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十月底,许尧生日这天,申城突然降温到十度以下。
许尧生病后,一直怕冷,所以这天他缩在家里,把所有开来能制热的全开了。
什么空调、电烤炉、暖风机,统统打开。
杨森甫一进他家门,热得原地起跳,震撼极了:“我说贵妃…啊呸,皇帝陛下,你这热的,蒸桑拿啊?”
许尧白他一眼,没好气:“你来干嘛。”
杨森凑过去:“陛下,还记恨我嗑cp的事儿呢,我现在嗑的cp变了,嗑你跟老板,咋样?”
许尧微笑:“你爬。”
“别这么冷淡嘛,”杨森说,“虽然老板不能亲自回来陪你,但安排了他的特别助理,本人,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杨森打响指,从背后捧出透明瓶子,瓶子里的香水色泽淡金,精雕细刻的瓶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颜色。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杨森清清嗓子:“首先呢,这个瓶身整块都是钻石打造,一整块钻石哦,老板特意从非洲原矿里挑的,请了戴比尔斯最厉害的工匠设计打磨,你看这每一块菱形,都精选了角度,保证阳光折射出来,就像一颗璀璨的金色钻石。”
许尧对此的评价就一个字:“好土。”
杨森说:“陛下,那是两个字。”
许尧盯他。
杨森立刻低头,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常识:“一个字。”
“那么重头戏来了,陛下,这个瓶子的香水,弥足珍贵,因为全世界只有这一瓶‘紫罗兰’,是我们皇后娘娘试了上千道成份,上百次调整香味组合,为您量身打造、精心定制。”
杨森加戏:“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筚路蓝缕、夜以继日……”
许尧盯他。
杨森果断闭嘴:“总之,很珍贵就是了,你闻一下呗。”
许尧一脸冷漠:“他什么时候成皇后了?”
杨森头皮发麻,浑身颤抖:“那、那是啥?”
许尧抓起枕头抗议:“他明明是安陵容!可恶!”
杨森擦了擦额头细汗,他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交差。
“你试一下嘛。”杨森劝他:“这瓶紫罗兰,全世界独一无二,老板甚至不愿意将香方投入流水线,他只送给你,可以说非常昏君了。”
许尧不高兴:“人不回来,带瓶香水,没有意义,我又不用香。”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杨森连忙应承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人家是皇后娘娘亲封的陛下,“我说他回来陪你最重要,是吧。”
杨森开始说相声了:“可工作的事,您也知道,忙得很呐,他刚接手集团,事务繁忙,要是不忙一点,怎么在那一帮豺狼虎豹里站稳脚跟?”
“这次请他的制作人,又是老爷子的老朋友,对他印象好得很。老板刚从老爷子那里接过勃艮第家族,慢慢地也要培养自己的人脉,您说是不是这个理,都得花时间、花功夫……”
杨森叽叽歪歪了一长串,也不知道许尧听进去没。
许尧在那里摆弄精雕细刻的钻石瓶子,突如其来一句:“没有什么能永恒,钻石不过是碳。”
一瞬间,杨森吓傻了,完了,他头顶飘出三个大字:要分手。
楚恒冬不得把他杀了?
杨森咽口唾沫,战战兢兢:“陛下,要不、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许尧拨弄瓶盖,头也没抬,随口问:“考虑什么?”
杨森说:“皇后娘娘对您一心一意啊陛下!”
许尧:“?”
他拨开小巧的瓶盖,香味在一瞬间散发出来,仿佛千万朵花同时盛开,许尧闻到了忍冬的香气。
犹如寒风中,迎接早春的金黄小花,漫山遍野地绽放。
忍冬的前调很长,许尧愣了一会儿,接续的兰香弥弥散发,当春天过去,夏天就到了,栀子与玫瑰装点了他的花园,浓郁的香气萦绕指尖。
秋桂与冬梅,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抹香气背后,都氤氲着紫罗兰若有若无的香甜。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春夏秋冬,我陪你,岁岁年年。
杨森懵了:“陛下,你怎么又哭了?”
许尧在发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竟然感动哭了。
仿佛独属于他和楚恒冬的秘密,在精心配制的香水前中后调里,热情又喧嚣地盛放在心里,他知道,他也知道。
他知道他无法割舍曾经的恩人,
他也知道他自始至终的白月光都是他,
他知道发生过的一切无法更改,
他也知道往后余生,岁岁年年,不能相守便是痛苦
相爱本就是劫难。
许尧合上瓶盖,把“紫罗兰”放到茶几上,窝在沙发里,犹如躲避洪水猛兽,盯着那枚金色钻石。
杨森把纸巾递上去:“陛下,眼泪擦擦。”
许尧夺了卫生纸,欻欻欻扯两把,随意地糊了脸上的泪渍,摆手道:“你拿走吧。”
“……”杨森懵了,明明都感动哭了,怎么还让他拿走呢?
许尧低头,沉默半晌,慢吞吞地重复:“你拿走吧。”
杨森看着他,许尧好像有些疲惫,然而他天天养在家里,无所事事,怎么会疲惫呢?
“你知道卫轻尘葬在哪里吧,”许尧抬头看他,眼神清澈。
没有被精致的礼物冲昏头脑,他看上去理智极了,在最初洪水般袭来的感动后,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杨森茫然:“这是送给你的。”
许尧说:“这不应该是送给我的。”
楚恒冬心里,最想长相厮守的人,最想岁岁年年的人,在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始终如一,无法更改。
因为既定之事,无可更改。
遗憾就是遗憾,许尧和楚恒冬不一样,他从不勉强。
“麻烦你送过去吧。”许尧站起来,露出兴致缺缺的神情,他进卧室然后锁上门:“我睡觉了。”
杨森追上去,碰了一鼻子灰,他在门口问:“陛下,午休啊?”
许尧没回答。
大病初愈后,人总是容易困倦。
他钻进被窝里,抓起楚恒冬走之前,丢在枕头边的衬衣,嗅了嗅,忽然想起,楚恒冬都走了大半个月了。
上一次他俩见面,还是为了安洋那事。
安洋跟何冠分手,如愿以偿拿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何冠回丰城去了,倒也不是心甘情愿离开,没辙,关氏逼他滚蛋。
许尧睡不着,也没管杨森在外边做什么,坐起来靠着床头玩手机。
卓奕扬发微信问他有没有兴趣出来玩。
许尧觉得自己和这些富家子弟玩不到一堆去,他果断拒绝。
卓奕扬说他真无趣。
许尧也觉得自己无趣,他想回去上班了。
廖荣可能要高升了,何小凤跟他说,前两天中央工程院来了人,对廖工赞赏有加。
再加上廖荣家里的亲戚一番运作,以后廖老师要调到核心部门去了。
究竟是哪个核心,何小凤没说,他们这行保密得多。
张主任让他再等一个月,黄总工的意思,一个月内必有消息。
许尧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
然而从头等到尾,他好像什么也没等到。
许尧放下手机,爬起来,从原木书桌的架子上抽出制导武器原理,就着之前翻看的页数,继续往后复习。
这辈子没读过这么难的物理学,许尧心不在焉。
手机振动,他抓起来一看,躁动的心彻底平静下去。
是安洋给他发消息:生日快乐许工!
许尧回了个龇牙笑,说,谢谢。
安洋干脆给他打电话:“在哪儿玩呢,和你老公在一起?”
许尧额头掉下一排黑线:“我和他没有家属关系,你说话注意点。”
安洋哼笑,对他的话表示坚决不信:“你们是实质家属关系,又不是名义家属关系。”
“我在家,”许尧说,“来打游戏。”
安洋连连摆手,婉拒:“别了吧,你老公也在家,我一个大灯泡杵在那里,多尴尬啊。”
“他不在。”许尧默了默:“他在工作。”
“那肯定要回来呗。”
“在美国。”
许尧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
安洋知道许尧心里不舒坦,就安慰他:“人家大老板嘛,肯定忙得很,事情多,和我们这些闲人不一样。”
“要是卫轻尘,他就不会这样。”许尧小声道出心里话:“卓奕扬说,卫三回回过生日,楚二无论多忙,都要回去陪他。”
安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底,前任就是现任的伤疤。
也不能当人家不存在是吧,卫轻尘即便死了,他的存在也真真切切的,横在许尧心里,是道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这样吧,”安洋建议,“出来喝酒。”
“不行,”许尧谨遵医嘱,“医生交代过,戒烟酒。”
安洋笑:“你还蛮听话哦。”
“不听能怎么样,我这条命,除了我自己,谁也不会怜惜。”许尧一副清醒又理智的样子:“人首先应该爱自己。”
安洋为他这番言论竖起大拇指:“许工,你还是学到点教训了。”
许尧没说出口的是,楚恒冬迟早会腻歪,他根本不缺选择,只要他想,随时都有条件拔尖的美人投怀送抱。
而他自己,只是路过楚恒冬生命里,最不起眼的一缕风。
等到哪天,楚恒冬要和他分了,也就分了,他就当是自由了。
他得珍重自己,才能在自由到来的那天,潇洒地和他散场。
人活着,就争那一口气。
“那你出来,”安洋说,“我陪你过生日,怎么样?”
许尧说不用,他一个人出去溜达会儿。
他从来不过生日,安洋也不是不知道。
许尧觉得应该给自己过一次了,即便只有他自己。
他先去了最近某音上很火的甜品店,排了老长的队,终于拿到他需要的巧克力慕斯,然后买了紫薯芋泥啵啵奶茶,吃饱喝足后进了电玩城。
很多双人项目他都玩不了,许尧纠结了半天,终于在琳琅满目的游戏项目里,选中了最无聊的打地鼠。
至少打地鼠只需要他一个人。
一个人。
许尧打开手机付款,忽然瞥到置顶的向日葵头像。
原来从认识到现在,楚恒冬没有换过头像,是因为卫轻尘喜欢向日葵吗?
许尧默默地想着。
他付了钱,把手机塞回兜里。
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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