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求婚
随着汽车从城区驶向郊区,周围的景色也在慢慢变化,再拐一个弯,汽车便行驶到了一条寂静又没有多少人的路上。
在沈页还小的时候,最亲的奶奶去世的那一段时间,来家里的人总是很多屋子里也总是很热闹,但他就是安安静静的,谁逗他他都不给反应。
他也不是怕生,也不是因为年龄小就什么都不知道,而正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对很多事情的感知都比其他人要敏锐。看着那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木棺,他的心里很清楚奶奶不只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睡着了,而是再也不会醒过来陪他玩游戏。
所以办丧事的那几天,他身上挂着一披白巾,乖乖地坐在爸爸的怀里,心里有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复杂的情绪。
到了现在也是这样,沈页知道这一次是来找郑惠阿姨,于是被谢应祈牵着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还是安安静静不作声,步子也放得很轻很轻,怕惊扰到了别人。
站在墓前,看着谢应祈弯腰把手里花束放下,而他还是挨着谢应祈的肩半躲在他的身后,看着石碑上朝他们温和笑着的郑惠阿姨。
“谢应祈?”
见对方不说话,沈页忽然很小声地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谢应祈回头,对上沈页认真的目光。
对方好像在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看有没有闪泪光,最后攀着他手臂的手顺着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掌,把眼神微微避开,垂着脑袋,道:“你不要太难过。阿…阿姨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
谢应祈:“我知道。”
他知道从小到大,郑惠对他从来没有过什么苛刻的要求,开心就好了。
即便后来的日子看上去过的并不是那么的开心,他也觉得并不是那么地难过,并不是因为少年人的自尊心不肯承认谢家明做过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仅仅只是因为有郑惠在,从小时候就被他视作为超人一样的妈妈,无论日子怎么样都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真的是一种很难以言述的安心的感觉,所以他一直都认为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日子也就是那样坏起来的,不管他再怎么往好的地方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高利贷一次又一次找上门,狗皮膏药一般挥之不去的亲戚,还有那天突如其来的那场车祸。
不管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发生了。
所以他说“我知道”,知道即便如此,郑惠的想法肯定也还是和一开始一样简单,只希望他能够开心就好了。
安静的时间被拉长了,沈页靠在他的肩上,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忽然谢应祈被他握住的手挣动了一下,随后沈页抬起头,发现这个人好像有话要说,于是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我知道。”谢应祈张开五指,十分自然地和他十指相扣,“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已经没有不开心了。”
他没有不开心,还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很想告诉郑惠,但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之前她很喜欢的那个小孩,他给她骗回来了。
“真的吗?”沈页眼睫微颤,认真问道。
谢应祈没忍住嘴角露出来的笑意,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想知道沈页为什么总是呆呆地干这种笨笨傻傻的事情,好像简单到只需要他一个不计真假的承诺,对方就能放下心来松一口气。
但是他还是愿意哄他:“当然了。”
——
那天从墓园出来之后,他们还聊到了老梁。聊到了很多以前关于一中的事情。
“我和你说,明明他都没有教过我,但是后来我走在路上和他说梁老师好的时候,他还会拉着我闲聊两句。”沈页一边搅着手里的安全带一边说着。
其实就是在路上偶遇到了他,老梁就会和他扯两句皮问两句好,偶尔会说沈页竞赛又得奖了,夸他几句,偶尔看着他从食堂走出来,还是会问他有没有吃饭。
再然后到了那一年的运动会,他记得老梁一脸发愁地看着运动会没人报名的项目和他说:“要是谢应祈这家伙在就好了,他去年答应我今年跑三千米来着……”
反正,不止他一个人在想谢应祈。
“那就等哪天有空,回去看看他。”谢应祈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往他这边瞥了一眼,随后伸手把他的手从安全带上面抓下来,“好好系,别玩。”
抽手的时候还捏了捏他的手心,弄得沈页都没脾气。
谢应祈又问:“行李收拾好了吗?”
“早就收拾好了。”沈页想起这件事就闹心,他们导员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是给他妈妈打电话,虽然叶颜女士很懂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先配合他“演戏”,但是事后还是少不了一顿盘问。
于是自己和谢应祈在一起的事情还是被他承认了。
再一个于是就是,爸爸妈妈那边正催着他把人带回去看一看。
毕竟都要同居了,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但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这件事都过去两天了,他还没来得及和谢应祈讲。
“明天就可以跟你回去了。”沈页没忍住又抓着安全带在手里玩,但是余光中看见谢应祈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默默放了回去,随后半犹豫半支吾着道,“我妈说……”
“想和你吃顿饭。”
但是谢应祈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紧张,而且十分淡然,回答道:“应该的。”
沈页问他:“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啊。”在等红灯的间隙,谢应祈看向他,“把阿姨的宝贝拐走了,我当然要紧张。”
但是这人一看就是在逗他啊。
沈页不想理他,自顾自抱着手机在网上搜着男朋友第一次见爸妈该怎么办。
看着看着,就到了学校。
“到了?”沈页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还是想感慨为什么每一次回来的路都比过去的要快。
这么想着,他嘴上还是佯装洒脱:“那好吧,只能明天见了。”
说着,但是他没有动。
于是谢应祈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他,两人用眼神对峙着,还是谢应祈先破的功,毕竟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人的脑袋瓜里面在想些什么东西:“那就亲一下再走。”
沈页得偿所愿,凑上去在他唇角轻轻贴了一下。
刚想退回去,就被人抓着追了上来。
——
第二天。
夏末的余热在这一天奏响最后的高潮。
热得明年的蝉都想从地底里爬出来先鸣两声以表敬意。
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谢应祈家里还停电了。
那个气喘吁吁把行李搬上楼之后就能躺在空调房里好好放松放松的美梦被打破,沈页用凉水糊了两把脸,头顶着一块凉毛巾,把原本就只到手肘的短袖挂在肩膀上,宽松的棉麻长裤也被他卷了起来,就地在家里客厅的地板上直接躺了下来。
谢应祈说还落了一个东西在车上,迟他一步上楼,于是他刚提着一大袋东西进门,看到的就是一个仰成“大”字形的沈页像一只把自己摊开在地上的小猫一样成为一滩水在地板上躺着。
衣摆被撩起来,露出小腹和细细的腰肢,裤腿被卷起来直到大腿,露出白皙细长的一大截,脚踝,小腿还有膝盖往上的地方还有上一次的红印子没有消掉,而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谢应祈走到他跟前半蹲下,看着躺在地上找凉快的人只觉得心里泛起来无边的无奈。
“什么时候躺的?”他问道,“快起来,别着凉了。”
沈页懒洋洋地掀开脸上的毛巾又盖到手臂上,他头发凝了水,有几根发丝贴在额头上,脑袋乱乱的像一个小鸟的窝,但是他现在没心情管这些,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假装没听见他说的这些话。
“谢应祈。”只见沈页曲起右腿,指着自己膝盖的地方朝他撒娇,“好热呀,这里还被一只很毒的蚊子咬了。”
他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块红色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微微还有些肿起。
沈页躺在地上看着谢应祈去而复返的身影,只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动,任由着对方抓着自己的小腿给自己抹药膏。他心想,或许自己其实是一个冰块,因为他快热到融化了。
但是有一个就算热也担心他是不是会着凉的男朋友在,没一会儿他就以吃中饭的理由被人拖了起来。
“点的绿豆汤。”谢应祈把餐盒打开放在他的面前,“冰的。”
沈页没滋没味地舀起一勺吃着,心里满满的全是对这个的天气的哀怨。
忽然他听见谢应祈道:“等这个店安稳下来,我还要回晋城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沈页很容易就抓住了关键词。
“去那边干嘛呀?”他喝了一口汤,嘴凑到碗边了但是眼睛还看着谢应祈,“需要很久吗?”
“完成一些交接,大概一个月左右。”谢应祈看着他,又解释了几句,“本来是准备做好这些事情再回来的,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准备先把这边的店安置好,然后与此同时完成好那边的交接,他买的房子就是定的这一边,想着等稳定下来再去找沈页,他都做好了这一个月来回两头跑的准备了。
但是和这小孩的重逢来得太突然,最后一步提前到了第一步来,计划于是便也跟着被打乱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来干什么呢?”沈页放下手里的勺子,他其实藏着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既然还要跑一趟的话。
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想让谢应祈回答他这一次回来就单纯地只是来找他的,就算是骗他让他心情好一下也没关系。
“回来……”谢应祈故意卖着关子,看着沈页嘴角还沾着点绿豆沙,心里还在犹豫不知道现在做这种事情合不合适,但是手已经快他一步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和一个信封,人也直接撤开一步单膝跪在了沈页面前。
刚想说话,就被眼睛瞪大的沈页急急忙忙地给打断了。
“等等等一下!”
沈页看着他的动作就隐隐约约知道他这是要干嘛了,但是他在干什么呢,刚刚谢应祈做这些的时候,他正把垂下来的袖子重新撩上去,裤腿也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去,但是就算放下去了,也应该是皱皱巴巴的。
邋遢死了。
他一边把袖子扯好,一边抽了张纸擦嘴,慌慌张张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谢应祈看着他只能哭笑不得,拉着他的手慢慢把戒指给他套上去,无奈道:“回来求婚的。”
“沈页,我记得你还欠我一封情书没有写。”
那年的空信封,他记了很久的,沈页可不能赖账。
而沈页还处在惊讶的余味当中没有缓过来,看着手上那枚戒指,眉眼弯弯下不来。
也没有人说……求婚会是在这么不正经的情况下啊。
“谢应祈谢应祈,”沈页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佯装皱着眉对他道,“这个也太不正经了。”
谢应祈仰头看着他:“那下一次找个场地,布置一大堆花还有气球。”
沈页仔细想了想那个场景,最后摇摇头,笑着说:“不行,我肯定会害羞的。”
而且肯定要花很多钱。
于是末了又帮他提建议:“等什么时候来电了,开着空调你再求一次怎么样?”
他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和以前一样,又漂亮又勾人。
“好好好。”谢应祈抢了他的位置把他拉着坐到自己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都听你的。”
说着,又指着桌上的信封问他:“不看看这个吗?”
沈页把信封拿在手上来回看了一圈,看清楚了这就是之前自己对他表白的时候用的空信封,那段难堪的回忆又一次被他想起来:“啊你怎么还记得这个事情……”
正面是他以前写的“to:谢应祈”,背面多了一行笔迹锋利的字,学他写着“to:沈页”。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里面真的有东西。
硬硬的,比一般的信纸要厚一点。
“这是什么?”沈页一边说着,一边拆开。
谢应祈就只是搂着他,静静地看着。
他其实和郑惠一样,总喜欢给未来留一点过去的东西做纪念,照片也好,别的也好。
所以他想过,时间不停走,会丢掉什么,又会留下什么。
于是他问沈页:“你记不记得你送给过我的花?”
是那年正月初一的那天,他那天问自己,鲜花的保质期又能有多久。
沈页听着,把里面的东西拆出来,是一个塑封,里面完完整整保存着一枝分散成三片的,墨绿色的小叶子。
就像那年翻相册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小红花一样,沈页眼里闪着光,惊喜得不可方物。
所以鲜花的保质期大概会有——
这————————————————么久。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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