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夜雨纷乱如针。
唇缝溢出呻。吟, 滑落在幽暗湿润的空气中。
黎昌被抵在门板之上——
“不……不要……”
他慌乱地去推锢住自己的男人。
太突然了。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时间倒转回一天前——
门铃再次响起,黎昌走到玄关。
他盯着黑漆一片的猫眼看了两秒,薄薄的眼皮不自禁颤抖。
半晌,终于缓慢地倾身上前。
猫眼里却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那个身影。
门外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
……不是他啊。
黎昌松了口气, 可心又不知为何空了一秒。
他又看了一眼门外的女人, 内心在开门与不开之间纠结两秒, 最后还是走回沙发旁套了件大衣扣好, 戴上口罩要去开门。
对方应该是走错了吧。
还是告诉她一声好,万一耽搁了什么重要的事就不好了。
女人似乎刚想继续按铃, 见门开后表情怔愣了一刹,对上黎昌的眼睛。
那眼睛澄澈得像一潭波光粼粼的清泉, 眼角红红。
下半张脸被纯白色的口罩遮住。
口罩微动, 他说:“您好……有什么事么?”
声音是从只开了条不大的缝的门后传出的, 语气中也带着对待陌生人应有的警戒。
配上泛红的眼尾,像只警觉的兔子。
女人和他对视一瞬, 似乎因为这双眼带来的惊艳失了下神:“哦……哦,”她回神笑了下:“没事没事。”
指了指旁边, 她说:“我住隔壁。今天听我爱人说这户有人搬进来了,就想着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
说完后随即说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黎昌闻言, 目光在旁边开着的那家房门上停了一下。
半晌, 终于迟疑地全打开门。
这个公寓一层只有两户, 他昨天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只记得当时草草扫了隔壁的门一眼,印象里好像和自己房子的门一样,也是光秃秃的。
当时还以为没人住呢。
他于是回应女人的自我介绍说:“我叫黎昌……”
话说一半忽然止住了。
完了。
忘记自己现在是个演员了, 还小有名气的那种。
……怎么能直接把名字告诉别人!
女人见状却又笑了笑:“我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上半张脸,示意黎昌露在外边的眼睛, 解释道:“我有朋友是您的影迷。”
意思就是,她早就认出来了。
黎昌怔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小丝的不好意思。
他取下口罩:“抱歉,我……”
“理解的,”女人说:“公众人物嘛,见陌生人还是戴口罩的好,没事的。”
她没待黎昌回什么,紧接着就朝他提了提手中的纸袋:“对了,这个。”
“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一些饼干,还有一些小菜,茶叶蛋、皮蛋、盐鸭蛋。这见面礼……对您来说可能比较微薄,不要嫌弃哦。”
黎昌愣了瞬,没来得及说接受还是拒绝,女人就已经把袋子塞到他的手里。
这时隔壁传来一声男声:
“老婆,回来换衣服吧,要迟到了——”
女人闻声扬声应了句好,转回头对黎昌笑着说:“是我爱人。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说完匆匆转身走了。
隔壁的房门闷声关上,走廊回归一片寂静。
黎昌盯着那关闭的房门看了许久。
傻傻看着。
得有好半晌,才一脸懵地低头看回手中的袋子。
……说来有点没礼貌,他没记住刚刚那位邻居的名字。
甚至都没记住她的脸。
他全程只记住了一句话——
这袋子里面有饼干。
还有蛋。
茶叶蛋皮蛋盐鸭蛋,各种蛋。
……是不是不用点外卖了?
第二天下午。
黎昌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是不在家吗?
他按开手机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星期二。
工作时间啊。
太久没上过正常时间的班了,他都忘了。
那晚上再来吧。
垂了下眸准备离开,这时身后的门却忽然打开。
昨天那位女邻居的身影从门后冒出来。
她看见黎昌,似乎有一瞬错愕。捏着门把笑问:“黎先生,怎么了?”
黎昌从她的笑里看到了慌张,眉间不由轻蹙一下。
错觉吧。
他在心底摇了摇头,向邻居说出自己的来意:
“我是来谢谢你们的见面礼。”
语罢,白皙的手指递上一个还没拆封过的剃须刀以及一盒护肤品。
“我也不会做饭,就……只带了这个。”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都是以前拍戏时经纪人塞他行李箱里的代言,还好黎昌懒没有拿出来,否则还真不知道能送什么回给隔壁这对夫妻了。
对方看了看他手中的礼物,意识到都是价格不菲的牌子,哎哟一声:“这,这多不好意思,怪贵重的。”
黎昌没有说什么,只弯着眼睛笑了笑说:“饼干很好吃。”
然后又把礼物朝前递了点。
邻居于是不好再拒绝,接下了。
她回头往屋里看了眼,不知道是在确认什么,转回来后对黎昌说:“这样……要不今晚您来我们家吃饭吧,也正好。”
黎昌顿了顿,没理解到她说的正好是什么意思,总之是婉言拒绝了。
没到这种程度。
他不过是有来有往地回礼而已,况且再待几天应该就会搬走了。
还是和邻居少走动点好。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说,“我确实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邻居面露疑惑:“……您说?”
……
一小时后,黎昌拎着外卖袋进屋。
没错,他刚刚找邻居帮的忙就是点外卖。借邻居的手机号填了外卖地址,备注的不打电话直接放门口。
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黎昌洋洋自得啧啧两声。
外卖袋解开,他拿出里面的几个分装盒。点的还是那家中餐厅,还是那几个带辣味的菜品。
可开盖子的手忽然一顿。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盖子是透明的塑料,可以清晰看见分装盒里的菜样。然而放眼望去,所有分装盒里没一个是带红色的。
黎昌忙开盖一一细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
这四个菜品都不带辣。
甚至连辣椒的影子都没有。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点的辣的菜吗!
他不信邪地又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出来辣椒。
这菜,清淡得都能给三岁小孩当早饭了。
黎昌掏出手机,怒气冲冲地对着一堆开水涮的菜咔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开外卖软件。
想了几十秒后,他敲键盘:
“大差评,辣子鸡丁里没有辣椒就算了,为什么会有黄瓜!!!来自十年老顾客的评价,这菜狗都不吃!”
评完后他就关掉手机,嫌弃地看了眼桌上那堆翠绿的菜。
虽然翠绿,没有辣味,但……
肚子叫了。
好饿。
半小时后。
黎昌从餐桌前起身,噘着嘴地说了句:“勉强能吃。”
说完开始给四个“勉强能吃”但被横扫一空的餐盒盖盖子。
收拾完后他换了身衣服,把衬衫挂进衣柜最深处,拎起外卖袋子准备趁着夜色下楼扔垃圾,顺便买点速食回来。
毕竟不能一直用别人手机点外卖吧。
可刚出门,隔壁也开门了。
黎昌于是和邻居突如其来对视。
“黎先生……要出门?”对方问。
黎昌怔然两秒,点了下头指指外卖袋:“去扔垃圾。”
邻居哦了声。
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外卖袋,似乎若有所思。
外卖袋子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已被吃得差不多的饭菜。
“还是吃完了啊……”邻居说。
黎昌:“?”
邻居笑了:“刚刚商家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删评。”
黎昌:……!!
邻居说完这话就没再多说,跟黎昌道了个再见便关上门。
留他独自一人在电梯口凌乱。
……不是,删评。
自己评了个什么来着?
他打开外卖软件重新看了眼——
“……这菜狗都不吃!”
靠。
……本来就是。
这菜,狗本来就不会吃……吧。
狗可比自己挑食多了。
真的。
–
黎昌下楼又上楼,脑袋里面一直在回荡自己那个外卖评价。
连到外边逛了一圈超市的时候都在想。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
他忍不住脚趾扣地,伸向速食的手几次停在半空好几十秒,然后才进行下一个动作。
完全沉浸在尴尬之中。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番无地自容,他才得以忽略掉了身边一些能把人吓得半死的诡异之处。
比如——
现在是晚上九点,可这么大个超市,除了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在公寓上下楼的时候,也没有遇见一个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下楼时,女邻居才刚开门问候了他一句。
他上楼时电梯方开,邻居家就又开门了。
“您回来了?”邻居问。
黎昌终于感受到了点奇怪,眉间微动着点头:“……嗯。”
邻居朝他礼貌笑笑,走到另一边电梯按了下去的按钮。
黎昌于是就眼看着她的背影进电梯下楼。
……她这么晚出门吗?
好奇怪。
黎昌摸摸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回过头,看了眼邻居家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自己家同样紧闭的门。
犹疑了几秒,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最终看回自己的房门,眯着眼唔了一声。
应该,没事吧。
门走之前也是反锁好了的,钥匙揣在自己兜里,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没事。
就是自己太敏感了。
现在这个情形,敏感也不是坏事。毕竟,万一任克明找到自己了呢。
其实黎昌心底最担忧的倒还不是任克明,而是任庆那帮人。
出来了一天多,他才逐渐反应过来。
这个举动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是离开任克明了,但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中。
任克明找到自己还能再说,任庆那帮人要是找到自己了……到时,不知道任克明会被逼成什么样子。
可,暂时也只能这样。凭借他这个智商,想不出来什么更机灵的法子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黎昌叹了一声,摇着头走上前去开门。
然而钥匙刚插进孔里转了一圈,刚准备再转一圈打开反锁,动作却骤然顿住。
……门开了?
怎么会。
反锁了一圈是开不了的,除非……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浑身血液冰住。
有人用钥匙开过自己的门!
黎昌只顿了一秒便拔出钥匙。
松开把手,不加思考地就往电梯那边跑去。
然而刚跑出去一步不到,身后的门被划风拉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之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将他拽进屋内!
躲闪不及,黎昌踉跄了一下便开始奋力挣扎。
手中的塑料袋随着动作掉落在无尽的森冷漆黑之中,发出窸窣的响声。
“放开我,放开!”
他被紧紧锢住手腕,眼睛刚进入一片黑暗。
根本无法看清对方是谁,只感受到强大的压迫。
其实被拽进来的第一刻,黎昌就意识到这份压迫十分熟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腿软,熟悉到忍不住想要逃离。
然而对方根本没把他的挣扎放在眼里,手臂猛地一拉,直接将他按到墙壁之上。
下一秒,黎昌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被腾空捞起,径直架到男人的腰间。
那捞腿的大手也随之滑到大腿根处,牢牢托住。
黎昌上半身失去重心,惊慌失措,下意识就朝前去勾男人的脖子,头也靠在了对方宽阔肩膀之上。
若是不知道前因,远看过去就像是黎昌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贴得紧紧的,难舍难分。
他从慌张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后终于忍不住愠声:
“任克明!你放我下去!”
黑暗中的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只一声,托着黎昌的手便真如他所要求地霎一松力。
黎昌顿感失重,惊呼着夹住双腿,手臂更加攀紧了对方温热的脖颈。
再一声轻笑随之传来,紧接着黎昌便被掌着柔软的腿根肉朝上颠了颠。
“还要下去吗?”对方沉声问。
黎昌的下巴埋在对方肩里,没有回答,但也没再乱动。
两具身躯于是以这样一种暧昧的方式紧密相贴,黎昌甚至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脏蹦跳的声音。
闷闷的,很有力,扑通扑通。
除此以外,他还能清晰感受到被自己夹紧的那个腰下,有什么炙。热到足以燎原的东西正朝上硌着自己。
是搁着好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的存在。
如果那东西会说话,一定会如此刻黎昌耳畔所听到的话语一般,就着夜色低沉开口——
“黎昌,好久不见。”
停顿一下,那声音贴上耳廓,含了下耳垂,轻缓嘶哑:
“真的,好久不见。”
第 52 章
两天前。
某摄影棚, 黎昌的经纪人正陪手下小艺人录制综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她看了眼备注后,脸色突变,半点不敢怠慢地按下接通。
于是乎半小时后, 经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东郊别墅, 给黎昌递上了那串两室一厅的房门钥匙。
是的, 这房子并不属于黎昌。
房子钥匙也不是一年前黎昌交由她保管, 而是几十分钟前,她赶至任氏集团楼下后从任克明的助理手中接过来的。
那助理约摸三十出头, 齐肩短发,无框眼镜, 眼神干练。
典型的职场女强人。
她给了经纪人一串钥匙, 自己手中却还留了另一串。
两个半小时后, 她脱下职业装,换上日常裙装, 短发束起,用手中剩下的那串钥匙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黎昌隔壁的那扇房门。
没错, 她就是那位女邻居。
与后来赶至扮演她丈夫的管家小安一共住在黎昌隔壁,照料, 不, 应该算是监视, 他们监视着黎昌的吃住进出。
从黎昌离开东郊别墅那一刻算起,到此刻他被坻在墙壁上亲。吻,一共两天零十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这期间,任克明从助理的汇报中掌握着他的一切动向, 精确到分。
例如今晚,八点四十八分, 他开门下楼,三分钟后垃圾扔进垃圾箱。九点零一分走进超市,十分钟后走出。九点二十一分,重新回到公寓一楼,电梯上行。
九点二十四,走出电梯。
九点二十五,把钥匙插。进锁孔。
九点二十六,他被坻上墙壁。
两分钟后,雨声淅沥,舌尖交。缠。
他于阵阵呜。咽之中,被吻到窒息。
十点整,任克明按开灯。
黎昌被松开,一瞬间就腿。软顺着墙壁往下滑,任克明反手捞住。
他抬眼望向任克明,一双眼睛被吻得雾气蒙蒙,眼尾洇出莹亮的泪水。像一只好不容易归巢,委屈却又渴。求的小动物。
任克明的目光深如古潭,一移不移落在他的眉眼之间,哑声说:“你还在感冒。”
意思是不继续做。
黎昌听到这句话,眸间终于清明几分。
“我没说要……”他忽然顿住,扶着墙壁彻底站起来,背过身去避开任克明的视线。
他分明声音还黏糊糊的,却说:“你,你出去。”
任克明剑眉轻挑:“我?”
“你。”黎昌贴着墙壁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兀自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任克明没说话。
黎昌感觉到他还没动,闭了闭眼说:“你不应该来找我。”
任克明还是没说话。
“你出去吧,我……”黎昌心里一横,说:“我不想看见你——”
“黎昌。”
任克明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说错话要付出代价。”
下一秒,黎昌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翻了个面,重新按回到冰冷的墙壁上,皮。肤传来令人牙关战。栗的刺。激。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任克明一定又生气了。
不想哄,快走吧。
黎昌不管不顾地仰头对上任克明的目光。
再生气一点吧,气到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他不怕死地预备将这怒火点得更旺一些。
然而倔强目光与男人对视的一刻,却一瞬间陷入茫然——
他并没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想象中的怒意。
一丝都没有。
怎么回事……任克明,没有生气?
正怔愣间,对方忽然牵上他的手。
朝。下带去。
直到触碰到方才坻着的他的那个东西,黎昌才回神,眸光一闪就想收手,却被任克明紧紧攥住。
只听他低声说:“我生气了。”
黎昌的手顿然一滞。
“它也生气了。”
黎昌忍不住朝。下看去。
“它要你付出代价。”任克明继续说。
黎昌咽了下口水,颤声问:“……什么代价?”
任克明笑了一声,重新吻上他红。肿的唇。许久后空气中迸发出啵的一声,银。丝拉扯。
黎昌喘。着。气意识模糊,只听任克明这时终于说:
“它要你碰它……”
“黎昌,它要你亲亲它。”
……
这种事是互相交换着来的,黎昌瘫在任克明怀里的时候已经到凌晨了。
他没力气再让任克明出去。
“我要睡觉……”他说。
任克明没停动作:“你睡。”
黎昌:……
“我真的要睡觉。”
“嗯。”任克明说:“你真的可以睡。”
黎昌生气了,用最后点力气拍开他的手支起身子:“你滚出去。”
任克明没回应,只重新覆上手随意动了两下,黎昌瞬间又趴了回去。
他趴着趴着就有点自暴自弃了,把头埋回了任克明胸。口前。
“任克明……”他说,“你,你找我干什么啊……”
声音说着说着就带上了点哭腔。
任克明也感受到了泪水,收手去抬黎昌的下巴。
白皙的脸蛋泛着粉,眼角含泪,刚被抬起下巴就颇倔强地别开头。
“你一个人好好待着不好吗,”他的目光垂在地上,轻轻说,“继承任家家业,不用再跟任庆他们斗来斗去不好吗……”
非要来找自己做什么。
任克明却掰回他的脸,对上他那双含泪的眼睛,看了很久,说:“你觉得我一个人待着很好?”
“嗯。”
任克明眯了眯眼,笑了。
“你以为我一个人待着,任家就能是我的了?”他的拇指在黎昌光。洁的下巴上揉。搓,视线停在水。润的唇上:“黎昌,任秀琴骗你的。”
黎昌闻言抬睑。
“你在不在我身边,和我能不能得到任家没有关系。”任克明说。
更何况,倘若没有黎昌,他也没有得到任家的必要了。
区区任家。
“骗我的?”黎昌问:“……她为什么骗我?”
任秀琴骗自己……他不是没想过。
可是,没理由啊。
她没理由骗自己。不论如何,自己离开对任克明得到任家来说总归不是坏事,当然,对任庆那边来说就算不上好事。
既然对任庆来说不是好事,那任秀琴又为了什么骗自己?
他不懂,也想不通。
忽然,他眉间蹙起,重新看回任克明。
“……你怎么知道她骗我的?”
不对。
他换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走这事和任秀琴有关的?”
任克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双晦暗的眸盯着他。
就那样盯着,洞察一切的眼神之中,仿佛一切不言而喻。
黎昌突然觉得没必要问了。
他早就该意识到的,东郊宅子的事情,哪一件能瞒过任克明?自己的事情,又哪一件能瞒过任克明?
他垂下眸,心底却忽然浮起一个猜想,抬头直接问出口: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从任秀琴设计在宴会上和自己偶遇起,就知道了。
任克明这时终于出声。
“嗯。”他轻轻回了句:“差不多。”
黎昌的眉蹙得更深:“所以……你也知道我要走?”
“知道。”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你走吗?”任克明截断他的话,伸手去摸黎昌的脸。
他的手很大,几乎可以盖住黎昌的整个脸庞,他练过射。击,食指指尖上有茧,这茧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唯有在当下这种触摸之时会让细。嫩的肌肤感到厮。磨。
黎昌和他对视了两秒,垂睫要躲开他的手,却被捏着下巴带了回来。
捏得很轻。
任克明端详着他。颤抖的睫毛,那睫黑长浓密,沾着泪水。
“你觉得我放你走了?”他问。
黎昌闻言怔了一下,骤然抬睫:“……什么意思?”
任克明没回答,继续问:“你觉得我是怎么进来的。”
黎昌走之前反锁了门,然而在锁没换的情况下,任克明却出现在了房子里。
这么短的时间,他还能怎么进去?当然是用钥匙开的门。
哪里来的钥匙……
黎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下意识看向任克明。
任克明也垂了下眼皮,示意他想得没错。
示意完后他就伸手要去把黎昌往自己怀里捞,黎昌却如他所料别开了他的手,眉眼间溢着不满的愠意。
生气了。
任克明当然猜到他会生气,然而却没猜对原因。
只听黎昌皱着眉问:
“所以这不是我的房子?”
任克明沉静的眸底露出一瞬诧异。
他的重点……是这个?
“是不是啊。”黎昌竟然有些着急地拍了把他的腿:“你说话。”
任克明笑了,笑意中覆上无奈。
“是你的。”他说:“在你名下。”
黎昌这才哦了一声,又问:“谁买的?”
“我买的。”
“……去年买的?”
“今年。”任克明说:“从英国回来后买的。”
黎昌愣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黎昌又哦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再说话了。
任克明盯着他看了许久,问:“没有要问的了?”
“问什么?”
他这话把任克明噎了下。
问什么?……好问题。
几小时前他在黑暗之中等着黎昌回来时就在想这个问题——黎昌会问什么?
他当时觉得,如果黎昌没有气到再也不想见他,那至少会问些和任家有关的问题。
又或者,是会问自己为什么不和他商量这件事情;抑或是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些,黎昌最终一个都没问。
他只问了这套房子,除此以外再无他言。
真是……
任克明极为罕见地叹了声气,揉了下黎昌的头发。
“没问题就睡吧。”他说:“要喝水么?我去倒。”
说完他起身去床头拿纸擦手,黎昌却忽然拽住他。
“……你等等。”他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确实有个问题。”
第 53 章
任克明转回身来, 示意他说。
黎昌收回手,开口道:“你说任秀琴骗我,可是……”
他顿了一下,说:“你爸也和她说的一样, 要我离开。”
任克明他爸, 任临。
任临之前的那通电话还有后面的短信, 意思都很明确, 只要他离开,任家就是任克明的。
任素琴骗自己就算了, 任临有什么立场骗自己?
可听任克明刚才的那些话,似乎自己的离开并没有扫清他的权斗之路。
黎昌微仰着头看着任克明:“这两天, 他没有找过你吗?”
他应该按照承诺, 开始准备确定继承人的事情了才对。
……是还没来得及吗?
任克明却似乎没有半点意外, 直接否决了他心中的猜想。
“找了,但, ”他坐回床。上说:“他也骗你的。”
黎昌不解:“?”
“你不在的两天里,我确实已经在任家内部完成了一些交接工作, 不过靠的不是他。”
黎昌:“!”
他还没消化完这句话,就只听任克明继续缓缓开口, 说了一句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任庆昨天出国了。”
黎昌:?!
任庆出国了?
“……出国?”他惊诧又茫然, 问:“他去哪了?”
听任克明这意思, 肯定不止是旅游待一两个月的那种出国,而是长期离开。
难道是回去上学了?不对啊,他不是已经退学了吗?
……不是,就算任庆走了, 那又怎样。
只要他还活在世界上,只要任克明还没有孩子, 按任家那堆人的疯魔程度,肯定会按着他和任克明比较的吧!
既然这样,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黎昌眼睛一眯:
“你有孩子了?”
任庆就赢在这点上。
要是任克明这点没占上风,任庆怎么可能知难而退!
任克明闻言,完美的五官上出现一丝裂缝。
失语到极致的裂缝。
然而还没待他来得及回答什么,就听黎昌自己把自己否决了:“啧,不可能。”
“……”任克明这下倒是一顿,饶有兴致挑了下眉:“怎么不可能?”
黎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硬不起来啊!”
任克明:……。
黎昌那语气简直太理所当然。
就跟在责怪任克明怎么连这么简单一个道理都还要自己讲一遍才行似的。
他说完也没再看任克明,自己开始寻思别的理由。
“……诶,不会任庆也硬不起来吧?”他拍了下掌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转头:“我觉得有可能,你看你俩是兄弟,而你不就是硬不起来,才和我……”
他对上任克明的眼睛,声音霎地减弱。
“才,才和我……”
两秒后,终于完全噤声。
任克明没说话,一双眼此时此刻冷得像冰潭。
黎昌鸡皮疙瘩都快起来,只觉情形不妙得要命,当下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想跑,却被叫住——
“别动。”
任克明声音凛冽,命令语气。
“就在这儿,坐好。”
他刚套上的衬衫甚至还没扣全纽扣,此刻就又抬手解开。
下。边儿也解开。
“我硬不起来,”他勾起黎昌下巴,垂眸问,“所以,你们是第一次见?”
黎昌咽了下口水,只听任克明语气含着冷笑,继续说——
“怎么样,嗯?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
最后黎昌想问的问题也没问成,睡着前水倒是喝上了,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过来。
醒来后发现身边没人,一时间有一种昨晚的一切都是场梦的感觉。
直到掀开被子看见身上的痕。迹,发蒙的大脑才拉回来点儿神。
还好昨晚任克明还算克制,说打个招呼也就真只打了个招呼而已。
黎昌揉着脑袋起床要去穿衣服,从床边的架子上拿起昨晚找出来的睡衣,穿的时候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穿好衣服后,他先出房间看了眼任克明还在不在。
前两天从未踏足过的厨房传来动静。
半开的推拉门里隐隐露出男人的背影,应该是在准备午饭,黎昌确认完毕,半刻也没有停留地走回房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薄荷味的牙膏沫在嘴里迸发香味。
黎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就开始傻笑。
这种傻笑一直持续到坐下吃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眼睛弯弯的,刚起床的头毛已经顺下来了,一种透着浅棕色的黑,任克明往他面前放筷子时看了一眼,面色没动地抬手揉了把。
黎昌依旧傻笑。
他的视线追随着任克明坐下,等对方在对面坐下来之后,他忙开口问:“所以,任庆是去意大利了?”
任克明嗯了一声。
黎昌继续问:“他去找他的意大利同学了?”
任克明依旧说嗯。
黎昌:“那个同学是个男的?”
任克明:“嗯。”
黎昌哈哈两声:
“他是弯的!”
任克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眼神的意思是:说得好像你不是弯的一样。
“不是,我觉得你爸得去庙里问问了。”黎昌没管他,兀自说:“他那么想抱个孙子孙女的,结果俩儿子都没这功能,这可是大事啊……诶,任克明。”
任克明闻声抬眸看他,只见黎昌的表情渐趋严肃。
等了两秒,只听他神神秘秘地说:
“你们老任家,香火断了!”
任克明:“……”
他盯着笑开花的黎昌看了几秒,然后什么也没说,只给他夹了筷子菜。
黎昌犯这么次嘴贱,感觉被任家人来回骗的仇都散完一半了。
反正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任克明也没生气,他于是神清气爽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然而菜刚夹起来,却听任克明说:
“早断了。”
黎昌抬头:“啊?”
“任家的香火。”任克明一脸淡然地说:“你看我长得像任家人吗?”
黎昌:“……?”
不像。
任克明继续:“你再看任庆长得像任家人吗?”
也……不像。
黎昌:“……”
我去?!
……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我被任家认下的时候,没有做亲子鉴定。”任克明慢悠悠说:“据我所知,任庆也没有。”
黎昌眼睛睁得比刚得知自己穿越那天还要大。
“……什么意思?”他问。
任克明答:“字面意思。”
黎昌张着嘴好几秒。
再回过神来,他觉得世界崩塌了。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秃头大肚小老头,莫名觉得一片绿光在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上升起。
不是,自己之前还在骂任临只生不养……谁知道人家认了两个孩子,竟然个个都不是自己的种。
合着他老人家才是真博爱真伟大啊!
怀着无比震惊吃完这顿饭后,黎昌脑袋里已经没有空余去想其他了。
他还是在任克明的提醒下才想到回房间去找回自己的电话卡。
电话卡在床底,他就趴在地上预备去捞。
于是任克明进房间时就正好看见心不在焉的黎昌,撅着屁。股跪在地上。
忒细的小腰露了半截在外面,白。嫩得不行。
任克明:“……黎昌。”
黎昌的思绪还游走在八百里外,闻声猛然抬头,额头直直撞在了床沿上。
“啊……”他吃痛呼了一声。
任克明立马走进来蹲下,替他看额头。
好在没撞多严重,就疼了一下,电话卡也在撞上的前一刻捞到了。
“你叫我干什么!”黎昌埋怨。
任克明和他对视两秒,没有回答,只是从他的手心里捏出电话卡,站起身去帮他插卡。
那高大的背影任谁看都是心虚。
他叫黎昌干什么?
他想叫,就……叫了呗。
黎昌懒得再理他,坐在地上继续消化任家的惊天大瓜。
任克明和任庆都不是任临的亲儿子……那任家其他人知道吗?
感觉不知道。
好像,甚至连任秀琴都不知道吧。
但,但任临这是图什么啊!
也许是说曹操曹操到。
黎昌这边在想着这件事,那边任克明插上卡帮他开机后,机子反应了两秒,立即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陌生的电话。
任克明皱了下眉,本来想直接挂断的,但最终还是转过身来交给了黎昌。
黎昌一脸懵地看着这个不认识的来电号码,又看了眼任克明。
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测。
“要不你接吧。”他说:“我觉得这应该是……”
是你爸。
他那个爸字死活说不出口,任克明却完美懂得他什么意思。
没有过多的表情,他把电话重新收了回来。
看了眼黎昌后,走到窗边按下接通。
电话那边确实是任临。
黎昌很有分寸感地从地上爬起来,在还没听见几句任克明和任临的对话时就先走出了卧室。
好复杂的一家子。
好复杂的世界。
他一边感慨一边走到客厅,清空大脑搁沙发上坐了两秒,莫名其妙就又开始傻笑。
任克明的电话结束得很快。
于是乎当他走到客厅后,看见的就是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的黎昌。
杏眼弯弯的,薄唇勾得漂亮极了。
任克明刚和任临通完电话的脸本来还有几分冷,看见他的那秒就柔下来。
手机放茶几上后,他坐下问:“在笑什么?”
其实猜也能猜到,估计还是在笑任临那件事。
谁知道黎昌却根本没提任临,也没问他们刚刚那通电话讲了什么,而是说:“诶,我再问你一下,任庆真的走了吗?”
任克明不知所谓,嗯了一声:“走了。”
黎昌继续问:“任家真的是你的了?”
“是,”任克明说,“我的了。”
“好。”黎昌笑得更开了,他说:“我走得真值,早知道就早点走了。”
任克明本来柔得不行的眸闻言凝了一瞬。
“谁说你走得值的。”他问。
“事实啊……”黎昌说:“你说任秀琴骗我,但我觉得她说得没错。”
黎昌虽然知道自己没他们任家人那么会算计,但至少也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你看,我一走,你就事事顺遂了。”他笑着说。
任克明的眉间却在听完这话后紧蹙起来:“……她给你说什么了?”
黎昌被他皱起的眉给弄得愣了下,迟疑问:“你不是知道吗?”
言下之意是,他不是有监听自己和任秀琴的通话吗?
不然怎么能知道自己要走的……
“我没那么变。态。”任克明说:“黎昌,这犯法。”
黎昌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我要走的?”
任克明沉默了一瞬,说:“吴妈发的消息。”
黎昌啊了一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
“那我跟任秀琴见面的那次,你也早就知道吧?”他抬头问。
经纪人当时在场,她肯定说了。
毕竟她也是任克明的人。
果然任克明没有否认。
黎昌和他对视几秒,叹了口气。
他这声叹气里夹杂着无言以及一些其他难以名状的情感:
“监听固然变。态,你这样,难道就不变。态吗?”
任克明没说话。
他从他问上一个问题时就已经盯着他不说话。
一双素日沉静的眸依旧那样静静看着黎昌,但是又有哪里和平常不一样——
他的眼底,竟然有几丝十分复杂的情感。
像期待,又像……
局促不安。
其实与其说是局促,倒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他在看黎昌的反应。
他的行为变。态吗?当然变。态。
一对上黎昌,他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扭曲的人。他一直没告诉过任何人的是,其实打从他看见黎昌的第一眼就有一个想法——
他想要带他回英国。
买一座古堡,然后七乘二十四小时地和他待在一起。
最好是远离人烟的临海的那种古堡。
他不要任何人看见黎昌,他要黎昌的目光所及处只有他。
只有他。
但当然,他没有这样做。
在他的眼中,黎昌大过任家,大过自由,大过一切。
那黎昌的眼中呢?他是什么位置?
过去的八年里,任克明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
说来也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们结婚这么多年,竟然到第八年才买下东郊别墅,正式住在一起。
在此之前,黎昌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剧组。
剧组在首都的时候,两人住的就是酒店最顶层的套房,多年长租,长得都租出顶级会籍了,每次却就睡一晚上,第二天早起各奔东西。
剧组不在首都时,那自然就是各处的其他酒店。常有上一刻还在缠。绵,下一个小时黎昌就要飞去其他城市的事情发生。
永远只有任克明追着黎昌跑的份,休想他停下来等他一步。
才开始那几年,任克明真的随时都会冒出把他绑走,让他退圈的想法。
让他就那样好好在家里,做一只乖乖的漂亮的小金丝雀。
可是每当夜晚时分,黎昌裹着一条毯子在台灯下读剧本,看见那截细白瘦削的手腕随着翻页的动作露出来,任克明的的心就会一瞬抽。动。
这是一个无法被占有的灵魂——
这是一个自由的、有着他独属的追求的灵魂。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自己无法禁。锢他,即使,自己唯一的追求就是他。
但任克明同时也意识到,他就是无法压抑自己的占有欲。
他就是不受控制地想知道黎昌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和谁说了话,说的什么。
即使他知道这样确实变。态,确实阴暗,可他还是想知道,他就是想知道。
所以……所以。
任克明的视线一移不移地看着黎昌,他破天荒地有些不安。
黎昌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符合常规。
他会不会,会不会因此要离开自己。
他会不会,害怕。
他如果要走怎么办。他又要走的话怎么办。
任家在英国是有古堡一类房产的,虽然他还没具体了解,但每年差人保养,想来应该不差。
如果现在要用,肯定是能用的。
所以……
任克明的眉间紧紧蹙起一道沟壑,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黎昌忽然打断——
“算了,变态又不犯法。”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继续变态吧你。”
任克明狠狠一怔。
“……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黎昌歪歪头,想了想站起身来。
任克明随着他的站立仰头看他。
黎昌和他一上一下,竟然有几分居高临下。
他垂眸,毫无征兆地抬手,在任克明的脸上掴了一掌。
力道不重,但也绝对不轻。
任克明被掴得侧了下脸,面颊登时泛。红,沉稳的面孔一瞬间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黎昌捏着下巴掰回脸。
抬下巴的动作很生疏,但正因生疏,才显得有一种青涩的性。感。
只见黎昌那漂亮的凤眸垂下,高高在上地问他:“喜欢吗?”
任克明滞然片刻,鬼使神差地缓缓点了下头。
黎昌笑了。
“这不就对了。”他又拍了拍任克明的脸颊,一字一句说:“你一直是个变。态。”
拍完后忽然垂首,在他的嘴。唇上啃了一口。
粗鲁到啃出血丝,然后抿了抿唇直接坐在了他身上,俯在耳。侧轻吐了一口热。气。
直到感受到了身。下人毫不掩饰的燎原热意,他才贴着耳廓对人轻声说——
“但是我手疼。”
“所以下一次,你自己准备好……”
话还没说完,尾音就被消。磨在了任克明追来的吻中。
模糊的啜吟里,任克明锢住他的腰沉声说:
“现在就能准备。”
第 54 章
第二天早, 助理来送文件。
任克明开的门。
“这是需要您签字的合同……”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任克明的眼睛放在合同之上,半点没分给她的停顿:“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说完等了两秒, 助理回神说:“哦……哦, 好, 不打扰您了。”
他嗯了一声, 退一步关上门。
动作之果断。
助理看着紧闭的门板,满脑子都是刚才任克明的那张脸。
自家老板的脸, 是帅没错。
但是她已被工作磨平世俗之心,平常多看一眼任克明都会想起桌上那叠如山的报表文件, 半点不敢多想, 生怕下一秒吐出来。
如今多想, 纯粹是因为那张脸上有哪里不对劲。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晨九点半。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任克明, 任大少爷,堂堂任氏集团新任掌门人, 会在早晨九点半,脸上出现一个……
巴掌印???
还是那种, 没肿, 就是纯粹的, 感觉像刚印上去的,新鲜的,巴掌印。
……不懂。
也不敢懂。
门板之内。
任克明拿着文件走回卧室。
昨夜还留有缝隙的窗帘被他走到窗边拉上。
严丝合缝,不给阳光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站在窗帘边回首, 垂眸看向床上之人。
那身影背对着窗边而睡,细瘦纤长的后颈在昏暗之中依然雪白, 真丝被半盖在大腿处,露出一截弯曲的腰线,弧度完美如人体雕塑。
忽然,那完美的雕塑动了一下。
真丝被随之滑落,露出光洁的大腿肌肤。
任克明的视线在其上短暂停留一瞬,回到那张漂亮面孔上,轻声问:“……醒了?”
“嗯……”黎昌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根本没睁眼。
任克明在他身边坐下,大掌自然而然地覆上他未着一物的细嫩腿肉。
“早餐想吃什么?”他边说边缓慢摩挲着。
黎昌还是没睁眼:“……不吃。”
任克明就跟没听见似的,兀自说:“那就吃小米粥和鸡蛋,我看冰箱还有茶叶蛋……哪儿来的?”
黎昌的眼睛终于睁开点了,浓密的睫毛下露出惺忪的眸,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不是你让人给我的吗?”
那个邻居肯定是任克明派来的人。
自己又不傻。
“看来是醒了。”任克明笑了声:“困就再睡一会儿,还早。”
话虽这么说,但手还是在黎昌的大腿上抚摸着,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黎昌:……
还睡得着个毛线。
“你去做饭。”他支起身子拍掉任克明的手,颐指气使:“我饿了。”
任克明看着他挑挑眉,竟然还真就顺着他所说地起身要去厨房。
走之前特贴心地把睡衣给黎昌放在床头:“穿上衣服,客厅开窗透气了,冷。”
一整个少爷的贴心侍从的状态。
说起来,全世界也就只有黎昌能够指使任克明了。
在黎昌眼里,不管任克明在外面是个什么身份吧,反正他到自己面前来就是甘愿做这些、甘愿伺候自己,那他就受着呗,不受白不受。
但在别人眼里,尤其是在任氏那群人的眼里,让他们想象任克明伺候人?呵,不如想象下一秒小行星撞地球。
都一样是世界毁灭的程度。
短短两天过去,黎昌根本不知道任克明在任氏已经成为了怎样一个存在。
昨天他轻描淡写地说任庆出国了,其实是用一种刻意的方式倒置了因果。
事实上,并不是先有任庆出国了再有他顺利得到任家。
而是他先得到了任家,肃清一切对立势力之后,任庆才被逼无奈,只有匆匆落逃出国。
这一步是多年计划的收网,倘若没有几天前的那场车祸,本来可能还要再晚一两年才会进行。
可任庆那边就是如此沉不住气,那也就怪不得任克明了。
他如八年前的那场车祸一样,借此机会,开始逐一清理门户。顺藤摸瓜,也重新审视了一下过去的那场车祸。
那场车祸后,他曾让许多人出局,只是没想到当时还没有触及到任庆背后的主要势力。如今他的羽翼已经足够丰满,趁着这个机会也就一网打尽。
而这个过程中的黎昌……
其实即便没有任秀琴的插手,任克明也可能会让黎昌先走。
东郊的宅子太过惹人耳目,过去几个月里,任克明早在黎昌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解决了好几场任庆势力的下手。
特殊时期,不能让黎昌再待在那里。
因此他早就决定将他转移到这栋公寓来,暂避几天风头而已,风头过后再回东郊。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不打草惊蛇就能悄然转移的理由。
没想到,这时候任秀琴竟然出手了。
正好顺意而为。
“那你把任庆那些人怎么了?”黎昌得知了大概,倏地放下筷子瞪大眼睛问:
“不会是……”
不会是把人都给咔嚓了吧。
任克明给他剥鸡蛋的动作停下,指节颇为无奈地在桌上敲了两下:“再说一次,犯法的事情我不做。”
黎昌:“哦……”
可是以前的小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进行的吗?他还以为任克明是多大个霸道总裁呢,结果也就这。
事实上,黎昌以前对任克明的认知也不完全错误。
某种程度上来说,任克明做的许多事情确实超乎寻常人的认知。
比如,他让黎昌到这栋公寓里住了两天,这期间,一整栋公寓就只有黎昌以及助理两户住户。
楼下二十四小时轮流交替安保,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即报告给任克明。
包括黎昌期间曾去过的那家超市,从他进入小区的几小时前就被任克明买下清场,工作人员照常雇佣,整整两天只为等待黎昌的光临。
不过,最有趣的还得是黎昌点的那次外卖。
提到这事时,正巧又是在吃饭。
黎昌正在餐桌前翘着脚,模样拽得不行,不知道的还真得当他是个多大的少爷在等着自己的御用厨子上菜似的。
说起来任克明那么大个总裁,倒还真就没半点怨言。
面不改色地解下围裙,一样一样地把菜从厨房里端出来,接着就是筷子和碗,甚至饭都给黎昌提前打好了,就差端着碗喂他嘴里。
黎昌可受不得谁惯着,一惯立马就得了便宜还卖乖。
“为什么又是绿的菜。”他啧了声说:“你不能做点辣的吗?”
换别人辛辛苦苦做顿饭最后得到这么一通问,那肯定得说“爱吃吃不吃滚”了。
可也不知道任克明哪来那么好脾气,竟然云淡风轻地坐下说:
“你最近要吃清淡点。”
黎昌:?
“为什么?”他说:“我俩又没……”
任克明抬眼看了他一眼。
目光促狭,示意他继续说。
黎昌:“……”
他不说话了。
脸皮薄还爱口嗨,说的就是黎昌这种人。
任克明低笑了声,没再逗他,解释说:“你感冒还没好。”
黎昌的秀气的眉又蹙起来:“可是,感冒就非得一点辣都不沾吗,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绿菜叶子,就连点的外卖都莫名其妙绿油油的,我又不是兔子……”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视线重新放回到桌上那几个菜上。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清水涮白菜,素炒西蓝花,尤其是那盘黄瓜炒鸡丁……
这不就跟上次外卖里那盘没有辣椒的辣子鸡丁一模一样吗!
黎昌惊呼:“我的外卖,你……”
任克明神色自若:“嗯,我做的。”
想也想得到,任克明怎么可能给黎昌机会去点外卖。
在东郊宅子里时黎昌就听吴妈提过一嘴,家里的所有生鲜菜肉都是从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所谓原产地空运过来的。
就比如最简单的西蓝花。
从异国土里被摘起来到出现在黎昌的餐桌上,全程不超过三小时。
吴妈说得可神气了,然而黎昌当时只想吐槽——
有这闲工夫,我不如直接跑棚里就着生西蓝花啃得了,更新鲜!
“我……”黎昌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好吃?”任克明问。
那眼神,黎昌哪敢说一个不字。
本来也没有不好吃,不好吃的话黎昌也不可能会把那几盘吃完,更不可能会在出门撞见邻居时被对方调侃。
现在想来,那番调侃也是……别有深意。
任克明就看着黎昌纠结的小脸蛋子,等了好几秒也等不出来他是在纠结什么,于是问:
“那是怎么?”
“我,”黎昌抬眸看他,眼底满是水灵灵的愧疚,“我给人商家……”
“打了差评。”
任克明:……
吃完午饭后,黎昌灰溜溜地摸回手机联系上商家,把自己的差评申诉删除了。
干这事时任克明刚洗完碗走回沙发坐他旁边,他却当即就挪开屁股。
任克明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只朝他那边又贴近了些。
谁料黎昌一面跟商家打着电话,一面更挪开屁股。
反正就是不跟任克明贴着坐。
他在生气。
要不是任克明私自换了自己的外卖还不说一声,那能犯得着现在还打电话给人商家赔不是吗。
黎昌真是越想越气。
这些都算了。
主是他的辣子鸡丁,全毁任克明手里了!
任克明没耐心跟他玩什么你逃我追的游戏,直接大手一揽把人强制性揉进自己怀里。
黎昌忙挂了电话,刚要挣扎,就听任克明跟有读心术一样说:
“想吃辣子鸡丁是吧?晚饭做。”
黎昌眼睛顿时亮了:“真的?”
任克明嗯了一声。
黎昌立马抱着他的脸香了一口,说话也半点没有怨气了:“老公你真好,嘿嘿。”
他就这性格,一直这样。各种情绪变换极快,不管是生气还是伤心的,只要事情一解决就来无影去无踪,没心没肺抱着人乱叫。
任克明没说什么,只就那样神色不变地揽着他。
看起来好像对黎昌的示好没什么感觉。
然而半晌后,黎昌都握着遥控器开始调电视了,才忽然感觉他贴上自己,耳边轻声说:
“……再亲一个。”
第 55 章
任克明接下来的一天没去公司, 在家办公。
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他的神经紧绷太久了。
像是电影里一段激烈的冲突之后总要来一段平静缓和,否则人会难以忍受。
黎昌那边,经纪人已经知道他们那些事情差不多了结了, 但也应该是顾忌着任克明在, 这几天就都没怎么联系他。
不过是发了几个确定好的剧本, 叫黎昌再进行最后的决断。
黎昌当然没看。
这间两室一厅像某个独属于他们的幽境, 可以躲避一切的嘈杂与纷扰。
在这里,黎昌反正是不想处理工作的。
更别提他现在一看见剧本就……头疼。
之前看的自己那个小成本处女作电影, 带来的影响实在太过剧烈。
黎昌只要一翻开剧本,就会想起那段尴尬的剧情。
于是在任克明答应他今晚做辣子鸡丁后, 他本来都拿起遥控板要打开幕布了, 但又忽然放下。
任克明挑眉问:“怎么?”
黎昌说:“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把遥控板放一边叹气。
任克明盯着他看了两秒, 拿起他放下的遥控板按开幕布。
不知道他是想看什么,反正黎昌就皱着眉疑惑地看向幕布, 可刚转过去一秒,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抓住任克明的手:“等等——”
太晚了, 任克明已经按开了。
投影仪开启,幕布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
面孔冷峻, 坐在真皮访谈椅上, 没有直视镜头。
“晚上好, 欢迎收看《每日财经》,今天我们的访谈有幸邀请到任氏集团总裁任克明先生。任先生您好……”
“你好。”
声音沉缓十足,气场平淡而疏离。
就如同黎昌此刻身边的男人一般——
“你看这个?”
声音从黎昌的头顶传来。
黎昌僵硬着身子,都不敢回头看, 只声音弱弱地说:“没……自动播的。”
男人没说话,勉强算是信了他的话。
然而下一瞬他又按了一下遥控板, 幕布上的画面退出到搜索页面,搜索框上三个大字当即就直愣愣闯入黎昌的眼前——
“任克明”
黎昌:……
他头顶的呼吸停顿一瞬,接着出现一声极浅的笑:
“这个也是自动搜的?”
黎昌的耳朵顿时通红,瓮声瓮气应道:“……嗯。”
反正就不是自己搜的。
自己怎么可能会搜任克明的访谈出来看,就算是任克明不在自己身边,就算想他想到不行,也不会搜出来看的。
真的,不会。
真的。
眼见着黎昌那颗小脑袋上的软毛都快臊得竖起来了,任克明没再逼他。
只唇角噙着笑删除自己的名字,然后输下了黎昌的名字。
本来还陷在羞耻里的黎昌一看见自己的姓名出现在屏幕上,立马从任克明怀里坐起身来,转头按下他的手问:“你要看什么?”
急得脸都快凑任克明脸上。
任克明垂眸亲了下他的额头,说:“看你的剧。”
“……别看。”黎昌说:“都不好看。”
“妄自菲薄。”任克明重新抬起手,目光放回幕布上:“不是失忆了吗?看过几部自己的戏?”
“……一部。”
“只看过一部就说都不好看。”任克明说:“坐好说说看,看的哪一部。”
黎昌见是阻止不了他了,只能叹了声气退回去坐好,闷闷报出片名。
“太早了,”任克明说,“那是你的
第一部戏。”
黎昌一愣:“你怎么知道?”
任克明没有回答,只沉着声缓缓说:“你之后的片子一部比一部出彩,业内的评价都很好,我认为原因在于你没有妄自菲薄,你觉得呢?”
黎昌侧头看他,似乎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自己演成那个鬼样子……真的可以出彩吗?
任克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那就先看这部。”他按开一部电影:“这部虽然是电影,但为你打开了市场。”
正是这部电影之后,黎昌在娱乐圈初露头角,影视剧片约纷至沓来。
电影名叫《月亮云》。
算不上什么多好的片子,但刚好乘上了当年某个原创影视剧的热度,黎昌在这部片中演的是男二,是女主与无数剧粉心中早逝白月光的存在。
剧版的男二选角外表备受吐槽,电影一出,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黎昌身上,就连男女主的锋芒都被盖过。
其实男女主本身就没什么锋芒。
这部电影,可以说是纯粹靠黎昌那张脸撑起的票房。
任克明与黎昌相遇的那场车祸,就是在这部电影上映的前一个月。
一个月后,黎昌爆红。
这件事放外人眼里,很难说背后没有任克明的推力在,但只有任克明自己知道,他还真就什么都没做。
毕竟强捧无法大火,能有那样的热度,都是靠黎昌自己得到的。
任克明唯一做的,就是在男女主背后资本不大高兴时买下黎昌的经纪公司,以任氏的名头略施小威压了压对家,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因为黎昌似乎很不喜欢将他们的关系暴露在人前,所以,任克明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份上。
电影开始,是异国的校园,第一个出场的就是黎昌。
他一袭暗蓝色制服,清瘦的身影孤独地走在林荫道上。
女主角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虽然是一个回眸的镜头,但视觉重心本应放在女主身上,然而导演却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怼着黎昌的侧脸拍。
微风吹过,他额前的发丝微动——
“早上好。”
他对女主说。
女主在异国生活的这几年里,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同她用中文对话的人。
女主在学校没有朋友,他就会主动陪伴她上下学;女主的外语很差,他会耐心地听完她差劲的发音,再慢慢地用外语回复她。
很难说他对女主是不是有超过朋友的情感,总之他是那几年里,唯一陪伴她的人。
这种陪伴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前夕,女主回国。
他们本说好一直保持着电话或者短信联系,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女主很少再收到他的消息。
直到某次长达两个月的断联,女主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告知了她关于他的死讯。
到这时女主才知道,原来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他在学校一直被本地学生暗中欺辱霸凌。
他们嘲笑他的皮肤颜色,嘲笑他的亚洲外表,甚至嘲笑他的外语名。
女主开始翻阅他们曾经的短信,才发现一切早有痕迹。
他曾经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说:“他们说我的名字是女孩用的,可是我觉得女孩的名字很温柔,这是我妈妈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他还说:“今天听说我的名字有不好的意思,我不明白……你回国后生活还习惯吗?我在想要不要也和我的父亲一起回国。”
最后一次短信里,他说:“已经在和妈妈他们谈这件事了,假如我可以回国,一定会立即告诉你,请等我,好么?”
女主再无法等到他。
他就像国外那两年的时光一般,被埋葬在了过去。
后来女主有和男主一起再回到那个国家,熟悉的林荫长道上,不是曾经上学的清晨,而是夜晚。
“你知道月亮的法语怎么说么?”她说:“是Lune。”
“我有一个朋友,他去到了高高的月亮上。
“他在月亮的云后,成为天使。”
……
两个小时出头时长的电影,从夕阳一直放到夜幕降临。
屋里除了投影仪外没再有光源,黎昌窝在任克明的怀里,眼底映射着幕布的光。
开始放片尾曲。
一首悠长的法语歌。
任克明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包纸,抽了一张轻轻往黎昌脸颊上擦去,果然擦到了泪水。
纸巾变得湿润,任克明用拇指蹭了蹭黎昌的眼尾:“演得怎么样?”
黎昌抬了抬眸,回头看他,看了两秒又转回来盯着幕布。
幕布上是彩蛋,男女主结婚的背影。
“还行……”他说。
就是嘴硬,其实哪止还行,简直是特别行。
要不是任克明刚刚问他,他都快忘了这是自己演的片子。
同样是看着自己的脸孔出现在荧幕上,但却和那天自己看的那部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
任克明当然知道他是在嘴硬。
他说:“这只是开始。你这之后的作品都比这部要好很多,尤其是……拿奖的那部。”
说完吻吻他的耳侧,目光轻柔,像是在看寂静夜里的一弯清月。
月亮云后的天使。
是那部片子的男二,更是任克明眼中的黎昌。
他垂眸看着黎昌反射着光亮的脸颊,目光沿着光滑的肌肤从耳侧滑落到后颈,那象牙白色的后颈皮肤嫩得像玉,像没有疤痕的月光。
不由自主地,他就吻了吻那片月光。
轻声换了另一个话题:
“任秀琴之前和你说了什么?”
——这是他前一晚问黎昌时,黎昌没有说的。
他能看出来,当时的黎昌是在刻意回避话题。
此刻的黎昌也眼睫一颤,似乎依旧不想提及。
但即便是他不提,任克明也能猜到。
“我猜猜。她是不是说你是……我的累赘?”
果然黎昌的身子明显僵了僵,没有说话。
这是之前去白妈家时她告诉任克明的。
黎昌总会觉得自己是拖累,总不想拖累任何人。
任克明记得很清楚。
他轻轻揽上黎昌的腰,夜色之中,他的眼眸像一捧幽静的深泉,一移不移地看着黎昌。
“无论她和你说了什么,”他说,“你不是我的累赘。”
感受到怀中之人呼吸的轻滞,任克明垂眸,虔诚地吻上那片皎洁月光。
没有你,任家于我毫无意义。
世界于我毫无意义。
“黎昌,你永远不是任何人的累赘。”
——在这个纷扰的世界之中,你是我的全部。
你是月亮云后的天使。
你是我的天使。
……
黎昌窝在任克明的怀里,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抬头看他。
他的眼睫就那样垂下,在灯源的照射下长出一片阴影,落在湿润的脸庞上。
觉得任克明这样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他似乎永远有那种,把肉麻的话说得让人能够轻松接受的魔力。
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黎昌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不止这样的话他没有听过,从小到大,他甚至没听任何人说过一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只在电视里听见过,在男女主的互相告白中,又或者是在黎昌遥望不可及的亲情中。
第一次透过屏幕,真真切切在身边听到,就是出自任克明的口中。
是在那个他去任氏楼下找他,他们和好的晚上。
那个晚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温热的泪中他说——
“黎昌,我爱你……”
那时候黎昌刚穿过来两个月,听见这句话时心中滞愣片刻,感觉任克明口中的黎昌仿佛不是自己。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说我爱你呢?
怎么会。
可确实是有人说了。
任克明确实说了。
别看黎昌似乎是个什么都能说得出口的人,好像对着刚只见过一面的人就能叫得出口“老公”两个字。那都是因为他对这两个字没概念。
但“我爱你”这三个字不一样,他对这三个字是有概念的。
福利院的成长环境算不上压抑,但却教会不黎昌什么叫做爱。
更教会不了他要如何表达情感。
因此在黎昌的认知里,“我爱你”是一句难以启齿的话。
直到遇见任克明。
这三个字从任克明的口中说出,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很自然,很平常,也不像调情的床笫之语,就是一句日常的问候,没有任何的羞耻。
任克明就是这样的。
不管他平日里多么矜高倨傲,多么高高在上,多么一点就燃患得患失,他唯一不变的,就是从不会掩饰自己对黎昌的爱意。
过去两人待在一起时,他也常说。
那时没有失忆的黎昌会一瞬不瞬地侧头看着他的双眼,抬手轻轻抚摸他的眉骨,眼眶,仿佛要把他的骨骼都刻在手指轨迹之中。
黎昌还会说:“再说一遍。”
声音如同动作一样轻,像是气声,又像是含着泪的嗫嚅。
但每当任克明回头去看他,他都没有在流泪,而是静静着一双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的黎昌也说了同样的话——
“你……再说一遍。”
任克明从回忆中抽神,垂眸看他。
那在昏暗中泛红的眼尾紧紧看着他,没有再流泪,像一朵揉皱的玫瑰。
他的心瞬间像是敲了声铃,感觉玫瑰长进了心底。
“我爱你。”他说:“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
轻声却不失郑重,他再次说:
“黎昌,我爱你。”
第 56 章
……
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的任家主宅。
任老爷子站在窗前,他那张脸其实说来并不苍老,没有布满皱纹,但此刻却无比沧桑。
平时可没这么沧桑。
“你这个儿子厉害。”身后传来一声女音, 嘲讽十足:“我们都玩不过他。”
那是任秀琴, 她的脸色并不比任临好上多少, 只是光鲜的妆容提起了些气色。
但两只眉间还是皱出一条深深的褶皱。
任临也一样。
他眉头皱得更深, 明显对这个说法不悦:“再厉害也是儿子,我可是他老子。”
“老子?”任秀琴冷笑了声:“是不是他老子, 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话按说该戳到了任临的痛点,但他竟然没有勃然大怒, 而是默了一下, 接着转换话题:
“……你别跟我说这个, 要不是你瞒着我跟那个黎昌联系上,我早就给他送国外去了!”
任秀琴说:“送国外又怎样, 天涯海角你那儿子也能把他捉回来。”她叹了声气,走到任临身边:“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究竟想要什么, 哥。”
“任家这么多子孙,你非要把这么大的家业交到外人手里……图什么?”
“任秀琴!”任临语气失控一瞬。意识到自己失态后, 他又瞥了眼自己这个嚣张至极的妹妹, 终于压下声来:“我再说一遍, 那不是外人,是我儿子,是任家的种。”
任秀琴看着任临自欺欺人的模样,真是又好笑又可悲。
从小到大, 自己这位哥哥想要的什么没有?什么得不到?谁知道,居然在这事上栽了个跟头。
任秀琴感觉自己多年的落后都在这一刻掰回来了, 忍不住乘胜追击,嘴角噙笑冷嘲道:
“儿子?你不是无精症吗,也能有儿子?”
任临这下是真被惹怒了:“你!”
他的这病从来还没有任何在任何人口中被提起过。
瞒了全任家上下几十年,本以为可以瞒进棺材里,谁知道任秀琴最近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竟然频频以此来要挟他会面。
可次次都不说她想要以此来得到什么。
任临是跟她周旋不下去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
事已至此,除了任家外,无论特任秀琴要什么他都只能尽量给。
谁料任秀琴竟然耸了耸肩:“我?我没什么想要的。”
任临眉头更紧:“那你……”
那她为什么老跟自己提这事?还老是插手任克明的事!
自己分明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甚至联系了东欧一家专门处理相关事宜的机构,就等和黎昌那通电话后松口,立马就能把他送出国去,在机构的作用下让黎昌从世界上“消失”两年,直到任克明稳定下来,再把他放出来。
这难道不是一个两全的法子吗?又没要黎昌命,说不定自己还能抱上孙子呢!
可这任秀琴竟然半路插上一脚。
先是大张旗鼓和黎昌见面,又是瞒着自己给他电话,生怕任克明不知道她要黎昌走一样,打草惊蛇!
任临现在是一点信不了任秀琴。
“你想要什么就说。”他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客气就没意思了。”
他就想早点把她打发了。
任秀琴唇角一直噙着的笑闻言逐渐淡下。
“我说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的眉也皱起,和任临两相对视,眉眼间竟然像复制粘贴出来的。
任临之前倒从没有意识到任秀琴和自己竟然长得如此相像,不由一愣。
“……你,是不是想要股份?”他说:“我可以给你。”
毕竟当初她把任克明找回来,不就是想在任氏有一席之地吗。
股份而已,给她便是!
任秀琴冷哼一声:“股份?你先把自己的那份保全了再说吧!”
她参与这件事,本身就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说到底,她并非任克明和任庆二者之中哪一方的成员。
甚至,她早就知道任克明必赢无疑。
正是因为知道任克明会赢,她才会假装帮忙任临,目的只有一个——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任秀琴缓缓说:“我就是见不得你好……”
“我要你去死,你愿意吗?”
她要任克明恨任临。
她要任临众叛亲离。
要达到这个目的,在遣走黎昌这件事上插手是最合适的。
毕竟任克明把这小戏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动一下就是要他命。
既然任临想要黎昌走,那自己就假意帮忙,实则私下给任克明那边卖个好,这不是两全其美?
任克明会恨任临,自己也留了番后退的余地。
本以为事情会这样发展……只是没想到任克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今早竟然把自己一道清算。
名义上是调职到子公司,实际上就是流放!
“任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样的懦弱无能。”任秀琴浓妆的脸上出现出深深的厌恶:“你说的没错,我看任克明确实是任家的种,不像的,反倒是你。”
任临从来不知道任秀琴对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看法,不禁后退半步:“你究竟要说什么?”
任秀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拿出手机展示屏幕:“你那身体缺陷,我已经发给家族长辈。”
任临表情骤变:“你……”
变化一瞬后,他又竭力恢复正常:“那又如何,你是想搞垮我还是想搞垮任克明?我告诉你,没人会信!”
任秀琴冷下脸来:“白纸黑字,信不信由他们。放心,我只能告诉你,任克明不会受影响,至于你……”
她垂了下眸,拎起自己的皮包走到门前握上门把。
“你当年不就是这点赢过我?任临,现在你连这点也输了。”
说完,她按下门把离开,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高跟鞋音。
任临站在原地紧皱着眉许久。
“疯子,”良久后他喃喃说,“疯女人……”
这时一位助理敲门走进。
“任先生,陈小姐电话找您。”
任临回过神,抬头顿了一下:“哪个陈小姐。”
“上个月四号和您一起去山庄度假的那位……”
任临想不起来了,不耐烦问:“她什么事?”
“她说她、她怀孕了。”
任临:……
“叫她滚!”
–
“她来了吗?”黎昌躺在床上看着任克明问。
任克明正在镜前系领带,今天他要去公司一趟。
“没有。”他说。
经纪人昨晚说第二天早上要来送点东西,剧本什么的,黎昌觉得自己铁定醒不过来,就把手机放在了任克明那边。
却没想到两个人都破天荒睡过头了。
黎昌看着任克明动作里透出的鲜有的着急,不禁想笑。
尤其是那领带,打了两次了都没打好。
“唉。”他叹了声气,从床上支起身子走下,光着脚到任克明的面前。
出乎意料地,伸手替他解开领带,然后重系。
任克明怔愣了一瞬,垂眸看他。
领带是最简单的深色暗纹,黎昌的手指纤细,动作仔细而轻柔。
系好后离远看了看,又凑近去调整。
刚凑近,就被任克明锢着腰垂首亲上了。
亲到都快呼吸不上来才放开,空气中出现暧。昧的情丝,这是一种喻示,喻示着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没人能离开这个房间。
然而就在这时,床边的手机忽然响起,两人同时投去视线。
是黎昌的手机。
好死不死,经纪人的电话打来了。
“……”黎昌松开攥着任克明衬衫的手,竟然一瞬间觉得有点诡异的尴尬:“你去拿。”
任克明倒没觉得什么,挑挑眉,眼神在他的略微红。肿的唇珠上停了一下:
“是该我去。”
最后是任克明去开的门。
经纪人看见他的那刻震惊一瞬,立马就恢复正常,一脸了然:
“任总早上好,这是小昌要看的剧本,里面还有要签的合同,麻烦您监督他看一下,还有这个,第八页的第十段……”
十分敬业且机械地报完一长串。
任克明神色不动地接过,显然已经是听够了这种报告,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问:“还有吗?”
经纪人顿了下,忽然神秘兮兮地点头:“有。”
任克明从文件里抬眸看她。
……
任克明关上门时,黎昌刚好从卧室里出来。
“她送什么了?”他揉着头发问。
“剧本,合同。”任克明说。
“我就知道。”黎昌说。
任克明没说完:“还有……”
黎昌抬头:“?”
任克明朝他提了提手中的纸袋,接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米色的衣物。
薄薄的,像层纱,很长。
黎昌一瞬间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
这,这不是之前参加宴会,经纪人给的那件不是女装胜似女装的……
女装吗?!
虽然品牌方给的定义是中性,但在黎昌眼里,这就是女装。
很明显,在经纪人眼里也是。
不然她不会把这个送上门来。
还送到了任克明的手里。
“你想穿么?”任克明问。
黎昌当即拒绝:“不想!”
“真的不想?”
“真的不想。”
“好,”任克明将衣服收回纸袋,“那就不穿。”
黎昌:……?
这就答应了?
……这么清心寡欲了?
还没待他再细思考,就听任克明说:
“不想穿这个,那就穿穿别的。”
黎昌闻言疑惑地看他,只见他缓步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件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叠好的黑色衣物。
展开。
是件衬衫。
黑色的衬衫。
黎昌目光一凝,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他从东郊衣柜里拿走的那件任克明的衬衫。
“穿过么?”
任克明声音斯文沉静到不行。
他一步一步走到黎昌面前,皮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橐橐响声。
他勾起黎昌下巴。
“说话。”
黎昌一瞬有些腿软:“穿,穿过。”
他的耳尖泛红,微微仰着头,露出如芭蕾演员般的脖颈线条,白皙修长。
“嗯。”任克明的眸光停在那之上片刻,深杳幽暗。
“继续,穿着它干过什么?”
“穿着它……想你。”
任克明沉声:“想我?”
“想你。”
黎昌微微点了点头。
他抬眸,用清澈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任克明,声音小小地说:
“想你,上。我。”
第 57 章
最后任克明也没去公司, 文件又是助理送来的。
奇怪的是开门的时候来接文件的竟然是黎昌。
助理:“任总……黎先生?”
黎昌没有分毫意外,看着她笑得杏眼弯弯:“晚上好啊,邻居女士。”
助理还没回过神,他就指了指她手中的文件:“是这个吗?”
毫无半点实感地, 助理就和他完成了文件的交接工作。
直到门被关上, 黎昌的那句“再见哦”回响在耳畔, 她才缓缓回神。
不是……呃。
短短两天不见, 黎昌怎么……
越长越漂亮了。
她想了想方才那张惹眼到极致的面孔,摇了摇头。
怪不得。
那样一张脸。
怪不得君王不早朝。
黎昌关上门后, 给任克明把文件放在了客厅茶几上,望了眼厨房的方向, 任克明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出来。
昨晚说的做辣子鸡丁, 结果被任克明那番酸话说着说着就做床上去了。
今天总算是做了。
他闻着空气中逐渐飘香的味道, 脱下大衣后美滋滋地坐沙发上开始翻剧本。
这大衣一脱下,里面的肌肤就显露出来。
于是当任克明从厨房出来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春。光。乍。泄的景象——
黎昌穿着那件属于他的幽黑的衬衫,下。半。身两条白得晃眼的大腿裸。露着, 此刻半躺在沙发上,细看过去, 腿根部分还留有几抹吻。痕。
暧昧到极致。
任克明目光停了许久, 垂眸看向桌上的辣子鸡丁。
片刻后。
“还吃吗?”他问。
黎昌:?
“要不别吃了。”任克明开始脱外套。
黎昌惊恐:“你……你住手!”
他从沙发上起身三下五除二裹好大衣, 冲上去按住任克明解袖扣的手说:“吃完饭你就去公司。”
任克明停下动作,抬腕看表:“现在八点了。”
“八点也去!”黎昌说:“今天这个班你必须上,消极怠工要不得。”
“哦。”任克明挑眉:“我消极怠工?”
“我在家,难道就没工作吗?”
黎昌觉得他这重点抓得好奇怪, 一脸疑惑:“你工什么作了?”
“夜班工作。”任克明大言不惭:“每晚都做。”
他反手捏上黎昌的细瘦手腕,低沉的声音含着少有的混不吝笑意:
“工作好累, 快累死了。”
黎昌:……
累死你算了!
–
最后黎昌还是如愿吃到了梦寐以求的辣子鸡丁。
不过任克明刻意减轻了辣度,直降到了沿海某省人民的吃辣水准。
虽然不够辣,但总体还是香的,只能说精髓依旧在,黎昌也就没多闹腾。
刷完牙后黎昌也没提让任克明滚去公司的事情了,自个儿围着大衣坐沙发上开始调电视看。
任克明那边忙完助理送完的合同,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记得你以前爱吃清淡的。”他说:“怎么忽然想吃这个菜?”
这倒是没记错,自个儿确实更爱吃清淡的。
黎昌在心底哼哼唧唧想着,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光景:“你记错了。”
他瞥了任克明一眼:“你以前才跟我吃过几次饭。”
语气里带着点小埋怨。
任克明轻笑一声:“是吗?”他坐得离他近了点:“不管我和你吃过几次饭,难道正餐两盘素炒加半碗米饭不是你的日常标配?”
据他所知,黎昌在剧组都是这么吃的。
就算不减肥也是这样吃。
其实任克明对黎昌算得上是很了解。
甚至可以这样说,在黎昌发烧失忆之前,任克明仅仅是不知道他有那么爱吃鸡蛋而已,除此以外,他的一切生活习惯他都了如指掌。
虽说他们平时聚少离多。
黎昌对此表示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他在剧组还真就这么吃的。
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问。
那自己身边全是任克明的间谍,他想知道点啥还不容易吗?
毕竟他是个变态,说不定连自己一天去厕所多少回都叫人数着的呢。
啧,真变态啊!
黎昌想到这儿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好笑,唇角不自禁勾起。
任克明垂眸看了眼他泛出笑澜的眼睛,伸手揽住他。
“不热吗?”他问:“要不要把外套脱了,我去挂上。”
黎昌立即充满警戒地看了眼任克明:“不,我冷。”
说完还紧了紧大衣。
搞得跟提防什么似的。
任克明看了两眼:“随你。”
说完起身去把开了个小口的窗户关上,转身倚着墙悠悠道:
“室内地暖开到二十五度,我倒是不介意你穿大衣。秀场新款?是挺好看的。”
黎昌:……
他确实感觉额头上冒了丝热气,沉默两秒起身脱掉外套。
于是乎里面那斑驳到不忍直视的粉。白皮肤又裸。露出来了。
任克明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盯着,看着他衣领晃。荡,又看着那两条白。花。花的大腿走来走去。
直到走到自己跟前。
任克明调整了下姿势,准备迎接某个傲娇的投怀送抱,手刚伸开,却被塞了满怀的衣服。
他:?
黎昌:“怎么?”
他将任克明的表情尽收眼底,后退半步,恃宠而骄:
“你不是要挂衣服吗?喏,去挂啊。”
–
那黎小少爷都下令了,任克明能不去挂吗?
只是最后挂在衣柜里的不止这件大衣。
“还热吗?”任克明轻声问。
他看着眼前的这具漂亮身。躯。
不。着。一。物的肌肤白皙到几乎透明,前提是忽略掉那如同玫瑰花瓣一般绽。放的吻。痕。
或粉或暗红的花瓣从秀颀而倔强的脖颈绵延至腰间,顺着薄薄一层肌肉朝。下延伸,停留在耻。骨,停留在腿。根,停留在纤细的脚踝。
那双腿笔直修长,任克明晃神间想起多年前受邀某国的高奢品牌合作,出席的那场大秀。
灯光闪耀的T台之上分明都是全世界最为顶尖的模特,然而在他的眼中,却竟无一人能敌过眼前的光景。
——“热。”
黎昌说。
他倔倔抬着脸颊,像是赌定此时此刻最难忍的不是自己,而是任克明。
果然任克明忍不住出声,那语调艰涩沉缓:
“……要睡觉么?”
“不睡。”
黎昌回答得很快。
他像胜利者一般勾起唇角,后退一步猫窝回沙发里。
沙发上放着的白绒毯被他扯了一个小角,堪堪盖在最欲盖弥彰的部位,雪白的大腿几乎快和白绒毯混在一块,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做好这一切,他抬眸望向任克明,轻声、缓慢地邀请:“我现在要看剧了。你……要一起吗?”
任克明良久未言。
直到黎昌再一次动了动腿。
脚尖有意无意触碰到地板,分明有地暖,却宛若被冰到一般蜷。缩了一瞬。
任克明的眸顷刻间晦暗,薄唇微动,颔了下首。
声音从喉间滚出,克制而沉沦——
“好。”
幕布落下。
这一次的片子是黎昌选的,他拿视帝的那一部——
《风故里》。
任克明看见剧名,仅仅是眉峰轻挑了一瞬,除此以外没再作其他反应。
他还穿着预备出门的那套正装,没有换下,只是没穿外套,仅留了方才被黎昌攥出些许褶皱的衬衫。
甚至,英挺的鼻梁之上还架着一副银丝眼镜,是方才处理工作时戴上的,没有取下。
不管如何说,他都算是穿戴整齐。
然而此刻安坐在未。着。一。物的黎昌身边,这一对比,却显得颇为不正经。
像什么?
像有特殊癖。好的一类人。
将独属于他的小金丝雀禁。锢在家,不准他穿衣服,在他身上肆意留下标志着自己领地的痕。迹。
可分明不是这样的。
分明是黎昌自己不穿。
但是又真像这样的。
毕竟任克明确实有这种癖。好。
不是都说了吗,他是个变。态。
是想筑一座古堡,把爱人禁。锢起来的那种变。态。
这种变。态,不管干出什么事来,都不意外吧?
任克明正襟危坐着,不知想到什么而微微垂眸。
幕布里片头的剧名显示完全,开始播放
第一集。
这部剧并不长,二十来集,任克明早已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都快能背熟黎昌的每一句台词。
而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恰巧就在
第一集。
深长的黑色小巷,仅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从墙角洒下。
镜头中出现一双红色高跟,接着是洁白修长的双腿,比例卓绝。镜头继续上移,露出黑色紧身皮裙,然后是极窄的腰。胯。
任谁看都是一个打扮大胆的女孩了,然而下一秒,镜头移到上半身处,竟然是一片平坦。
再往上,一张少年气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之中。
短发,但竟然毫不割裂,反倒是精致过分。
那双眼好似天生勾人,此刻眸底却是意外地平淡,淡然垂下,仿佛全世界只在他抬眸与垂睑之间。
一瞬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
忽然,镜头拉远。
少年的四下背景显露出来——
这是一条狭窄、肮脏的巷道,他的身后是无数扇关起的卷帘门。
标准的九十年代后期城乡结合部配置。
黑暗中,一只老鼠迅速跑过,呱哒一声,少年一直垂着的眼猛然抬起。
不是因为老鼠,而是因为——
“陈六!”身后传来的中年男音:“你给老子站到!”
粗犷的西南口音,少年在这声追赶中拔腿就跑。
是的,他就是《风故里》的男主人公陈六。
陈六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本名不叫陈六,出生那天他的赌鬼父亲在打麻将,刚好一个六筒甩出去,就说:“好,我儿子就叫陈六筒!”
后来陈六筒十多岁时,这赌鬼被要债的失手打死,对方蹲了班房,陈六筒没了爹,但是拿到了几万块钱的赔偿。
从那以后,他就对别人说自己叫陈六了。
因为六筒是麻将里的,而陈六从此不会再允许这玩意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之中。
《风故里》的
第一集,讲的就是陈六死了爹后,被远房表兄忽悠着穿上裙子,试图让他出去做一些违法的事情来为自己谋利。
这是陈六头一回穿裙子,也是头一回站上街边,他还什么都不懂。
完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但他懂现在背后有个老警察在追自己。
所以,他逆着风奔跑。
一直跑到天光微亮,才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
这时镜头吊起,远方的天际线翻出混着幽蓝的鱼肚白……
这部剧采取的是一次性放完全集的形式播出,从筹拍开始就热度颇高。
因为当时的黎昌正刚转型,俊逸的五官在大众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女装消息一出,无人能够想象。
其实剧本身并没有多超凡脱俗,反而价值观挺安分守线的。
前半部分大肆描绘陈六的悲惨身世,后半部分则是他在国家的帮助下成长然后成就一番事业。
导演拍摄风格要死不活,但又通篇强调着爱国读书的重要性。
完全就是一个阴暗的文艺逼在劝人积极向上。
可拿奖不就是得这种片子吗。
于是当年年底,黎昌就凭借陈六这个角色拿下视帝大满贯。
这是《风故里》背后的故事。
而此刻的两室一厅之中,男主扮演者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幕布中奔跑着的自己。
他已脱下高跟扔到一旁,随着双腿大幅度的动作,那皮裙分明紧。绷,但却又好像毫无限制,少年依旧步履如风。
慢镜头,视线下落,聚焦在腿部肌肉线条之上。
比象牙白还要亮上几度的肌肤光滑到令人质疑性别。
后来有许多专业影视评论人都质疑过这个镜头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把它和陈六的人生拉上线来解读。
可导演最终只对此做出了一句简短回应——
“美,所以拍了。”
美。
是美。谁能说那双腿不美?
线条笔直优美,肌肉匀称,脚踝处细瘦得恰到好处。
任克明安坐着看着幕布,冷光镜片后的眸不禁一动,轻飘垂下。
那双腿越过屏幕,此刻就在他的眼下。
双腿交叠,放在黑色沙发的长榻处,宛如夜色背景下纯白色的花枝。
这时,幕布里的画面转向那个天空翻出鱼肚白的镜头了。
任克明不知何时拿起遥控,按下暂停。
黎昌转头看他,目光怔然。
五分钟后。
任克明的手覆上黎昌的腿根。
那双修长的双腿此刻已笼罩在近乎透明的白色纱裙之中——
是经纪人送来的那套衣裙。
黎昌穿上了。
又到了浓重的夜。
客厅的窗帘早便被拉上。
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
一片涟。漪之中,放映机的遥控不知被谁的动作不经意按开。
于是《风故里》的片尾曲响起。
轻声吟诵,背景中又不时传来愉悦的闷哼。
少年的身姿在夕阳中奔跑,风带起纯白的T恤,吹出哗啦啦的响声。
然后是喘。息。
因运动而腾升起潮。红的面颊,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起伏,升落。
起伏,升落。
天际的太阳此刻总算隐没入云层。
随着最后一声乐音蜷缩着响起,一切归尽无边夜色。
第 58 章
第二天的卧室懒洋洋的, 两人都近中午才醒。
任克明却接到助理电话,要进行个突然的出差。
实在急,下午就要走。
换衣服时,他拿着领带走到床前。
撑在床头读合约的黎昌:?
“自己系。”他眸都没抬:“我起不来了。”
任克明闻言, 竟然直接折膝蹲下, 硬生生比在床上的黎昌还要低上半个头。
“只用动手。”他说。
黎昌:……
服了!
最后当然是如任大少爷的愿给他系上了, 系的时候黎昌眉头皱了皱, 朝任克明勾勾手:
“近点,碰不到。”
任克明就完全按照他说的靠近。
“……算了, 你坐床上来。”黎昌嘟嘟囔囔:“这个姿势,怪得很……”
说完耳根渐红。
任克明的目光在他的耳尖上停留一瞬, 按他说的坐床上去, 微微朝前倾身。
黎昌的手指在领带上开始打转, 动作仔细而专注。
系得很快。
系完后,黎昌侧着头开始调整, 本来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完全支起来了。
任克明也配合着他的动作朝前倾,手很自然抚上他的腰间, 掌心摩挲,隔着层布料浅浅发热。
“又上综艺?”他轻声问。
说的是黎昌刚才在看的合约。
黎昌抬眼看他一下:“不知道, 应该是。”
经纪人也没跟他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个事, 就只是莫名其妙送了份合约来。
黎昌正打算等任克明走了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呢。
“好了。”他这边整理好了, 拍拍任克明的胸口,拍完又不怕死地戳了戳:“嗯,起来吧,你可以走了。”
任克明起身, 宽阔的骨架搁黎昌床前站着,直接挡了一半的窗外阳光, 却也没走。
“怎么?”黎昌问。
任克明盯着他几秒,薄唇轻启,很突兀地问了句:“想养狗么?”
黎昌:“……啊?”
“你之前说的,”任克明说:“两室一厅,加一条大狗,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黎昌听着他的话,心下突然警觉。
这语气,怎么感觉这人又要发神经了。
然而任克明并没有怎么,只终于动身,走到衣柜旁开始穿外套,边穿边说:
“小A那边的狗舍,你去过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了,有喜欢的品种就联系那边,挑一只养。”
黎昌愣了。
“养哪里啊,”他迟疑道,“……养家里?”
任克明动作一顿,投来视线。
像是在说,不然呢?
黎昌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睁大眼睛。
“我可以养狗了?”
他惊喜了好一会儿。
其实之前也没人说不能养,但是就是觉得什么时机都不到位。
现在任克明这么一说,还真给他一种家长不允许养宠物的小孩被爷爷奶奶帮助着允许的感觉。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化身成爷爷奶奶的任克明看着黎昌,勾了勾笑。
然而下一秒,黎昌忽然停住惊喜,转头看他。
“……我不能直接养小A他们吗?”他问。
这不现成的吗,还有感情。
难不成,是任克明嫌弃小A不是什么名贵犬种?
也是。像他们这种权贵阶层,肯定追求的都是那种往上数八代都是纯种的狗中贵族,狗妈妈得是某某竞赛犬,狗爸爸得是某某选美冠军,狗生从一睁眼就是万众期待,标价五位数打底。
谁要是往家里养小A那种串串狗,说出去都得搁家族圈里被耻笑八百回吧!
黎昌小脑袋里想得,马上都又要开始发表仇富言论了,谁料这时任克明忽然出声——
“可以,只是。”
他理了理西装袖扣,抬眼看着黎昌,缓缓说:“你准备五只一起养?”
黎昌怔愣地点头:“当然啊。”
小A、小B、小C一直到小E,要养就都养,一只也不能落下好吧。
“嗯。”任克明不意外:“那就不能在这里。”
五只狗体型可都不小,两室一厅能把房顶闹塌。
“回东郊,还有人帮你照顾。”他说:“顺便把你一起照顾了。”
任克明这一趟突如其来的出差,本来就在想该怎么安置黎昌。
自己不在,看黎昌行程表这两天也没排什么工作,本打算把吴妈叫过来,现在看来倒不必。
正好回东郊。
于是黎昌在第二天一早就搬着那个小行李箱回东郊了。
临走前依依惜别了这套充满不可描述回忆的两室一厅,然后转眼,满脸写着高兴地坐回了大别野里。
以前说的两室一厅最幸福,那都是气话。
谁不想住大house!
重要的是,大house里还有五条毛茸茸的大狗狗!
说起来,往家里养五条狗这件事,最兴奋的竟然不是黎昌,而是吴妈。
吴妈一开始本来嫌弃得哟,看到小A它们就皱眉头。
结果两天过去,黎昌忽然发现她居然往东郊里买了一堆狗玩具,早起往公园晨跑也带着他们,一人牵着五根绳子,那拉风得。
搞得黎昌都没忍住跟她一起去晨跑了两天。
吴妈这一把身子骨,倒比黎昌还能跑。
黎昌其实怪好奇,吴妈这样条件的为什么会想着来给人做保姆,但头一回脑袋比嘴快,没问出来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吧。
人和人之间的理解其实就那么点,黎昌觉得自己就算问了,吴妈就算说了,又能怎样。
还是别问了。
就现在这样,朝阳下跑跑步,一起遛狗,偶尔跟母子似的在院落里坐着晒太阳。
冬天的太阳只要出来了,就很暖和。
吴妈在旁边读那种一听名字就很高深的书,黎昌也在旁边读书。
读的一般是从书房架子上取下来的书。
他回东郊后,吴妈告诉过他,这间书房里右半部分是任克明的,左半部分是他的。
黎昌听完后,竟然没好奇自己的书柜,而是先走向了任克明的那一边。
没记错的话,上次他是在任克明那一边拿出的那本打印本的《剧作合集》。
当时他还以为是以前的自己打的呢,没想到竟然是任克明的。
黎昌停在右侧书柜旁,如上一次一般凑近,开始细细看那几排架上书脊的名字。
这一次他发现,书柜里面有很多的书都是英文原版,甚至还有许多他连什么语言都说不出来,从书名到作者通通看不懂。
他突然想起,好几个月前自己说想去法国的时候,任克明说的那句“你又不会法语”。
“……”他转过头叫了声吴妈:“您知不知道我以前会不会英语?”
“会的吧。”吴妈顿了下:“我记着还见你读过没翻译过的小说,诶,读的是什么来着……”
黎昌呆了。
直接读原文呐?
十年后的自己都到这种水准了吗?
他迟疑地后退几步,走到自己那一边的书柜前。
终于全是汉字了。
可放眼望去,大部分是工具书。甚至有一排的书书名里全沾了个“剧”字。
黎昌沉思几秒,最终退回去找出了很久之前那本打印版《剧作合集》,然后和吴妈下楼晒太阳去了。
差不多三天时间吧,他终于把这本合集读完了。
这三天里,第二天的时候经纪人上门说了嘴那个综艺合约的事。
黎昌这才知道这综艺是档子什么演戏综艺,他当飞行嘉宾,就去一期,而且居然不在首都录,是在隔壁市。
“我可以去吗,”他迟疑地问,“任克明他知道吗?”
经纪人说:“放心,任总知道,我送文件那天就给他说过了。”
黎昌讶然一下。
这么说,任克明是同意自己一个人去外地了?他不担心自己会跑路了?
“不过……”经纪人话出转折。
“他要我时时报备你的信息,”她说,“感觉有点……”
她不敢说了。
黎昌接上:“有点变态。”
经纪人:“你也觉得是吧。”
黎昌嗯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
“随便他咯。”他说:“挺好的。”
经纪人:?好在哪了
“算了,”她摆摆手,“这么多年,我还是习惯不了你这个恋爱脑。”
第三天下午,任克明回来了。
那天午后太阳特好,黎昌当时刚跟吴妈把椅子搬出去没多久,听他回来,差点没蹦起来。
这一起来,就有点犯低血糖了,眼前一片黑地撑着椅子站了好几秒,脚踝也没站住,扭了一下。
吴妈吓一跳,连忙去扶他,任克明这时候也从客厅穿过来了,看见这幕立马紧锁着眉从她手里接过黎昌。
“哎,没事……”黎昌终于站稳,异样了一瞬的表情在望向任克明的那刻变得雀跃:“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日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任克明眉间稍霁。
“会开完了。”他轻声说。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
是昨天经纪人走后,黎昌给他发了条消息,说综艺那边录制提前了,两天后就要开始。
因此任克明原定的行程本来是在开会的城市再留一天视察分公司,收到他消息后直接取消,改签了最早的航班回来。
就为和黎昌多待一天。
以前这种事他没少做,但都是沉默着和黎昌见面,一见面黎昌就抱着他亲,然后顺理成章滚到床上去。
从来没有机会多说什么。
而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说出从前困在嘴里没能说出口的话——
“想快点回来,见你。”
黎昌闻言愣了一下,耳根渐红。
“哦,哦……”
他转头瞟了眼吴妈,吴妈却根本没看他,早就绕一旁贴着花坛走了。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任克明的酸话。
酸得他都不敢直视任克明的眼睛。
正手足无措间,只听任克明问:
“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黎昌怔了下,目光落在地上:“为什么这么问……我又不是小孩。”
“哦?”任克明笑了:“不是吗?”
黎昌皱着眉抬眼:“我比你都大好吧。”
开玩笑,现在的他可比任克明大两岁,足足两岁!
任克明却跟没听懂似的:“比我大?”
他的笑从鼻腔出来,温温柔柔的:“大在哪,大多少?”
“大在——”
黎昌刚出声就倏地消音。
他反应过来了,任克明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个玩意。
“你……”他恨恨说:“我不想跟你说了。”
满脑子都是这些,涩。情狂。
他侧身想走,却被任克明一把拉回怀里。
抵着额吻了一下,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间:
“不想说就我来说。所以,有没有好好吃饭?”
黎昌被他的雪松味忽然环绕,一时间被抱得说不出话。
任克明继续问:“刚刚头晕,是不是犯低血糖了?”
语调磁厚得像黑漆的墨,慢条斯理。
“还记得我上次说什么吗。”
黎昌被蛊得不行,闻言迟疑着抬眸和他目光相接。
“……什么?”
任克明眸光动了下,手从他柔软的头发移到耳垂,轻轻捏了捏。
“我说,”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白天少吃多少,晚上就等着我……”
话停在这儿不再继续。
他贴上黎昌耳侧吻了吻耳垂。
再开口时,热息扑撒,黎昌听见他用近乎气音的声音说——
“想起来了吗?宝宝。”
第 59 章
这声宝宝一出, 黎昌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根弦噔一声被拨响了。
一些几个月前的床上回忆涌入脑海——
上一次被叫宝宝,是他在剧组里减肥被抓包。
那一次,任克明把他按在床上发了大半个夜的疯。
那人撞一次就这样叫一声,速度又慢又快的, 惹得根本没什么经验的黎昌最后都快溃。不。成。军, 只能抓着肩膀求饶。
这些画面出现在眼前, 黎昌的脸颊登时烧得不成样子。
他贴在任克明肩上的下巴往回收了收, 要把人推开。
“没,”他抵着那片胸口说, “我没少吃。”
然而那胸口跟堵墙似的,抵都抵不开。
不过仅是可以后退一小步, 整个人却还是被锢在对方的怀里。
他抬眼去看任克明, 语气里覆上点着急了:“你不信可以问吴妈, 吴妈是你的人,不会骗你。”
睫毛扑闪, 澄澈而黑漆的瞳像小鹿的眼睛。
这样的一双眼睛,没人会怀疑他说谎。
任克明定定看了他几秒, 鼻腔里应了一个音节:“嗯。”
不知道是在嗯什么。
黎昌觉得他应该是信了吧,可是又不确定。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信了吗?”
任克明直白说:“不信。”
黎昌:?
“那, 那你现在, ”他有些结结巴巴, “你要做什么?”
他不信。
既然不信,那按流程来说,是不是要和自己睡觉了啊?
可是这还是大白天,太阳才刚到天空正上方没多久。
换句话来说, 就是黎昌才刚起床没多久。
他有些不想睡,虽然知道这种睡不是那种睡, 并且也挺喜欢睡,但还是不想睡。
没等任克明回答他什么,他就抢先开口:
“今天可不可以不那个。”
任克明要说的话顿住了,看着他的大眼睛,换了句:
“给个理由。”
黎昌特别顺杆子爬地环上任克明的腰:“理由,理由就是……我想和你清醒着多待一会儿。”
“真的,”说着他的手还不安分地乱滑,“老公。”
完全言行不一。
被揩油的任克明:……
他抓着黎昌的手带到自己的脖子上。
直到黎昌又顺杆爬地环上他脖子,他才说:
“那亲一个。”
黎昌闻言,立即一点没害臊地就要去亲他的唇,却被半路止住——
任克明指指自己的侧脸:
“亲这里。”
……
最后俩人是一前一后回到客厅的。
吴妈就见着黎昌红着脸在前面步子踱得特别快,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任先生则勾着唇走在后面。
那神情,哎哟,一看就幸福得哟。
至于刚才院落里发生了什么,虽然她没想看,但还是看到了——
黎昌亲了下任克明的左脸后,脸红了一阵。
不知道任克明说了句什么,他于是又踮着脚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右脸。
跟小孩被逗着亲似的。
最后任克明特不要脸,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黎昌被逗急了,直接推开他走回客厅。
吴妈看着他俩的身影笑着摇头。
她记得黎昌是要比任先生还要大两岁的,可看眼下这副模样,倒还真分不清谁是年龄更大的那个了。
和黎昌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真的是明白了他们俩人的婚姻怎么能持续这么多年的——
黎昌确实是,惹人爱。
吴妈一般不用这种说法来形容人,太肉麻,还是男人,但没办法,好像就这么一种说法能够完美形容她眼中的黎昌。
就是惹人爱。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表面上看起来挑食吧,实际上做什么他都吃。分明自己和他是雇佣关系,但他还是一口一个您的,叫得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尤其是坐一起看书的时候,看一小会儿他就开始走神,动作小小地伸手去拿小桌上的果盘,吴妈这时候就会装什么也没看见。
眼见着他一会儿吃一颗提子一会儿拿一个小橘子的,最后一看果盘,居然每次也只吃了一半不到,总会规规矩矩分好界,给吴妈剩下一半多。
特能把别人放在心上。
吴妈也是个看人准的,以前怎么样不提,就最近几个月吧,她对任克明的概括就是,这任先生是个缺爱的。
同时也是个缺人去爱的。
如果遇不见黎昌,估计他的人生会和现在转个向。
因为除了黎昌外,吴妈没法从任克明眼里看到对任何东西的向往。
一个人要是对这个世界没了向往,他该怎么活?
他还能活吗?
好在有黎昌。
黎昌走进客厅后碰见了吴妈,红着脸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大门那边这时却突然传来动静。
回头一看,是五条狗被小安遛回来。
应该是闻见任克明的气味了,一进门就忙往客厅这边冲。
黎昌本来已经走上楼梯,看见狗就又想退回来。
然而视线往上一移,刚巧跟正在看着他的任克明一个对视。
他怔了一秒,慌里慌张地要移开眼神。
想想又不对,自己心虚什么。
于是就瞪了对方一眼。
任克明被瞪了眼,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唇角的笑蕴得更盛了,蹲下身摸了摸不知道是哪条狗的狗头。
“别上楼。”他没抬眼地叫住黎昌:“沙发上坐会儿,等医生来。”
黎昌脚步一顿。
啊?
又要叫医生?
……肯定是因为刚刚头晕的那下。
早知道就不起那么快了。
他想了想转头,本来想说我偏要上去,我又没病。
但是转过来的一瞬,微张开的嘴不由止住——
他看见任克明蹲在一堆毛茸茸里。
落地窗外洒进阳光,打在男人和簇拥着的狗身上。
黑色西装上铺着柔软的金,薄薄得像一层絮。
男人垂眸,小狗摇尾乞怜。
一切的啸咤都在这刻消失。
恍惚间就像回到了某个平静的下午,黎昌蹲在出租屋楼下撸狗的日子。
虽然此刻在干这事的并不是他。
黎昌凝眸看着,站了一会儿,从楼梯上退下来了。
按照任克明说的走到沙发上坐下。
这时候吴妈和小安都已离开客厅。
黎昌就那么坐着,也不和任克明说话。
坐了两秒,又站起来。
走到窗子边硬生生蹲下,开始揉狗头。
五条狗见他的到来,立刻兵分两派,黎昌这边三只,任克明那边只剩两只。
黎昌终于主动抬眼朝任克明看了眼,眼神里带着点小嘚瑟。
怎么滴,羡慕吧。
任克明却没说什么,起身走到茶几边,八风不动地抽了两张湿巾。
黎昌蹲着的身子动了动。
他虽说看起来是全心全意在撸狗,实际上目光却一直在朝任克明那边瞥。
蹲了半分钟吧,他忽然说了声:
“哎呀,腿麻了。”
然后就站起来。
果然,一站起来就被任克明牵过手去。
冰凉的湿巾覆上来,细细擦拭着他的手。
“摸了狗后要记得用消毒湿巾。”他边擦边说,动作柔缓而细致。
黎昌刚褪下红的耳根这下又烫起来。
他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手,觉得自己可能真被任克明当成小孩了。
良久后,小声应了声哦。
声音闷闷的,但似乎又藏着点小开心。
毕竟长这么大,几个人把他当过小孩啊。
还不能偷着乐乐吗。
这次医生来得比以前都快,差不多十多分钟不到就到宅子了。
二楼卧室里,任克明站在医生边上说:“几个月前发了烧身体一直不好,前两天感冒过,今天头晕。”
跟在描述自己的身体不适一样,黎昌都插不上话。
“还有脚踝,老毛病,今天又不对劲。”任克明说。
黎昌闻言抬头去看他,只见他神色寻常,淡淡的。
平静的目光落下,不轻不重落在自己的脚踝上。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脚踝疼的?
只疼了一下,就刚刚从院子里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拧了一下,而且自己的表情最多就变了那么一瞬。
他居然看出来了。
黎昌愣了几秒,想开口问什么,任克明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朝黎昌做了个手势,走到阳台去接通。
于是卧室里就只剩下黎昌和医生两个人。
黎昌的目光从阳台的背影上拔下来,转过头看向医生。
医生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脚踝也还好。”他看了眼阳台那边问:“真头晕?”
意思是他怀疑任克明刚刚说的话全都是添油加醋,过度担心。
黎昌却想了下,点头:“真晕。”
真有点晕。
而且不止晕今天这么一次。
感觉穿过来后就没有哪几天是不晕的,整个人经常云里雾里。
医生皱了下眉:“那我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顿了下,他说:“几个月前你才刚做过全面的体检,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多晒晒太阳,平时加强锻炼,补充维生素。”
他这么一说,黎昌觉得好像确实。
确实没怎么晒太阳,也没怎么锻炼。
除了这几天和吴妈一起外,他之前都没很少走到户外去,更别说锻炼了,有时候就连走两步路都是喘的。
啧,这么说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点虚过头了?
任克明这时接完电话回来,问:“如何?”
“没什么,”医生说,“就是太瘦了。”
黎昌:?
不是你刚刚怎么没和我说这句话啊。
任克明的眉蹙起:“是瘦。”
他看了看黎昌,没继续说话。
等医生走后,他才转身说:
“我还是怀疑你没认真……”
黎昌没等他说完就站起来,踮着脚搁他左边右边嘴巴上全狠狠亲了一口——
“不准怀疑了,我每顿都吃两碗饭!”
最终任克明信不信他这句话未可知,总之黎昌被按在床上反吻得喘不过来气。
然而仅仅是吻了很久,并没有再继续做什么。
任克明揉了把他的头后起身,平稳呼吸后,静静看着他。
片刻,忽然起了个话头:
“还记得之前,我们说谈谈离婚合约吗?”
黎昌一愣。
……离婚合约。
对。
任克明不提这茬,他差点快忘了。
前些天各种事情纷乱复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任克明又忙着出差。
但主要还是这两天的日子过得太稳了。
稳得他天然忘记了和任克明之间还横亘着这份合约。
“……记得。”黎昌问:“现在谈吗?”
现在请律师来,他立马就能把那个破合约废了。
他不想离婚。
任克明却盯着他看了很久,摇头:“现在不行。”
“分公司那边的工厂出了点问题,我还是得过去一趟,机票定的一小时后……”
“那我一个人和律师谈。”黎昌打断他:“不可以吗?”
应该不需要两方都在场吧。
任克明却否决得十分果断:
“不可以,我要在场。”
黎昌闻言,眉间轻轻皱起:“……为什么?”
他不明白。
自己一个人和律师谈怎么了?
然而任克明没有再说话。
黎昌抬眸探进那双黑漆的眸,看着看着,眉皱得深了,好像有了答案:
“你是怕我还想和你离婚?”
任克明动了动唇际,没有回应。
“你还是不信我?”
任克明依旧没有回应。
黎昌垂了下眸,想了一下,妥协似的走近他。
“我……我知道你是信我的,是不是?你都答应让我去外地录综艺了,你不信我为什么会答应呢?”
他轻轻拽上任克明的袖子:
“任克明,你说话。”
任克明却唇角绷直,仍旧没有回应。
像尊雕塑般缄默。
疏淡克制的眉眼紧蹙。
黎昌能看出来他似乎是在隐忍,但根本不知道他在隐忍什么。
他只能攥着任克明的袖子,皱眉地抬头看着他,很不知所措。
良久后,任克明那张仿若不存在的嘴终于开口。
“我信你。”他说。
“你想录综艺可以录,之前那部没拍完的戏也可以去拍,我不会拦你,我信你。”
黎昌不解:“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任克明说。
说完,还没待黎昌反应过来,他抹下牵着自己袖子的手,动作很轻,然后走到衣架旁穿上外套。
站在原地,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攥得褶皱遍生的衬衫。
那是黎昌留下的痕迹。
他竟然仅仅理了理,没打算换,转头朝卧室门走去。
黎昌回神,开口想叫住他,却见他的脚步忽然自己顿下——
在房门前。
他回头,定定看着黎昌。
窗外的日,早在他们亲吻时就已西沉了。
卧室的灯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源靠近黎昌站着的这一边。
略微昏暗的房间里,黎昌有些看不清任克明的表情。
只能看见他站了很久,将近一分来钟。
一分钟后,那挺阔的身形沉沉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什么也没再说。
黎昌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远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怔愣着。
……他。
任克明他。
他是什么意思?
黎昌上前两步,仿佛要去追赶消失的身影,却又猛然止住,后退。
缓缓退回到床脚边,茫然坐回床上。
昏黄灯光中,他漂亮的眉间逐渐拧起——
“我信你。”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什么意思。
黎昌浑身的力气都像是卸进了眉间,紧紧蹙着,却找不出来想要寻找的那个答案。
他又抬头望向卧室门。
那边早已空荡。
陷入黑暗。
……
过了不知道多久,吴妈上楼来送刚做好温热着的小吊梨汤,就看见黎昌呆愣地坐着。
她还以为他是在不高兴任克明又出门去了,便放下盘子说: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嘛,任先生现在估计比之前还要忙。”
黎昌抬头看她。
她见他有反应,于是继续:“诶,真的。我听司机说啊,那会儿回来的车上他都在不停接电话,看电脑的……但你看他回家这么久,是不是一通电话都没接?”
黎昌皱眉,下意识想说他接了一通。
但又想起,当时任克明似乎是想挂掉,只是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才走到阳台接下。
现在想来那通电话应该说的就是任克明所说的分公司的事。
他走那么急,一定很重要。
吴妈不知道黎昌在想什么,只继续说:
“而且啊,按行程来讲,他之前那出差肯定都是安排好了的,突然这么一回来,不知道耽搁多少事了。你想想看,他这是回来干什么?”
她循循善诱,黎昌也很上道。
回来干什么?回来……见自己。
院子里的时候,他不是都说了吗,就是想快点回来,来见自己。
但黎昌不知道的是,他竟然是推掉工作回来的。
他滞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给任克明发的消息,说要去录综艺。
消息发得晚,那时任克明应该早睡了,今天一早才回复。
可几小时后的下午,人竟然直接回到了首都。
风尘仆仆。
却又那样不言。
吴妈留下果盘后就出房间了。
黎昌一个人怔坐了会儿后,仰躺下看天花板。
看着看着他忽然就侧身缩起来,些微松解开的眉重新紧蹙起来。
任克明分明,他分明……
他分明是信自己的。
他确实是信自己的。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 60 章
第二天早, 经纪人九点半来接黎昌。
看见的是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
“怎么,又没睡好?”她想了想问:“任总回来啦?”
这一问刚好是把黎昌的点给踩着了。
昨晚任克明走后,他想了半个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通那两句话。
想到最后, 甚至从不解变到有些生气。
为什么要这样?
自己决定不和他离婚, 和他自不自信有什么关系啊!
他有那么一秒都想掏出电话给任克明打过去问个明白了, 但理智战胜了冲动。
对方走的时候天都黑了, 应该刚下飞机,来回奔波已经够累, 黎昌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但,这不代表他能理解任克明。
他甚至觉得,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果然, 不管这个男人变得再怎么温柔,还是没法改变他神经病的本质。
神经兮兮, 敏感得要命!
气不过去,最终黎昌还是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不管你在想什么, 既然你不让我和律师见面,那我就不会再管这份合约了。你别后悔!”
这狠话放得。
编辑完后他盯着输入框看了好久, 最后还把末尾的感叹号改成了句号——
这样显得比较高冷。
毕竟他才不是那种脾气飘忽不定的人。
哼。
不过,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是半夜, 当时有点上头。
现在黎昌脑袋清醒过来了。
他坐在经纪人旁边摸出手机,侧着打开,都不敢叫人看见自己的屏幕。
只因为昨晚那消息清醒过来后再看,怎么看怎么像小孩之间的绝交书。
一句“你别后悔”, 简直跟小孩哭丧着脸说“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一个性质。
都是毫无震慑力的威胁。
一般来说,这种威胁, 只要另一方愿意耐下性子来给颗糖,就立马能被撤回。
黎昌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任克明稍微解释一下,不管解释清楚不清楚,合理不合理,反正只要解释了,他就原谅他。
可任克明那边竟然根本没回。
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前一天凌晨。是黎昌这边说要去录综艺,然后任克明上午回了句好。
说起来,任克明的微信头像特别符合他闷骚的气质。
暗色调的夜晚天空。
右上角挂着弯泛黄的月亮,月亮脚底缭绕着薄薄的云层。
他回消息又是那种用词能精简就精简,头像后方常常只跟出来一两个字。
这种消息一出现在聊天框,黎昌有时候觉得特别的……装。
他盯着那弯月亮看了几秒,忽然噘着嘴锁掉屏幕。
闷骚。
不回消息是吧。
不回就不回!谁稀罕!
他把手机丢一旁,眼睛狠狠一闭准备睡觉。
这时。
“咔嚓——”一声快门响起。
黎昌诧异地睁开眼,扭头,不偏不倚对上经纪人的手机镜头。
“……这是干什么?”他问。
“给任总报备啊。”经纪人说。
她边说还边在手机上打字:“小、昌、上、车、了……OK!”
黎昌盯着她的屏幕眯了眯眼。
经纪人明明前两天还觉得这个报备很变态来着。
怎么现在突然变这么积极了?
他于是问:“姐,你不觉得他变态了?”
经纪人抬头看他一眼:“不觉得。”
几秒后,她应该是彻底发完消息了,收起手机朝黎昌指了指一旁放地上的包:
“看见那个没?”
黎昌随着她手指看过去,愣愣点头:“看见了……怎么了吗?”
经纪人清清嗓子:“知道它的价格吗?”
这是某顶尖奢侈箱包品牌的经典款,认识点牌子的都该知道。
然而黎昌:“不知道。”
经纪人:……
算了。
“不知道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她换个说法,“以前这包我都放椅子上,我人可以没座位,它包不能。但现在……任总给我开了月度奖金,奖金的额度……”
她微微一笑,比了个数:
“够我买十个它。”
顿了一下:
“嗯,还绰绰有余。”
黎昌:……
早说啊。
这工作他也能干!
惋惜愤恨失语一阵,他忍不住想诋毁一下任克明的形象了。
“他也就是有钱,万恶的资本家。”
经纪人闻言哟呵一声:“难道你没钱哪?善良的小艺术家。”
黎昌:……
“可是,姐,”他不认输,“这么多年,他以前就没有让你干过这事吗?”
现在才让你赚这个钱,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
经纪人怔了下,开始思考。
“你别说,还真没。”
黎昌:嗯嗯,快讨厌他讨厌他!
然而沉吟片刻,经纪人啧了一声。
“诶,我怀疑以前这事,都是你自己先干了。”
黎昌:?
他指指自己:“我?”
经纪人点头:“嗯,你。”
“我们以前跑行程的时候,你经常是上飞机拍一张,下飞机拍一张,到了酒店拍一张,到了剧组再拍一张……反正就是移动一个地方就拍张照标记一下,我还觉得奇怪呢,现在想想,你多半就是发给任总了。”
她一副发财不带我的幽怨表情,朝黎昌努努嘴:“不信你打开微信,翻翻聊天记录。”
黎昌闻言神情顿了顿。
聊天记录。
这个不用经纪人提,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看过了。
没有经纪人说的什么报备。
不仅没有,而且还特奇怪,只有一段聊天记录在。
是一段对话。
寥寥两句,时间显示在黎昌穿来的三个月前——
【自己:你回一趟东郊,我有事说。】
【任克明:好,七点一刻到。】
黎昌几个月前看到的时候,瞪着任克明那个月亮头像,怎么看都看不明白。
于是他拿着这段聊天记录的日期去问吴妈。
吴妈看了眼说:“这个啊,这个我记得,就是你们吵架的那天。”
就是任克明红着眼从吴妈面前走出宅子,然后黎昌在家待了好几个月没去工作的那次。
没多久后黎昌就发烧了,醒来就失忆。
“我们吵的什么?”黎昌问。
吴妈摇头:“不清楚。”
黎昌问这话时,其实对这事根本没什么兴趣,对任克明和自己的婚姻也没什么兴趣。
既然吴妈不清楚,他也就没想着再要弄清。
可今天经纪人这么一说,倒让他重新翻回了那段记录。
——“我有事说。”
……有什么事?
……吴妈说自己和任克明那天还吵了架。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要说的事?
“诶,别想了。”经纪人突然出声。
她打了个响指,示意黎昌收回注意力:
“我再跟你确认确认接下来这个录制。”
平板随之递到黎昌的面前。
上面显示着他接下来要拍摄的综艺台本,硬拉回了他的思绪。
这是一档演技类综艺,黎昌将出任一期的特邀导师。
一开始听到“导师”这两个字,他心上一跳。
自己可没这演技。
毕竟穿过来后拢共就演过两部戏。
一部当花瓶,一部借着导演的提点拼死拼活才稍微看得过眼了一点。
怎么去当别人导师?
但经纪人显然早想好了这点:
“知道你失忆了,没事,你就是去当个吉祥物,一句话都不说也没事,不会叫你演的。”
黎昌这才半信半疑,签下合约。
事实证明经纪人没唬他。
他确实只是去当个吉祥物。
作为这一期的特邀嘉宾,第一次录制开始他便按照台本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面对镜头时,黎昌觉得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这是和访谈、片场都不一样的感觉,特刺眼的镁光灯打在脸上,有那么好几秒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但自我介绍结束就好了。
接下来的环节里,他只需要和一众或眼熟或不眼熟的大佬们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新人演员表演。
可以说吉祥物都没他这么清闲。
录制一共分三天。
第一天就是黎昌到的那天下午。
当时他在化妆间里做妆造,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连忙打开去看。
然而打开的瞬间表情就垮下了。
……搞什么,软件推送。
不是任克明。
他握着手机想了想,点回微信聊天框。
和任克明的聊天还停留在自己昨晚发的那一串“狠话”上面。
盯了两秒,他闷闷把手机甩桌上。
居然还不回消息。
什么意思,是在玩冷战吗?
所以这就是婚姻的本质是吧。
……狗男人!
这时有工作人员来叫候场,录制马上要开始。
黎昌回头,一脸幽怨地起身跟着人去到录制棚,半点没想再看化妆桌上的手机。
还好这综艺录得挺快的,也算稍微抚平点了黎昌心底的幽怨。
录得快,主要是因为环节里没什么自由发挥的不确定因素,每一段戏都是新人演员们排练很久才完成的,时长固定。
只有导师点评的环节可能会和预估有那么几分钟的出入。
黎昌人搁台下坐着,实际上满脑袋都在想着自己没被回的消息,注意力根本没在录制上。
好在也没人cue他点评。
于是第一次录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回到化妆间刚打开门,经纪人就把手机递给他:
“什么东西都乱扔是吧?手机也没上锁,还好任总来消息是被我看见的。”
黎昌抓住重点,闷闷不乐的眼睛陡然睁大:“他回消息了?”
他的幽怨消下,有点惊喜地打开手机。
然而看见屏幕的一刻,表情又瞬间垮掉了。
聊天框里,对面只发了一个字——
“嗯。”
接着下一条——
“刚忙完,回晚了。”
黎昌:……
什么意思!
自己发了那么长一段,他就回个嗯。
然后一条六个字的解释。
不知道的肯定得以为他俩是什么刚加上联系方式的陌生人吧!
还得是相亲相上的那种!
这算什么?!
经纪人这边本来还想再说道说道黎昌两句,却突然看见他紧紧盯着屏幕。
半晌后,居然还冷笑了一声。
“……”她问:“怎么了?”
怎么跟要黑化了似的。
黎昌锁掉手机,向她摇头:“没怎么。”
没怎么。
他只不过是在冷笑的这一秒下定决心,要和任克明来一场冷战而已。
一场你死我活货真价实难解难分死不低头的,冷战,而已。
真的没怎么。
说冷就冷。
黎昌没回任克明的那个解释,也没再给他发任何消息。
仿佛要把“相亲加上的陌生人”这个关系坐实到底。
直到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经纪人掏出手机准备拍视频给任克明报备。
镜头刚抬起对准,就很成功地拍下了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黎昌。
其实,黎昌那长相很是温温润润,一般情况下挺难流露出不耐烦来。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这个不耐烦是他硬凹的。
怎么说也是在剧组被大导捶打过的,硬凹还真被他凹出来了点样子。
搁那抱着手臂顶腮,十米以外生人勿近。
不知道还以为他耍大牌呢。
最关键的是,他还直视上经纪人的镜头——
“拍完了吗?我的青椒火腿炒鸡蛋就这么点,都要凉了。”
语气不善。
青椒火腿炒鸡蛋七个字一字一顿,被他说得跟在吃火药一样。
经纪人一脸莫名其妙地拍完,收好手机。
黎昌却在她放下手机的一瞬恢复正常了。
他摸着自己后脑勺,语气乖乖地说:“姐,我刚那话不是和你说的,你别生气。”
经纪人摆摆手,表示懒得理他和任克明之间的这点破事。
时间就这样来到第二天中午。
午饭还是在化妆室吃的,节目组的盒饭。
派送到他们化妆间之后,黎昌帮着经纪人一起打开。
化妆师不在,明明就他们两个人,可奇怪的是竟然送来了三盒饭。
黎昌于是疑惑着打开。
一打开,他就愣了。
满满一盒单独的——
青椒火腿炒鸡蛋。
还是热气腾腾的那种。
黎昌:……
围观的经纪人:啧。
这份菜是谁弄来的不言而喻。
黎昌回过神来,缩了缩放在餐盒边的手。
小声嗔了一句:“神经。”
然后红着耳朵坐下,掰开筷子夹了口青椒火腿炒鸡蛋。
吃着吃着嘴角就翘起来了。
经纪人明知故问:“你笑什么?”
他戳戳米饭:“我没笑……”
“你看错了。”
下午的拍摄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黎昌依旧只用负责当吉祥物。
他走到录制现场时瞥见经纪人又拿起手机对准自己,心里忽然就一动。
转过身背对着镜头状似随意说:
“哎呀,暖气开得好足啊,虽然冬天,但是这个温度就适合吃、西、瓜。”
最后三个字拖很长,经纪人特别敬业地全录进去了,一秒不落。
于是毫不意外,当晚的餐食派送里便多出现了一盒西瓜。
现切,还是冰镇的。
完全不符合十二月这个月份。
和穿着白色短袖的黎昌出现在一个空间,一晃眼跟在过夏天似的。
经纪人拍下黎昌抱着臂坐在西瓜前的照片,发给任克明。
镜头里的身影薄薄一片,穿件白T少年感十足,上节目做的顺毛造型还没塌,皮肤亮得透明,晃眼一看,像个清纯男高。
经纪人啧啧两声在心底评价:也不知道是谁吃这么好。
叮咚一声,手机响了。
正是“吃这么好”的那位的回复。
暗色调的月亮头像,简简单单一句话——
“叮嘱他少吃,凉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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