫你好好在外面守着,好端端的,冲进来做什么?”
潘润没看潘英,他面色冷硬,瞧不上丝毫对潘英的恭敬。
潘英是整理完衣襟才品过味来,他见潘英一直盯着暮色瞧,才下意识往暮色那边挡了一下,怒斥潘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反我是吧?”
潘润依旧巍然不动,直到他听到动静,才微微侧开,让净夜走了进来。
看清是净夜时,潘英下意识心虚。
他方才对暮色的温柔已全然不见,他忙对净夜解释:“殿下,都是这贱人仿作你的样子勾搭于我,我对他毫无情意,我一颗心都在殿下身上。”
暮色在背后轻嗤了一声,净夜也跟着笑了。
潘英这才反应过来,现如今,他是被这群人围困住了。
“所以,今日情状,都是殿下提前布好的局?”
潘英见净夜不答,才转而看向了潘润:“潘润,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于我?”
潘润双拳紧握,冷冷道:“你是待我不薄,可你从未把暮色当过人看。”
潘英琢磨过味来,才蹙眉反问:“你喜欢暮色?”
暮色在他身后低低笑出声来:“大将军果然迟钝,也果然不在意我,我与潘润私定终身许久,大将军竟是今日才发觉。”
潘英气急,欲冲上去扇暮色一巴掌。
可也不知是起猛了还是怎地,他竟一下跌倒在地,只能狠狠瞪着暮色,骂他是贱人。
直到净夜听不下去,召暮色到近前来。
暮色这才垂身对着净夜作礼:“是。”
潘英如何还能不懂,纵然如今他头疼欲裂,不知被这伙人下了什么药,可他神智依然清明。
他只眼眶腥红地盯着净夜,一字一字地问:“为了今日,殿下怕是早就开始布局了吧?”
是潘英忘了,他的殿下本就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哪怕如今的净夜武功全失,可他收买人心的能力,却毫不逊色。
净夜看着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潘英,忽然笑了,他拿出了一张藏宝图,对潘英道:“你如此爱财,如今这宝藏落于我手,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潘英埋头苦笑一声:“这些财宝,我原本就是打算留着与殿下一道享用的。若殿下喜爱的是这些东西,潘英自当全部奉上。”
潘英说完,便没来由的心慌,因为他知道,殿下要的,怕是他的命。
这种时候,尊严什么的,统统抛诸脑后,他抓紧了净夜的裤脚,声泪俱下道:“殿下,这个世界上我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什么财宝,什么权势,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求殿下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在您身边当牛做马一辈子,我也甘之如饴。”
“撒谎,你若在意殿下,怎么会亲手割下殿下的头颅。”说这话的正是陈良。
他潜伏于这小镇多时,正等着今日。
陈良要亲自看到潘英被大卸八块的场景。
唯有如此,才能解陈良心头之恨。
潘英慌得尿了裤子,他哭得泣不成声:“殿下,求您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您不知道,当初若不是殿下拒绝我,非要娶妻,我发了疯病,我才犯下那大错。那之后数年,我常常活在痛苦之中。殿下,我早就后悔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既然没死,那也就饶潘英一条贱命,殿下,潘英是真心爱你的啊。”
净夜哼笑一声:“可我不爱你,我不仅不爱你,我还恨不能食汝肉,扒汝骨。就算是将你挫骨扬灰了,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潘英彻底癫狂了,他紧抓着净夜的裤脚,厉声问他:“为什么?我有何处比不上那萧濯?凭什么殿下可以侍奉他,却唯独如此恨我?殿下从前还说自己不能接受男人,那萧濯又是怎么回事?殿下如今,还不是像个女人一样,趴在萧濯的身下,摇尾乞怜?”
陈良气得上前踢了潘英一脚:“你给我闭嘴。”
净夜笑了笑,制止了陈良:“让他说,我又有何惧?我与萧濯两情相悦,自然不怕。不过,我就算是能接受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你潘英。你浑身上下,都令我作呕。”
潘英还欲再说什么,陈良却直接一剑划开了他的嘴角,割下了他的舌头。
净夜擦了擦溅在他手上的血,慢悠悠道:“他当初是如何对待逍遥会老人的,就千百倍的还给他,可莫要让他轻易地死了。”
当然,潘英为了震慑逍遥会在各地隐藏的暗桩,将逍遥会的老人一片片割肉,让人一点点流血而死。
他还每日用细针扎进逍遥会帮众的皮肤,用那些极其细碎狠毒的法子对付他们。
如今,这潘英落入陈良之手,当年的仇,陈良必会一点点报回来。
陈良将人拖出去之时,暮色还拦住他。
暮色拿出短刃,一刀割下了潘英的要害。
暮色贴近潘英耳边道:“你用这恶心东西折辱时,我便暗暗发誓,早晚有一日,我要将你这东西割下来喂狗。”
暮色还贴耳对陈良道:“大将军向来喜欢在房中折磨人,陈兄,你也莫要忘了找几个壮汉,让潘英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
陈良听到这话时,还深深看了净夜一眼。
在陈良心里,净夜在萧濯身边那么多年,也是受了大委屈了。
就连潘润都一脸慌乱地看着暮色,他低声道:“我若知你若如此厌恶那事,我也绝不会……”
暮色轻睨了潘润一眼,道:“你与潘英自是不同的,不过日后,你若想留在我身边,还需得听话才好。”
潘润自是不敢多发一言。
净夜收了潘英这些年所存的财宝,接下来,他打算拿出一部分安抚逍遥会还在世的帮众,另外一部分,让陈良安排,去扶持各地的贫苦百姓。
彻底解决掉潘英那日,残阳如血,天空时有乌鸦哀鸣。
净夜站在小镇尽头,望着半边落日,忽然长叹了一声,道:“都结束了。”
小镇上的事,都由陈良来安排。
陈良本欲建议净夜就此隐退,哪怕复兴逍遥会也好。
可净夜却摇了摇头道:“大家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什么逍遥会,什么复国,不过是痴心妄想,若要再重蹈覆辙了。”
陈良拧眉问:“那您接下来,是要回京找他吗?”
净夜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腕带,那腕带还是他与萧濯分开那日,从萧濯手腕上扯下来的。
净夜知道陈良不喜欢他与萧濯再联络,可净夜还是当着陈良的面,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道:“是,我一定要回去,我想他了,很想很想。”
第055章 玉亲王到
净夜自打潘英掳走, 便不通京城内消息。
回京那一路,净夜还是听手底下人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他。
据说,小皇帝自打弄丢了净夜之后, 与萧濯的关系便越来越紧张。
从前萧濯还尚且能敬重小皇帝几分,如今萧濯是越来越不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他甚至自己拟旨,朝中大事皆得先向摄政王府禀报。
若是摄政王萧濯没定下来的事, 就算是小皇帝开了口, 那也是不好用的。
如今京城内外人心惶惶, 人人都说,这萧濯离帝位, 仅一步之遥。
暮色是与净夜一道回京的。
路上的时候,暮色忍不住问净夜:“主子,您说摄政王, 会自立为帝吗?”
净夜摇了摇头:“他不会。”
暮色惊奇道:“主子为何如此笃定?”
净夜嘴角上扬,语气轻缓:“他若有称帝之心, 必不会如此放肆。他定会先得民心, 用谣言以攻之, 再谋上位之道。而不是像现在,明知道他做法会激起民怨, 却还是一意孤行。”
暮色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净夜又笑了笑道:“当然,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我了解他,也懂他, 我知道他不会。”
这话, 暮色倒是听懂了。
暮色一脸艳羡的样子,道:“这世间若能遇到一个懂你疼你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男人,也足够幸运了。”
暮色说完,外面的潘润倒是想张口说几句,暮色却冷冷睨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潘润被暮色管得死死的,这会儿也是不敢开口了。
净夜瞧了瞧潘润那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
随即,净夜低声问暮色:“他本姓是什么?”
暮色亦低声回:“我问过他,他本姓也姓潘,听闻,当初潘英就是因为这个姓氏,才收留他入府的。”
净夜挑了挑眉,心想,这倒是也符合潘英那鬼性子。
从那远山到京城,净夜快马加鞭,也足足走了五天五夜。
暮色在京中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起初净夜并不知道暮色拿了潘英将军府中的钱财出去做了什么,如今看到他的营生,净夜忍不住也蹙了蹙眉。
暮色只好心虚地解释:“这群人都是自愿留在我沉水阁的,主子放心,我从未强迫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们本就与寻常男子不同,留在家族之中,也是让人厌弃的。还不如留在我这,既能赚钱,又能有个栖身之所。”
所谓沉水阁,听起来好听,实则是养了一群娇俏玲珑心的男子,专供京中贵人享乐的。
这群贵人,自然也都是男人。
暮色见净夜眉头并未舒缓,便又接着解释:“何况,我与他们并非买卖关系,他们也没有卖身契在我这里,他们皆是自由身,若赚够了钱,想出去另寻出路,我是断断不会拦着的。”
潘润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他们的一身本事,还是暮色亲自教的。”
潘润说得正经,暮色却闹了个大红脸。
暮色能有什么本事,他那一身都是伺候男人的本事。
潘润见暮色脸色不对,便再也不敢上前搭言。
最后,倒是净夜叹了口气,道:“罢了,既是他们愿意,你又喜欢这个地方,我哪有阻拦之理。只是这风月场所,鱼龙混杂。你又身在京城之中,你与你的人,都要格外小心。”
暮色这才松了口气,忙开怀道:“这是自然,只要主子不嫌弃这地方腌臜便好。”
净夜望着窗外喧闹的街,不禁苦笑一声:“在世人眼里,我这个玉亲王,与你这沉水阁的小倌,没什么区别。”
暮色脸色大变,忙劝道:“主子何必妄自菲薄,你在我心中,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何况,你与摄政王是真心喜欢彼此的。既是真心喜欢,又何惧流言?”
净夜倒是笑了,他拍了拍暮色的肩,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
净夜没回玉王府,甚至于入京之后,他也易了容。
这京城多少人都见过玉亲王的庐山真面目,净夜暂且还不想那么大摇大摆地回来。
当然,净夜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下。
皇上说的是,玉亲王犯了旧疾,留在奉天养病。
但是这个说法,显然不能服众。
因为萧濯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还说玉亲王一日不归,就一定不会和小皇帝善罢甘休。
当然,京中也有传言,说是这玉亲王是受不了如女人一般侍奉摄政王,自己个逃走了。这个传言听起来颇像真相,如今在京中流传最广。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玉亲王贵为皇室宗亲,却要侮辱地臣服于摄政王,这对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甚至于还有人说,是摄政王和皇上,一同逼死了玉亲王。
不过眼下,看萧濯这癫狂的状态,倒是无人怀疑他对玉亲王的真心。
毕竟萧濯此人并不好色,这么多年了,除了玉亲王,他身旁倒是没有旁的人。
当然,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消息。
净夜在京城常驻了那么久,也不是全无自己的人脉。
他还探听到了一些旁的东西。
比如说,明日晌午,小皇帝身边的亲信,会以萧濯手下欺压百姓为由,在摄政王府门前闹事。
当然,这不过是个引子,他们最终想要引出的,是萧濯欺辱皇室宗亲,逼得玉亲王绝望自裁。
在小皇帝的眼里,将净夜送给潘英的那一刻,玉亲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今,小皇帝是想让玉亲王的“死”,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不得不说,这小皇帝待他这位兄长不算太薄,连陵寝都给提前选好了。
听说是个依山傍水的福地。
因着玉亲王膝下无子,小皇帝还从皇室宗亲的庶子里,给玉亲王过继了一个,不至让玉亲王这一脉,彻底断绝。
当然,庶子一跃而为玉亲王嫡子,不仅会继承玉亲王府的财宝,还会承袭玉亲王的爵位。
此等大好事,小皇帝自然也能借机会卖个人情。
玉亲王想起小皇帝那些日子,与自己亲近时说的肺腑之言。
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
生在皇室,哪里有什么的兄弟之情,手足之义。
更何况,净夜知道,小皇帝就算不信鬼神之说,心里也会存个疑影,怀疑他真的是前朝皇子借尸还魂。
从净夜被潘英掳走开始,他没有一刻不思念萧濯。
可即便如此,踏入了京城的地界,哪怕知道他们彼此相隔不远,净夜还是强忍着,没有去见他。
夜里,净夜早早就睡下。
第二日一早,净夜更是吃饱了饭,用了提神的茶,在沉水阁静等着手底下人往这边传消息。
直至晌午,手下人同净夜禀告,摄政王府已经闹起来的时候,净夜才长舒一口气,道:“准备马车,我更衣之后,便去摄政王府走一遭。”
暮色也要跟着去,净夜却看着他道:“你记着,我今日离开沉水阁,从此天高路远,与你便再不相识。暮色,你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若有缘,或许我们还会相见,若无缘,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暮色有万千不舍,他拽着净夜的手腕,不舍得他离开:“主子,让我随你一起吧。”
净夜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朋友。为了你好,你也莫要说与我相识,莫要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有关逍遥会的一切,你也要从此刻全然忘记。记着我的话,暮色,你要好好生活,再没有人,会逼迫你做什么了。”
暮色双眸含泪,再不舍,他也得看着净夜上了马车。
那马车越行越远,暮色站在原地良久,才握住了潘润的手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而此时此刻,摄政王府已经闹了起来。
与萧濯对峙的,是如今的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张大人,他在学子中颇有威名,也向来不惧摄政王萧濯的威慑。
张大人而今痛诉萧濯十大罪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逼死皇室宗亲玉亲王一说。
那净夜从未见过的,刚被小皇帝过继过来的好大儿,如今正跪在摄政王府门口,披麻戴孝,痛诉自己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
那可怜的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路过的百姓,都有暗自抹泪的。
萧濯站在摄政王府高阶之上,他冷冷地睨着台下诸人,无半分表情。
那张大人却指着萧濯道:“狗贼,今日哪怕你将我斩杀于门前,我也要为玉亲王讨回个公道。”
萧濯轻轻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终是冷笑一声:“哦?那你打算如何讨回这个公道?”
“自然是将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打入天牢候审。”
萧濯身边的护卫大喝道:“当真是荒谬,如今谁敢将摄政王打入大狱。张大人,你莫要觉得我们王爷敬重于你,便如此胡搅蛮缠。”
张大人一身正气,义正言辞道:“那敢问摄政王,玉亲王如今在何处?”
萧濯低眸不言。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也不觉窃窃自语起来:“那玉亲王,难道真的自我了断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都是大好男儿,谁愿意委身于男人啊。听说,摄政王还逼着玉亲王不准娶妻生子呢。”
“还是皇上仁德,从旁支过继了一个,不至于让玉亲王这一脉彻底断送了。”
净夜长叹一声,他侧首示意了一下手底下人,那人便立马高声道:“玉亲王到。”
这一声洪亮,将在场的喧闹全都压了一下。
方才一直低眸不语的萧濯,也惊得抬眸,看到了缓缓向他走来的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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