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熠不敢相信地确认:“我……脱?”
“不然?”苏铭夜的唇落在他的颈后, 出口的声音酥麻又令人发颤。
“我来脱的话,你的这件衣服可要牺牲了。”
夏熠性格也干脆,短时间震惊,很快就释然了。
几天之前就该发生的事儿,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修长的手指捏住纽扣,夏熠果断地一颗颗解开, 雪白的胸膛也随之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空气流动时拂过的每阵风, 都像是铺天盖地的银针, 刺向每一寸肌肤。
他的身材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好, 平坦光滑,没有蓬勃的肌肉线条,可怎么看怎么都具有诱惑力。
可能因为那个人是他,审美中自动加了滤镜。
衬衫落地,无声铺在柔软的地毯上。
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身上游移, 一种隐秘的悸动令夏熠心神不定。
双手搭上苏铭夜的肩膀, 夏熠主动贴近他,将自己完全交纳。
他不知要吻哪里, 稍显顾虑。
嘴唇的话太唐突, 以他们的熟悉程度实在下不了口。
吻下巴吻喉结, 比较涩情,应该能很好地调动气氛。
胸膛随情绪起伏着,夏熠缓缓闭上眼,唇瓣就要落下去。
就在这时, 苏铭夜忽然制止了他。
“我只是想检查你的伤。”
他的这句话犹如冷水当头浇下来, 窘迫和尴尬同时间席卷而来,将夏熠牢牢包裹住, 他恨不能原地成茧。
已经被拒绝两次了,在苏铭夜眼里,他是不是特饥.渴?
懊恼地咬着下唇,夏熠不由埋怨,“那你不能直接说吗?”
“是你想歪了。”他理直气壮。
“可分明是你故意让我误会的。”夏熠踢开脚边的衬衫,去沙发坐下。
每次都是这样,心脏被绳子吊起高高悬着,又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坠落于地。
苏铭夜是觉得这样戏耍他很有趣对吗?可以为他无聊的生活增光添彩。
“啪”一声。
眼前明亮起来。
苏铭夜开了主灯,拿药膏来到沙发旁。
夏熠后背上的淤青还是很重,他每次看到,都会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清凉的药膏挤在掌心,他又一次为他涂抹,力道和之前一样,还是很小心。
“我认为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就你现在这样,能做什么?”
背后有轻描淡写的话音传来,苏铭夜的意思是他不至于那么禽.兽。
“说不准。”
听闻,落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倏然停住,几秒后穿过他的腋下来到他的胸前。
苏铭夜身上的清冽气息覆了过来,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直窜鼻腔,夏熠几乎整个人被圈在了他怀里。
“你就这么看我?”
呼吸落在他耳畔,又洒进了他脖子里,带着点温热,撩拨得人耳根直痒。
男人冷沉的音调像沁过冰水。
反驳也无力,夏熠赌气似的点头,“正常人都会想,这很正常,我也会。”
“那我是你的工具?”他听出来他的讽刺了。
目光闪躲了下,夏熠故意不答。
“说话。”
苏铭夜欺身逼近,将夏熠的身体转过来面对他,胸膛缓缓抵上。
寻常时候不觉得,当他眯起眼睛看他,连气息也变得格外危险。
“你看起来挺有能力的。”夏熠很聪明,懂得怎么夸对方,“所以我有冲动也很正常。”
闻言,苏铭夜挑眉,弯了弯唇角,明显被取悦到。
将人捞进怀里,近乎蛊惑般再次问:“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话题就不要顺着往下问了吧。
夏熠的脸皮可没他厚,看了看他的鼻子,又看了看他的唇,小声回答:“你特征很符合。”
离得那么近,苏铭夜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说谎。
但有时,谎言变成甜言蜜语,也会让人愿意听。
“除了当工具呢?”他饶有兴致接着问。
夏熠实在想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苏铭夜到底想听什么,那么难伺候。
“没了。”
两个字一出,面前的男人跟川剧变脸似的,神色开始不悦。
他眸底逐渐阴沉,俊美的五官泛着冷意,瞳孔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视线牢牢盯着夏熠,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仿佛说出任何一句他不喜欢听的话,都会将他吞吃入腹。
夏熠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苏铭夜却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进行对视,“说点好听的话骗我不行吗?”
收回手时,苏铭夜骂了他一句“没良心”。
说罢,走到衣橱前找了一件新的衬衫,随手扔给夏熠,看苏铭夜沉着张脸,那意思就是让他走人。
对于他的阴晴不定,夏熠居然习惯了。
这种生来高傲的人都是如此,别人说句难听的话就受不了,要闹脾气了。
矫情。
不敢在嘴上骂,夏熠穿着衬衫,心里默默吐槽。
装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这时突然震动,夏熠单手系着纽扣,掏出来接电话。
居然是陈清安打给他。
想必是为了小猫的事儿,他说出差回来要到埋葬小猫的地方看一看。
“喂,清安哥。”夏熠对他的态度客气许多,毕竟心中有愧。
听他叫哥,苏铭夜的眉梢似动了下。
“现在吗?我有空。”
“………”
“好,那一个小时后见。”
夏熠边打电话边要起身,余光瞥了眼苏铭夜,见他没表态,知道这是默许了。
刚才不就是要让他走的吗?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你不用来接。”
这话说完,腰间忽然环过一条手臂。
苏铭夜将人带过去,夺下手机,开了扩音,扔在桌上。
夏熠错愕。
这种事情他都要管?
手机里,陈清安的声音传来:“小熠,我朋友开了家餐厅,待会儿看完小猫一起去吧?我想带你尝尝。”
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不好,偏要现在。
夏熠都觉察到暧昧,很难不让人多想。
“你们一起养了猫?”苏铭夜压低声音在耳边问。
他这样,莫名造成一种“偷.情”的错觉。
“行,见面再说吧。”夏熠胡乱回答了声,挂断电话。
急促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挣开苏铭夜的怀抱,夏熠无声望着他。
二人对峙数秒,他先开口解释:那位是我的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哦,竹马。”
夏熠刻意忽略他的阴阳怪气,继续系扣子。
强势的男人醋意都挺大,总觉得一切都该受他掌控,但他也不能事事都听他的,迷失了自己。
穿好衣服后,他未发一语,起身要走,后面响起一道冷嘲:“让你走了吗?”
“苏铭夜!”夏熠捏紧拳头转过身,“情人不就是陪睡的关系吗?要做就做,不做拉倒!你这样踩踏别人耐心有意思吗?”
偌大的套房死一般的寂静。
恍如淹没在夜色的海洋里,夜风怒号,涌动着暗黑的浪潮,夏熠的感受不亚于浸没在寒凉里,溺得快要室息。
苏铭夜眸色暗沉,闪过一抹凶光,“谁告诉你是这样的关系?”
“不然?你让我陪你嗑瓜子吗?”
“可以。”苏铭夜拨了电话,让人送十斤瓜子过来,示意夏熠乖乖坐好,“你今下午就在这儿给我嗑。”
夏熠简直瞠目结舌,“你是疯子吧?”
“嗯,从小就有人这么说我。”苏铭夜淡定点头,诡秘地望他许久,慢慢扬起唇。
他的眼眸很黑,不经意间着偏执的光,衬得嘴角的笑有一丝渗人。
夏熠这才发觉自己招惹了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苏铭夜表面看起来冷漠无情,很难接近,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了,然而骨子里的他更可怕,能笑着杀人。
“过来。”见夏熠杵那不动,苏铭夜对他招了下手。
夏熠的脚下犹如灌了铅,他想知道背叛苏铭夜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但知道了又如何,他好像已经逃不开了。
这人之前刻意制造出温情的假象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予关怀,趁虚而入地潜入他的心里,占据小小一片角落。
夏熠很慢很慢,惹得他不耐烦了,伸手一拉,将他拽到了他的腿上。
“不要再说惹我不高兴的话。”男人的食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温柔,“别忘了之前你说过,我是你的。”
“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不好食言的。”夏熠只得放软态度,轻轻摇晃下苏铭夜的胳膊,“清安哥去出差,暂时将他的猫交给我照顾,却被夏维星从楼上扔下去给摔死了,我已经对不起他了。”
“不许叫哥。”
苏铭夜只警告这一声,就放开手,“下次,我希望你把我排在首位。”
明明今天下午的时间该属于他,却给了别人。
要他怎么高兴?
“好。”想不到苏铭夜出乎意料得好说话,夏熠有种掌握命门的感觉,“我有时间一定好好陪你。”
如果他只是想听虚伪的甜言蜜语,他可以每天不重样换着跟他说-
和陈清安碰面后,夏熠被他胡子拉碴的造型给吓到了,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颓废了十多岁。
“清安哥,你这是去拾荒了?”
“我出差完,参加了一个徒步的公益项目,见到了好多珍稀的野生动物呢。”
陈清安把照片给夏熠看。
看完之后,夏熠很钦佩他。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
陈清安微微一笑,“有机会的话,你也和我一起去。”
“我比较懒,不爱动。”
“你从小就是这样,劝过你好多次也不听。”陈清安边和夏熠往前走边聊天。
夏熠的观察力很敏锐,有注意到他垂于身侧的手好像在反复揉捏自己的裤子。
这种动作只有焦虑不安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但看他的表情又很正常。
夏熠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忽然,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流浪猫,陈清安眼睛一亮,问夏熠那只猫是不是很像他之前养的那只。
夏熠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但也不忍心打击他,便点了点头。
陈清安温柔笑着,把猫抱起来,“我要带它回家。”
“你碰到流浪猫都会养,还是因为它特别?”
听夏熠这么问,陈清安感觉很好笑,“我倒是想,家里人也不让啊!”
“那养个两三只总可以,你怎么只养了一只?”
夏熠不懂这方面的事儿,但他以前接触到的有钱人,只要是有条件的,家里的宠物绝对不会少于两只。
“把偏爱全都给它不好吗?”
陈清安一点都不嫌小猫脏,揉了揉它的脑袋。
“真圆啊。”他感慨着,唇角笑意加深。
看着他这样的笑,夏熠莫名联想到苏铭夜。
可明明,他们不是同样性格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夏熠和陈清安说着话,没留意到前方有人过来。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新欢啊?”林奕谦不怀好意地笑着,他知道陈清安和夏熠的关系,出言讽刺道:“你俩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既然这样,当初你为什么不跟他?”
林奕谦很明显是直接找上他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位置?派人跟踪他了?
“夏熠,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今天我会十倍百倍还给你。”
说完,林奕谦招招手,躲在暗处的人一个个都出来了。
“清安哥,跑。”
夏熠话都没说完,腿已经作出本能反应。
陈清安愣了下,跟着他一起跑。
两人从荒地跑到了废旧的工厂,林奕谦步步紧逼,像发现猎物的狼群,不急不躁,因为他知道,夏熠今天绝不可能逃得了。
陈清安出乎意料得稳,回头看了一眼林奕谦,他拉着夏熠进了一间废旧的屋子里,飞快用脚踢开油桶,一个地下通道居然出现了。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
陈清安拉着夏熠进去后,掏出打火机点燃,扔到油桶上,顷刻间火势开始蔓延。
而他们进入的那间地下室里,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前进,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台阶。
夏熠不知道这里哪儿,心里慌得不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墙上不知道悬挂了些什么东西,他不小心伸手一摸,都是冰冰凉凉的金属质感,像刀似的。
如果不是陈清安带着他,凭他自己一定找不到出口。
走了很久很久,两人出来时到了另一条巷子。
夏熠冒了一身的汗,窥见光明时腿软得坐到了地上。
原来,经历过一次死亡还是会怕的,只有当时离它很近的时候才能体会到。
“这片地是我家的,我经常来。”陈清安不等夏熠问他,先解释了句,随后揉揉他的头发说:“要不然我怎么让你把猫埋在这儿。”
“你的手好冰。”夏熠眨了几下眼,情绪平静下来后,对他说了声:“谢谢。”
“你不用谢我,先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吧,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
夏熠垂下脑袋,有个很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他刚刚从苏铭夜那儿离开,他的位置会不会是他透露给林奕谦的?目的是为了逼他向他求助,让他深刻体会到他的重要性,再也不敢反抗他,忤逆他,乖乖被他驯化。
夏熠也觉得这么想有些离谱,但的确是苏铭夜能做得出来的,他那种人为了达成目的,有什么都不能牺牲的?
他只想要一只听话的宠物,又不要求他爱上他,自然恨他也无所谓。
陈清安把夏熠送到家,进到卧室后,夏熠尝试拨了那个加密的号码,是可以打通的。
对面久久没出声,夏熠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林奕谦来报复我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苏铭夜直接就这么问他。
“让他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好。”
他们的对话干脆利落,结束通话后,夏熠的心跳得还是很快。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他无所畏惧,想做什么就去做,但现在,人类求生的本能又开始作祟,步步逼着他谨小慎微。
夏熠想,他不能这样,不能凡事都依赖于苏铭夜。
思定片刻,他换好衣服出了门-
晚上,夏熠从外面回来时,听见梁淑仪在打电话,整个人的情绪异常激动。
“天呢!怎么会突然就死了?酒精中毒是能死人的吗?会不会被人给害了啊?”
夏熠不动声色从她身后走过,梁淑仪注意到,回过头哼了声,“你未婚夫死了。”
“他早就不是了。”夏熠冷冷否认完,阔步上楼。
梁淑仪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怎么夏熠看上去阴沉沉的?
听说公司没中标后,她第一时间把他泄露标底的事情告诉了夏育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处理。
上楼后,夏熠脱下外套,瘫坐在椅子上,长松了口气。
只差一步,他就能在林奕谦死之前对他下手。
拿起手机,想发消息给苏铭夜,但想到网络并不安全,会留下证据,又作罢。
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得那么巧合,一定是他出了手。
从他的角度来看,苏铭夜的确可靠,交代给他的事情,很快就能完成,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房间里很安静,以至于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时,夏熠被吓了一跳。
电话果然是苏铭夜打来的。
犹豫几秒,他还是接听,“喂?”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男人的语音风轻云淡,有那么一点邪魅。
夏熠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表情,眼底一定都是凉薄的。
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是他为了换来清净,要求苏铭夜那么做的。
“如果你想要更多的礼物,我也可以给你。”苏铭夜不管他回不回答,说完这句话锋一转,“不过前提是你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恋人间,这样的话语是情话。
从苏铭夜的口中说出来,便是威胁-
午夜梦回,夏熠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这次真的是噩梦,恐怖程度不亚于他被追杀。
梦里苏铭夜把他关进一个笼子里,为他戴上手铐,把他牢牢禁锢在床上,逼迫他只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哪都不许去。
人在做梦的时候哪能知道那是假的,夏熠害怕极了,心底涌动着无尽的恐慌,迫切地想要逃离。
可是他的周围都是嘶叫的狂风,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他,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梦总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后来夏熠莫名其妙逃出去,可没想到眼前竟是悬崖。
而苏铭夜就站在那里,张开了自己的胳膊,面色苍白,放肆笑着对他说:“我们一起死吧。”
疯子。
夏熠被他拉下悬崖的那一刻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时,他后背已经流了许多的汗。
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夏熠披上外套,走到阳台。
他发觉自己一点儿都不开心,重来的人生本不属于他,找不到任何意义。
对着月光眺望许久,夏熠准备回房间接着睡,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来。
就在这一刻,凄厉的猫叫声突然传进耳朵里,夜半时分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由于那一声转瞬即逝,夏熠也没法辨别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唯有直觉告诉他,好像是陈家的别墅。
两家的花园是挨在一起的,中间只有铁栅栏隔开。
目光一滞,夏熠像是想到什么,血液温度骤降,拉紧身上的外套,赶紧进了房间。
躺下后,夏熠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脑海中自动清除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第二天早上。
起床后,夏熠不可避免回想到了昨晚的猫叫,心里很不舒服,有些毛毛的。
洗漱完下了楼,夏育东好像在等他似的,把他叫进了客厅。
看这阵仗,夏熠已经猜到要跟他谈什么了。
“我听公司里的一位同事举报说你泄了标底,有没有这事儿?本来我们育东是能够十拿九稳拿下的,怎么会被对方以细微之差给压下?你告诉我,这会是巧合吗?”
夏育东神情严肃,显然在压抑怒气。
“爸的意思是我胳膊肘往外拐吗?请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怪我偏心,嫌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关心不够,想要自立门户。”
原来他心里都清楚啊。
夏熠感觉可笑。
果然当父母的不会不清楚自己对孩子的态度如何,只看他们是不是喜欢装傻了,真是个比拼演技的好机会。
夏育东见夏熠不承认,点开录音放给他听。
夏熠依然神情自若,没有半分慌乱,“请问我把标底透露给谁了?有证据吗?”
“话总是你说的吧?那个同事说你偷偷躲进茶水间里打电话,不是透露给外人,你为什么要心虚?”夏育东的眼底闪烁着精明,似在观察夏熠的神情,不重不轻地威胁道:“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不要逼我去调查,拿出录音还不够么。”
“我去茶水间泡茶的时候接到赵总的电话,是他询问我猜测别家公司的标底,不信的话,爸你可以现在去问他。”
夏熠早就和赵铭非串好供了,不怕他去问。
见夏熠底气十足,夏育东有些唏嘘。
没等他问赵铭非,先接到一通电话。
对面是帝景的一位高层,夏育东给他送了好多礼,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告诉他。
“夏董,我说你怎么没中标,原来是你们公司的标底被泄露了。”
听闻,夏育东勃然大怒,当即反应就是加罪于夏熠。
但下一秒,对方又说:“是一个叫孟瑞的,中标那方暗中操作不正当行为,被我们苏总调查出来了,你等着吧!机会还是属于你们育东的。”
这两番话听完,夏育东不亚于坐了过山车,急转直上。
挂了电话,他深思熟虑看了看夏熠,尽管误会他了,嘴上也没说什么。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在外说话一定要注意,别让人抓到把柄。”
夏育东仍是一副训斥的口吻,说完佯装不耐烦摆手,“行了,你去公司吧。”
夏熠明显察觉到他的气势不如刚才足了,不知道那通电话谁打来的,又说了什么,让他发生了改变。
犹豫地离开家,夏熠并不知在他出门后,夏育东找到梁淑仪,冲她发了一顿火。
“那个孟瑞是你远房亲戚吧?是你介绍他来公司的,你当我都忘了?”
梁淑仪莫名其妙,不懂夏育东在说什么。
紧接着她就明白了。
“明明是那个孟瑞背叛公司,泄露了标底,你却污蔑到夏熠的头上,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吧?是不是就想让我们父子反目成仇?”
夏育东把梁淑仪拉起来,“你是要把这个家彻底搞垮才肯罢休?”
梁淑仪满眼迷茫,她是真的不知道。
再怎么样,她也是育东的集团夫人,怎么会做有损集团利益的事儿呢?
那个孟瑞平常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他也没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在陷害她?-
“夏家现在应该一团糟吧?你可真厉害,稍稍出手就能让他们狗咬狗。”
萧应踱步在苏铭夜的桌前,倏尔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会为夏熠做到这份上?你对他动心了,要是玩玩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帮他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苏铭夜思索着,拿起手机,“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想他。”
“………”萧应真要吐了。
是不是看他早饭吃得太撑,还要给他喂狗粮?
“表哥,你这样的行为,我很难不怀疑你们是在谈恋爱。”
“不用怀疑,我们就是。”苏铭夜给他一记眼神,“你问问夏熠晚上有没有空,我要约他出来吃饭。”
“拜托!我是你的助理,不是恋爱管家!”萧应真无语了,“你跟人家夏熠说当情人,自己却代入了男朋友的角色,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情人为什么不能是男朋友?”苏铭夜瞪了他一眼,“快问。”
“你给我开一份工资,让我干两份工作,不划算。”
萧应不懂他干嘛非要让他当个中间商,又没差价可以赚。
“好。”苏铭夜不勉强他了,“这个月奖金没了。”
好冰冷好残忍的资本主义话语。
妈妈,您知道我这地儿受多少羞辱吗?
劳资真想不干了!!
萧应气势汹汹捏紧拳头,深呼吸……
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亲爱的表哥,您稍等!我现在就去帮您问哦~”
为了钱,忍辱负重没有什么不好的-
出门时,夏熠恰好碰到陈清安,他怀里抱着昨天捡的那只流浪猫,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说要带去宠物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回想到昨天夜里听见的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夏熠都有种做梦的错觉。
“你是不是要去公司?我捎着你吧。”陈清安主动问。
夏熠反射性摇头,“不用了,我打个车就行。”
“跟我还这么客气,是不是拿我当外人?”陈清安温柔抚摸着猫,笑得如沐春风。
夏熠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心想他一定是没休息好,才会那么多虑。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上陈清安的车。
这跟熟不熟没有关系,而是他不想莫名其妙欠人家人情。
搭顺风车事少,但一件件的小事儿加在一起就成大事了。
来到公司后,赵铭非偷偷告诉夏熠,说他听到风声,公司之所以没中标,是因为孟瑞泄露了标底。
部门的人那么多,夏熠和孟瑞并不是很熟,印象中这人比较沉默寡言。
“你怎么反应平平?是不是不知道他是你继母的远房亲戚?”
心下一惊,夏熠皱眉:“我还真不知道。”
说不上哪里奇怪,他感觉整件事特不对劲。
怎么偏偏是孟瑞呢?
他这样做,会让梁淑仪多下不来台,关系弄得如此难看,以后也不打算来往了。
为了小恩小惠,舍弃一个能长期利用的亲戚关系,值得吗?-
中午吃饭时,夏熠收到萧应的微信。
[晚上有时间吗?我们苏总要带你去约会。]
约会?
这一定不是苏铭夜的原话,他可讲不出这样的词。
[晚上我可能要加班,让你们苏总九点来接我好不好?]
[夏熠你胆子挺大,还敢跟他谈条件。]
[不过我哥就吃你这一套。]
[你越作他越喜欢。]
[少误导我了。]
[真的要加班。]
萧应满嘴跑火车,他说的话,夏熠绝不会信。
苏铭夜想要的是一个温顺服从的情人,偶尔有点儿小脾气,他还能惯着,作的话,只怕被他一脚踢开了。
这边结束了和萧应的聊天,那边又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对面是一个温和的女声,上来先表明身份,说她是苏夫人的管家。
夏熠有些受宠若惊,不懂对方怎么突然给他打电话,难道是知道了他和苏铭夜的关系,想扔一张支票把他给打发了?
心情有些忐忑,夏熠小心翼翼地问:“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我们夫人想见你一面,今天有时间吗?”
“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作出了回答。
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人家既是苏家的夫人,又是长辈,主动约他见面,总不能说今天没空,改天吧。
“那您几点方便?我这边派车去接你。”
夏熠想了想,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他加一个小时的班,七点左右应该可以。
告诉了对方,管家笑着说:“没问题,到时联系。”
挂电话后,夏熠还是琢磨不出苏夫人约他的理由,通过管家那么客气的态度,也不像是要撂脸子给他。
那会是为了什么呢?-
晚上七点钟,来接夏熠的车准时停到育东集团的门口。
看到那辆劳斯莱斯,夏熠加快脚步上了车。
车里只有司机,对夏熠十分友好的一笑。
夏熠微微一怔,认出他是苏铭夜的那位司机。
“您好。”他礼貌点头,“很高兴又见到您。”
“客气了。”司机发动引擎,友情提醒:“路程稍微有点儿远,又是晚间高峰期,您累的话可以休息会儿。”
“我还好。”
夏熠找准机会,闲聊似的开口:“叔叔,您是跟着苏夫人工作的吗?”
“以前是,现在基本跟着苏总,夫人有事儿才会找我,没想到今天是来接您。”
夏熠眨下眼,又问:“叔叔,您方便跟我聊聊苏铭夜吗?说他的优点应该没事吧?”
“优点……”司机师傅迟疑了。
夏熠笑出声:“有那么难想吗?”
“不不不,是太多了。”司机求生欲很强,“我们家少爷帅气出众,有能力………”
“您说得这些都太表面了,有没有具体的事情,比如他有没有爱心?”
“这个………”
司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时他们少爷才刚12岁,路上碰到一个残疾的流浪汉找他乞讨,说他被人打断了腿,拐骗到这儿,无依无靠,能不能帮帮他,给他口饭。
苏铭夜真的去买了馒头,却当着流浪汉的面把馒头一个一个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余光睨着他:“吃吧,不是饿了吗?”
起初,他也不明白苏铭夜这么做的用意,直到流浪汉骂骂咧咧走了,没捡那个馒头吃,才终于懂了。
他家少爷最讨厌别人利用他的同情心,也不喜欢滥用自己的爱心,经常性的,他做事方式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你只有深入了解他才会懂。
司机不敢和夏熠聊这些,让他自己去感受,因为他怕说了会有失偏颇,万一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难办了-
苏夫人约见夏熠的地方是在一个茶庄。
夏熠到时,她已经准备好一桌的清粥小菜。
“我平日里只吃素,你莫见怪。”苏夫人见到夏熠,先对他解释了句。
“晚上就该吃些好消化的。”夏熠笑了笑,坐到对面,“您好,苏夫人。”
“嗯。”苏夫人淡淡点头,“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吧?”
“是好奇,我没想明白。”
“上次你不是给我介绍了个治腿疼的方子吗?没想到真有奇效,我坚持了一个月,前两天下雨,真没那么疼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夏熠听了也很开心,他没想到苏夫人真的愿意去尝试。
这些土方子都是前世跟着爷爷学来的,他老人家对中草药很有研究。
“其实,我还有治疗胃痛、颈椎痛这些方子。”
苏夫人听闻,十分惊喜,“我儿子的胃不好,你说说看,我给他试一试。”
苏铭夜胃不好吗?
他看起来可是比牛还壮。
此时,办公室里被人惦记的苏铭夜冷不防打个喷嚏。
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夏熠应该忙完了。
苏铭夜接着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去育东集团接夏熠。
司机才刚把夏熠送到夫人那边,听苏铭夜这么交代,只得实话实说。
“我妈见他了?”苏铭夜拧紧眉头,“为了什么事儿?”
“这个我不清楚。”
“位置在哪?”
苏铭夜起身离开座椅。
萧应本来是想要过来汇报工作,见他冲出去,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夏熠。
他很奇怪,那么冷静克制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上头呢?-
苏铭夜到达茶庄时,夏熠正在和苏夫人聊一个有趣的话题,他在门外就听见他们的笑声。
本来以为他妈知道了他和夏熠的关系,会为难夏熠,这样便放下心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想什么我不太懂,但我也是从那个岁数过来的,知道这个岁数都是一腔热血想做什么就要立刻去做的,你有理想和抱负很好。”苏夫人语重心长开口。
没空见他,倒有空见他母亲。
听起来两个人聊得还很深入。
在门上敲了几下,苏铭夜径直走进去,坐到了夏熠的旁边。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苏夫人有些诧异。
苏铭夜挑下眉,“妈,你难道不知我为谁来的?”
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夏熠,苏夫人很惊讶,“你们……你们俩……”
夏熠真服了他了。
怎么还带自爆的?
这样显得他刚刚在苏夫人面前说的话很不坦诚好吗?
她听说他跟林家退了婚,问他为什么,夏熠说他不喜欢那个人,想要踏实工作,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后来她又问他是不是有意中人,夏熠摇摇头说没有。
既然没有,他和苏铭夜的关系就显得很不正当了,苏夫人本来还高看他的,知道他给苏铭夜当情人,会怎么想?
夏熠低着头,看在苏夫人的眼里成了害羞。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反而宽慰,“铭夜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我还很担心……”
话没说完被苏铭夜厉声打断,“妈,你喝口水吧。”
夏熠转了圈眼珠,抬头若有所思打量一番,“没谈过恋爱啊?”
难怪阴晴不定,一点儿都不温柔,不懂得体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解释通了。
“您要不说,我还以为他恋爱经验很丰富。”夏熠故意点人似的,对苏夫人。
苏铭夜怎么会听不出他说这句是在嘲讽。
伸手,将人一把拉起来,“你该跟我走了。”
苏夫人皱眉望着,“你这也太野蛮了,小熠他不撑你这么用力的。”
苏铭夜没理会,带着夏熠离开了。
外面是一条幽长的巷子,青石板面之上,湿滑得泼着一层水,石板缝隙间的斑驳青苔肆意生长,碧绿连天。
墙角丛生的青草尖端,挂着晶莹的水珠,又瞬间滑落,草叶在光照下变得鲜亮异常,泛着幽光。
夏熠被苏铭夜牵着,像逃离到另一个世界里。
他的掌心温热,却是刚好将他的手包起来。
被他合拢在手里,像一枚蚌含住了自己的珍珠。
往前走了几步,夏熠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牵手了。
苏铭夜的手掌宽厚干燥,很大,指节修长。
当他松开手时,他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贪恋他掌心的温度,想要牢牢抓住。
夏熠很清楚,这种感情无关乎爱,只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孤立无援,所以想找并肩同行的人。
苏铭夜很快走在他的前面。
他望着男人的背影,小声问:“你为什么会不问缘由就帮我?”
他指的是昨晚的事情,在电话里不方便讲的,现在要问个清楚。
“任何时候,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够吗?”苏铭夜回下头,倏尔扯唇,“还有,我不想让你的手沾上血。”
他知道他不出手的话,夏熠也会去做。
这个小男生身体柔弱,气场微薄,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让他不敢低估。
就像那晚,他毫不犹豫将林奕谦踹下海。
那一脚,同样也踹进他的心里。
苏铭夜从小就被人说性格古怪,他喜欢的永远和同龄人不一样,别人觉得肮脏可怕的东西,他津津有味,别人眼里的多有魅力的存在,映入他眼里也是乏味可陈。
对一个人兴趣的产生只有一秒。
夏熠回眸时的那个冷笑,让他认准了,他必然是个有趣的灵魂,和他之前碰到的都不一样。
就像别人收藏盲盒,他也想把他留在身边,由外到内去剖开,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气氛沉默了许久,夏熠对苏铭夜的回答始料未及,他居然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而不是觉得自己收拾一个人像踩死蚂蚁那么简单。
在夏熠发懵的时候,他揽过他的肩,又将人带入怀中。
“其实我没有真的出手,酒是他自己喝的,没有人强迫。我不过是调查了他的过往报告,知道他有过酒精中毒史,又拿捏了他赌性成瘾这一点,安排人手,让他在酒桌上输急了,跟人不停拼酒想要赢回来,归根结底还是他咎由自取,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苏铭夜解释完,安抚地拍了拍夏熠的后背。
之后警告他,不许再纠结。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情用语言解释不通的,只可意会。
“你倒是会全身而退。”
夏熠感慨时,想到谁要惹了苏铭夜那才是真的倒霉。
过会儿,夏熠不想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又换个问题,“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谈恋爱?”
听苏夫人说的时候,坦白讲,他是很震惊的,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但苏铭夜激烈的反应验证了他的猜测。
这什么逻辑?有钱就一定要谈吗?
苏铭夜搞不懂他。
“我不想为没兴趣的事情浪费时间。”
“那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夏熠故意问。
果然,他不回答了。
两个人在不觉中拐入了另一条巷子里,这里更黑,仔细听的话,好像还有虫鸣。
在这样幽深无人的地方,总会延伸出来许多旖.旎的氛围。
夏熠从苏铭夜的手里挣脱出来,在他不悦他的反抗之时,突然问道:“你想接吻吗?”
这个问题来得始料未及。
越没有防备,血液沸腾得越剧烈。
苏铭夜看不清夏熠的脸。
他还未答,他已经勾住他的脖颈,欺身压上。
“我想试试。”
夏熠主动吻上他,头顶海棠树盛开,风吹过,撒落满地花瓣。
这一吻只有满天星辰见证,沉寂而温柔。
男生吻技青涩,牙齿先咬住了他的下唇,再慢慢撕.咬,最后滑入他的唇腔。
舌尖扫过,全身都跟着颤.栗。
心脏有那么短暂的震鸣,来自于胸腔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苏铭夜晦暗的眸凝视面前的人,眼底锋芒尽显。
夏熠的目的心过于明显,以至于他想无视都做不到。
他利用得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夏熠的确不怕苏铭夜看出来。
他在做一个很大胆的尝试,要彻底把苏铭夜的心收服,只有心归顺于他,才不会有风险和意外。
人果然是贪心的,起初他只想要一把趁手的刀,后来发现还可以有更厉害的武器,刀就不想要了。
他要苏铭夜完完全全臣服于他,听从他的指挥,成为他最有力的武器。
虽然,拿下一个人的心很难,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只是,苏铭夜完全没有配合,他仿佛是在亲吻一块木头。
夏熠有些挫败地想要退开,被他钳住了手腕。
柔软的唇瓣覆在唇上,苏铭夜看着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眼,忽而抬手揽住他的腰身,脚下逼近一步,启唇吻了回去。
比起夏熠刚才温柔的撩拨,他强势得带着掠夺一切的狠劲,开疆拓土,要将夏熠的呼吸全部占有。
悠远的天空下,他们抵死纠缠。
夏熠清楚感受到了面前男人的欲.望。
原来,他也是会失控的。
有那么一瞬,天地的风如同静止,夏熠似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触感,什么也感觉不到。
分开之时,宛若鱼上了岸,快要窒息。
夏熠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呼吸急促,平复了好一会儿。
头顶响起轻嘲:“这就开始喘了?“
“是,我肺活量没你好。”
“一个吻就想收买我,怎么也不事先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提前找人练练?”
夏熠成功让苏铭夜无话可说。
两人从巷子里走出去,上了车。
夏熠想到苏夫人说的,扭头问:“你是不是胃不好啊?”
“我不喜欢吃饭。”
“这还有什么喜不喜欢的,肚子饿了不是就应该吃吗?”夏熠没听过这样的理论。
苏铭夜真的是个好奇怪的人,爱憎分明,连吃饭这种事情都要分。
“很少会感觉到饿。”
“那你有种三天不吃饭试试。”夏熠无语,“你就是从小大鱼大肉吃多了,腻了。”
说话间,他打开手机,导航了一个地方。
“带你去吃没吃过的。”
苏铭夜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熠,唇角微勾。
他在想着办法哄他吃饭。
那他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好了。
车子经过七拐八绕,开到了大学城附近的夜市。
看到一个个肮脏破旧的摊子,苏铭夜眉心直跳。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吃饭?”
“美味都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你进去尝尝就知道了。”
“我不去。”苏铭夜坚定拒绝,命令夏熠,“上车。”
夏熠站在那里不动。
脸上慢慢流露出一丝委屈,低下头,很失落地说:“我只是听你不爱吃饭,想和你分享我认为好吃的东西,想让你吃饱一点,这样也错了吗?”
他一说这种话,会让苏铭夜觉得罪大恶极,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原则性的问题他是不会退让的,否则夏熠会愈发肆无忌惮。
“我接受你的好意,但我不会吃。”
“好,那我以后都不要关心你了。”
夏熠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精锐的光。
训狗文学常用伎俩——苦肉计。
对付这种心比天高的男人最管用了。
果然,苏铭夜拉住了他。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他语气低沉,夹杂着怒意。
夏熠回过头和他对视,眼神没有回避分毫。
刚刚借由那一个吻,他已经能够确定苏铭夜的心意。
是他沉.沦其中,是他离不开他。
掌握足够筹码的庄家会怕输吗?
第24章
“夏维星, 你看那男的像不像你哥?”
低头正往前走,夏维星被齐嘉严一把拉住。
他不耐烦甩开他的手,“少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夏维星根本懒得抬头看一眼。
但齐嘉严接着说:“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小说里那种大猛攻的形象, 你懂吧?”
这么一说,夏维星转了头, 不过人已经走远了。
相隔一条马路, 他只能看得到背影。
那的确是夏熠没错, 一块长大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但他旁边那男的是谁?
夏熠谈恋爱了?
夏维星想追上去确认,但车来车往,等他过去,人也走得没影了。
“爱谁谁,跟我没关系。”
不耐烦回了一句, 夏维星收回视线, “走,别看了。”
夏熠这时已经和苏铭夜来到车边, 他终究还是没有听他的, 没有妥协, 没有让步。
两人陷入一种诡异僵持的气氛里,直到上车后,夏熠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低声说:“你别生气了, 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
安静得以打破。
苏铭夜却没想象中那么舒服。
一直以来, 他身居高位,习惯了被人捧着, 在他面前的人,无论真心与否,都只会和他说伪善的话,以免得罪他。
他已经习惯了别人认错的模式,他不会为谁低头,也绝不改变。
但夏熠前一秒还在和他任性,后一秒软化了脾气,看在他眼里,就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上。
就算知道他可能是在跟他演戏,他也不想看到他在自己眼前这么卑微。
“我没说你错。”
发动引擎,苏铭夜冷硬说了这一句。
“那你刚才那么凶干嘛?”夏熠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问。
苏铭夜刻意忽视来自旁边那双纯粹无辜的大眼睛,一言不发前行。
夏熠凝视着他沉默的侧颜,心想这个男人的确不太好搞啊!
他心思深沉,想的事情永远只会闷在心里,谁也不能从言语中判断他情绪如何。
索性,夏熠也学着他,头扭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这个举动落在苏铭夜的眼里,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他和父母赌气时也爱这样。
等红绿灯的时候,趁夏熠不注意,苏铭夜飞快发消息给萧应。
[两个人吵架了,做什么才能缓解气氛?]
恋爱管家被迫营业,萧应看完消息眼前一黑。
最近这日子过得比驴还累,黑心老板忙着恋爱,留他一人苦守阵营,他搂着小情人甜甜蜜蜜,他对着电脑怨声载道。
心中积怨太深,他眼底闪过一抹腹黑,想也没想敲下三个字:[做饭啊!]
发去消息,扔下手机。
萧应哼哼两声。
怕苏铭夜不太知道网络用语,过会儿又赶紧补充一句:[绝对没有什么办法比做一次更管用了。]
苏铭夜只看到前一条消息。
做饭?
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他和夏熠一个洗菜,一个炒菜,和谐分工,的确能制造许多话题。
但他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这是个难题。
不过好在夏熠会做饭。
两人同在一辆车里,夏熠不知苏铭夜的脑海中已经开始上演一场大戏。
他被慢悠悠的车速晃困了,头倒在车窗上,都快睡着了。
最终,苏铭夜把车开回了他的公寓,在小区门外停住,夏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在他没开口说话前,他也不会问。
苏铭夜解开安全带,朝旁边看了眼,“下车,买菜。”
“你说什么?”夏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吃你做的。”
“可我上次做的你也没吃啊。”
“那天我有重要会议。”
夏熠不跟他掰扯,他想吃那就给他做,大不了到时多放辣多放醋,吃了一次让他再也不想尝到第二次。
进超市时,苏铭夜看到萧应的第二条消息,感觉不太对劲。
但他没想太多,上前几步将夏熠揽进怀里,小声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听闻,夏熠下意识接了句:“看来我要拥有你很多的第一次了。”
逛超市这么平凡的事情他都没做过,其他那些普通人经常做的事情,他也一定没有。
“比如?”
苏铭夜刚这样问他,夏熠停住脚步,指了指角落的方向,“进超市之前要推购物车,把要买的东西放在里面。”
他像在教一个小朋友似的。
苏铭夜尽管好笑,还是很新鲜,配合地说:“你不告诉我,我会空手进去。”
“你这样说话还是很可爱的。”夏熠肯定了句,“不要在我面前摆上司的架子。”
碰到不想聊的话题,苏铭夜都会绕开。
“项目要给夏家了,你应该能猜到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夏熠敛下眸,“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那明明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还要想尽办法对付他,像我这样连血缘关系都不顾的人,你会不会想我也永远不会把你放心里?”
平静的一番话叙述完,夏熠看向他,观察他的反应。
苏铭夜随手拿起一样物品丢进购物车里,“我们是一样的人,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他对你不好,你退让、忍气吞声是没用的,就应该反击。”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需要考虑那么远吗?”
苏铭夜的一句反问,让夏熠终止了对话。
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前提是要有爱,而他们俩能走在一起,是利益的驱动-
翌日上午。
苏铭夜一来到公司,萧应便兴致勃勃打量起他。
“我们苏总昨晚一定很辛苦吧?看起来好憔悴哦~”
“不,我睡得很好。”
“那看来用时很短啊!”萧应真不怕被揍,斗胆说完这句飞快跑了。
苏铭夜没功夫理他,进办公室后给夏熠发了信息。
[睡得好吗?]
巧的是,夏熠刚刚睁开眼。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苏铭夜的问候,猛然怔住。
这真不是谈恋爱吗?
以他们的关系,需要到早晚问候的地步?
苏铭夜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我睡得很好,一觉睡到现在。]
洗漱完,夏熠下了楼。
公司那边,暂时不想去了,夏育东误会了他一通,这时装没事人正常去上班,才是奇怪。
夏育东看到夏熠,难得露出笑容。
“小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熠冷着脸,“您不是误会我损害公司利益吗?”
那件事情说到一半,还没个结论,他明知道冤枉了他,也没道歉。
“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你阿姨介绍的那个亲戚利益熏心,把我们的低价卖给了奥森那边。”
夏育东说完,接着道:“既然奥森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赢得竞标,水落石出后,帝景一定会还我们个公道,把名额再给我们。”
夏熠静静听着他说,果不其然他接下来便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们不能等着帝景来找我们,万一被别家捷足先登怎么办?所以我约了他们苏总,想让你今晚跟我一同前往。”
“为什么要我跟着一起去?我也不会说场面话,这种事情维星比我擅长多了。”
夏熠一番阴阳怪气的旁敲侧击,让夏育东哑口无言。
他静默数秒,如实说道:“你和苏总之前毕竟有过交集,赵铭非说上次是你去给他介绍的项目,我在他面前毕竟是长辈,有些话不便开口。”
“求人办事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
夏熠每句话都带刺,夏育东无声望着他,是感觉哪里不对了。
想起梁淑仪说过的,他之前扮傻充楞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他的心头就有不安涌动。
今晚带他前往,正好试一试他的能力。
夏熠当然不会拒绝,晚上七点,和夏育东还有赵铭非一起来到了定好的酒店。
作为邀请方,他们提前半小时到。
但苏铭夜并没有准时,距离约定时间超过二十分钟,还没有到。
“苏总不会打算就这样晾我们吧?”赵铭非试探性出声,“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我们有求于他,考验下我们的耐心也是正常的。”夏育东淡定喝茶,“等着吧。”
这会儿,夏育东还能坐得住,又过了半小时,苏铭夜还没到,他给夏熠使眼色,让他打这个电话。
赵铭非拨通后,把手机递到夏熠的手里。
电话当然不是直接打到苏铭夜那里,而是萧应。
接通后,他听见夏熠的声音询问:“您好,这边是育东集团,苏总怎么还没有来?”
萧应叹了口气,“路上出事故了,正解决呢。”
夏熠差点要脱口而出问苏铭夜有没有事儿,但场上有外人,他只能用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那苏总无碍吧?”
“伤到腿了。”萧应轻描淡写,“等着吧,我去和你们谈,或者今天的应酬取消也可以。”
听他这语气,夏熠也不知说得是不是真的。
他们是不是不想来见,故意找个理由?当初答应,只能为了让夏育东坐在这里干等,好羞辱他?
夏熠揣测着,将电话内容转告给了他们。
赵铭非想的和他一样,“就算来不了也该提前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坐在这里等了近一个小时,很难说不是在给下马威。”
“苏总若真出了状况,我们该去探望一下他。”夏育东沉着出声,“不管是他想立威,还是想考验,我们都务必把单子拿下。”
“那今晚还谈吗?”
“取消吧,不和苏总谈有什么意义?”
夏育东率先离开包厢,看得出他也很生气,但不便发作。
赵铭非见他出去,问夏熠:“你说苏铭夜会是什么意思?”
“看不透。”夏熠佯装不知。
“我感觉他压根就没想跟我们合作。”
“说不定就是碰巧了呢?”夏熠站起身,“我得走了。”
“急什么,聊聊啊。”
赵铭非没能喊住夏熠,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给苏铭夜拨了电话。
等待的过程中,他十分忐忑。
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他掌心里有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很怕苏铭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夏熠将这种失常归结为他不想失去这座靠山,不往更深层思考。
漫长等待中,电话终于通了。
男人喑哑低沉的声音透着慵懒传进耳朵,“喂。”
夏熠松了口气,刻意停顿几秒才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应不是说了?”
“他那人讲话没谱,我想听你亲口说。”
夏熠这话刚说完,对面响起不满的嚷嚷,“你就是这么对待爱情管家的?什么叫我讲话没谱?”
怎么还能有第三个人听见。
夏熠无奈皱眉,“你开扩音了?”
“嗯。”
苏铭夜简短应了声。
听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夏熠有些奇怪。
难不成他真的伤得很严重?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萧应的声音再度传来,“他刚打过麻醉,浑身无力,拿不动手机。”
他是在解释为什么开扩音。
而夏熠的关注点全在麻醉上面。
“苏铭夜,你伤得很严重?”大脑未曾反应,已经出于本能问出口。
“小伤。”
“我不信你说的,我要亲眼看到。”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着夏熠的这句话。
苏铭夜微微一扯唇,余光睨了眼萧应,有那么一丝骄傲。
萧应摸了摸胳膊,心想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来当夹心饼干。
“你幸福的笑容太刺眼,真让人受不了。”狗粮吃饱了,萧应出去了。
苏铭夜俯下身,对着手机认认真真说:“我会派人保护你,照顾好自己,不用管我。”
“好。”夏熠不想强迫别人,“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电话戛然而断。
苏铭夜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他话还没说完。
夏熠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是因为他笃定他不会拿他怎么样。
“萧应。”
知道爱情管家在门外侯着,苏铭夜喊了声。
下一秒,萧应推着轮椅进来,“哥,你接下来的三个月就要与它为生了。”
今天下午,萧应和苏铭夜视察完工地的拆迁进度,是准备去赴夏家的宴,结果路上一辆油罐车突然失控加速,朝着他们的车冲了过来。
那是在一条省道上面,来往的全都是大型车。
司机来不及避让,紧急打了方向盘,车子撞到护栏,整个侧翻过去。
萧应开车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大脑空白一片,心里已经在为苏铭夜点蜡,他的表哥大概要芭比Q了。
但没想到,苏铭夜命大,只是伤到了腿,小腿以下粉碎性骨折。
这次拆迁惹到了几位钉子户,他们猜想应该是有股势力在暗中指使这帮人,不然不会那么巧合。
但警察把人抓走后,那司机把责任全部揽下,并没有交代背后是不是有人谋划。
苏铭夜自然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结束,他有的是办法查出来。
“萧应。”
忽然被很认真地叫了名字,萧应也恢复严肃和正经,“怎么了?哥。”
“我好像开始怕死了。”
苏铭夜闭了闭眼,揉下眉心,“正常人在直面死亡的那刻都会恐惧,我也明白这种感受了。”
萧应听见这话有些酸酸的。
的确,再危险的事情他表哥都经历过,虽然苏家实力雄厚,富可敌国,但想要除掉他们的人还是很多。
“这是好事啊。”萧应勉强一笑,“你之前喝多了,不是跟我说过,你也想体会下正常人的情感。”
“我说过这种话?”
“你看,你自己都忘了吧!你还说要把你的法拉利超跑送我呢。”
“滚。”苏铭夜总是和他说不了几句话就得翻脸。
萧应圆润离开了,出门后给夏熠发了消息。
[我表哥现在很脆弱,他刚刚说离开你活不下去,你快点来照顾他吧。]
发送完毕,又把地址给了夏熠。
哎,这个家没有他得散!
第25章
夏熠根据萧应发来的地址, 到了苏铭夜所在的那家私人医院。
他住的那是一间高级病房,环境跟在家里差不多。
来到门外,夏熠先给萧应发消息:“我到了。”
很快,萧应推门出来, 小声说:“你赶紧劝劝他吧, 都这样了还玩命工作。”
见他说完就要走,夏熠问他要去哪儿。
“我回家啊。”萧应眨下眼, “照顾他, 不是你这个男朋友应尽的义务?总不能我留在这儿陪他。”
听他说“男朋友”, 夏熠有些陌生。
他还真没有哪一刻这样定义过和苏铭夜的关系。
趁夏熠走神, 萧应抹脚开溜。
夏熠走进去,转了两个弯才进到有病床的那一间。
苏铭夜靠在床头,身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让财务部把材料费的明细重新整理一遍发给我。”以为是萧应进来,他头也没抬交代了声。
夏熠故意没出声。
果然,他接着就开始不耐烦了, “哑了?”
伴随着这一声, 男人轻抬眼帘,犀利的眼神扫了过去。
看到夏熠站那儿, 目光有短暂的凝滞, 随即笑了。
“这个萧应, 真是够了。”
不知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夏熠走到面前,拿起他的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
“你休息个两三天,公司会倒闭吗?”
“不会, 但容易出纰漏。”
“所以你这个总裁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夏熠摇摇头, “活得可真累,防备心太重。”
“你坐到我这个位置就明白了。”苏铭夜不想解释太多, 他已经习惯了。
有的人嫌生活节奏快,很累,但他一秒钟都不想慢下来。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人会过劳死。”夏熠面无表情说。
苏铭夜的脸沉下去,“你在诅咒我?”
“猝死的人群占有很大比例,我在就事论事。”夏熠的态度一本正经,没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作为亲身经历者,他自然有发言权。
苏铭夜看着他,没说话。
他不知道夏熠眼里的忧伤从何而来,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到了什么?
在他思虑时,夏熠忽然把他的被子掀开。
“具体伤哪了?”
他垂眸询问,盯着包扎的小腿,“只有这里吗?”
苏铭夜淡淡应了声,盯着他的侧脸,“你看起来很心疼。”
夏熠差点笑了。
“你觉得这种话由本人说出来合适吗?”
那他不管。
他就是觉得他很关心他,不然也不会特地跑来了。
只是萧应说的,又不是他亲口告诉,命令他必须来,他完全可以装不知情的,反正他们只是浅薄的情人关系。
苏铭夜目光沉沉望着夏熠,很多话不用说,已经在眼里表明了。
“你别看我了。”夏熠回避那道炙热的视线,“我有话要问你。”
“说。”
“今晚你是真的打算去见夏育东?”
听他连爸都不叫了,苏铭夜也毫不客气地说:“当然要见,给你出气。”
“他带我一起去了。”
“猜到了,让你亲眼目睹不是更好?”
夏熠莫名笑了下。
他是觉得这种被人毫无理由袒护的感觉挺好的,人生能体验过一次也挺值得。
伸出手,夏熠轻轻握住面前男人的手,忽然语重心长道:“苏铭夜,我想这一切快点结束,育东集团我也不想要了,给完他们应有的教训,可能我会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生活。”
听闻,苏铭夜黑色的瞳孔里顷刻卷起飓风,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冷得可怕。
他没想到夏熠会这样说。
本以为他是很有野心的人,如今发现他错了。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本质上是个很佛系的性格,随遇而安。
可他怎么样都行,偏偏没把他考虑进未来的计划里。
沉默片刻,苏铭夜轻嗤了声,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任谁也找不到你,你也别想回来。”
“伤害过我的人还没受到惩罚,我怎么能过得安心。”
“所以,我是你用完随手丢弃的垃圾?”苏铭夜嘲弄勾下唇,“你可真行,这种话也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我们之间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以为你很清楚。”
苏铭夜的双目已经因愤怒充血,变得异常狠戾,他死死盯着夏熠,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看来他从始至终没有那么想,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夏熠敛下眸,知道自己的攻心计已成功大半。
苏铭夜表现得越愤怒越说明他在意,把他放在了心上。
但他还是不能如他所愿,在他面前弯腰屈服。
主动权一旦丧失,便再也拿不回来了。
“因为我又慢慢活得像个人了,什么都不如好好活着重要。”夏熠过了会儿又低声说。
知道这种话他不会懂,他也故意讲得模棱两可。
现在还没到他把重生一次的这个秘密说出来,他也不能有更多的解释。
沉默几秒后,他问苏铭夜,“难道我跟你太长时间,你不会腻吗?到那时,应该是你先把我给丢弃了。”
话堵在苏铭夜的喉咙里。
他当然不会。
这个想法很坚定。
可夏熠那么无所谓,与他的态度不对等,他不想说真心话。
“我当然会。”苏铭夜冷声一笑,甩开他的手,“现在已经开始腻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睡你?因为你不配。”
每个字都很刺耳,但夏熠听完没表现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我为什么要给你睡,那是因为我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了,我不想亏欠于你……”
夏熠话音未落,直接被苏铭夜打断,“滚!”
骄傲如他,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忤逆,只有顺从。
而苏铭夜再愤怒,夏熠都是风轻云淡的,还劝他:“你受着伤,不要动气。”
他还知道管他的死活?
既然清楚他受着伤,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个?故意折磨他吗?
夏熠淡定极了,还去给苏铭夜倒了杯水。
他不喝,抬手一挥散落在地。
夏熠无奈叹气,“小孩子才会这样赌气。”
“你闭嘴。”
“好,那我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说了。”
苏铭夜因为这句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现在躺在病床上,动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夏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赖着不走,他也不能赶他离开。
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苏铭夜拨给萧应,“立刻给我回来。”
萧应正在路上,真莫名其妙。
俩人这才见面多久,那么快就吵架了?
要不然苏铭夜不会这么暴躁。
萧应无奈把车掉头,感觉自己上辈子欠了苏铭夜的。
他回到病房,看见夏熠坐在沙发,而苏铭夜在闭眼假寐,气氛看起来还挺和谐。
不过夏熠一见到他便站了起来,“你在这儿看着吧。”
“诶?”萧应没来得及把人叫住,只得跟出去,“怎么了?”
“他赶我走,说不想看见我。”
“这种话你也信?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说什么得反着听。”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看夏熠确实很疲惫,萧应也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是苏铭夜把人赶走的,他干嘛要帮他善后?-
夏熠到别墅区时已经深夜。
出租车开不进去,他只能在门口就下车,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在路灯照耀下泛着昏黄的光,旁边的树林黑漆漆的,树叶摇摇晃晃,看起来阴森恐怖。
不过他自己都曾是鬼魂儿,也没什么好发怵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人心最可怕。
夏熠拖着沉重的脚步。
反倒觉得累,恨不能立刻躺下睡。
去那家私人医院,一来一回就耗了他两个多小时。
打着哈欠,夏熠看见无比熟悉的景象,心想终于快到了,结果忽然听见小猫的叫声。
下一秒,他借着路灯的光,看见前方蹲着的一个人影。
夏熠被吓一跳,担心是坏人,反射性躲到别墅门前的柱子后面观察情况。
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陈清安。
他手里拿着火腿肠,在喂流浪猫吃东西。
至于爱猫到这份上?大半夜还出来喂食。
真心佩服。
夏熠大脑混沌,正要跟陈清安打招呼,却看见他站起身,一脚将吃得欢快摇尾巴的小猫踹开,在小猫倒腾过来身子想要逃跑的时候,他接着踩了上去。
“嗷呜——”
小猫发出痛苦的惨叫。
目睹这一切,夏熠本能想到那晚午夜时分去阳台所听见的,难道真不是他想多了?
在他心悸之时,陈清安从身后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锤子。
他踩着小猫的肚子,毫不犹豫地对着它的脑袋一下一下砸了下去。
风萧萧,凄凉而冷清地吹过。
看他机械性的动作,好像机器人那般不断重复,直到把小猫的脑袋砸烂,脑浆砸出来才收手,夏熠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回想到初次见面,他那么温文尔雅,谦逊温和地从中劝架,缓解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夏熠还觉得他是这个人均癫公的世界里唯一的正常人。
而今……
一个爱猫如命的人突然间形象扭转,从一个极度跳到另一个极端,夏熠真的发自内心的胆寒。
他甚至在想,如果被陈清安发现他在暗中偷窥,那锤子会不会砸到他的脑袋?
想到,夏熠的腿都开始软了。
他是真的怕死,越活越舍不得死,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可偏偏他所在的位置是陈清安家的大门前,如果他待会儿回来,一定可以发现他的。
屏住呼吸,夏熠看到陈清安拎起那只小猫,很熟练地在路面喷了几下,擦拭一遍,清理了现场。
看起来,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简直沉稳得惊人。
这让夏熠联想到曾经看过的连环杀人影片,那些凶手就和陈清安一样得淡定。
会不会他其实也杀过人?只不过临时找不到合适的目标才用小猫代替,毕竟那也是一条生命。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夏熠余光瞥见陈清安如行尸走肉般晃荡走来,是真的快要站不住了。
他手中连一件可以自保的东西都没有,如果他想灭口,轻而易举。
不管了!
在陈清安将要看到他时,夏熠戴上卫衣的帽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去,整个人撞过他的肩膀,以亡命般的速度向前飞奔。
他不能暴露自己,如果被陈清安知道今晚是被他看见,也不会放过他。
耳畔的风吹得好猛,夏熠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让他回想起濒死猝死那一刻的感觉。
那时,他只在惋惜自己还这么年轻,而今脑海中却在想……
苏铭夜刚对他说过那么难听的话,会不会后悔呢?
第26章
翌日清晨。
夏熠还在睡梦中就被隔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吵醒。
他床头的位置, 和夏维星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想也知道是他搬回来住了,故意一大早制造噪音,让他睡不踏实。
昨天睡觉时已经两点多, 他跑走后, 陈清安没有继续追,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
夜色那么模糊, 他跑得像阵风, 按理说不太可能看得清楚。
夏维星那边又换了首DJ, 动静更响。
夏熠拿起手机一看时间, 这会儿还不到七点。
睡也睡不着,夏熠索性起了床。
夏维星回来得正好,他本就看不惯陈清安,不止一次骂他道貌岸然,“祸水东引”正愁没地方用。
来到隔壁, 夏熠没敲门直接进去, 夏维星正在电脑前打游戏,把音响放在了墙边, 正好是他床头的那个位置。
他没察觉到房间进来人, 嘴里还在哼着歌。
夏熠摘下他的耳机, 甩在桌子上,“你还有脸回?”
夏维星猛地回了头,眼中闪过一抹戾气,起身用力揪住夏熠的衣领, 将他推到墙上, “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别以为我打了你一顿就消气了。”
“那你接着揍啊。”夏熠不屑一笑,“也不看看自己在爸眼里成什么人了, 你应该是随了你亲爸暴躁易怒,他人去哪了?不会坐牢了吧?”
夏熠三言两句就让夏维星涨红了脸。
但他的确不敢再对夏熠动手,这次回家,他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切莫再冲动,为了之后顺利进公司,他必须要学会忍耐。
夏维星松了手,让夏熠滚。
夏熠站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看着他,“清安哥回来了,你必须亲自去给他道歉。”
“你他妈有病吧?我凭什么道歉?”
“你摔死了他的猫,你明知道他有多喜欢猫,这次小猫突然死了,他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换做是你,不难过吗?”
“我又不喜欢猫,我难过什么?”夏维星无耻挑眉,“你这么激动,不会是想嫁给他吧?正好,俩傻子凑一对。”
“我现在跟你说猫的事,你别转移话题。”夏熠又带回正题。
夏维星故意气他,厚脸皮地说:“是我摔死的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你,要道歉也应该你去道。”
夏熠攥紧拳头,暗中蓄力,趁其不备,对着夏维星的脸猛一拳挥了上去。
“夏维星,你太不是人了!”
“你敢揍我?”夏维星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直身体柔弱的夏熠,冷笑了声:“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去给清安哥道歉。”
“我不道。”夏维星用力揪住夏熠的头发,将他往前一拉,“我可不像你那么舔狗,你替陈清安照顾猫,对他唯命是从,不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依仗吗?”
“清安哥难道对你不好吗?他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对我好什么了?从我刚进这个家,他就怂恿你排挤我,清高又目中无人,好像自己比谁都高人一等,明明骨子里就是个势利眼,自始至终都瞧不起我,偏要在人前惺惺作态,搞个完美人设,我呸!”
“我都不知道你对清安哥这么有意见,你把他说得如此差劲,其实是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吧?你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永远和他有云泥之别,也比不上他浑然天成的温文尔雅,所以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暗中嫉妒他,恨自己不能成为他。”
夏熠的每个字都狠狠戳在了夏维星的脊梁骨,他最怕被人提起出身,而他偏要讲,让他失控。
夏熠一步一步引诱着夏维星,拿出手机故意说:“你不想当面道歉,那就在电话里说。”
“你有完没完?”
“我拨了,你注意点你的说话态度。”夏熠已经把号码拨出去。
夏维星从未把陈清安放眼里,听夏熠那么说,好像他不敢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似的。
他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夏维星的脸上浮现出讥嘲,夏熠在接听后对那头的人说:“清安哥,我让夏维星给你道歉,可他不听。”
夏维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熠怎么那么会告状呢?
“你恶不恶心?故意挑拨离间是不是?”
“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那你现在给他道歉。”
夏熠把手机放到了夏维星的面前,低声说:“清安哥对我们那么好,从小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们分享,你别忘恩负义。”
“我需要他对我好吗?”夏维星把手机推到一边,继续敲键盘,反而挑衅出声:“陈清安,猫就是我摔死的,不过那是因为夏熠惹到了我,你要算账就找他算吧。”
对面一直沉默着,待这番话说完后,陈清安才开口:“夏熠说得对,你应该向我道歉。”
“一只猫而已,还当自己儿子了?你要真那么宝贝它,干嘛交给别人养?现在来问责,虚不虚伪。”
夏熠猜到夏维星会说这种话,他之前也跟他讲过。
拿回手机,夏熠佯装气愤咬牙,“夏维星,你冷血自私,真没救了。”
“是,我哪有你那么爱管闲事,跟陈清安一丘之貉。”
“我们俩的恩怨,你别牵扯别人。”
夏熠这话一出,果然他接着就说:“我本来就看不惯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整天表现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假得要死,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猫。”
这话故意说给陈清安听的,他知道电话还没挂。
夏熠对陈清安那边说了声“抱歉”,挂断后半个字也不想跟夏维星说,就要出去。
夏维星却追出来,“那天晚上在大学城夜市,你跟谁在一起?”
夏熠没理他。
径直回房间。
看他这平淡的反应,夏维星心想难道是自己认错了?-
[苏铭夜怎么样了?]
上午出门时,夏熠发消息给了萧应。
他还是要嘘寒问暖的,不然显得太冷漠了。
[开国际会议呢。]
萧应偷拍一张照片发过来,点开看到男人精致无暇的侧颜,夏熠的手指下意识长按,点了保存。
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这张照片已经存在了手机里。
[他应该不希望我出现在他面前,刚好最近有些忙,我就不过去了,你让他好好养伤。]
夏熠打着字,一抬眼看见陈清安。
他很喜欢穿纯白色的衣服,干净通透,浑身都散发着清爽。
手指点了发送,夏熠锁上屏,自如微笑,挥手跟他打了招呼,“清安哥,早上好。”
“你去上班?”陈清安走到面前,似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关心询问:“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夏维星把音响对着我床头的位置,一大清早就在那放歌。”
夏熠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打个哈欠,“我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弟弟。”
“他那个人确实挺傲慢无礼的。”陈清安往夏家别墅看了眼,“不要理他就行了。”
夏熠漫不经心应了声,“我得去公司了。”
“路上注意安全。”
陈清安回头看着夏熠远走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眸。
阳光有些太刺眼了。
夏熠自然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却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步伐匆匆走出别墅区,叫的网约车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回过头看了眼,夏熠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起苏铭夜说过的,会在暗中保护他,那有没有可能是他的人?-
一上午没精打采,熬到下午,夏熠实在困得不行,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会儿。
然而,刚进入梦乡没多久,就有人敲起了他的桌子。
“公司是让你来睡觉的吗?”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沈确,夏熠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
“我们两家一直有合作,你不知道吗?”
沈确是奉公司之名来办事的,低头俯视着他,嗤之以鼻道:“我以为我够浑水摸鱼了,你更绝。”
难得偷懒睡个觉,被他给逮到了。
夏熠很不喜欢沈确,他身上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说话做事都很有心机。
坐正身子,夏熠无视他站起身,准备要走,沈确却伸出胳膊拦在他面前。
“我去洗脸。”
“不用洗,你这样也挺好看的。”沈确单手插兜,上下打量一番,“我突然觉得,你脸和气质都有,就是不会打扮。”
本来觉没睡够就挺让人窝火的,还要面对神经病。
夏熠打着哈欠,眼角都困得浮出泪,“你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莫名其妙的出现,说些我听不懂的?”
沈确沉默了数秒。
食指敲打几下桌面,似乎考虑片刻才出声:“我今天看到你又觉得你有意思了,要不要翘班跟我去玩玩?”
“我不要。”夏熠拒绝得毫不犹豫。
谁料,沈确竟打电话给了夏育东,“叔叔,我想替夏熠请半天假,带他出去玩会儿。”
“………”这不就变相证实了夏维星之前说的是真的?
这下,连夏育东也要误会他跟沈确有一腿了。
“你是不是疯子啊?”夏熠拿他这种人真没招,“我又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那干嘛要缠着我不放?”
“你高估自己了,我只是碰巧今天下午没事做。”
沈确不由分说拉住了夏熠的胳膊,“跟不跟我走?不然,我抱你出去也行。”
沉默的那两秒钟,夏熠不知想到什么。
之前态度还很强硬,突然间转变,点头道:“我跟你走,不过去哪儿要听我的。”
“好。”
沈确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招,莫名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夏熠和沈确走出公司,朝两边张望一番。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今天下午和沈确出去的事情应该会很快传到苏铭夜的耳朵里。
以他那么小心眼的性格,必然会很愤怒。
但他也必须要让他明白,他不是非他不可的。
有危机感才会紧张。
苏铭夜太高高在上了,以为对他发完火,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他还会恬不知羞像只摇尾巴的狗往他跟前凑吗?
别做梦了-
彼时。
苏夫人命厨师炖了鸡汤亲自送去了苏铭夜的家里,他不习惯住在医院,打完针后就回来了。
看到儿子不休息,还是一个劲儿的忙工作,苏夫人很无奈地给萧应递了个眼色。
萧应扶着她走出去,苏夫人带上门,去到客厅后感慨地说:“铭夜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他爸害的,从小对他严加管教,把他送到那种军事化的生存训练营,每天要完成那么多高强度的任务,完不成就要受罚,连饭都不能吃,美其名曰锻炼他的意志力,实际上是淡化了他的感情,让他的人生除了争第一就没有其他的了。”
叹了声气,苏夫人坐到沙发上,“人哪能事事都要赢,都要做到最好,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
萧应静静听完,安抚地拍下苏夫人的手背,“姑姑,也不光是在魔鬼训练营长大的原因,跟在姑父的身边他就能过得好吗?他只怕是比教练更为激进吧。”
这话说得还是委婉了,萧应脑海中一想象苏铭夜他爸发飙的样子,身体都忍不住颤。
他就没见过对孩子那么心狠的父亲,取得好成绩从来不夸,只会贬低,说明明还能发挥得更好,做错事情会罚他在雪地里站一夜,直到发高烧倒在地上才让人抱进来,那时候他也在苏家住着,亲眼目睹这一切后赶快溜了,唯恐波及自己。
当然,他表哥的脾气也确实是怪,只会顶撞,要像他这般圆滑,很多时候父子矛盾也不必如此剧烈。
如今,姑父去世了,表哥全是自由了,但他童年留下的阴影谁来弥补呢?
萧应有时候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被苛待过,才会对有同样经历的夏熠惺惺相惜呢?不然,他一个生性冷漠的人,怎么能在还没认识多久的时候,就对夏熠那么好呢?
苏夫人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这边请了专门的护工照料,萧应也不必时刻都在。
落地窗外的天色快黑下来,他过去敲了苏铭夜的房门,问他还有没有要交代的工作,却见苏铭夜面色铁青,死死盯着墙壁,仿佛要在上面凿出个洞。
“咳。”萧应有些害怕,“你怎么了?我亲爱的表哥。”
苏铭夜没说话,把他的手机丢了过去。
拿起一看,萧应直接“我靠”了声,惊呆了。
“夏熠怎么跟沈确混一块了?”他下意识说完这句,反应过来,“不过表哥你怎么有这样的照片?你派人跟踪夏熠了?”
“那叫保护。”苏铭夜冷冷纠正他的话,看眼自己骨折的腿,笑了,“夏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他可真行。”
“他知道你派人保护他吗?”
“知道。”
“那说明他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你吃醋,谁让你昨天那么对他的。”
萧应的分析让苏铭夜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和他串通好了?”
“冤枉啊!!”
“不然你会那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萧应无语凝噎。
拜托!感情来来往往不就这么些事儿吗?吃醋、闹别扭、谁都不愿意低头,最后再莫名其妙的和好。
“哥,我说真的。”萧应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沈确那小子腹黑又心机,他要跟你抢,你未必……”
话没说完,一记寒光扫射过来,属于苏铭夜独有的低沉嗓音,含了几分森森的冷意,“我会输给他?”
“人心难测啊。”萧应摸着后脑勺,“您再有办法,夏熠他不吃这一套又有什么用呢?”
苏铭夜凝视前方,思忖良久。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嗤了声,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讽刺,“那就去看看,他选谁。”-
萧应心想他大表哥是真的疯了,小腿粉碎性骨折,医生反复交代卧床休养,不能乱动,他居然命令他推着轮椅来到沈确和夏熠“约会”的地方。
他们俩在波光粼粼的河边,伴随法式风情的乐曲,吹着和煦的晚风,像在塞纳河畔似的那么悠闲。
远远望着,见沈确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对着面对他而坐的夏熠满脸笑容,灿烂得像开了花似的,萧应在心中暗暗为其捏了把汗。
不过转念一想,他哥再怎么愤怒,腿坏了,也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打人,顿时就放下心来。
夏熠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过沈确笑成那样,想必两个人应该相谈甚欢。
啧啧啧。
你说你好好的床不躺,跑这儿来受刺激干嘛啊?到底图什么?
萧应不知道苏铭夜还要在那看多久,他是站得腿疼了,抽出一把椅子准备坐下。
服务员眼尖地跟什么似的,立刻走过来问:“先生,您要点单吗?”
这两位帅哥在中间的过道待了半天,也没坐下的意思,她都准备赶人了。
萧应差点弹起来,尴尬地笑笑,拿过菜单随便看了眼,“我要一杯冰美式,谢谢。”
“那……这位先生呢?”
服务员的眼神里透露出可惜,大概是在想人长得这么帅怎么腿成这样了。
“他不渴。”萧应飞快替苏铭夜做了回答。
眼角余光偷瞄一眼,他死盯着那个方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真有毅力啊!
把自己搞得像来捉.奸的干啥?明明和夏熠还没确定情侣关系。
另一方。
沈确和夏熠玩了一下午,对他的印象彻底扭转了。
原来他真的不像他最初认识时那么沉闷无趣,相反,他反应很快,接话幽默又有梗,总堵得他语塞,无言以对,像小辣椒似的,十分呛人。
沈确之前还没觉得,眼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不然怎么夏熠越怼他,他越高兴,对他越喜欢呢?
有的人体内的确存在抖M因子,只有碰到对的人才会被激发出来。
沈确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夏熠就想找他说话了,他就是享受那种被他冷眼相待的虐感,爽死了。
不过夏熠和他相处明显心不在焉,答应和他出来玩也只是应付了事,就连眼下吃饭,他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
沈确讲了个冷笑话逗他,听得他一愣,表情呆萌呆萌的,反而让他笑出了声。
“夏熠,你挺可爱的。”沈确叉了块苹果,递到他嘴边,“我收回之前的话。”
对他讲的什么话,夏熠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现在距离你说的九点还有十分钟,饭吃完了,我一会儿可以走了吧?”
夏熠双臂环胸望着他。
沈确亲口说的,只要他配合,陪他玩到九点,他就会放他离开。
“没问题。”
沈确爽快点下头,余光无意间一瞥,又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家餐厅主打氛围感,只在每个桌旁开着一盏灯,环境昏暗模糊,他始终没能看清楚那是谁。
但那人也太奇怪了,一直在那儿,动也不动,像雕塑一样。
“夏熠,你回头。”
沈确给对面的人递个眼色。
夏熠不感兴趣地侧了下脸,不走心地一瞥。
然而也就那样这一眼,让他流动的血液顷刻间仿若凝固。
沈确和苏铭夜不熟,也想不到威风凛凛的他会坐在轮椅上,自然认不出,但他可太熟了。
夏熠的心一瞬间跳得很快。
他为自己猜对了而感觉不可思议,同时又为苏铭夜亲身现场感到震惊。
也不知他在那边看了多久,就这么在意?
夏熠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三个字——他超爱。
当然,苏铭夜究竟爱不爱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表现出的行为却像是疯狂的不留余力地在表达爱。
“那人挺奇怪的,也不看手机也不走,一直在那个地方,好像还在看我们。”
“是吗?”
夏熠语气平平,“说不定是来追杀你的。”
这话真没开玩笑,苏铭夜没坐轮椅,真有可能把沈确砍了。
“那我要去会会他了。”
沈确噙起唇,居然真的站起身。
见状,夏熠紧跟着起来,“你去吧,我走了。”
虽然还差几分钟,但沈确心情好,手伸过去揉了下他的头发,“确定不用我送了?”
夏熠反射性地用力拍开。
苏铭夜还看着呢。
这跟在老虎身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他不敢再停留一秒,加快步伐离开。
而沈确的方向和他相反,走向了轮椅男。
越离越近后,看清那人的脸,沈确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睛,“苏……”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他的腿上,脱口而出蹦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萧应正在打游戏,闻言抬起头,无语瞪他一眼,“我哥只是骨折了,你他妈会不会说话?”
“骨折。”沈确重复完,问正事儿,“那怎么一直坐这儿?心情不好来河边吹风?”
苏铭夜薄唇紧抿,冲他勾了勾手指。
沈确没明白他的意思,本能朝他倾身,未料苏铭夜猛然钳住他的手腕,在他始料未及之中用力反手一拧。
“啊——”
沈确疼得简直钻心。
苏铭夜几乎倾尽全身力气,表面仍然风轻云淡,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暗中积蓄了什么。
沈确不懂他的仇恨从何而来,直到他松开了他的手,靠近他的颈侧,以低沉阴冷的声线威胁道:“夏熠是我的人,再敢打他的主意,我让你死。”
话落,那如同幽潭的眼底,像落下一片树叶,震荡出波痕。
刺骨冰冷的话从男人薄唇中吐出,喑哑的声调令人不寒而栗,沈确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看见他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
此刻,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他和他只对视一眼,心底里便泛出一股寒意。
男人坐在轮椅上,苍白的手指轻敲着扶手,气场强大摄人,一张因病态有些泛白的脸为他增添了几分狂放不羁。
在他眼里,人命似乎只是游戏-
夏熠终究还是判断错了苏铭夜的想法,他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一场,恨不能要掐死他,所以为了消解他的怒火,他并没有离开,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然而,苏铭夜并没有联系他,夏熠在路边长椅坐了许久,都没等来一通电话,连萧应也是音讯全无。
他又一次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竟可以冷静克制到这种程度。
他专程来是为了什么?只是想要确认?
手指反复点开通讯录,夏熠想给他拨一通电话,但指尖每当要落下的时候又犹豫了。
这个时候向他认输妥协,显得好像真的在心虚。
他和沈确出去游玩、吃饭又怎么了?并没有做过分的举动,他问心无愧。
这样一想,夏熠便坦然许多,起身准备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那个地方坐了多久,苏铭夜就在车里看了多久。
气温低到南极的冷气压在车内蔓延着,萧应浑身都像有寒虫在爬一样。
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闹别扭,要拉着第三个人受罪啊?
你心情不爽,把他叫到车里来,发泄一通不就好了?有什么事儿是激吻一场解决不了的?
萧应真替他俩头疼。
两个犟神被他遇到了,呵呵。
眼睁睁看着夏熠离开,萧应回过头问:“真不追了?”
车内安静数秒,响起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回家。”
合着您来这一趟就只警告了沈确?
看他当时出门那架势,还以为要毁天灭地呢!
算了,爱咋咋地吧。
这一切都不是他这位爱情保安该操心的-
回家后,夏育东果然问起夏熠和沈确是什么关系。
“朋友。”夏熠也想不到更好的回答了。
夏育东俨然不信,让他不要撒谎。
夏熠的脸上流露出无奈,“我说了您又不听,总不能让我撒谎?”
“你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夏育东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转移话题,“我明天要去外省出差,公司那边你跟着赵总多学习。”
“好。”夏熠早就盼着他去出差了,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只不过,夏育东一出差,梁淑仪和夏维星母子俩就开始放肆了。
夏熠这几日每天早出晚归,争取不和他们碰面,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冲突,但晚上回来后却发现自己的房间被翻得一团乱。
始作俑者见到他后还主动坦白,“我想看你有没有藏什么秘密,可惜没发现。”
夏熠知道,夏维星就想激怒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战争积极分子,学不会和平共处,变着法的想找你麻烦。
如果他表现出生气,反倒让他如愿以偿了。
“没关系,你随便翻。”夏熠反而一笑,“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倒是你那边,鞋子、电脑,都得不少钱吧?”
夏维星一听就恼火了,眼睛陡然瞪大,“你敢碰我的东西试试!”
“凭什么只许你碰我的呢?”夏熠无辜反问完,凑近他,“你没事的话还是多想想你的那些艳.照该怎么销毁吧,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你说爸得多丢面子啊!”
“夏熠!”
夏维星终于听他承认了,“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我可没说,不过是去你学校看到了,你现在应该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吧?”
夏维星气得要疯掉,但又不敢对着夏熠出气,怕他手里还捏着底片,再爆出更多的照片,只能拿他的东西来发泄。
对他的胡作非为,夏熠只是静静看着,并不理会,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母子俩的好日子应该是要到头了。
这几日,夏育东出差后,公司的重要事务都交由赵铭非代为管理,夏熠在帮忙整理账务的时候发现了入账明细有几处空白,他问赵铭非是怎么回事,赵铭非无所谓笑笑说:“哪个公司没点灰色地带。”
那意思就是这笔账的税务被他们用不正当手段逃掉了。
赵铭非他们家虽然在暗中敌对夏育东,但对集团却是忠心耿耿的,凡是对内有利的事情,他和夏育东都统一了战线。
而夏熠作为夏家人,他们有意帮扶他,也不会瞒着。
主要是赵铭非低估了夏熠,以为他对走账的这些事务都搞不清楚,也不会怀疑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还放心地把一部分轻松的工作交给了夏熠。
殊不知,夏熠在当晚就破了育东的财政系统,一笔一笔地对了这三年来的账单。
他不是专业人员,纷繁的数据看起来很吃力,夏熠熬了一整个通宵,也没办法整理出确凿的证据。
如果要举报夏育东,那就不能只举报他偷税漏税,这项罪名破财免灾就行了,构不成实际意义的犯罪,能加上行贿的话就更好了。
之前,夏熠没打算把育东一起毁掉,他还抱有野心,想接手这个集团,后来慢慢发现,他没有经商的本事,也不想过这种操心的生活。
总不能重活一世,还把钱排在首位吧?
虽然苏铭夜会帮他,但夏熠能靠自己的话更好,毕竟那个喜怒无常的人,什么时候觉得他无趣了,随时会把他一脚踹开。
把赌注完全压在这种人身上,他会没有安全感。
眼下,夏维星将屋内各种玻璃物品打碎后,双手抱臂,神情睥睨望着夏熠,要求他道歉,嚣张至极。
他还是幼稚,才会做这样的事。
夏熠弯腰捡起一枚碎片,轻轻地拉过夏维星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面。
“东西是无辜的,你想发泄的话冲着我来。”
他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夏维星感觉到背后发毛,蜷缩下手指,“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
“我给过你机会了。”
话落,夏熠趁其不备,捏住玻璃碎片狠狠割过了夏维星的掌心。
血像泉眼那般涌出来,夏维星过了几秒钟才感觉到疼。
“夏熠,你去死吧。”
他的手按住伤口,用力朝他撞过去。
夏熠非但不怕,还扬起唇冲他一笑,“那我们同归于尽。”
一个人最真实的眼神是很难伪装出来的,眼下她双目空洞,像没了焦距一样,仿佛游荡的孤魂野鬼,夏维星越看越害怕,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望着他逃窜般的背影,夏熠不屑一笑。
这种胆子还敢在他面前拽呢?
将沾血的碎片扔进垃圾桶,夏熠装好手机,接着出了门。
梁淑仪这会儿没在家,夏维星这个妈宝男想找她哭诉也得等会儿。
从别墅离开后,夏熠独自一人去看了场电影。
前世他挺喜欢去电影院的,那是为数不多可以让他全身心放松的地方,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全情投入在电影情节中,比在家里看要认真多了,因为那是花了钱的。
散场后,已经是深夜,肚子还空着,夏熠从商场附近随便找了家小店。
他已经不管苏铭夜会不会派人跟着他了,现在他过的就是最舒服的生活,每天能这样看到精彩的电影,吃到喜欢的美食,感觉也挺不错。
付过钱,夏熠打着哈欠从店里出去,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雨。
莫名的,下雨天容易给人造成孤单的错觉,明明这条街和平时一样,眼下却显得空荡荡的。
习惯性地点开通讯录,查看那个加密的号码,上下滑动几下,看到最近都没有来电记录,夏熠的心底莫名失望。
会不会是他自作聪明,真的触碰到了苏铭夜的底线?否则他怎么这么多天没联系他,难道是在等他低头?
夏熠淋着雨,走在街道的边缘。
昏黄的路灯斜斜的打下来,他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里,另一半泛着冷白色。
丢了魂似的往前走,一不小心还从路缘石上踩空了。
回过神,他把手机锁屏收进口袋。
算了,不看了。
再看一万遍他也不会打给他的。
作为没话语权的情人,这已经是纵容的极限,再作下去那就不识好歹了。
冲动之下,夏熠来到了苏铭夜的小区。
这边的管理严格,上次来保安亭里的大叔直接把他拦下了,而这次,他却一秒通过了业主的人脸识别系统,轻轻松松进了小区。
苏铭夜什么时候把他的脸输进去的?
是不是早就默许了他来找他?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苏铭夜的家门外。
来时劲儿还挺足,到门口反而泄气了。
他见到苏铭夜要说什么呢?这几天关心都没说一句,以想他为理由未免太牵强。
逞强了那么久,突然示弱,还挺丢脸的。
但他不低这个头,之前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万一苏铭夜彻底对他心寒,注意力转移,他的武器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不能一直晾着他,适当时候哄哄也是有必要的。
夏熠没想好说什么,索性蹲在了角落,让自己先冷静冷静。
他来得太匆忙,都没考虑到苏铭夜这会儿睡没睡觉。
夏熠也已经很困了,身子蜷缩在一起,无助抱住自己,脸埋进膝盖里,像毛绒绒在给自己取暖。
“苏铭夜,别生气了好不好嘛……”
意识朦朦胧胧着,他捏着嗓子撒娇,把自己刺激得一激灵,这声音实在太恶心了。
忽然,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夏熠本能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从苏铭夜的家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垃圾袋。
看到夏熠,他十分错愕,下意识问他怎么上来了。
不过随后一想,安保那么严格,他通过不了人脸识别,别说电梯,小区也进不来。
夏熠没回答他的问题,问他是谁。
“我是苏先生的护工。”对方小声回答。
护工长得那么年轻帅气?他差点以为苏铭夜另觅新欢了。
夏熠了然点头,说:“我来找苏铭夜,不知道他睡没睡。”
“苏先生平时都待在房间,除了吃饭时间,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可以进去吗?”
“这个……”护工显得很为难,“毕竟我之前没见过您,还是要去请示下苏先生。”
“好,我叫夏熠。”
夏熠在门外等了会儿,护工走出来时表情很尴尬,皱着眉头,尽量柔和说道:“苏先生说不认识您,让您离开。”
原话说的是从哪来的回哪去。
他不好意思一比一还原,还给委婉化了。
夏熠猜到苏铭夜会是这个态度。
他那天的举动肯定让他觉得没面子,被踩到了底线,不然不会自己可怜巴巴的憋着这股气,不去骂他一顿,这实在太反常,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所以,苏铭夜需要一个台阶下。
“没关系,反正我今晚也没地方去,您转告他,门口的地板除了凉,空也很大,我可以在这儿睡。”
夏熠说这话真不是想耍无赖,该豁得出去的时候他也不能在意自己的面子,苏铭夜那么傲娇,肯定是希望他能吃点苦头,长长记性,这样才会心理平衡。
既然机会不来,他就自己创造好咯。
护工错愕地眨眨眼,回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又回来,轻咳了声道:“苏先生说,您请便。”
他以为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只是在威胁,没想到他竟靠着墙席地而坐,真的打算睡在这里。
这次没用夏熠开口说什么,护工自觉回去转告,试探性地进行善良的提醒,今晚下了场雨,降温严重,让苏铭夜注意保暖,以防夜里着凉。
其实是旁敲侧击告诉他,那小男生睡在外面很容易感冒。
苏铭夜坐在环形办公桌后面,左耳戴着只蓝牙耳机,手里的文件夹翻了半天,一个字没看进去。
即便这样,他的状态仍然很认真,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护工说完那话过了半天,见苏先生都没表态,也摸不透他是何意思了。
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也到不了家门外,即便能上来,想赖在门口,直接给安保科打电话解决就好了。
苏先生这默许的行为实在难以读懂,他只得壮着胆子开口询问:“先生,请问需不需要我去送床毛毯给他?”
听闻,苏铭夜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喜欢睡地板,那就让他睡。”
第27章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 夜幕笼罩着整座城市,窗外霓虹灯璀璨夺目,夜色浓稠,街道的繁华已然落幕。
房间里没开灯, 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芒照着男人的脸, 他盯着家门外的监控画面,目光平静如水, 如同被按了暂定键, 久久没有波澜。
监控里, 男生倚靠在墙角, 无助抱着双臂,像被主人抛弃了的流浪小猫,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明明有倦意,他还不想睡觉似的,抬手捋了捋头发, 侧面有一缕头发紧跟着翘起来。
打个哈欠, 又打个哈欠,过了很久, 像是再也坚持不住, 他脱下外套, 随意团成一团当枕头,疲惫的身体慢慢滑下去,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准备入睡了。
办公桌下, 苏铭夜交握的手因为过度用力, 突出了泛白的骨节,从侧面看他, 宛若一尊静默的雕塑,不声不响。
这一刻,他的眼神中仿佛有片破碎的玻璃,反映出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那种形容不出的酸涩,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喉间。
他望着窗外,唇角勾出了一丝很淡的轻笑,像是在嘲讽着什么一样。
倏地,苏铭夜转动轮椅。
来到客厅门前,不再犹豫地推开。
听见动静,男生猛地抬起了头。
看向他的那一瞬间,鼻尖红红的,像是受了几分委屈,嘴角都瘪起来,好似找不到家终于等到主人来接的小猫。
苏铭夜凉薄的眼底,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内心挣扎着,却没有表现出来。
“你腿怎么样了?”他听见夏熠小心翼翼问。
“我以为你不会关心。”
苏铭夜冷冷回答,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进来。”
“哦。”夏熠低低应了声。
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立刻起身跟着他进到了客厅里面。
“左边有客房。”扔下这句话,苏铭夜进了卧室。
夏熠站在原地。
停顿几秒,见苏铭夜只是推门进去,也没有锁门,飞快跟了进去。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明知故问,唇瓣泛白,带了颤音。
“出去。”苏铭夜背对着他,“我要休息了。”
“你不方便,我来帮你。”
“不用。”苏铭夜立刻拒绝了他。
闻言,夏熠绕到他面前,神情中表现出惊慌失措,睫毛也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似乎难掩内心的慌乱。
“我以为你同意带我进来,是要跟我和好了。”
“和好?”捕捉到这两个字,苏铭夜冷声一笑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这个腹黑又小心眼的男人,每句话都像夹枪带棒,给他台阶还不下,非要赶尽杀绝。
夏熠只能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讪讪然一笑道:“你觉得没吵架那最好。”
苏铭夜撑着轮椅想要起来,夏熠赶紧扶住他,“你小心点。”
他的手握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扶到了床上,让他躺好。
随后问道:“我能借你的衣服穿一下吗?”
苏铭夜没说话,那态度自然是让他请便。
这人沉默才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夏熠从他的衣橱里找了一件白衬衫,进到浴室里,嘴角的笑意顷刻之间消失。
“呼……”
他抵在门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算是把人哄好了吗?比想象中要简单啊!
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夏熠开了花洒开始洗澡,他知道苏铭夜肯定睡不着,也不介意被他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
也许,这样的声音会让他心猿意马。
在身上涂满和他同款的沐浴乳,夏熠着重抹了脖颈和胸前。
热水冲去一身的泡沫,他总算洗完了。
将头发差不多吹干以后,夏熠才穿上衬衫。
其实他的衣服丢进烘干机里拿出来就能穿了,没必要借他的穿。
但不借的话他怎么能有合理的理由“骚扰”他呢?
苏铭夜的个子比他高,衬衫穿在他身上,可以盖住臀.部。
他下面完全是真空状态,就这么走了出去。
浴室里氤氲的水雾还有热气跟着男生一同飘散出来。
刚洗过澡的夏熠,白皙的脸蛋飘着两抹绯红,像将要成熟的水蜜桃,诱人采.撷。
夏熠来到床边,见苏铭夜已经闭上眼,被子盖到了腰间。
还跟他装睡呢?
唇角噙起笑,一丝狡黠从夏熠的眼底闪过。
“晚安。”
他俯下身,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
“睡梦中”的男人睫毛当即颤了颤,下一秒眼睛便睁开了。
男生低着头,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漆黑分明的眸中泛着晶莹的水光,看得人生出了本能的冲动。
被子下的手,用力攥紧。
骨头碎裂的地方好似都在叫嚣,让他不顾一切把人拉过来,吻下去。
可苏铭夜的头脑还很清醒理智。
他死死盯着夏熠,眼神之中有恼怒。
夏熠浑然不觉,“你醒了刚好,我只找了一件衬衫,下面还没穿呢!你有新的洗过的内.裤吗?实在没有的话,短裤也行。”
他问得很自然。
同为男性,这样的问题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只是,这样一来,苏铭夜的视线本能扫向了他的腿。
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洁白无瑕的皮肤在灯光下似涂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霜,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感受那份滑嫩,美腿在视野中一览无余。
深夜本来就是人最躁动的时刻,这样看着他,苏铭夜的气血上涌,喉结不由得滚了下。
尽管转瞬即逝,还是被夏熠捕捉到。
他仍然无辜望着他,“有吗?”
“抽屉里,自己找。”
“好的。”
夏熠转过身。
当他站在衣橱前,背部微微俯下去,看抽屉里的东西时,衬衫边缘跟着向上拉了一些,暴露得更加彻底,隐隐约约能够看得到蜿蜒的缝隙。
苏铭夜不想看,可眼神却总是诚实地跟着飘了过去。
夏熠这是在变着法的勾.引他吧?
是看他躺在床上,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用这种办法来刺激他?
整个房间就像起了火,而苏铭夜则被放到架子上烤,他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骨折,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能站起来,一定把他按在了衣橱上。
“找到了。”
忽然,夏熠惊喜转过身,手里转着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
“这条是新的,上面有标注。”
夏熠眼睛亮闪闪看着他。
苏铭夜佯装冷淡,从喉咙里溢出并不在意的一声,还是让他出去。
然而,夏熠像没听见似的,仍然站在那里,嘴里还在念叨什么,“它支起来了。”
当下,苏铭夜并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意识到夏熠在讲什么之后,一瞬间恼羞成怒了。
可没想到,夏熠接下来竟然说:“苏铭夜,你还盖着被子的,好强啊!”
“我用你夸?”
苏铭夜并未察觉,耳根都泛起了红。
他再次重申,“出去。”
“我认为你现在有可能会需要帮助。”
“别逼我重复第二遍。”
这话说完,夏熠真的出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苏铭夜在心底发出震怒的声音。
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夏熠的,所以这辈子他来找他讨债了-
这一觉,夏熠睡得可太香了。
苏铭夜连客房的床都是特别订制的,睡起来舒服得不得了,让人躺下就舍不得起来,他从来没有过这么美妙的体验。
而且,早上起来后,护工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跟住酒店有什么区别?
看到夏熠从客房走出来,他并没有太惊讶,似乎早已经料到。
“早上好。”微笑对夏熠打声招呼,护工还问:“昨晚睡得好吗?”
“一夜到天亮。”
夏熠刚说完这句话,苏铭夜拉开门从房间里出来了,恰好听见。
谁也不知,他内心响起多么讽刺的笑。
使坏把他撩出一身的火,自己倒是睡得挺香。
刚刚听见护工和他打招呼的声音,苏铭夜出于下意识打开了门,他以为夏熠还和昨晚一样,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公然出现在护工的面前,结果发现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那么这更加验证了他昨晚就是特意穿给他看的。
护工看到苏铭夜,连忙打招呼,“苏先生,早上好。”
苏铭夜已经洗漱完,来到餐桌旁。
看夏熠已经准备要吃,讽刺说了句:“我家不是收容所。”
“我也不是流浪猫啊。”夏熠接话接得很快,冲他眨了眨眼睛,“有你在,我怎么会流浪呢?”
莫名的,听到这话,苏铭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把这句话反过来想了一下。
有夏熠在,他是不是也不必再流浪了?
“苏铭夜,我可以吃了吗?”夏熠笑着看他,“肚子真的好饿。”
他的每句话都在试探他的态度。
苏铭夜拿起筷子,“没人拦着你。”
夏熠不得不适应他带刺的说话方式,如果他玻璃心的话,一定会被苏铭夜打击死的。
“你今天就待在家里吗?”
过了会儿,夏熠找话题聊天。
“嗯。”
“今天周六,我不上班,待会儿推你去公园遛遛吧。”
“你拿我当狗?”
“啊!”夏熠改正措辞,“是推你去公园转转,你待在家里太闷了。”
苏铭夜嘴上没回答,敛下的眸底却浮现出“原来如此”。
才刚和他和好,就拐着弯的要和他约会了。
若是拒绝他,太让他受挫,还是要适时给一点甜头的。
再抬起眼帘的时候,苏铭夜的眼神已然温和许多。
夏熠夹了菜放进他的盘子里,假意露出讨好的微笑。
苏铭夜表面无动于衷,内心却十分受用。
他早这么乖,也不会让他气好几天了。
第28章
早餐后, 夏熠真的推着苏铭夜去了小区附近的公园,踏出门的那一刻,心底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惊奇的是苏铭夜会愿意配合他。
明明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浪费时间做这些事情的男人。
两人穿过一排欧式风格的建筑群,来到了公园, 这个季节, 姹紫嫣红的花开得正艳。
看到别人都在拿手机拍照,夏熠也兴致勃勃问苏铭夜, “你好不容易坐一次轮椅, 要不要拍张照留个纪念?”
什么叫“好不容易”?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苏铭夜没有理会他的话, 径直转动轮椅向前走。
夏熠跟在后面, 偷偷地拍了一张。
看到定格的画面,他突发心想,“以后等你老了,说不定我也要这么推你出来。”
说的时候,夏熠完全凭借下意识, 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什么。
他和苏铭夜能走到白发苍苍?
怎么看也是件很奢侈的事儿。
苏铭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管夏熠的这句话有多少真心的成分, 总之他听了以后脑海中浮现出了很美好的画面,那是他不曾想象过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坐轮椅也不是不行。
两人间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里, 夏熠是尴尬, 懊恼自己随口说了那样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谈恋爱谁不会幻想天长地久?
只是一直以来,他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很好, 没让它暴露出真实的一面。
让他选择的话, 他也不想再去看其他人了,和苏铭夜一条道走到黑也挺好的。
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夏熠也开始欣赏两边的风景。
他感觉还挺新鲜的,曾几何时也这样想象过,等自己赚了钱就在城市里买一栋大房子,把爷爷接过来,没事推着他去公园里玩。
如今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
不看苏铭夜的年纪,他的性格真跟那些古怪的小老头差不多,难伺候得很。
这个时间,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多数是打太极的爷爷奶奶。
看到他们俩年轻人,眼里流露出复杂。
苏铭夜坐在轮椅上,不免让人心生同情,有些心地善良的大妈还不住地摇头,窃窃私语地好像在议论什么。
“长得帅有什么用?腿又不好,还一副凶相。”
“他后面的那个小男生倒是眉清目秀的,两人也不般配啊。”
隐隐约约有话音飘进苏铭夜的耳朵里。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尴尬,还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自此更加引人注目。
夏熠路过老太太身边,看她们一眼,让她们尴尬得连忙回了头,不敢再多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的风气变了,面对差异化的人群,总喜欢指指点点。
“你看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吸收下新鲜空气的。”
夏熠冲破僵持的气氛,边推他往前走边说。
“这个点吸收的是二氧化碳。”苏铭夜面无表情纠正他的话。
夏熠无语了一阵,终于看到有空的长椅,“先坐下来歇歇吧。”
他推着苏铭夜过去,从后面挂着的包里拿出保温杯,倒了杯温水给他。
“不喝。”
“好,我喝。”夏熠没勉强他,接连喝了两杯。
隔着茶色墨镜,苏铭夜从他染上水珠的唇看到滚动的喉结,眸光稍暗了几分。
“你……”
他有话要问夏熠,旁边忽然经过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
怕撞到苏铭夜的轮椅,夏熠反射性张开胳膊护在他身前。
这个本能的保护让苏铭夜的心底宛如淌过暖流。
他还真是够紧张他的。
夏熠侧眸,不经意间瞥到苏铭夜隐隐上翘的唇角,知道这哥又轻易感动了。
搞明白他的性格后,你会发现,他真挺好哄的,养只修勾都不一定有他这么听话。
“苏铭夜,那边有卖糖画的我们过去看看吧。”夏熠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这话一出,令苏铭夜的眉宇间拧起了褶皱。
“糖画是什么?”
“不会吧?你该不会从来没见过?”夏熠佯装惊讶,故意说:“这东西很普遍啊!多数孩子小时候都买过。”
苏铭夜抿唇,没有出声。
夏熠推他过去,白胡子的老爷爷正在作画,周围有两个小孩满脸兴奋地在等。
老人家的手里只拿着一个金勺子,在锅里搅啊搅,熬出糖稀之后,开始在纸上作画,糖滴下去慢慢勾勒,一开始很难看出他是要画什么,但慢慢的就有了雏形。
小孩子惊喜地不停鼓掌,夸赞爷爷好厉害。
对于他们来说,这完完全全就是在炫技,让他们心生憧憬,也想上手试一试。
见他只用勺子画出了凤凰,苏铭夜和小朋友一样,漆黑的眼底同样流露出难以置信,尽管被墨镜挡住,情绪还是从嘴角倾泻出来。
夏熠总算心理平衡了。
原来他也有没见过世面的时候啊!普通人的生活领域就是他不曾涉足的。
苏铭夜看得很认真,还低声向夏熠确认,“这很难吗?”
“当然了,人家肯定是练了很多年才有这功力的。”
夏熠怕他不服气,“不信的话,待会儿你可以试试。”
“不用了。”苏铭夜立刻拒绝。
他才不要。
万一没画好岂不是很丢人?
老爷爷给那两个孩子画完了凤凰,转头问他们要什么。
“可以写两个字吗?”夏熠眼睛亮亮的,在老爷爷点头之后说:“熠熠生辉的熠,黑夜的夜。”
“是你们两个人名字的结合吗?”老爷爷一眼就读懂了,唇角浮现出欣慰的笑,淡淡说道:“熠是闪亮的意思,当光明来临,夜晚的黑暗自然就被驱散了。”
他们都没想到,彼此的名字结合起来还能有这样一层寓意,夏熠转头对上苏铭夜的眼睛,心跳突然跳得很快。
像是情不自禁般,他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你看,我们俩的相遇像不像是命中注定?”
轻声细语的一句,在苏铭夜的心底撩起波澜。
他摘下脸上的墨镜,“那如果光没了?”
能问出这种话,代表他是悲观主义者。
夏熠想了想,“光是因黑暗存在的,不会消失。”
苏铭夜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
只要你在我就在。
这样的话听听就好,谁信才是真的傻。
老爷爷很快把糖画做好,夏熠接过去,扫码付款。
听见“支付宝收款15元”,苏铭夜皱下眉,看了眼年迈的老爷爷,不懂这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为什么赚这么少。
其实在夏熠看来已经很贵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三块钱就能买一个,毕竟画画没什么成本,卖的全是技术。
“你要不要尝尝?”咬了口自己的名字,夏熠随手递过去,“你吃你的。”
苏铭夜是有完美主义强迫症在的,不能接受他就这样轻易把艺术品给破坏了。
面色沉下去,他冷冷回了两个字,“不吃。”
夏熠莫名其妙,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
“不吃我吃。”
没什么继续遛弯的心情了,夏熠推着他打道回府。
苏铭夜重新戴回墨镜。
看到小孩子捧在手上一点儿也舍不得吃,那么珍惜的样子,心下不由冷笑。
没有童真。
夏熠突然打个喷嚏,他狐疑蹙眉,心想苏铭夜是不是在心里骂他了?
回去的路上,夏熠看见路边有玩竹蜻蜓的,告诉苏铭夜:“我小时候是在乡村长大的,那时候的玩具都是自制的,爷爷会帮我用木头做竹蜻蜓,比这种塑料的还结实。”
对于夏熠的话,苏铭夜并未细想。
他没有去调查过他的过去,自然不知他说的是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正的事儿。
“为什么叫竹蜻蜓?”苏铭夜在意的是很奇怪的一个点。
“谁知道,好多玩具流行起来的时候就叫这名字了,哪有人会去深究。”
夏熠哼了声,“我一听你就没玩过。”
苏铭夜抿唇。
他的确没玩过。
想玩的时候,父亲不让,说那是在浪费时间,后来慢慢的也就不再想了。
短短一公里的路程,夏熠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都会和苏铭夜分享,在他听来,都是极其新鲜的,在他的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夏熠是活在阳光下的正常人,有童年回忆,有爱吃的,爱玩的,有分享欲,而他贫瘠的灵魂空洞冰冷,任何特别之处都找不到。
路过一家奶茶店,夏熠告诉苏铭夜想喝芋泥啵啵。
只是说完他才看见店面很小,推不进轮椅,必须要把他扔在门口才能进去点单。
夏熠问苏铭夜可不可以,他看似不耐烦皱着眉,还是点了头。
果然,用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他是会同意的。
“谢谢亲爱的。”
唇瓣飞快触碰了下苏铭夜的脸颊,夏熠进了奶茶店。
而这时,苏铭夜转动轮椅,去到了相隔几家的花店门口。
这家店主打一个自由售卖,门口摆了好多种类的鲜花。
苏铭夜不懂花,随便挑了几支,包成一束,扫码付款。
夏熠说他不会用支付宝,瞧不起谁?
在他拿着花转身时,发现夏熠站在相隔几米远的奶茶店门口,在笑着望他。
苏铭夜把花放在腿上,回到他面前也没有开口讲话。
夏熠只好主动问:“怎么想到给我买花?”
“谁说是送给你的?家里的花枯萎了。”
“你家什么时候插花了?”夏熠伸手把花拿过来,“玫瑰、山茶花、桔梗、勿忘我……就是没有向日葵。”
苏铭夜听完之后,唇角微抿了下。
“你没说你喜欢向日葵。”
夏熠笑出了声:“还说不是送给我的,那你管我喜不喜欢干嘛?”
苏铭夜瞬间像是石化住了。
他居然……又被他给套路了。
第29章
夏熠在苏铭夜那里待了两天, 知道夏育东出差回了家,他才回去。
那天把夏维星掌心割破后,他看见他就像一只颤.栗的老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一想到夏熠那天毫不犹豫地用碎片割破他的手, 还那么风轻云淡的笑, 他便觉得后背发凉。
一个人让你看不透的时候,你会有敬畏心,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夏熠。
梁淑仪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知道是夏熠动的手, 在夏育东回来后第一时间向他告状。
夏育东听后却满脸烦躁, “你们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就不能互相忍让下?公司的事情已经够让我乱的了。”
这次回来,税务部门说要彻查,原因是有人匿名举报他们偷税漏税,要求他们配合。
还好他有关系网,及时通知, 才有挽回的余地。
不然罚款不说, 他可能还要进局子。
夏育东怀疑公司内部出了奸细,但又找不到是谁, 那么了解税务情况的, 应当是财务部。
“我没空操心家里的事情,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了添堵。”
夏育东本来就是个甩手掌柜,能不管就不管,眼下心烦意乱的事情那么多,他更不想插手。
听他这样说, 梁淑仪暗中咬牙。
“行, 既然你不想管教你儿子,那我就替你动手。”
于是夏熠回来后没多久, 梁淑仪冲进他房间,什么话都还没说,迎面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
没想到他不但反应快,还会反抗,夏熠反手把人一推,梁淑仪摔到了后面。
虽然察觉到夏熠的变化,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敢公然反抗,再怎样她也是长辈。
“从小到大,打了我那么多次,还没够吗?”
夏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男生睥睨的眼神充满不屑,嘴角勾着凉薄而讽刺的笑。
梁淑仪手撑在地板上想要起来,被夏熠踩住了脚。
“在你儿子动手打我的时候,你有替他忏悔过吗?我被他打是活该,我打他就是罪孽吗?”
瞪大着眼,梁淑仪望着被夏熠用脚踩的那只手,不敢相信地咆哮,“你敢这么对我?”
“我为什么不敢?”
夏熠轻声反问,提醒她:“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夏家,你所有用的吃的全是姓夏的提供给你的,你应该对我们感恩戴德才是。”
听见这话,梁淑仪彻底疯了,从夏熠的脚下挣扎出来,她便不顾一切朝夏熠扑过去,想用手挠他的脸。
夏熠看她失控,从房间跑出去,撕扯了几下衣服,冲进了夏育东的书房。
“爸,阿姨她……她说要杀了我。”
从夏育东的眼睛看来,夏熠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了,整个人气喘吁吁的,眼神之中还有惊恐。
梁淑仪跟在后面扑进来时,清醒的理智才回笼,看到夏熠躲在夏育东旁边,更是气得咬牙,“你怎么那么能装啊?刚才你说的什么?不是说我吃你们家用你们家的吗?这种话怎么不敢当着你爸的面说了?”
这话刚问完,夏育东便冷笑了声:“他有说错吗?家里的钱有一分是你挣来的吗?”
“我——”
梁淑仪张口却说不上来。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夏熠的圈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气愤他过了这么多年还没把我当成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快速解释完,梁淑仪赶紧说:“他刚刚把我推倒了,还用脚……”
“阿姨,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冲进我的房间,想要扇我一巴掌,我下意识反抗有错吗?”夏熠打断她的话,不动声色反驳。
“那还不是因为你伤了维星?他可是你弟弟!”
“是他先进我房间翻我东西的,你怎么不说他前两天还打我了,他有拿我当哥吗?”
不管梁淑仪怎么说,夏熠都有话应对。
“你——”
“行了。”夏育东烦得很,不想再听他们争吵,“实在不行,夏熠先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吧。”
“为什么要我搬?”
虽然夏熠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怕夏育东怀疑,才没提出来,但眼下听他这样安排,还是不爽。
直到他接下来说:“我把明江那套房产过后到你名下,以后你就住那里。”
听闻,夏熠嘴角流露出笑,给了梁淑仪一个挑衅的眼神。
梁淑仪心疼得都在滴血。
“明江那套房子不是说好给维星……”
“说好什么?你想跟你儿子一起搬到那儿去?”
夏育东一句话刺激到梁淑仪最敏感脆弱的地方,“什么叫我儿子,那难道不是你的?”
“好了,你闭嘴吧。”
夏育东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转头看向夏熠,“你回房间收拾东西吧,待会儿我安排司机送你。”
夏熠知道他这样安排的用意,终究还是保全了他们一家三口。
不过无所谓,有房子就行,这可比所谓亲情值钱多了-
待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了,夏熠没想再和他们母子俩起争执,打算静悄悄离开。
可是梁淑仪咽不下那口气,夏熠今天彻底惹到了他,她不替自己讨回来她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看着夏熠上车后,梁淑仪拨出一通电话,告诉那边的人在暗中准备好。
明江小区位于临高的富人区,也是黄金地段,司机的车快开过去时,忽然发出“嘭”一声,他吓得肩膀哆嗦了下,心想应当是车胎爆了,告诉夏熠一声,下去准备查看情况。
然而他刚把车门推开,一只手就忽然出现,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朝后拉。
司机被摔到地上,那个人倾身进到车里,匕首伸到了夏熠面前。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
刀尖在说话间已经抵在夏熠的脸上,微微一用力便扎出了血珠。
“我自己下。”
夏熠很淡定,屏息凝神,推开了车门。
在他下车后,早已在旁等待的人便一把将他揪过去,踹倒在地。
后脑勺磕在地上,夏熠的眼中还是未见慌乱。
他没条件地相信苏铭夜,他说会派人在暗中一直保护他的,那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如果赌输了,也没什么好懊恼的。
那个男人弯腰将夏熠拽起来,就要拖他去后面停着的商务车。
夏熠被他勒得透不过气,重重咳嗽起来。
浓黑的夜色像泼了墨一般,大地静得悄无声息。
就在夏熠要被带上车之时,奇迹出现了。
身穿黑衣的男人魁梧有力,轻松解决掉拿刀的男人还有企图塞他进车里的男人,将他解救出来,随后带他上了一辆摩托车。
夏熠坐在后面,仍然惊魂未定。
他不敢相信,苏铭夜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只有一位,幸好今天的对手只有两个,不然他要怎么解决?
“谢谢。”劫后余生的感觉平复下来后,夏熠真诚开口。
“不必,奉命办事。”
黑衣男很高冷,回复完夏熠这一声就不再说话。
夏熠和他也没什么好聊的,安静地坐在摩托车后面,直到他把他送到苏铭夜住的小区。
在夏熠下车后,他倒是挺认真做了一段自我介绍,说他是什么世界格斗冠军、拳击冠军等等一系列牛批的头衔。
夏熠听得满头雾水,没什么概念,只问:“那你可以一个打十个吗?”
“最高记录打过三十二个,不过他们都没带刀,带的话可能最多十个。”
“………”之前是他有眼不识泰山了。
抱着震撼的心情,夏熠来到了苏铭夜的家。
不过他并没有在家里,是护工来开的门,告诉他苏先生出去了。
夏熠怔怔点头,问:“我可以进去歇会儿吗?”
护工心想您是这个家的半个主人,不需要问我吧。
在夏熠坐到沙发之后,他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苏先生今晚好像有事儿,他说不会回来了,让我忙完就回去。”
“嗯。”夏熠笑笑,“那你下班吧。”
苏铭夜不回来正好,今晚精神太疲惫,他也没有精力应付他。
护工走后,夏熠慢慢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脸上被刀尖戳破的伤口泛着红,不是很深,看上去却很明显。
可能是那时面临危险,弦绷得太紧,他这会儿实在太困了,睫毛一合,迷迷糊糊间就进入了梦乡。
夏熠做梦经常会梦见前世,他想起自己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为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
这次,在前世的画面里,夏熠梦到了苏铭夜,他居然成了他空降的上司,依旧铁血冷面无情,比前领导更能压榨员工。
成为苏铭夜的下属之后,夏熠才深刻领悟到,比当情人更不容易的,是当他的员工。
梦总是离谱的,夏熠却觉得很真实,如果他没有死亡的话,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说不定真的可以遇见苏铭夜。
“我不要……”
“苏铭夜,你好讨厌……”
闭着眼,夏熠不停在嘟哝。
他额前发丝细碎,乱糟糟的,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戒备心。
以最快速度赶回来的男人,鬓角旁还冒着虚汗,眼中还有惊慌未被抚平,直到听见他叫他名字,后怕的情绪才被冲淡,脸上有笑意荡开。
是有多想他?连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
坐在轮椅上,苏铭夜俯身更加贴近他。
看见他脸上的伤时,不忍皱眉。
虽然只有不起眼的一点,也足够让他难受。
夏熠仍然无知无觉地睡着,只是不太安稳,微微皱眉,仿佛睡梦中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
苏铭夜很想抚平他眉间皱褶。
让他不再有那么多的烦恼。
他知道夏熠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可能他没跟他讲过几句实话,所以他从来也不觉得完全看见了真实的他。
轻轻抬起手,苏铭夜用语音关了灯,想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可他的手放在那里,男生的脸却在不知不觉中贴上来。
他只好温柔地轻触男生的发梢,像是在哄他。
一路的忐忑在这刻终于缓缓落地。
苏铭夜想,夏熠对他的重要性,连他自己都低估了。
已经有太多人欺负他了。
以后要对他更好一点才行。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却又听见他的呓语:“不是为了钱,我才不想理你……”
苏铭夜的手僵在半空,无语凝噎,很想把他给弹醒。
当然,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夏熠睡得正熟,忽然被人弹了一脑瓜崩。
“嘶——”
像只满怀怨气的小猫睁开眼,还未反应过来,唇瓣忽然压下柔软的重物。
一阵潮湿、缠绵的碰触。
舌尖攻破他的城防,跑到他的领地里撒野,同他厮磨、纠缠。
伴随着吮.吸亲吻的动作,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令人脸红的轻微水声。
被吻得头晕,夏熠刚刚重启的大脑连网络都没有连接,就被迫接受了太多的讯息。
有力的手臂从他的后背穿过,将他整个人捞起来,夏熠气息不稳地喘了一声,胸膛顷刻间贴上对方,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
不是说苏铭夜今晚不回来了吗?
吻他的人是谁?
如果不是这似曾相识的强势吻法,以及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夏熠睡着觉突然被吵醒,被亲吻,真的会慌乱。
客厅还没开灯,明明他睡觉之前是亮着灯的。
夏熠想要退开,后脑勺却被牢牢扣住,他搂着他的腰贴近自己,困在他的胸膛中,仿佛想将他永远地束缚在自己的怀里。
裹挟着他的感官,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温热宽厚的掌心扶在后脑,两人靠得太近,夏熠的鼻尖除了萦绕着清爽凛冽的松香,还有淡不可闻的烟味。
苏铭夜会抽烟吗?
他好像第一次在他身上闻见这种味道。
原来,他反感的并不是烟味,当它出现在苏铭夜的身上,就变成了诱人的蛊惑。
黑暗里的湿意无声放纵,心跳都被无限放大,无边无际的浓稠里,暧昧牢牢锁住。
夏熠被抱到苏铭夜的腿上时,僵得一动不敢再动。
“你的腿还有伤,疯了吗?”
“对,我是疯了。”
他强有力的双臂猛然将他向上托起再抛下,伴随着夏熠的惊呼,他嚣张地问:“伤对我有影响吗?”
“你不能这样不顾忌身体,会留下后遗症的。”
苏铭夜没说话。
他不知道要怎么把夏熠完全收纳折叠,让它妥帖安放好,不让他受到外界的侵害,也不懂要怎么安抚他的情绪,不那么难过。
拥抱的力度已经不能够满足。
他还想索求得更多,“夏熠……”
喃喃地唤他的名字,男人抬手轻抚他的眼尾,眼里是病态的偏执。
让他肆意而清晰地进行了感受,他是有多么强烈的渴望。
夏熠撑在他的肩膀,有一丝惊叹。
身体的温度居然是那样炙热滚烫的,像是经历了40度的高烧。
“我以为你会很能忍。”
夏熠勾住他的小拇指,“那你之前为什么拒绝我?”
这个问题再提起会很尴尬。
苏铭夜不想说。
“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我听了会伤心。”
夏熠这么说完,他立即收敛了快要漫出眼底的幽暗,顺从地任他拉着。
并郑重开口:“好,不说了。”
随后,脸埋入了他的脖颈,低声说:“夏熠,以后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吵架了。”?
夏熠很莫名其妙。
“我从来没想和你吵,都是你单方面的好吗?”
“是你故意气我。”
“你明知道我是故意的,为什么要生气?”
“………”夏熠总爱讲听起来很有逻辑但其实是歪理的话。
苏铭夜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不气了,听他这样说,还会觉得有一点点可爱。
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在他带领下,夏熠更加真实地体会到了。
“你帮我。”
旖旎的氛围一点点蚕食人的理智,将人拖入沉迷的深渊。
“我可以帮,但你要跟我说什么?”
掌握了主动权,夏熠便放肆起来。
像是受到诱引,苏铭夜放低姿态,就连一贯冰冷倨傲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嘶哑,“我以后不凶你了。”
“还有呢?”
“我……”
“算了,你只要说一句就好。”夏熠很懂拿捏分寸。
他附到苏铭夜的耳边,轻声说:“我想听你对我说……”
男生刻意压低的声线撩人,隐隐带着一丝戏谑,“求你帮我,主人。”
“夏熠!”
绷紧的身体在听完那一句,险些迸发。
“你刚刚还说不会凶我的……”
夏熠一撒娇,苏铭夜的罪恶感便直冲心头。
静默数秒,他无声转动轮椅,“去浴室。”
这句话俨然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嘭”一声,轮椅撞上桌子。
看他那么慌,夏熠禁不住笑出声,一整天的阴郁全一扫而空。
干嘛要在意那么多人?管他们是好是坏呢,有苏铭夜就够了。
第30章
最终的事实证明, 苏铭夜所讲的每个字都不能信。
进浴室后,门一反锁,夏熠便如笼中鸟逃无可逃了,哪怕他坐在轮椅上, 也能凭借天生的体能制服他。
温热的水流下来, 氤氲的热气萦绕在四周的玻璃上,浇在两人的身上, 夏熠的衣服很快湿个彻底。
男人修长的手指没入他的头发, 唇瓣沿着脸颊一路辗转到耳边, 触感如羽毛般轻盈, 令人的心头痒痒的,唤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气息缠在耳间,夏熠有些怕痒,想要躲开,却被他用了力气锁住腰。
白色的雾气从光滑的地面往上涌, 整个空间潮湿而温暖, 上衣被脱掉,尽情地享受着肌肤之间的摩擦和碰触。
人还真是健忘的生物。
突然一下, 世俗的烦恼全都抛开了, 夏熠只想和他享受这短暂的欢.愉。
尤其是苏铭夜还坐在轮椅上, 更在无形之中增加了背离感。
水珠从暴露的胸膛不断滑落,顺着肌肤的纹理,一路蜿蜒。
吻了很久才被放开,夏熠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而苏铭夜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多给他。
很快, 他握着他的手,强势引领, 让他覆上滚烫。
“苏铭夜,你言而无信!”
没听见自己想听的,夏熠佯装恼怒。
男人扯唇一笑,“你想让我认主,也得拿出本事来。”
夏熠纯纯嘴强王者,哪有什么本事。
一切全是纸上谈兵罢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俩人都是男的,身体构造也是一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正来临时,夏熠才发现了诧异。
苏铭夜的身体比他结实多了,也比他粗比他壮。
浴室里热气氤氲着,夏熠被男人的手掌箍着腰,坐在他一边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墙壁,不停重复,如被上了程序的机器人。
“还真是没有一点儿感情。”
苏铭夜附在他耳畔,吮他的耳垂。
夏熠就是故意这样的,“你都说话不算数了,那我也只能服务到这儿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男人忽然轻喘了声,喊道:“主人,可以用点感情吗?”
他完全是逗他的语气,还是让夏熠半边身体都麻了,红晕从颈后到了已然充血的耳垂。
“你、你还挺……”
夏熠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他和苏铭夜这般亲密,怎么感觉像在做梦?
“挺什么?”
男人包裹住他的手掌,带领着他一起。
夏熠不好意思说了。
脸一转,埋入苏铭夜的胸膛里,“好酸。”
“没办法。”
苏铭夜的口吻有几分无奈似的。
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骄傲。
夏熠听出他的话外音。
天生耐力强有什么办法?
不知多久之后,夏熠总算解脱,疲惫的身体滑入了浴缸。
水龙头源源不断提供热能。
流动的水是为了保持浴缸里的恒温,与其说是恒温,更觉得是停住了时间。
苏铭夜的手掌抚摸上他的脸,低头吻下来时,夏熠的心脏跟着颤了下。
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的问题,“你今晚是为了我赶回来的吗?”
“嗯。”苏铭夜只是简短应了声。
但这对夏熠来说也足够了-
黎明冲破黑暗,如约而至。
床上的两个男人胸膛赤.裸,薄被盖在腰间,姿态亲密,怎么看都很暧昧。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白皙的脸上,被搂着的男人微微皱眉,眨了眨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才完全睁开,看见眼前蓬勃的胸肌。
清晨在苏铭夜的胸膛醒来,夏熠的瞌睡虫顿时被吓跑。
大脑空白数秒,昨夜的荒唐重现脑海,他无意识蜷缩一下手指,感觉后颈都在发烫。
看来他的手长得还是太小了点。
不能够完全包裹。
抬眸飞快扫了眼熟睡中的男人,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唇角抿着,比平时多几分柔和。
夏熠轻轻抚平他眉间皱褶。
谁料苏铭夜倏然一下睁开了眼。
毫无预兆,撞入那样一双深邃如海的深眸中。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
夏熠和他对视着,感觉很不真实。
其实,他一直有个问题没讲出口。
眼下,环境很安详,令人放松,他也情不自禁出声道:“你当初怎么会对我有兴趣的?”
夏熠问得很直接。
跟苏铭夜这种聪明人不需要拐弯抹角的。
很久很久,眼前的男人都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他的瞳仁细看起来,没像眼神给人感觉那么凌厉,清澈纯粹,深不着底,带着极端的吸引力,特别是眼下一眨不眨时,很让人误会,其实他是一个深情的人。
“不说算了。”
夏熠猜到他不会回答,“你躺好,我去给你做早饭。”
大咧咧从床上起来,夏熠将窗帘完全拉开,随手从衣橱里拿了件衬衫穿在他的身上。
当他开门准备出去时,忽然听见苏铭夜说了一句话。
“喜欢要什么理由?”
可惜,他声音压得太低,夏熠没听清。
“你故意的吧?”夏熠回过头瞪了一眼,出去了。
苏铭夜的唇角倾泻出笑意,抬手挡在额前。
他第一次感觉到,清晨是有温度的-
冰箱里满满当当,什么都有。
这会儿离护工上班的时间还有两小时。
夏熠拿出一盒虾仁,一盒鸡蛋,准备做滑蛋虾仁。
厨艺不精,要求挺高。
太简单的他还觉得拿不出手。
将虾仁清洗干净后,夏熠开了火。
本来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不依靠查菜谱也能做好,但上手之后就感觉到难度了。
虾仁煎得香喷喷,接下来应该往里面打鸡蛋了。
夏熠默默打开了小红薯软件。
“要将鸡蛋打散加入盐、胡椒粉……”他小声念着,看得十分认真。
忽然背后响起一声,“天黑之前能吃上你做的饭吗?”
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瞧不起谁。
夏熠回眸,“能不能麻烦你去书房,不要干扰我?”
“好,尊重你的决定。”
苏铭夜坐着轮椅离开了。
他进到书房里面,看起了早间新闻。
萧应打来电话时,苏铭夜已经从闻见厨房飘进来的糊味。
“哥,吃早饭了吗?”萧应先问候了声,“没吃我去给你送。”
“不用。”苏铭夜一口回绝。
萧应直接跟他说起了正事。
“我听说育东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税务局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了,是谁早了我们一步啊?”
“不清楚。”苏铭夜凛视前方,“这种情况对育东来说应该无关痛痒,花点钱就能解决,还是要给它致命一击,让它再也翻不了身。”
听苏铭夜把话说得这样决绝,萧应不知他又受什么刺激了。
“你为夏熠做到这份上,他都知道吗?”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
苏铭夜半点儿不愿和人分享,接着给萧应下达了未来几天的工作量,他看他还是太闲了。
电话挂断时,夏熠也来敲门了,告诉他早饭已经做好了。
苏铭夜洗手来到餐桌旁。
看见一盘表面黑乎乎的东西,很损地问:“这上面是加了黑松露吗?”
夏熠无语,“只是火开得太大了,口感上没区别,还能下咽。”
“既然你这样觉得,那你吃。”
“我?”夏熠被气笑了,“行,我吃就我吃。”
这么嫌弃他做的饭。
爱吃不吃。
苏铭夜还真说到做到,那盘虾仁滑蛋他一口没吃,只吃了青菜肉丝面。
“我怕你缺乏营养才加了这道菜,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了。”夏熠夹了个虾仁,故作心酸。
苏铭夜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不是爱吃苦吗?”
“我那是怕倒掉会浪费粮食。”
“哦。”
苏铭夜低低应了声。
他好像第一次亲耳听到别人说“浪费粮食”这种话,夏熠真的好特别。
就算和他在一起,知道他的物质条件有多充沛,也不改变自己的原则。
想到,苏铭夜看他的眼神里又多出几分欣赏。
和夏熠一起,总能被灌输新鲜的思想。
当然,他暂时还是没办法适应他的行为模式。
浪费固然可耻,糊掉的东西吃了也会致癌。
看到夏熠吃,他有意阻拦,但转念一想,任何关系都不能干涉对方固有的习惯,便作罢了。
早饭后,夏熠准备离开了,他还是要去公司上班。
昨天对他下手的人不需要调查,他也能猜到是谁,知道他走哪条路线,迫切希望他出事的,也就只有梁淑仪了。
这时候如果躲起来,反而让她称心如意了。
有仇必报,也是他的原则。
苏铭夜听他要走,尽管什么都没说,眉眼之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任何危险的发生都一定会伴随意外,他不可能次次都能助他逃脱,多数时候还是要靠他自己小心。
“我总不能永远躲在你这小房子里不出门吧?”夏熠冲苏铭夜笑了笑,“别担心,她已经下过一次手,经历过失败了,下次一定会谨慎行事的。”
“记住,不要发生正面冲突。”
苏铭夜凑近他的脸,郑重强调。
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夏熠笑着眨下眼,“你这时候亲我一口,会更让我有力量。”
“你还能笑得出来?”苏铭夜不懂他脑子里装的什么。
夏熠收敛起笑容,“难道你希望我天天垮着脸吗?你看了能心情好?”
苏铭夜没有说话。
直到夏熠要推门出去才又开口:“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
夏熠扫了眼他的腿,“你还是保护好自己吧。”
虽然他没问过,但他什么都明白的。
电梯停在一楼,夏熠过去按了下降按钮后,又返回到苏铭夜面前。
弯下腰,把左边的脸凑过去,他眉梢轻扬。
苏铭夜别开头,克制住唇角的笑意,“你的脸很干净,没东西。”
“你好讨厌。”
夏熠皱眉,直起身,“算了。”
说完他刚要走,手腕被人抓住。
苏铭夜将他拉回去,强势捏住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深深亲了下去。
他还是比较喜欢接吻。
电梯门开了,又缓缓合上,回到一层。
璀璨夺目的灯光折射在地板,夏熠的头一直朝后仰,脖子都酸了。
第一次接吻明明是他主动的,那时苏铭夜还高冷得似谪仙一般,也没看出来他这么爱亲亲啊!!
属他最会伪装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电梯从一楼来来回回了两趟,这次打开时,有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萧应拎着从老字号早餐店打包的手提餐盒,愉悦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电梯。
在看到门前火热一幕,歌声戛然而止。
造孽啊!!
以为表哥孤苦伶仃没人爱,结果小丑竟是他自己。
到底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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