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东北风云往事
1999年8月19日天气晴
今天已经是第八个死者。两个月以来八个出租车司机接连被杀,凶手杀人手法相同,都是用铁丝从后面勒住司机的脖颈,杀人后劫走车里的一切钱财,是典型的谋财害命。
这几天大华化工厂的下岗职工集体抗议,要求厂里给他们下岗补贴,因为这件事,已经发生好几起冲突,驻场好多警力维持秩序,队里人手严重不足。
我切身感受到下岗职工越来越多,犯罪率也在逐步上升,这个城市越来越动荡不安。出租车司机接连被杀,更让整个城市人心惶惶。
1999年8月25日天气阴
今天是软软生日,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她特意给我发BB机,问我今天可不可以回去。我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我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推开门她站在门口,捧着一朵黄色康乃馨送给我,对我说,“妈妈,你辛苦了。”
我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
软软贴着我的脸说,“妈妈,我们一起吃蛋糕。”
软软在点着的蜡烛前许愿,她那么可爱,那么美好,她甜甜笑着模样,冲淡这些日子弥漫在我心中的压抑和阴霾。
软软刚吹完蜡烛,响起敲门声,是柳善姐。
柳善姐神色有些不对,她给软软送生日礼物,问能不能和我单独说几句话。
我和她来到楼梯道,她上下看看,确保无人才从打开家门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她压低声音和我说,“阿泽,这些你帮我保管一下,我现在觉得只有放在你那里才安全。”
我问她这里是什么。
“是一些厂子里的资料,我正在和厂里领导谈,如果谈好,这些资料没有大用,如果没谈好,以后肯定有用。”
我问她谈什么,她不愿多说,只让我好好帮她保管。
柳善姐是大华化工厂的财务处处长,是派到厂里做支持第一批大学生,她专业水平很高,就算大华化工厂破产,她肯定还会去更好的单位,对她应该没有影响。
我问她大华化工厂给职工的下岗补贴什么时候到位,柳善姐抿唇不语,只是说,“我正在协调这件事,应该快了。”
因为已经很晚,我俩没有多说,我拿着她给我的资料回屋。软软还没睡,她走过来抱着我的腰,抬头问我可不可陪她一起睡觉。
我有些为难,因为出租车司机连环杀人案还没有破,我今天只是抽时间回来,马上还得走。
但是看到软软期待殷切的眼神,我舍不得拒绝她。
我答应陪她睡觉,坐在床旁边,轻轻拍着她,不时看手表。她拉着我的手,闭上眼睛,唇微微动,似乎在默默数数。
“我睡着了,妈妈你走吧,你继续去抓坏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软软松开我的手说。
软软从小到大就这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我在她额头轻轻吻下说,“等妈妈这个案子破了,好好陪你几天。”
软软做出小大人的模样,“案子是破不完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开车出租车离开家,在城市主要交通干道上行驶。根据前几起目击者,他们最后看到出租车,都是在城市主干道上,这就说明凶手打车地址不会太偏。我、张朝阳还有祝峰三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开出租车在这些道路上拉活,我们希望能遇上凶手。因为案子还没有破,晚上在街上跑的出租车越来越少,我们遇见凶手的概率越来越大。
我拉了三单,这几单的乘客都是去歌厅唱歌。这几单之后,我漫无目的开在城市的马路上,困意越来越浓。
车开到启民十一街路,我想停车靠边睡会儿,看到前面有人招手,是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手里拎着黑色布带牵着孩子的手。
我把车开近才看清这两个人,男人是我们家属院另一个楼的,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我对他家印象很深,因为他妻子瘫痪在床,家里很困难。他旁边女孩是他的女儿,叫文诚,是软软的同学。我记得顾顺之说过,文诚爸爸下岗了,他们家人日子不好过,他还送过米面油帮衬一下。
现在,文诚和她爸爸在后半夜的路上打车做什么?
我把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他们直接拉开后座的门。男人坐在我后面,文诚坐在我斜后方。
“去哪里?”我问他们。
“去东岗区肖家村。”
这是个很偏远的地方,东岗区虽然是奉阳的区,但大多数是农村,那里道路不好走,连路灯都没有。
我没有说话,直接扣下打表器,把车往那个方向开。
我平时回家时间很短,大部分在晚上,他们应该很少看过我,再加上车里光线昏暗,他们应该认不出我。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观察他们。文诚把头扭向窗外,男人把黑色的布袋放在腿上,手紧紧地抓住袋子。
再开一会儿,就会开出城区,开到郊区无灯马路。
我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早已经摸到放在座位下面的匕首,警惕着他们。
我不能表现出刻意观察他们,只能开一会儿扫眼后视镜。
再次抬眼,从后视镜里对上黑漆漆的眼睛。
文诚通过后视镜直直盯着我。
她的注视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们眼神只有一瞬相交,我便移开目光继续看路。
“何阿姨。”文诚叫了一声,她推着旁边的男人,“爸,给咱们开车的是何阿姨,我同学的妈妈。”
男人声音有些暗哑,“这么巧。”
“爸,我们别去肖家村了,我们回家吧。”文诚拉着男人的胳膊,“回家吧,妈还在家等我们。”
“咱们得去要钱讨债,去,得去。”
文诚:“何阿姨,我记得思周和我说过,你是警察,这欠债不还的事,你管不管?”
我看向后视镜,正好男人也抬头,我们目光通过后视镜交汇。
“我只管刑事案件,欠钱属于民事,我管不了。”
我视线从后视镜移开,但依然感觉到男人通过后视镜在注视着我。
他在审视,在权衡。
车已经完全开入市郊,黑暗将我们彻底包裹,除了车灯,及车灯前的飞蝇,这世间仿佛只剩我们三个人。
片刻沉默后,男人开口,“要不,今天我们先别去了,太晚了,回家也行。思周妈妈,帮我们开回去吧。”
我应了声好,掉头往回开,车开到家属院大门口,男人上身后仰,手伸进裤兜里掏钱,我说,“不用了,大家都是邻居,免费。”
男人怔住片刻,手从兜里抽出,说了声“谢谢”直接下车。
我盯着他们走进家属院大门,走到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插入IC卡往局里打电话。
“我应该找到出租车司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我看着大华化工厂家属院黑洞洞的楼房说。
张朝阳他们很快赶到,我对他们说,“我只是怀疑,我们进去后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悄悄带走他回去调查。”
我们几个人持枪走进家属院,我带他们来到文诚家门口,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
我和张朝阳交换个眼神,用力敲门,“文诚爸爸,你东西落在我车里了,开开门。”
我们听见屋里的脚步声,很厚重,缓缓走向我们。
我已经把枪举到胸口,屏住呼吸。
随着门缓缓推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迅速举枪对准开门人。
男人脸上和灰白色汗衫全是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脸颊往出流,他手握着一把菜刀,上面也流着血。
男人表情平静到麻木,看到我们,手中的菜刀脱落,摔在地上。
“不许动!”张朝阳摁住男人,直接用手铐把他扣住。
我走进房间,看到被黄色麻绳捆住,歪倒在沙发上的文诚,她口中塞着毛巾,呜呜声应该是她发出的。她脸上全是水光,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我连忙把她毛巾拿下来,帮她解绳子。
“何阿姨,快!快去救我妈!”
她说话时,祝峰已经推开紧闭的卧室门,后退一步没有直接进去。
我来到门口,更浓烈的血腥味扑来。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若是没有她脖颈横切的大口子,鲜血殷透几乎大半个蓝白格子的被子,我以为她在睡觉。我走过去,探下女人鼻息,她已经彻底断气。
他家没有电话,我只好回家给局里打电话。
顾顺之悄声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很疲惫,一句话也不想说,微微摇头,离开家。
鸣叫的警车把寂静早已入睡的家属院搅醒,楼里面的灯,一户户亮起来,更有些人,打开房门,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把男人带走时,我感觉到他们的愤怒。
他们不是对男人感到愤怒,而是对我们感到愤怒。
男人快要被我们带出家属院时,一群人围了过来,挡住路,为首的是娟姐,我认识她,她指着男人喊,“何其泽,你为什么抓文海!”
“他涉嫌杀害妻子。”
文海冷笑,“是她主动要死的,我只是动手帮她而已。”
“你们这些警察,贪官领导不抓不管,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嚷嚷,随之是众人的附和。
“大华化工厂欠我们下岗津贴到现在还不发!都拖半年了!”
“你们这些警察天天在厂子里,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倒是让他们给我们发钱啊!”
“发钱!”
“发钱!”
人群变得越来越躁动,他们挡住我们的路,还不停前进,逼我们后退。
这么长时间,所有人的压抑似乎在今夜找到发泄口。
“你们有问题去化工厂反应,别影响我们警察办案!”祝峰被逼得忍不住开口。
我连忙拉住他,对他摇头,但为时已晚,这些人叫嚷着冲向我们。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等一下!”
柳善姐匆匆跑过来,挡在我们前面,“各位,厂里最近资金的确紧张,但是大家的下岗补贴一定会发给大家,大家再耐心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娟姐呜呜哭了起来,“我们一家两口都下岗了,这都半年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柳善脸色很苍白,但神色却很坚定,“快了,快了,你们相信我,这件事我正努力和厂里领导协商。”
柳善在大华化工厂工作很多年,很有威信,这些人听进去她的话,渐渐给我们让出一条路。
我们把文海带回局里,他主动交代自己犯罪经过。最初,他只是想抢出租车司机的钱,杀人只是失手。人死之后,他觉得杀了更好,这样就没人看见他,他可以继续抢。
他之所以带着女儿是因为杀了三个人后,很多出租车会先问去哪里,他说去偏的地方都不拉他。他只好带着女儿,这样降低出租车司机防备。动手前,文诚会说要下车方便,司机停车,文海在里面动手。
审完他,我心情更沉重。
从普通人到连环杀人犯,可能只是瞬间的转变。如果他没有下岗,他还是普通的工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到底是什么让他走上杀人的道路,是他本质的恶,还是走投无路的不计后果?
我想不出来。
大华化工厂在奉阳有五个分厂,员工五万多人,大家都以在大华化工厂工作为荣,很多家庭都是双职工,下岗就意味着是去一切生活来源。
大华化工厂职工补贴安置问题一天不解决,下岗再就业问题不落实,这个城市不会安宁,将会有更多的普通人变成文海。
审完文海,我去看文诚。文诚坐在走廊长长的绿漆椅子上,一直盯着我,直到我在她身边坐下。
“为什么思周有个做警察的妈妈,而我妈妈却瘫痪在床?”她目光透着这个年龄段没有的冰冷,至少我没从软软眼里看到过。
“是我救了你。”她垂头搓着自己的大拇指,“如果我爸爸杀了你,也许他就不会被捕,我妈妈也不会死。”
“我不该救你。”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恨。
第152章 东北风云往事
1999年9月6日大雨
虽然出租车司机连环杀人案破了,但各种各样的案子还很多,我每天回家都很晚。今天晚上回家,柳自清在家门口截住我,她神色很慌张。
“何姨,我妈失踪了,哪里都找不到她,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你有多久没联系上她?”
“三天。三天前,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她让我立刻离开奉阳,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柳自清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大,“何姨,你说我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了职工下岗津贴的事,她和厂里的领导闹矛盾。我听她打电话说‘我是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职工的下岗津贴必须发到位,你们要是不发,我就拿着材料去报警,去举报你们。’”
我想到柳善让我保存的材料,“你先别着急,我先派人找找。”柳自清回家后,我直接回到局里,把牛皮纸包裹的资料从最下边抽屉拿出来。资料全是账务信息,有合同,各种各样凭证。我看了一会儿,看得一头雾水,只好把这些资料放回去。
我再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本来不想去打扰柳自清,但还想安慰她,告诉她我已经查了,让她别太担心。
我敲了很久她家房门,没有人来开门。就算柳自清睡得再死,这么敲门也应该醒了,况且她有心事,不会睡太沉。
我突然意识到不好,没有多想,直接摸出别在后腰的手枪,对着门锁砰砰开了两枪,一脚踹开房门。
屋里窗户打开着,窗帘如鬼魅浮动。地面一片狼藉,桌子横斜,所有抽屉,柜子都被打开。
我持着抢踹开卧室房门,发现柳自清倒在床上,人已经昏迷不醒。我直接背起她,去隔壁叫顾顺之,让他报警,带柳自清去医院。
幸好发现及时,柳自清被抢救回来。她说有人打开家里的门,在家里到处翻找,掐着她的脖子问东西在哪里。作案的是两个男人,他们套着黑头套,根本看不清脸。
他们要找的,应该是柳善交给我保管的东西。
也许,柳善已经被害。
我把这件事连夜汇报给领导,虽然那些资料我看不懂,但肯定能证明什么,一定是很关键的证据,和大华化工厂下岗职工津贴发放息息相关。
我想借着柳善的失踪,进入大华化工厂深入调查,但是我这个提议被领导否决,他让我把精力放在别的案子上,不要去管大华化工厂,把柳善当成单纯的失踪案来侦办。
1999年9月10日天气小雨
柳自清在医院差点被人杀掉。
若不是她奋力挣扎将滴溜的架子推倒,引起护士注意,也许凶手就得手了。柳自清不能再在奉阳多待一天。我给她办了死亡证明,让她回到黎城,从黎城用她姥姥的户口本重新注册户口。我想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护她的安全。
我让张朝阳和祝峰和我一起去大华化工厂调查,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推脱有别的案子,内勤把我手中的队里的车钥匙要回去。
我发现他们所有人都不想我调查柳善的失踪,他们都在躲着我。
1999年10月10日天气晴
一个星期前,我把柳善交给我的资料传真给同学帮忙介绍的财务专家,今天专家给我回电话说,这些资料都是财产转移,私自变卖的证据。
这几天我在大华化工厂附近蹲守,也拍到了晚上有空货车偷偷进场,然后满载出去的照片。我想柳善一定是知道这些事,在和这些事*的主谋斗争。
我把这些情况汇报给局长,申请正式的搜查令。我想如果我们能阻止他们侵吞国有资产,那么或许会让这些钱真正发到下岗职工手里,至少他们拿到钱,日子会好过点,这个城市的戾气会消散一些。
但是局长把我的搜查令申请驳回,他让我不要再管大华化工厂。
我把这件事和张朝阳提起,想让他和我一起查,他含含糊糊说自己忙别的案子。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查,他挣扎许久才说大华化工厂的书记马上就要升任奉阳市。委。书。记。
我问他是领导重要,还是奉阳这数以万计的下岗职工家庭重要,他只是劝我不要再管大华化工厂的案子。
我已经想好,如果奉阳没人敢管,我就把这件事上报到北京。
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这涉及到奉阳千万家庭安稳,我不想再看到文海这样的人出现。
罪孽不应该因为少数人的牟利,而让普通的大众承担后果。
这不公平。
我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所以才有对公平的追求。如果放任不公平之事发生,只会让既得利者一遍又一遍蚕食底层人民利益。
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活在这样绝望的社会,我要尽力为她营造和谐,相对公平的社会,我不想让她像文诚那样麻木冰冷,充满仇恨。
1999年10月25日天气多云
软软已经失踪60个小时,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用什么样的心情写日记。
根据目击者说,软软是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辆白色面包车带走,车牌号目击者没记住,只记住面包车牌子。
局里能派出的警力都在帮我找,我们排查每一辆外观相近的面包车,还是没有找可疑的人。
顾顺之已经崩溃,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尖,冲我大喊说都是因为我,因为我非得调查大华化工厂的案子,软软才会被他们绑架。
如果软软受到什么伤害,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从这件事,他开始说起我的不顾家,我对孩子的漠不关心,我没有尽到一个妻子,母亲的责任。他说他受够了,要和我离婚。
他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是很典型的文质彬彬的艺术工作者,现在他面目很狰狞,白净的脸憋得通红,眼眸里全是狠绝的恨意,脖颈的青筋隐隐浮浮。
这是他第一次爆发不满,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压制。
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很陌生。我依稀记得曾经他追我时的样子,他求婚时说希望我能做我自己,他愿意做我最坚实的后盾。
原来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他希望我做他的妻子,做母亲,而不是自己,而他一直因自己当初的承诺而隐忍痛苦,现在终于爆发出来。
我不想和他吵,只是和他说等找到软软会和他离婚。
他问我找到软软还查不查大华化工厂案子,我很坚定说查。
我话音刚落,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顾顺之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盯着我,质问我,到底是案子重要还是软软命重要。
我已经不想再和他解释,我曾经告诉他我为什么要查这个案子,他不理解,他说我们都不是下岗职工,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管,偏偏我要管,他们的下岗对我们家没有任何影响。
其实柳善也可以不管,她也许还可以分到一大笔钱,但她坚定管下去。
她的坚持,和我的坚持是一样的。
我独自一个人去找大华化工厂的书记,把他堵在家门口,我告诉他,如果我的女儿有什么闪失,所有资料都会被送到纪检委和国家发改委。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后钻入梅赛德斯奔驰汽车里。
我对他说完的那天晚上,软软被扔回失踪那条路上。
我们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除了胳膊有轻微的擦伤没有别的外伤。
软软很平静和我讲这几天听到看到的事情。她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他们都是坏蛋,不要被他们吓倒,我永远支持你。”
“那万一你再被他们抓起来怎么办?”
“老师说,我们现在的生活都是革命烈士的牺牲和鲜血换来的,如果我的牺牲能换来更好的生活,那我也是革命烈士。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她一边说,一边哭,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我抱着她,忍不住哭出来。
我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生与死的份量,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还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不管是哪种,她都是我的骄傲。
虽然我后悔和顾顺之结婚,但是我从不后悔生下软软,她一直温暖着我,治愈着我。
1999年11月8日天气晴
我接到付春雨的电话,柳善失踪后,她坐上财务处处长的位置,她说厂子里丢资料,听说资料在我这里,让我把资料送回去,当然,她不会让我白送。
我准备去见见他们。
日记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知著往后继续翻,似乎不相信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篇,我妈妈写完这篇日记的两日后出车祸去世了。”顾思周很平静说。
李知著合上笔记本,她感觉自己依旧置身在那个年代,她是何其泽的一部分。
何其泽用质朴的文笔,写下当年发生的点滴。她没写调查案件的艰难,但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孤立无援无力感。
没有人理解她,支持她。
她一个人对抗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时代的洪流。
她在激流中逆行,希望能让更多人在洪流里获得片刻安宁,但最终惨烈而死。
李知著不知道何其泽与他们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些事随着何其泽的死彻底埋葬。
第153章 “如果不能毁掉证据,就毁掉可能持有证据的人。”
李知著想如果自己是何其泽,在那种情况下还会继续调查吗?
她回想自己曾经做卧底时,能坚持下去,是因为沈厅信任与期待,是因为同伴的支持和陪伴,是因为她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可是何其泽什么都没有,她的同事疏远她,她的丈夫不理解她,她的邻居仇恨她。
她孤立无援,只身一人,与更高的权势对抗。
她明明知道继续调查下去顾思周还会有危险,但她没有任何动摇。
这就是何其泽与她最大的区别。如果换成李知著,顾思周的性命受到威胁,她绝对不会继续调查下去。她以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特定的人,为心中的仇恨,是复仇欲驱使着她。
但何其泽不一样,她不是为了个人的仇恨,而是为了使命。使命感让她孤勇坚持下去,努力保证这个城市的稳定和安宁。
顾思周合上那本散发着霉味的黑色笔记本,指尖轻柔抚摸着封皮的已经掉渣的纹理,“我为了给妈妈报仇做了很多坏事。燃姐微博的视频能挂这么久,是因为微博服务器被攻击,而这个技术应该是我不经意间教给Pink的。我其实帮着她们做了很多事,付春雨和李金贵的死,我已经发现端倪,但我却没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我一方面不希望无辜的人卷入复仇之中,另一方面也希望这些人能痛苦死掉。他们在那次国企转制中谋得巨大财富,那都是普普通通工人的血汗,是柳善阿姨,我妈妈和爸爸的鲜血,让整个城市陷入焦虑和不安。”
“我有段时间想报仇想得疯魔,尤其高中时期,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我身上全是血,满地都是他们尸体残骸,我拿着刀疯狂大笑,把自己笑醒。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平静外表下的压抑和扭曲。”
顾思周抬头看向《世界之树》的画,“这幅画就是那段时间画的,我通过这幅画,释放自己,让内心再次平静下来。”
“很多人都觉得我单纯,善良,毫无心机。”顾思周说到这里无奈笑了,“其实他们都被我所展现出来的外表蒙蔽,我是个很阴暗的人。我并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你,我想一直隐瞒你,所以当时你问我,我对比只字不提。”
顾思周的话让李知著很意外,她不由看向顾思周。
顾思周直视着她:“我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你,不想让你知道我的阴暗。我害怕你会失望,不会像以前那样爱我。”
“那你为什么现在决定告诉我?”
“燃姐给我的勇气,她能面对所有人坦然自己的过去,我想我也应该对自己最爱的人坦诚相告。”
顾思周的手依旧抚着黑色笔记本已经掉渣的封皮,眸光坚定看向前方,“现在国家反腐倡廉力度很大,这可能是我今生最好的机会。”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扣住牛皮纸包裹的资料,手背青色血管微凸,“我要拿着这些资料,以及这些年搜集的证据,亲自去纪检委举报他。”
李知著:“他到底是谁?”
顾思周:“现任黎城市。委。书。记,王国军。”
“怪不得。”李知著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作为直辖市的黎城,市。委。书。记级别比省。委书记职位高,属于副国级。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应还清要把他们几个人的死放在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里,让他们在各种各样意外或者谋杀中死亡。她大费周折,小心谨慎,让这些案子看起来毫无关联,就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
顾思周点头:“一年之内死了四个人,他肯定会怀疑。我要尽快动身,夜长梦多,他也许已经怀疑我手里有当年没找的证据。”
李知著温热的手搭在顾思周紧绷的手,“我陪你。”
顾思周抽回手,低垂着头,“我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会有多少势力阻止我,也许……我会和我妈妈一样,我不想让你和我冒险。”
李知著从坐着的泡沫上下来,蹲在顾思周身前,双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抬头看她,“如果让你一个人去,和我独自跑去东南亚找S复仇有什么区别。你不说过,我们要在一起吗?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顾思周依旧垂着头,李知著看不到她的眼睛,只看到泪水如线,串串落下。
李知著轻轻抱住顾思周,在她耳边轻声说,“带着我,余生都要带着我,不要把我一人扔下。”
顾思周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李知著,在她肩膀呜呜呜地哭起来,“我……呜呜呜……我不是……不是想让我你和我一起报仇,才……才喜欢你的。”
“这重要吗?”李知著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对我而言,只要你喜欢我就好,被喜欢的人利用也是一种幸福,至少比一无是处好,不是吗?”
“呜呜呜……你这个人安慰人,怎么……怎么有点奇怪。”
李知著轻笑,“那你决定带上我吗?”
“万一真遇上危险怎么办?我害怕你受伤?”
李知著推开顾思周,手指在她鼻尖勾了下,“咱们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什么时候见我受伤?倒是你总也受伤。你没发现我都不叫你软软了吗?”
顾思周手背抹着眼泪,“对啊,我好久没听你叫我软软,为什么不叫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命硬。我希望你一生顺遂,而不是受伤后九死一生的命硬。”
顾思周笑了,“原来是这样,我希望我们都一生顺遂,幸幸福福,白头到老。”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处,王国军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夹着已经点燃的香烟,“短短四个月,他们四个人都死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可是书记……”身边的人迟疑,上身倾向王国军,做出恭敬的模样,“柳善的女儿死了,只剩下那个警察的女儿,现在也才二十岁出头,她差点因为冯勇民爆炸案而死,应该不是她做的。”
王国军站起来,走向窗口,看向远处黎江两岸摩天大厦变换的灯光浮影,“那个警察手里有柳善交给她的证据,这些证据至今下落不明。”
王国军吸了口烟,灰色的烟头瞬间腥红亮起,“如果不能毁掉证据,就毁掉可能持有证据的人。”
*
黎江岸的安宁饭店前,一辆银色商务车停在酒店门口。
从车里下来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暴力推开过来开门的门童,他们警惕性环顾四周,才拉开车门。
应还清先从车里下来,她绕到车左侧,缓缓拉开车门,微微低垂着头,伸出一只手,用英文说,“S,我们到了。”
戴着黑色复古镂空手套,手背钩织的骷髅的手轻轻搭在应还清的手上。S缓缓从车上下来,她穿着一身复古红色风衣,头戴黑色宽檐帽,帽檐很宽,倾斜向下,遮住她半张脸。
S抬头,看向融合哥特式风格和东方传统风韵的安宁饭店,又看向江对面灯光璀璨的摩天大楼,一江之隔,仿佛两个世纪。
“你们的国家很好。”她说完转身走向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在前台站定,从手包里拿出护照递给前台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双手接过她的护照,用英文说请她稍等,查询订单信息后不由得吃惊看向S。
“您就是订下整个13层客房一个月的阮女士?”
S微笑点头,她宽大的帽檐遮住半张脸,服务员只看到她露笑意的红唇。
服务员把一张卡双手捧给她,“这张卡可以开13楼任意一间房门,按照您的吩咐,望远镜放在1345号房间,这个房间看玫瑰公馆角度最好。”
S接过卡,用中文说声“谢谢”。她推开1345号房间的门,直接走向望远镜,用望远镜看黎江对面的玫瑰公馆。
应还清跟在她身后,很谨慎地保持与她的距离。
S看了一会儿,有些扫兴,轻轻摘掉帽子,手在腿后扶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她扫眼应还清,对跟着一起进来的四个男人摆了下手,示意他们离开。
男人们走后,应还清从餐桌拿起早已醒好的酒瓶,倒入高脚杯中,放入餐盘里端给S。
S接过酒杯抿了一口,“你要的枪后天会送到,不过如我们之前所说,我不会安排狙击手给你,这要靠你自己。”
应还清兴奋微微抬眸,又克制地再次垂眸,“谢谢您,S,我自己就可以。”
“不用谢,我们是等价交换。”S微笑,举杯看向她,“你用你的画帮我运送毒品,我们是互惠互利。”
应还清勉强抽动嘴角,笑得极其不自然。
“最后一个人很有难度,虽然你一直练习狙击,但你并没有天赋。”S说到这里,眸光变得深邃,嘴角上翘,像是陷入痴迷之中,“没有人可以像她一样。如果是她,绝对会完美射杀,就像曾经那么多次一样。”
“没有人。”S迷醉地又说一遍。
应还清强撑着笑,“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S两指托着酒杯,轻轻晃动,“你去把达生给我带过来。”
应还清背对着她,用力抿下唇,转身笑说,“好的,马上。”
很快,应还清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进来。小女孩很瘦,皮肤被晒得黄黑,她的眼睛格外大,黑漆漆的,像是两颗宝石,但她的目光很呆滞。
“达生。”S放下手中摇曳的酒杯冲她招手,笑得亲切,“快来,我带你去看看妈妈。”
恐惧在达生眼底浮起,但她依旧走近S,这是她这么多年顺从的条件反射。
“你看到那个望远镜了吗?”S抬手指着落地窗边的望远镜,“从那里可以看到妈妈,她就在对面那栋楼里生活。”
S说到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很亲昵的搂着达生,“你一定很想她对不对,我带你去见她。我们给她准备一个巨大的惊喜好不好?让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和你再次相聚的场面怎么样?”
达生抬头,看向S,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S精致的下颌曲线和说话时血红色的唇。
“你想不想妈妈?”S戴着镂空手套的手指抚着达生的脸颊。
“想妈妈。”达生像是机器人,回答已经预制好的问题。
S抚摸着她的后脑,看向玫瑰公馆,“你妈妈从没想过你还活着,已经长到这么大。她会感谢我,感谢我为她所做的一切,然后回到我身边。”
第154章 “你一定是疯了!顾思周!”
应还清带着达生离开S的房间,她们走时,S再次用望远镜看江对面的玫瑰公馆。
应还清是从纽约巡回画展遇见S,她当时的身份是旅居纽约的钢琴家。S很喜欢她的画,说她的话有一种毁灭的张力。因为S是东南亚人,所以应还清很坦然说起自己的仇恨。
两个人聊的很投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过了一个多月,应还清收到S的邮件,S说她可以帮她复仇,但是作为回报,她也要帮她。应还清根本不知道S的真实身份,以为她在开玩笑,不过礼貌回复说可以,如果有机会,可以见面聊一聊。
半年后,她在布鲁塞尔的画展再次见到S,S说她是特意来找她的。
S把她带到所住的酒店,向她说明身份,让她利用自己的画往国内运送毒品,应还清当即拒绝,就在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时,S摸出放在身后的手枪,对着她身侧开了一枪。
她至今记得S开枪时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意,她用中文说,“中国有个成语叫先礼后兵,应小姐,你不要逼我。”
应还清站在原地缓了许久,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如果她不答应,S绝对会杀了她。
从那以后,每次她的画运回国内,她都胆战心惊,彻夜不眠,她害怕在藏在画框中的毒品被海关被查出,复仇还没开始便结束。她准备杀死王国军后,烧掉自己所有的画,远离S,销声匿迹。这世上,再没有画家应还清。
她马上接近曙光,她已经摸清王国军的行程,他将会在五天后出席开在户外的第五届黎城公益基金会,发表讲话,那是射杀他的最佳时机。为了这一刻,应还清从一年前开始每个月去国外做体能训练,练习狙击。
这次再回国,她不想见顾思周,但是刚才S和达生的对话,让她没法忽视。她发现S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小女孩,最开始,她以为女孩是S的女儿,但是S每次亲昵叫女孩名字,抱着她的时候,应还清感到S虚假和浮夸,像是电视剧里恶毒的后妈对待继女般没有任何真情实感。小女孩对她顺从且恐惧,没有一丝爱意。
她好奇小女孩的身份,但又不敢直接问。
她逃出国后和S相处这段时间,S总是问起李知著,问她很多细节。李知著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对待每个案子的态度是什么,甚至还问李知著最近喜欢吃什么。
应还清怎么知道,她对李知著一点也不了解,但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说自己不知道,每当这时,S热切的神色暗淡下来。应还清不敢问S为什么这么关注李知著,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心里的疑云越聚越多,已经下起瓢泼大雨,而今天听到S和小女孩的对话,这场雨要停了。
她问走在前面的达生,“达生,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达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双目呆滞,像是没有任何灵魂的木偶,讷讷回答,“叫李知著。”
应还清微笑,“你有和妈妈的照片吗?我好奇你妈妈的模样。”
达生依旧用呆滞的目光看她几秒钟,随后从宽松的黑色毛衣中掏出挂在脖颈上的心型项链坠,打开项链坠,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照片抓拍的是李知著转身的瞬间,她怀里抱着婴儿,眼里全是警惕,仿佛要杀人。
她穿着浅蓝色的半袖衬衫,像是一种制服。
应还清反应很快,拿出手机对着照片拍下来,“你妈妈真漂亮。”
这大概是应还清这辈子说的最违心的话。
达生盯着照片,“她真的是我妈妈吗?我不知道,她说是就是吧。”
回到自己房间后,应还清坐立难安,气愤不已。她从没想过,顾思周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居然曾经和别人生过孩子,而顾思周对此毫不知情,还把她奉为女神崇拜喜欢。
最初,顾思周喜欢李知著,应还清便觉得李知著配不上顾思周,她不懂艺术,不懂顾思周的隐忍和她的痛苦,她根本不了解顾思周,怎么会好好去爱她。可是她没有资格去阻止顾思周,她们两个人当时已经形同陌路,甚至顾思周对她所做所为十分厌恶。
她忍下一切的不甘,看着自己在这世上最珍视的人和平平无奇的李知著在一起。但是现在,她无法忍受,略去李知著和别人生孩子的事不提,S对李知著的执着和疯狂,肯定会波及到顾思周,如果顾思周继续和李知著在一起,一定会有危险。S的残忍和疯狂她亲眼见识过,她不知道S对李知著是什么样的感情,但S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病态的疯狂,她想要李知著回到自己身边,李知著不会同意,她肯定会通过折磨顾思周的方式逼迫李知著。
应还清越想越气,她觉得李知著是个混蛋,是个千年不遇的大渣女,想到这样的李知著会和顾思周亲昵,她的胃开始抽搐,越来越疼。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顾思周,把她从李知著身边拉走。
她无法等到杀死王国军之后再去找顾思周,想到顾思周会和李知著多亲昵一天,她已经抓狂难忍,她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顾思周。
第二天早上,她让文诚给顾思周发一条信息,约顾思周在黎城新区向阳大街见面。那里的路刚刚修好,还没有安装监控,去那里最合适。
顾思周按时来了。
应还清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带着宽大的黑色渔夫帽,用讥讽语气说,“真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你的大队长?”
顾思周神色很冷,“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应还清沿着新修的马路走起来,顾思周在她旁边,两个人像是好朋友在压马路聊天。
应还清:“和李知著分手,我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个。”
顾思周笑了,“应还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李知著和别人生过孩子吗?孩子已经七八岁了!”
顾思周无奈笑着轻轻摇头,“应还清,你就算是诋毁她,能不能想个高级点的,这个太拙劣了。”
“我就知道你不信。”应还清把手机举到顾思周面前,“你看看这张照片,怀里抱着的就是她的孩子。”
顾思周望着这张照片刻,笑意渐渐收回,“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这照片里,的的确确是她的孩子,绝不是我合成的。顾思周,我没有那么卑劣。”
“她的孩子哪里?”顾思周向前一步,盯着照片紧张问,“她过得好不好?应还清,你知道具体信息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应还清收回手机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如果真是她的孩子,当然要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养,让别人抚养总没有自己养放心。”
应还清不可置信看着顾思周焦切的神色,“你、你、你不在乎她和别人生过孩子,你还要把孩子接过来?”
“我知道她曾经经历过很多磨难,但是这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爱。”
“你一定是疯了!顾思周!”应还清用力推了顾思周一下,怒不可遏大喊,“你找什么样的没有,你为什么对李知著这么痴迷,她是毒品吗,上瘾啊!你清醒点!你才二十三岁,你居然要和李知著一起养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会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顾思周说话时的笑,不是刚才无奈的笑,而是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应还清气得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她死死盯着顾思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思周收敛笑意,探寻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你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又是怎么知道她有孩子的?你说她孩子七八岁,那个时候,她根本不在国内,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几秒后,应还清才开口,“你听她说过S吗?是S告诉我的。”
顾思周怔住片刻,惊愕令她眼睛不由得大睁。
“应还清,尤年当时把冯蔓运到东南亚,交到那里雇佣兵的手中,是S在帮你?美术馆爆炸案中的炸弹,是S给你提供的?还有碎尸案里那些死者,是S找。人。绑。架运到黎城的?”
“对,没错,就是她,这些都是S帮我的,看来不用我多说,你已经知道S了。”
“你、你居然和这样的人合作,代价呢?”顾思周紧紧抓着应还清的手臂,“代价是什么!”
应还清挣开顾思周的手,“代价是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S对李知著非常执着,她要李知著回到她身边,到时候肯定会用你来逼迫她。趁现在,趁她还没有动手,快和李知著分手,离开黎城一段时间!”
顾思周微微眯起眼睛看应还清,“我现在已经快不认识你了,应还清,为什么?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今天来单独见你,就是要带你去自首。”顾思周拉住她的手腕,“走,我们去自首。”
“你放开我!我才不去自首,王国军还没有死!我要杀了他!”
“你怎么杀他!我已经整理好证据,要去举报他,让他受到法律的审判!”
“你太天真了,也许没出黎城,已经死了!”
宽阔马路上的车辆嗖嗖从她们身边飞过,就在她们拉扯争吵时,一辆轿车冲着她们飞快驶来。
第155章 从小就渴望的冒险
应还清先看到向她们飞来的车。
那一秒仿佛格外漫长,应还清反应过来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顾思周。
顾思周看到那辆车时,人已经被推得向后飞去,她清晰感知到身体向后飞去的瞬间车从她原来站着的地方冲了过去。
随着沉闷“嘭”的一声,她看到黑色的影子被撞飞,比她飞得高,滑出一道弧度,摔在车顶上,又从车身后滚落。那辆车没有任何减速,继续向前开。
顾思周摔在地上,后背像是从中间裂开一般撕痛,但她几乎是秒弹起来,扑向应还清。
应还清一条胳膊已经断了,横压在身下,血从她身下冒出来,染红刚刚铺好黑色沥青马路。
顾思周尽力克制住自己哆哆嗦嗦颤抖的手,拨下120。
“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坚持一下。”顾思周蹲在应还清旁边,她不敢碰她,害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应还清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软软,你能……再叫我一声姐姐吗?”
“不能。”泪水在顾思周眼眶里打转,她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叫,你要是想听,就坚持到救护车来,坚持到手术室。”
“如果……有一天,找到我妈妈的尸体,让我们挨着,我想陪她。”应还清声音越来越弱,顾思周只能趴在她耳边才能听清楚。
“别说了,你别说了!应还清,你别死,我求求你别死。”顾思周跪在她身边,想要去抱她,却又不敢,仿佛应还清的身上着火了,会烫到手。
应还清缓缓抬起没有被压在身下的手,刚刚抬起便被顾思周握住。坚持下去……让所有人,看清他的罪行……”
“会的,会的,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要活下来,你要陪我一起。”
应还清没有再说话,她脸色苍白,一条手臂扭曲横在身下,黑色风衣下全是浓稠的血。
顾思周感到握着的那只手越来越沉,它的主人已经失去对它所有的控制。
“应还清,应还清。”顾思周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叫她的名字,哆哆嗦嗦的手指探到她鼻息下。
没有任何空气波动感。
顾思周不愿意去相信,刚刚还在和她争吵的人,现在已经没有呼吸。
她安慰自己,应还清只是短暂的休克,她会没事的,救护车来了以后,她会被送进医院,夏未至会给她做手术。她会没事的,就像是自己中枪时一样,九死一生,但最终还会活下来。
很快,她意识到,夏未至已经死了。
想到夏未至已经死了,她的痛苦中多了无力的绝望。
“姐姐,姐姐。”顾思周把应还清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轻轻地叫着。
“你看,我都叫你姐姐了,你快应我一声。你不是最喜欢我喊你姐姐吗,只要我多叫你几声姐姐,你就会把自己爱吃的巧克力都给我吃。”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应还清逐渐变凉的手。
顾思周跪在黑漆漆发光的沥青马路,簌簌的黄叶从银杏树上掉落,被一辆辆飞驰的车卷起,在她们四周飘飞。
救护车呼啸而来,救护人员先确认应还清的生命体征,检查完瞳孔后,站起来对跪在旁边的顾思周说,“还是……等警察,交警他们过来吧。”
说完,怕顾思周不理解,救护人员又补充一句,“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李知著到时,顾思周依旧跪在应还清尸体旁边,呆滞的目光看向前方,她前面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李队。”询问的民警看到李知著,像是看到救星,“我们问她好几遍,她什么话都不说。”
李知著在她旁边蹲下,“你今早匆匆出来,是为了见她?”
顾思周点头,“我想见她,然后说服她去自首,所以我没告诉任何人。”
“后来呢?”
“后来我们吵起来,吵得正凶时一辆车撞向我们,她推开我,自己被车撞飞。”
李知著:“那辆车我们已经截下,开车的司机酒驾。”
顾思周:“是啊,当初我妈妈出车祸的时候,司机也是酒驾。只是我妈妈*那时候是晚上,酒驾看起来合理些。”
李知著:“这个人,我们会带回去好好审的。”
顾思周依旧握着应还清已经彻底凉下来的手,“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如果有,给我开个后门快点走流程,我要马上动身。”
李知著在顾思周肩上拍了拍,“回去配合做个笔录,我们就出发。”
顾思周录完笔录,和李知著从刑警队出来,李知著开车,两个人回家拿东西。她们收拾好东西,并没有开自己的车走,而是打一辆出租车去人民广场。
刚上车没多久,李知著用手机打字,递到顾思周面前:有人跟着我们。
李知著继续打字:我们路过地铁口下车,坐地铁过去。
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换乘三站地铁,来到人民广场。
唐以墨早就在人民广场旁的公园马路旁等她们,见她们走过来,从车里下来,把车钥匙扔给李知著,“回来给我换台新车。”
李知著接过钥匙,“谢了,回来就给你换。”
“我们走。”李知著轻轻推了下顾思周后背,两个人陆续上车。
车开启后,顾思周不住回头看唐以墨。
“别担心她,她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顾思周心里想,当应还清受伤时,她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救护车快点到,让夏未至给她做手术,因为在她心里,夏未至的存在像是神医般,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但是当她意识到夏未至已经死了,痛苦加倍。
对于夏未至,她是惋惜,是不舍,那唐以墨呢,她应该比自己更痛苦难过。
顾思周从后视镜看向后方,车已经驶过两条街道,早已经没有唐以墨的身影,但是唐以墨潇潇瑟瑟的身姿似乎还映在后视镜中。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独活下去的坚韧,顾思周突然想起自己的漫画,她置顶评论的这句话,她没想到这么快她漫画里的剧情照应到现实。她知道唐以墨会坚韧活下去,但那种挚友离去的伤痛,并不会因为她的坚韧而抹平,就像是应还清对于她一样。
顾思周的证据依旧在她放画的仓库,她们拿好证据,继续上路。
她们没有走高速,而是走的国道。
这一路,她们都保持默契的沉默。
彻底驶出黎城后,李知著说,“思周,你现在订两张飞北京的机票。”
顾思周迷惑看向李知著。
“声东击西。”
顾思周醍醐灌顶,从包里翻出手机开始订机票。
“再订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
她们在乡野穿梭,路过已经收割的大片黄色麦田,开过黑漆漆没有灯的隧道,坐摆渡游轮,和车一起驶过碧波荡漾的湖泊。
深秋的天湛蓝又高远,拉长了天与地距离,更让人心变得宽广。
她们是去举报,但更像是逃难。不住登记姓名的酒店,不去餐厅吃饭。她们在路上的日子,睡得最多的是车里,吃的最多的是路边乡镇超市里买的桶装方便面。
她们俩每次都会挑不同口味的方便面,互相尝对方面是什么味道,大口大口地把面条吸入口中,就像是吃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
三天后,她们在上霜的清晨开入河北,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桶鸡汤面,向老板娘要热水后,端着面回到车里。
热气腾腾的面冒着白气,两个人狼吞虎咽吃着。
这不是舒适,令人享受的旅行,但却是顾思周从小渴望的冒险。她觉得自己像是小时候看的日漫,也成为故事里的主人公,前方是没有尽头的路,身边是最爱的人,不停地走下去,遇见新的人和故事。
生命的长度,化成道路的长度,无尽延伸。
顾思周以为她们会一直这么顺利到目的地,但是刚驶入首都不久,她们的车便被尾随,一辆黑色吉普毫无顾忌撞向她们。当时道路车太多,虽然李知著立刻换道,但车依旧被撞得冲向旁边的栏杆。
车头斜插入防护栏杆,发动机盖被撞得变形翘起来。李知著从后视镜看到从后面堵住的车里走出来七八个男人,还有四五名交警走向她们。
“下车,思周!”
顾思周右边的额头撞在副驾玻璃上,哗哗出血,眼神迷茫,还没有从车祸中反应过来。
“下车。”眼见后面的人越来越靠近,李知著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焦虑,她解开安全带,先一步下车,从车尾绕过去,打开顾思周的车门。顾思周已经解开安全带,被李知著拉下车。
“快走。”李知著拉着被撞得头沉沉的顾思周,先一步跳过栏杆,扶着顾思周跳过栏杆,穿过马路。
顾思周回头看去,那些人也跳过栏杆,追着她们,口中喊着,“别跑,站住。”
顾思周头依旧昏沉,但是她本能地随着李知著奔跑。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坚定又温暖的力量,李知著带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第156章 大结局倒计时
顾思周额头的血顺着侧脸流到下巴,把她的牛仔外套染成黑红色。她就是这样出现在接待中心,怀里抱着沉睡十四年的证据,对接待她的工作人员说,“你好,我叫顾思周,我要实名举报黎城市市。委。书。记王国军。我这里有他侵吞国有资产,非法洗钱,买凶杀人的证据。”
她说这话时,有些嘈杂的接待室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她。
顾思周害怕自己的说得不够清晰,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她眼里有泪花在闪动,声音轻微发颤,身体控制不住地抖着。
她发现自己做到了,她妈妈曾经在日记里写如果奉阳没人管,她会继续举报,举报到国资委,到纪检委。
而如今,十四年后,她完成妈妈没有走完的路,站在这里,怀里抱着染着她妈妈和柳善鲜血的证据。
想到这里,她抖得更厉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但她知道,她不是在害怕,而是激动,她终于走完这条路!
工作人员听她的话怔住片刻,随后说,“你等一下。”
很快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过来,他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你说你实名举报谁?”
“黎城市**王国军。”顾思周坚定重复一遍。
“你有……证据?”
顾思周用力点头,“证据确凿。”
“你跟我来。”男人对她招手。
男人带她穿过明亮的走廊,推开一个房间的门示意她进去。
顾思周脑中闪过很多阴暗的想法,这个男人也许和王国军是一伙的,如果是这样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怀里紧紧抱着证据。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感觉不到额头伤口的疼,只感受到脑袋过度紧张激动的昏沉,那是一种虚脱紧张的无力感。
房门被推开,是个女人,她身后跟着三个人,包括刚才那个男人。见他们进来,顾思周站起来。
“你好,我叫冀风语。”女人只说自己的名字。
见到女人之后,顾思周晕沉的大脑突然间清亮起来,她精准没有任何情绪夹在讲述她所知道的事情,只有讲到李知著的时候,情绪才有一丝起伏。
冀风语很少打断她,直到顾思周讲完才提问。
最后她站起来说,“我找人带你处理下伤口,为了你的安全,这段时间暂时住在我给你安排的地方。”
“我还有个朋友,她和我一起来的,在外面……”
“你们可以一起。”
半个月后,两个人离开首都。冀风语并没有告诉她们详细的调查进度,她只是很模糊的说成立专门调查组,现在她们是安全的,不过在没有公开之前,这些事情要对任何人保密。
顾思周回到黎城时,额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她顶着结黑痂的伤疤,给应还清办葬礼。她并没有把她的骨灰下葬,她在等,等着调查小组对柳善失踪展开调查,最终能找到她的尸体,这样她好把应还清和柳善葬在一起。
一切又回到正轨,只有一件事让李知著不安,那就是发财失联了。
因为生活回归正轨,李知著才想起来给发财办户口,让他安心生活在国内,她联系发财,发财手机关机,人也不在家。
这么多年,只有发财联系不上李知著的时候,没有李知著联系不上他的时候,他就像是李知著的影子,只要李知著低头,就能看到如影随形的他。
从发财住所回来的路上,李知著忧心忡忡说,“发财肯定出事了。”
顾思周:“是不是……他有仇家,去报仇了?”
李知著摇头,“他若是有行动,肯定会告诉我,不会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一个女孩坐在四条地铁交汇的人民广场站月台的休息椅子上,脚下踩着黑色的书包,对旁边坐着的年轻男人说,“叔叔,我身上有炸弹,还有二十分钟就会爆炸。”
年轻男人笑了,“小妹妹,你就别开这种恶作剧玩笑的,会被警察叔叔教育的。”
“真的。”女孩很平静,“就在我脚下,如果我不用力踩着,现在就会爆炸,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男人弯腰,拉开女孩脚下的书包,看到黑铁球显示器上的倒计时:
18:34
时间还在跳动,和他在无数影视中看到情节相似。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嘴角肌肉不自然抽动,随后声嘶力竭大喊,“有炸弹,快跑啊,有炸弹!”
正值下班的晚高峰,人民广场四条地铁线交汇,平日里站台都是人挨人,上车下车全靠拿命挤,听到这声惊叫,所有人先是愣住。
有些人反应快,已经先一步从楼梯向上跑,和下楼梯的人冲撞在一起,有些人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挤倒在楼梯上,被上上下下的人踩来踩去。
一声声尖叫随之而起,恐慌顷刻间蔓延。
在拥挤中,好几个人从自动扶梯上翻下来,砸到下面密不透风的人群,砸倒好几个人。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想逃离这个站台,只有脚踩着炸弹的小女孩神色平静。她周身像是结界,把她和拥挤隔离开来,没有人挤着她,她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人们惊恐地逃离,看到一个又一个人被挤倒,发出撕裂般的喊叫,到最后叫不出来。
她无悲无喜的眼睛仿佛住进了神明,冷漠又悲悯。
李知著赶到时,人群已经被疏散,拆弹专家已经到达现场并且先一步拆弹,从他们带回来的直播录像中,李知著看清脚踩着炸弹的小女孩。
她很瘦,皮肤黝黑,眼睛漆黑,她问穿着防爆衣,跪在她脚下拆弹专家,“你们认识我妈妈吗?我妈妈叫李知著,我想见她,我的名字叫李达生。”
小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李知著盯着画面的小女孩,唇微颤动。
小女孩说的话,顾思周也听到了,她转头看向李知著,发现李知著的眼角血红。
“达生!”
李知著叫出女孩名字的时候,人已经飞奔出去,奔向地铁口。
此时,距离爆炸还剩02:45
“不是!她下去干什么!”于强扯着嗓子,指着李知著瞬间消失的身影大喊,“她连防爆衣都没穿,冲进去送死啊!”
“我去找她!”顾思周还没等跑,便被于强单手抓着胳膊拉回来,“你不许去!一个个都疯了吧!”
应还清临死之前对顾思周说的话,直到现在才重回她的记忆,那段时间她精神高度紧张,把这件事彻底忘了。
通过传来的画面,她看到李知著踩着楼梯道上七扭八歪横着的,还没来及抬走的尸体冲下来。
“你就是我妈妈,你和照片里长得很像。”李达生无悲无喜对她说。
“达生……达生……”李知著激动喊着她的名字,语调里全是哭腔,顾思周第一次见到李知著这么激动。
“怎么样,炸弹能拆除吗?”李知著问旁边的拆弹人员。
顾思周看不到拆弹人员的脸,他们戴的头盔面罩上全是白色水雾。
“还有两根线,要剪掉引爆那根。”
距离跑炸还有01:15。
“我来选,你们快撤!”李知著没有一丝犹豫,从拆弹人员手中拿过钳子。
“你疯了吗,李知著,你选错了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于强对着话筒大喊。
“我要留下来陪她。”李知著一只手臂搂着李达生纤薄的肩膀,“我不能再扔下她。”
“你要用余生陪她。”顾思周对着话筒说,“所以,老天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我相信你。”她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不让李知著听出声音中情绪的波动。
还有一分钟爆炸时,防爆人员撤离站台。
只剩下李知著,李达生还有满地被踩得变形扭曲的尸体。
李知著对着黄线和红线徘徊,她不知道顾思周说的老天会不会真的帮她。如果自己死了,那顾思周要怎么办?她什么都没考虑,就这么冲动跑过来,这和她独身一人去东南亚没有任何区别。
“妈妈,选红色的线。”达生像是机器人般,依旧没有感情说。
“你怎么知道?”
“S说的,如果你下来找我,就让我告诉你选红色的线。”
倒计时显示器上,时间还在不断减少,距离爆炸还有23秒。
在那一刻,李知著不知道要不要相信S。对于她来说,S是个复杂难以琢磨的人,她喜欢玩弄人心,她更喜欢主宰人的生死。
这一次,她又一次站在主宰者的位置,让李知著做生与死的选择题。
她已经给出答案,她需要李知著按照她的答案执行,这就是S制造这起恐怖事件想要再次告诉李知著的事情,她没有选择,只有执行她的决策。
显示器上时间还在跳动,越来越少。
10
9
8
……
随着时间的跳动,李知著的指尖控制不住颤抖。
顾思周盯着屏幕,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她感到阵阵晕眩,四周一切都在杂乱无序地旋转,包括屏幕上的李知著。
第157章 大结局倒计时
人民广场地铁站四周拉起警戒线,车辆因为道路临时封锁而拥堵,此起彼伏焦躁的喇叭声让这片的空气持续升温。
很多人围观在警戒线外,他们确信自己位置安全,因为警察已经把爆炸可能波及范围拉起警戒线。
和平安逸的生活让每个人都没有恐惧,他们没有看到地铁站里扭曲变形的尸体,他们只是想看看最后会怎么样,地铁战到底会不会爆炸。
S就在这些人中,她站在人民广场地铁站旁边的公园树荫里,看着手中的计时器。
计时器从00:00:13不断减少,直到最后跳到00:00:00
S看向地铁站方向,她红色的唇紧紧抿着,呼吸不由得加重。
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爆炸的巨响,一切如刚才那么平静。
S如释重负的长呼口气,她紧抿的双唇微微上翘,笑意慢慢浮现。
李知著听了她的话,剪掉了红色引爆线。她还是听她的话,就像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S徒步穿过拥堵的路段,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她上车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旁边的男人,“那条狗的尸体处理怎么样了?”
男人垂头:“我们准备乘坐游艇开到海中间,把尸体沉海。”
S:“处理干净,不要让这里的警察发现尸体。”
就在十天前,S在黎城最繁华的江边漫步,走走停停拍一些她认为有意思的照片,迎面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S敏锐地觉察到,刚才过去的男人看到她惊愕的目光。她拿着单反相机转身,那个男人也转身看向她。
S认出他,是李知著的一条狗。
这条狗这么多年总是探寻她的下落,让她很厌烦。她记得他好像有个代号,叫发财。
S对发财笑了,同时轻声说,“杀了他。”
她话音刚落,一个梳着马尾辫,背着双肩包的女孩从发财后面直接抱住他,一只手攥着隐形注射剂,将药注入到发财脖颈中。她反应很灵敏,在发财倒下前架住他,像是架住喝多的男朋友。
发财的手机掉落在地,被走过来的S捡起来,时间很短手机还没有锁。手机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里,发财已经点开老板这个联系人,如果没有晕倒下一秒就会拨过去。
S把这个手机号码录入到自己的手机里,查看发财手机里的文档和照片,随后把他的手机直接扔进江里。她继续往前走,她身边跟着十多个看似游客的人,走走停停各干各的跟在她身边。
*
炸弹彻底拆除,李知著把瘦弱的达生抱在身前往出走。
队里的人跑过来围住她,于强率先开口,“李知著,怎么回事,这个孩子为什么给你叫妈妈,她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李知著回答这个问题前看了眼顾思周,躲开她的目光压低声音说,“是,是我的孩子。”
“你亲生的?”
李知著微微转头看向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李达生,坚决说,“对,是我亲生的。她叫李达生,是我的亲生女儿。”
“卧槽!”于强脱口而出,“我、我特么真没想到。”
李知著不敢去看顾思周,但又不得不对她说,“思周,你能陪我带达生去医院检查身体吗?”
“好呀。”顾思周回答很痛快。
两个人带着李达生坐上救护车。
李达生坐在李知著旁边,像是木讷的小机器人。
“达生,”李知著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害怕大声说话会把她纤弱的身体震碎,“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李达生微微点头。
“S……她打过你吗?”李知著声音发颤,像是嗓子里有团火在烧,疼得她不得不变换声调。
李达生摇头。
“她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做奇奇怪怪的手术?”
“我不知道什么叫奇怪。”
“没关系的,等到医院我们好好检查一下。”李知著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
顾思周坐在她俩对面,看看李达生又看看李知著,觉得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微微倾身问李达生,“达生,你有没有什么想吃,想玩的,我带你去的。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思周,你是妈妈的……女朋友,以后你可以叫顾姨,希望以后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顾思周话语很真挚,还透着讨好的味道,她眼睛闪亮亮的,用渴望接受的目光看想李达生。
李达生对她摇头。
顾思周有些尴尬,依旧笑着,“可能你有点认生,等我们熟悉以后就好了,我想我们会是非常好的朋友。”
“你要死了。”李达生黑漆漆的眸子看向顾思周,“S说要杀你,她说杀谁就杀谁,你是她的敌人,我不想和她的敌人做朋友。”
顾思周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李知著立刻说:“达生,S是不会杀了她的,她做不到。”
“她做得到,她是S,她说她杀了你的一条狗,让我转告你。”
李达生自言自语,“S是死神,她想让谁死,谁就死。”
“不,不是的!”李知著双手扣在李达生瘦弱的肩上,目光对上她麻木冷漠的眼睛,“达生,S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阻止她,这一次,我一定会阻止她。我希望你能忘记曾经发生在你身边的一切,忘记S,忘记她让你相信的一切。”
李达生黑漆漆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迷茫,她没有再和李知著对话,而是把头转向车窗,看向窗外。
“别着急,我们慢慢来。”顾思周手轻轻搭在李知著肩膀上安慰她,“小孩儿都是一点点潜移默化影响的,我对我们有信心。”
到医院后,李知著带着李达生做全面的检查,一直陪在她身边。李达生很顺从,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像是牵线的木偶。顾思周或跟着进去,或在外面等她们,她给李达生买了很多零食,但李达生拒绝吃她递过来的东西。
李达生去做全身CT的时候,李知著才得空单独和顾思周说上话。
李知著:“思周,其实李达生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当着大家的面,我必须承认。我希望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她说到这里惭愧低下头,“我会把达生抚养长大,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续说了三次对不起。
顾思周拉住李知著的手,“就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不影响我对你的爱,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达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只是好奇,她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你还记得田复燃的姐姐田盼儿吗?她是生下达生的人,但是论血缘,孩子也不是她的,她是田盼儿代孕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她因为她难产而死。她血缘上的父母不要她了。这样的孩子,机构通常会处理掉,不会养大,是我拦下来。那几年,我一直抚养她,但最后行动之前,她被S的人带走了,我以为她死了,S会为了报复我杀了她。我这么多年找S,其实也是想知道她的下落。”
顾思周被李知著简短几句话震撼到,她缓了片刻才说,“真想不到她有这样的身世,我会爱她的,她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亲生的。我们共同抚养她,她会改变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李知著紧紧抱住顾思周,哽咽道,“谢谢你,思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李达生从门里出来,看到她们,静悄悄站在旁边,像是幽灵。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让自己变得隐形,因为这样才不会受伤。
李知著过去拉着她的手,“达生,以后你、我还有顾姨我们三个是一家人了。”
李达生还是无悲无喜淡漠神色,没有丝毫反应。
李达生身体没有外伤,只是营养不良,缺乏各种各样的元素,医生嘱咐让她饮食丰富,开了些补充营养的药。
在回家途中,李知著接到沈厅的电话,她不得不半路下车去找沈厅。
顾思周本想一家三口回家做饭吃,见李知著离开,她便带着李达生去最近的商场。她牵着李达生的手,在商场餐厅的楼层走,问她想吃什么。
李达生最初拒绝吃任何东西,但是顾思周又拉着她绕了一圈,在火锅店前停下,她发现李达生上次路过这里时脚步比其他地方慢,目光停留时间也长。
“就吃这家吧,吃川渝火锅。”顾思周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肉涮好后,李达生也不动筷子,坐在那里板板正正。顾思周蘸着调料大口吃肉,故意发出声音,砸吧着嘴。李达生终于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起红油锅里的肉,蘸起顾思周为她调的料,大口吃起来。
别看李达生瘦瘦弱弱,但是自己一个人吃了三盘肉。
吃完饭,顾思周带她去买衣服,李达生开始也抗拒,但是顾思周分外热情,她总是通过观察李达生在一件衣服上目光停留时间判断她到底喜不喜欢,然后买下来。
顾思周给李达生从内到外东西都买了,她拎着大包小裹往出走,边走边说,“家里有一间临江的卧室,特别大,当初你妈让我住,但是我嫌离她远,就没有住,给你住正合适。你先在我房间将就下,等我把你卧室好好布置完住进去。你有没有喜欢的风格和颜色,我按照你喜欢的买。”
李达生跟在她身边,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你别对我太好。”
“为什么呀?”
李达生撇了撇嘴,“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会伤心的。”
“我和你说,我命可硬了,你知道什么叫命硬吗?就是死不了。而且,S没你想的强大,她会被我们抓住的,你不要怕她。我小时候也有害怕的人,我们那个家属院有个老头,他总是斜着眼睛看小孩,我见他都躲着走。”
“那你看到那个老头杀人了吗?”
顾思周微怔,“没有。”
“那他和S不一样。”
“你……见过……S亲手杀人?”顾思周小心翼翼问。
李达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说,“见过,她经常在我面前杀人,有时候血还会喷到我身上。”她说这话时如此的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顾思周不知道在她麻木冰冷的背后,隐藏的是多少刻在记忆深处的血腥和暴力。
“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事情,我保证。”顾思周把所有袋子放到一只手,腾出手拉住李达生瘦弱,只剩骨头和皮的手。
“其实我无所谓,只要她不杀我就行。”李达生从她拎满袋子的手里拿下几个袋子,帮她分担。
第158章 大结局倒计时
顾思周带李达生回家,帮她放水洗澡,睡觉前给她热杯牛奶,给她讲两个故事,陪她睡着才从房间出来。
李知著回来已经是后半夜,顾思周没有睡,一直坐在客厅等她。
见李知著回来,顾思周立刻去门口迎她。
“达生睡着了?”李知著小声问。
“睡着了,睡得还挺香,没有不适应。”顾思周这话说完,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等着李知著对她说点什么,但李知著什么也没说,换鞋后直接往卧室走。
“我的房间让达生住了,你的衣服我帮你拿出来了。”顾思周指着客厅沙发上李知著要换的衣服说。
“谢谢。”李知著转而走向沙发。
顾思周站在原处,“我等你到这么晚,可不是只听谢谢这两个字。”
李知著转头看向她,轻声说,“抱歉,思周,可是我不能说。”
“没事,去换衣服吧。”
以前两个人都睡顾思周房间,因为她的床软,现在顾思周房间住着李达生,顾思周只能在李知著房间睡,她进来时,李知著还在洗澡。
她躺在床上,眼睛酸涩,但却没有困意。她不知道李知著和沈厅谈什么,她很害怕,害怕她们谈论的事情会让李知著离开自己。
她听见卫生间开门声,轻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李知著在床另一侧靠边躺下,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昨天,她还会主动过来,抱着她睡觉,今天却如此疏远。
顾思周转向李知著那侧,发现李知著背对着自己,贴着床沿躺着,比她们没有**人前还要远。
看到这样的李知著,顾思周心中更加不安,她犹豫一下,靠过去,从后面贴上李知著,搂着她的腰。
“你……会离开我吗?”
顾思周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充满担忧。
李知著的手拉住顾思周搂着她的手,依旧背对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
“你不想让我走?”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对,不知道。小时候,我不想让妈妈走,想让她在家陪我,可是我知道她必须要走,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我让她走,现在对你也一样。”
李知著感觉到顾思周脸颊贴着自己后背的地方很温热,但很快凉下去。
她转过身,面对着顾思周,在微弱的光线下发现她哭了,满脸泪水。
“如果,你非走不可就走吧。我会照顾好达生,仅仅一天晚上,她和我关系缓和不少,过些日子肯定会更好的。”
“对不起,思周。”李知著抱住她,吻在她冰凉咸甜的脸颊,“是我让你伤心了,让你一直迁就我。”
“你走可以,但是不要像我妈妈那样不回来。”顾思周紧紧抱住李知著,吻着她的唇角,“你要回来,要回来,不要真的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们的吻渐渐浓烈起来。
她们做了一次又一次,互相进入对方的身体,确认对方的肌肤的温度,对方的呼吸。
就算精疲力竭,她们也不愿意睡去,仿佛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像是倒计时,马上时间就要到了,会将两个人分开。
顾思周靠在李知著的肩膀,脑子昏沉,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在说话,“不知道这个房子是不是学区房,得给快点给达生落户,好让她去上学……”
第二天早上,三人吃完早饭,李知著很严肃问李达生,“达生,S在哪里,你知道吗?”
李达生点头。
“告诉我,她在哪里?”李知著克制住激动,平静问。
“我不能说,说了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她特意提醒我这件事。”
李知著语气阴沉,“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去杀了她,从此以后,你就不用怕她杀任何人。”
原本李达生已经有几分放松,听到李知著这么说,看她阴沉模样,害怕地向后退缩。
“达生。”顾思周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李达生旁边蹲下,双手轻轻搭在她细杆的腿上,仰头看她,“S是坏人,她做了很多坏事,我们要把她抓起来接受法律的制裁。妈妈和我都是警察,还有很多妈妈的警察朋友,S是不敢杀人的,你相信我们,相信警察好不好?”
李达生不停地摇头,“S杀了很多警察,军人。”
“那不一样。”顾思周牵起李达生的手,“走,我带你去窗边看看。”
顾思周拉着李达生站在落地窗前,指着高楼林立的黎江两岸,“你看,这里不同于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在这里随意杀人,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所有逞凶作恶的坏蛋,都会被警察抓起来。所以,你告诉我们,S她在哪里好不好,这样才能早点抓住她。”
李达生站在窗前许,李知著想催她,顾思周对她摇了摇头。
李达生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江对岸,抬手指向一处,“她在那里。”
顾思周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安宁饭店。
“你是说,S在安宁饭店?”顾思周不可置信问。
“对,就是那里,我们住在那里快一个月了。”
虽然已经和安宁饭店工作人员提前确认S已经离开,但依旧让饭店遣离所有客人,特警*围在饭店周围,防爆部队和生化检验专家挨个房间检查。
S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警方调取酒店和附近路段的监控,S在爆炸发生那天清晨离开酒店,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海鸥港。现在,她可能已经到达公海,或者在海上乘坐直升飞机离开。
李知著错失一次杀死S的机会,原来S距离她只有一江之隔。
李知著很后悔,她如果早点问李达生S的下落,S也许就不会逃。不过顾思周安慰她,她说S还会再回来的,因为她想要她回去。
顾思周这么说,让李知著更加不安,“思周,你带着达生离开吧,暂时离开黎城,留在这里的确很危险。”
“我不走,达生也不会走。我已经给达生办完户口,正在看家附近的学校,我们都会留下来,不会因为S的存在破坏本来的生活。我已经隐匿生活这么多年,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S想来就来,我不怕,她既然能把达生送回来,应该不会再对她下手,不然早就用她来威胁你了。只要达生没有危险就可以,我要让达生过正常小孩应有的生活,要让她在充满安全感环境里长大,把暴力血腥童年从她记忆里慢慢淡化掉。”
顾思周声音很轻,但却十分坚定。
她最后说起达生,说要让她在充满安全感环境长大时,李知著似乎看到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顾思周小时候。顾思周是那么的年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她提起达生的时候,却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责任感,就好像达生是她亲生孩子。李知著只想把达生养在身边,却没有想这么多细节,这些都是顾思周在操心。
想到这里,李知著更感到无比的愧疚,是她让顾思周本该潇洒恣意的年纪有了养育孩子的负担和责任。李知著喉咙发涩,有些胀痛。
“你在想什么?”
李知著想说对不起,她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但简单的对不起没有任何用。
“思周,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或者说……”李知著哽咽住,泪水在眼中打转,“你这么做到底值不值,是我拖累了你。”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本来就很喜欢小孩,这怎么算拖累呢!而且有达生在,我小姨就不会唠叨我,让咱俩去领养孩子,你看,这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吗?”
虽然顾思周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害怕,她知道S终究会出现,这让她十分恐惧,她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所畏惧,但是她不能把这种恐惧表现出来,因为这会让李知著更加的不安,她只能一个人消化这样的恐惧。
人民广场地铁站恐怖事件后,顾思周被调离了刑警队,重新回到派出所。她回到派出所后,所里人都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就好像是她表现太差,被遣送回来。徐辉还冷嘲热讽她好几次,但顾思周都没放在心上,她现在重心是李达生。
按照李达生的年纪,她应该上小学二年级,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上过学。为此,顾思周下班带着她走了好几家补习机构,希望能让达生早点赶上进度。李达生很认真,让她学什么,她便学,没有抗拒。
顾思周选了三家不同补习机构,都给李达生报名,在最后一家机构交钱时,收银人员说她信用卡余额不足。顾思周换了张卡,依旧余额不足。她换了三张卡,都是余额不足,而且加起来的余额额度也不够课时费。
顾思周歉意又尴尬地拉着李达生离开,说回家换张卡再过来。
这只是顾思周的说辞,其实她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李达生到来后,她把家里卧室重新布置,挑李达生喜欢的买,又换下她和李知著房间里的床。医生说李达生缺营养,她便额外买了很多营养品,都不便宜,零零碎碎加一起是很大开销,信用卡额度已经被她提到最高,但现在依旧不够。
因为前段时间去举报,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她上个月工资只有基本工资,绩效一分钱没有,眼看信用卡要还了,她银行卡余额只剩下三位数。
自从住进李知著家里,所有吃喝用度都是顾思周买,李知著没花一分钱。
虽然李知著说已经把自己所有动产和不动产转到顾思周名下,但是顾思周一分钱没看见。她能看见的只有李知著送她的价值上亿首饰,她发现李知著随意把它扔进没有锁的抽屉里后,便偷偷自己出一大笔钱在银行开保险柜,把首饰放那里保存。
她可怜的存款早已经花光,还有三张透支额度到极点的信用卡要还。
她着急让李达生上这个补习班,因为再穷也不能穷教育,但不知道钱从哪里来。
她极力克制住焦虑情绪,却被敏感的李达生感知到。李达生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顾姨,不报这个班没事的,你帮我找几本书,我自学。我会说汉语也是我自学的,我会好好学,很快达到你想让我达到的水平。”
“没事,我朝你妈要钱,她有钱,这事你别操心了。”
“你和我妈什么关系?是好朋友吗?”李达生问出困惑自己已久的问题。
“我们是恋人关系,就像是那些夫妻一样,我们只是性别相同的夫妻,你能理解吗?”
李达生想了下问,“那你们会生自己的孩子吗?”
“你就是啊。”顾思周抚摸着李达生的脸蛋,“你就是我和你妈妈的孩子,有且只有你一个。”
李达生脸上露出笑意,不明显,但是顾思周知道她很高兴。
顾思周用所剩为数不多的钱,带她吃顿火锅才回家。
李知著最近总是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很疲惫,心事重重的模样。顾思周问她忙什么,李知著不肯说,她也不再问。这样的李知著让顾思周的恐惧加倍,她真害怕有一天李知著回来说她要走了。
顾思周一直没有疼的腹部伤口,现在隐隐作疼,她不再等李知著回来,而是早早睡觉,就算李知著回来时她醒着,也不主动去和她说话,她害怕和李知著说话。李知著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回家后都是在公用卫生间洗漱,轻手轻脚上床睡觉。
她们两个人保持着这种微妙的默契,谁都没有打破。
虽然同床,但却没有任何交流。
但今天不同,顾思周思来想去,她得朝李知著要些钱,至少要把李达生的补课费交上。她其实想找何其芳借钱,但何其芳知道李知著有女儿后态度大变,好几次让顾思周离开李知著,她不敢向何其芳借钱,怕她又把李知著从头到尾数落一遍。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看书,直到凌晨一点多,李知著才回来。
“你回来了。”顾思周放下书,站起来对李知著温声说。
“你还没睡?”
“没有,有些睡不着。”
顾思周随着李知著往她们的卧室走,用极快的语速问,“你能给我转些钱吗?”
她说得极其含糊,口中像是含着冰块,每个音都揉在一起。
“你说什么?”李知著停下脚步问她。
李知著这么一问,顾思周刚才鼓起的勇气突然泄掉,她连忙说,“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她不好意思开口朝李知著要钱,刚才开口已经鼓起巨大勇气。
顾思周脚步加快,越过李知著往卧室走去。
就在这时,李达生推开房门,把一个笔记本递到李知著面前,“妈,这里记录的是我来了以后顾姨带我买东西,报班花的钱,她应该没有钱了,想朝你要点。”
顾思周脚步顿住,转身看向李达生,脸已经羞愧涨红。
李知著拿过笔记本,翻了一页,看向脸红透的顾思周。
“其实也不是没钱,就是……我存款还没到期,嘿嘿嘿,不过快了,马上到期了。”顾思周尴尬笑了笑。
“对不起思周,真的对不起。”李知著眼角发红,“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其实这些也不用你考虑。”顾思周上前一步,抽走李知著手里笔记本。她发现李达生把她花的每一笔钱都记录上,时间地点十分清楚。
“达生,你记这个干什么?”顾思周不解问。
“是你今天说没钱,我就把自己来了以后花的钱回忆记下来,想算算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钱。”
顾思周轻轻抱住她,安慰她说,“以后不会有这种尴尬的事发生了,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心理负担。我们有钱的,真的有,你看我们住的大房子,这可是黎城顶级豪宅之一,怎么会差那几千块钱。你不是我们的负担,你是我们的幸福,别想那么多,回去睡吧。”
“顾姨说得没错,等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报那个补习班。”李知著走过来,手抚着达生的后脑温声说。
李达生点了下头说完“祝你们晚安”,从顾思周手里拿回笔记本,回到自己卧室关好门。
李知著和顾思周回到房里关好门,李知著紧紧抱住顾思周,“思周,真的对不起,我把达生带回来,却从来没有管过她,都是你费心做这些。而且,我从来没想过钱的问题,这么多花销都让你出,真的对不起。”
“你根本不用道歉。只是……”顾思周鼻头有些酸,“我发现达生太敏感,太没有安全感。今天没有钱报班,她就把自己花的钱都回忆起来记下来,想算算到底花多少,她这个行为让我好心疼。我也曾和她一样,当时在我姑姑家,我姑姑抱怨大米下得太快,我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吃多了,再吃饭的时候不敢吃饱。在我小姨家也是,小姨说电费太高,我晚上不敢点灯学习太晚。其实,这可能是别人一句无心的话,但是当时的我就会多心,我想达生和我当时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应该把信用卡里余额查好再去交钱,而不是刷了三张信用卡余额不够,让达生和我一起尴尬。”
听顾思周这么说,李知著更是愧疚。
“思周……我总觉得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李知著脸埋在她的肩膀,忍不住流出眼泪。
“那就下辈子还,我们还要在一起。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下辈子你是我的教官,总也折磨我。”
“我有那么坏吗?折磨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看我太菜吧,不过最后被我反攻了,哈哈哈。”
李知著破涕而笑,松开顾思周,在她脸颊亲了亲,“我之前说把财产转到你名下,但却没有转到你账户,就像是我在骗你一样。”
“我不可是催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银行账号发我一个。”
都这个时候了,顾思周也不硬挺,她的确需要钱,有孩子以后,花钱真的是如流水,她什么都想给达生买最好的。
她把银行卡号发给李知著,“其实不用太多,课费一共6300。”说到这里,顾思周眼睛亮晶晶,很自豪的模样,“达生真的特别聪颖,你看这么多天的花销,我都不记得,她精确到分记下来,她脑子像是摄像机。而且她和我说很多东西都是自学,没人教她,她真的很厉害。”
“达生的血缘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是研究员,我给他们打过电话,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达生聪明,应该是基因遗传。”
“我不觉得,我觉得她像我。”顾思周笑嘻嘻,“她是我女儿,我聪明,她就聪明,只是青出于蓝。”
李知著感动得再次哽咽,她虽然说达生是她亲生女儿,但是还是下意识把达生当成别人的孩子。顾思周不一样,她真的发自内心把达生当成自己的孩子。
顾思周是她的天使,她根本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对顾思周的感觉,善良美好这样的词不足以形容她的好。
她轻轻抚着顾思周的脸颊,“你这么好,我下辈子为什么要折磨你?”
“我这么好,你这辈子也在折磨我。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和我说话了,总是早出晚归,要不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我还以为你有外遇了。”
“对不起。”李知著垂头,再次道歉。
“哎呀,你总是说对不起,我真的听够了,以后你不准再说了!”
“我们明天一起去报那个辅导课,我们一起家三口。”李知著连忙说。
“你不忙了吗?”
“这个时间总是有的。”
第二天,顾思周上班的时候,手机短信弹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数不清的位数钱入账,多到她怀疑是钓鱼垃圾短信。她拿着卡,去最近的ATM机查余额,发现并不是垃圾短信。
李知著给她转了一亿多的现金。
李知著信息发过来:钱收到了吗?
顾思周:收到了,太多了!!!!
李知著:我让他们把这个基金提取出来转给你,先用着,如果用不了可以联系她再转到基金里,我已经和她打好招呼。
李知著随后给顾思周发了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顾思周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这些钱支棱着她,让她觉得上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下班刚往出走,就看到李知著带着李达生在外面等她。
那一刻,顾思周所有的恐惧都消散了,她觉得日子就是这样,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一辈子。
*
冷月高悬,寒风凛冽。
在西山森林公园的西坡,“孙冰”这个名字呼叫声此起彼伏,其中也有顾思周的呼喊。她们收到报警,说是西山森林公园走失了七岁的男孩,所里派不少民警寻找,其中就有顾思周。
最初顾思周和张朝阳一起找,但是顾思周说一起效率太低,便和张朝阳分开,走向更深的密林处去寻找男孩。
她不停地喊男孩声音,警用手电在丛林里扫来扫去。
“救命……救命……”
顾思周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循着声源走去,激动对讲机说,“我找到了,我找到失踪男孩了!”
对讲机发出干扰的刺啦刺啦声,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见。
顾思周继续沿着声音走去,掏出手机给张朝阳打电话,她的电话还没有拨过去,张叔电话拨过来。
“思周,回来吧,孩子找到了。”
“找到了?不对啊,那我听见救命声是谁发出来的?”
第159章 大结局倒计时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传入耳中,空气里弥漫着氨水的刺激味道,顾思周睁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动了一下手,手腕肌肤传来冰凉金属感。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接到张朝阳电话,剩下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双手扣在身后。
她听见有人说话,但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是方言,还是另一种她没学过的语言。
说话声音突然消失,她听见高跟鞋落地充满节奏的声音。
“你醒了。”这句话她听懂了,是中文,而且是女人的声音。
她感受到有人扯她脑后的黑布,眼前的黑布被摘下来,刺眼的强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视线中,她看到女人模糊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套装,头发乌黑,梳着低马尾。她眼尾上吊,瞳孔是琥珀色,眼睛微微眯起像蟒蛇,充满攻击性。
“S?”顾思周不确定问。
“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S双手插入裤兜中,对顾思周微笑说。
“我在哪儿?”顾思周看向四周。四周是黑漆漆的墙壁,在门口站着两个手持步枪的男人。
S笑意更浓,“你问我?”
“我不问你问谁?”
S微微挑了下眉,从裤兜里抽出手。她除了大拇指,每只手上都戴着不同形状颜色的蛇形金属戒指,有金色,银色,暗铜色,黑色。
S微笑着抬起手,对着顾思周的脸用力扇过去,紧接着又反打一掌。
顾思周白皙的脸瞬间红透,尤其是反掌那边的脸,蛇形金属凸起刮破她的皮肤,划出四条深浅不同的血口。
顾思周感觉口中腥甜,一丝血从嘴角流出。
“你知道要怎么和我说话了吗?”S微笑看着她。
顾思周一口血水吐到她红色的套装上,语气比刚才硬气几分,“我在哪儿?”
S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无奈,“你还挺有骨气。好吧,我告诉你,你已经不在你的国家。”
“你为什么要绑我?”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她。”S笑意再现,“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她现在工作太湮没她的才能,用你们中国的成语,叫暴殄天物。”
“你让她回到你身边干什么?你也喜欢她?”
“喜欢?”S轻蔑地笑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顾思周,“像你这种人,只知道小情小爱。”
S神色变得严肃,“我要让她成为我,成为下一个S,成为一个传奇。”
“你要让她成为毒贩?”顾思周忍不住笑了,“她前半生,都是在和你这样的人战斗,你让她成为你,太可笑了。”
“她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肤浅的人?”S鄙夷看着顾思周。
“贩毒也好,买卖人体器官也罢,不过是一种积蓄势力的手段而已。”
“那你积蓄势力做什么?”
S看向旁边的男人,男人很快搬过旁边的椅子,S款款坐下继续说,“统一东南亚几个国家,把那里建设成没有犯罪的富强国家,让每个孩子都可以上学,而不是去当童兵,去**。”说这里,S的声音微有沙哑,“就像你们国家一样。”
顾思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S,“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S用两指捏住顾思周的下巴,微微皱眉,“我刚才打得太重了,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找人给你上点药,不会留疤的,你放心。不能让你毁容,否则她会怪我的。你这小脸蛋,还挺好看,怪不得她会喜欢你。”
“你的想法是好的,是伟大的,可是你走的路是错的。你通过贩卖毒品积累的势力,最后想要推翻这些,建立没有毒品,没有犯罪的国家,你觉得这可能吗?而且,每个国家文化都有差异,你想要统一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作为中国人难道没读过秦王扫六合吗?而且,我研究过你们中国的近代史,你们现在执政党可以赢,也是以弱制强。我只能说你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顾思周突然觉得S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恐怖,她有点幼稚天真,如果她所说都是真的,她居然是个理想主义者,而且她总是引用中国的经典话语也让顾思周刷新脑中对毒。枭的刻板印象。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赢吗?”
“当然,我专门研究每场重大战役的战术,这些在现代战争中非常有借鉴意义。”S说得充满自信。
顾思周笑了。
“你笑什么!”S阴沉问。
“我笑你根本没有明白她能赢的本质,她能赢,不是因为战术,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人民,是信仰,是实现一个美好社会的信仰支撑着所有人不畏艰难和牺牲走下去。”
“这种信仰我也有。”
“不,你没有。如果你真的有,你就不会贩毒,不会犯罪,这才是信仰的根基。你现在所作所为根本不会让普通人民相信你的信仰,他们看不到希望,也不相信跟随你能实现。建立和平安定国家的愿景,要建立在保护人民,而不是伤害的基础上。这就是我的国家她能赢,而另一个不能赢的本质。”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是不这样就会被其他势力吞噬掉,我只能这样,吞噬掉其他势力!”S眸光发狠,语气再次变得强硬。
S手指轻轻抚摸顾思周流血的脸颊,“我需要李知著,她必须成为下一个S。她喜欢你可以把你一起带走,也可以带走达生,你要她愿意。你们会生活的很好,我保证。”
“她不会成为你,绝不会。”
顾思周话音刚落,S又扇了她一掌,她戒指蛇头的尖锐部分刮下一层血肉。
S五指掐住顾思周的脖子,“顾思周,我是因为她才对你客客气气,你别逼我。你应该知道那个叫冯蔓的女人吧,你想和她一样下场吗?”
S微微眯起眼睛,像是一条蟒蛇要发起进攻。
顾思周再次笑了,笑得很无奈,“S,你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虚妄里,你不是想真的建立和平安定的国家,你只是给你自己的罪孽找一个不得不做的理由,一个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让你做的时候没有负罪感。”
S抓着她脖子的手收紧,“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顾思周感觉到脖颈窒息的压力,依旧不卑不亢,“我知道你敢,和顾忌李知著相比,你更想通过伤害我来发泄自己的怒火。你为我说对了,不是吗?”
S站起来,对旁边的男人做了个手势。
很快,男人拿着注射器过来,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送你了,免费。”
顾思周盯着注射器,本能地躲着,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摁住肩膀,牢牢固定在原处。
顾思周知道现在很多毒品都是一次成瘾,几乎是并不能戒掉,注射器里也许是那种毒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毁了,这比杀了她还令她难以接受。她全身肌肉紧绷,额头和脸颊全是汗水。
注射器冰凉的针头贴上她手臂内侧的肌肤,她根本动弹不得。
“等一下。”S拿出兜里的手机,放到顾思周面前,“我现在给李知著打电话,拨通后你和她说让她回来,你说你会陪她一起。”
顾思周盯着手机上李知著的号码,抬头看向S,轻蔑地瞪她一眼把头扭开。
“你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动手。”
随着S的话音落,顾思周感觉手臂轻微的刺痛,凉彻骨的液体正在缓缓注入她的血管里。
*
黎城郊外的废旧工厂,李涛和他几个兄弟围着篝火取暖。
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李涛对旁边的男人说,“出去看看。”
那个男人刚出去,便发出一声惨叫。
几个人立刻站起来,摸起旁边的砍刀。
还没等李涛走出几步,便停下脚步,手里举起的刀缓缓放下。
李知著出现在门口,走向他们,神色中带着难以掩藏的杀气。
“李队。”李涛放下的刀又缓缓举起来,“你老人家来这里,找我?”
“顾思周在哪里?”
“什么顾思周?”
几乎是在李涛话音落的瞬间,一把匕首刺穿他拿刀的手,厉声尖叫和刀掉落在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啊——”
李知著一脚踹在他胸口,李涛摔倒在地,被李知著马丁长靴踩住心窝,“我再问一次,顾思周在哪儿?西山公园那个孩子失踪,是你干的,你绝对知道顾思周在哪里,再装糊涂,我就弄死你。”
李涛感觉自己心脏被压得无法跳动,闷痛窒息。
“我不能说啊,李队,我说了鱼哥会杀了我!”
“那你现在就死吧。”李知著说着踢起掉落在地上的刀,接握在手中,举刀刺下。
“我说!我说!”李涛声嘶力竭大喊。
刀尖已经穿过李涛身上褐黄色的翻毛大衣,刺破他的胸口的皮肤。
李知著没有收刀,依旧这么俯视着他。
“鱼哥让我制造一些事故,引警察出警。我就是抓了那个小孩,让他和我玩一会儿,我什么都没对他做,后来把他放回去了。”
“鱼哥他在哪儿?”
“在渔人码头,他在那片很、很出名,你到了打听下就知道了!”
李知著收回刀,扔到旁边呆若木鸡的几个男人脚边,转身快步往出走。
“自己去报警!”
她的话远远飘过来。
李知著开车飙向渔人码头时,电话一直在震,她摁断好几次,但是对方又一遍遍打进来。
“干什么!”李知著接电话不难烦问。
“李知著,你冷静点,你别忘了,你是警察!你现在行为有点过了!居然你刺穿李涛的手,你知道你做什么吗!”
“我知道,十分清楚。”
李知著从兜里摸出自己的证件,打开车窗,直接把证件从沿海公路扔进海里,“现在不是了,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束缚。”
“我们都在全力找顾思周,你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要自己单独行动好不好?”
“她让我去渔人码头。”
“谁让你去渔人码头?”
“S,这是她留下的线索,她最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那你更不能去了,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我已经到了。”李知著摁断电话,看向前方站着的女人。
女人叫阿水,她一半头发剃光,一半染成银色,辫条小辫在胸前。她面相很凶,鼻子上和唇下都有金色的项圈。她穿一件黑色夹克,其中一个夹克袖子空空,被海边大风吹得弯动,飞来飞去。
李知著下车,盯着阿水,几乎是以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说,“原来……你没死。”
“断了一条手臂,和死人有区别吗?倒是你,过得挺好。你能当上大队长,是踩着我多少兄弟命上去的!”她说着突然抽出腰后的枪对准李知著,眸光发狠,“我要给他们报仇!”
“你根本不敢开枪,顾思周在哪里?”
阿水愤恨盯了李知著几秒,“你的小情人在游艇里等你。”
“顾思周不在那里,S绝对不会让我轻易见到她。”
阿水哼一声,“信不信由你,反正你的小情人再折腾几次也活不了了。”
李知著迟疑片刻,走向停在码头的游艇。
她刚踏上甲板,游艇发出嗡嗡的声音,开离岸边。
“顾思周呢?”李知著在甲板上只看到三个持枪的男人。
阿水笑了,“在船舱里,不过你见她之前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已经被好多人玩了。”
李知著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阿水。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被我们抓的女人都是这个下场,你在她失踪那一刻就应该知道她要经历什么。她人就在船舱里,你想见她,直接进去,没人拦你。”
“S呢,我要见S。”
“怎么,小情人不见,非得见S?”
“阿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的愚蠢。S大费周章引我过来,就是想让我接替她。如果我真的接替她,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你最好识时务,别惹我。”
阿水略思片刻,换了口吻,“外面风大,我们进船舱说。”她走向船舱,李知著跟在她后面。李知著自从上船,甲板上三个男人枪口一直对着她,随她进入船舱。
从阳光明媚的外面进入到昏暗的船舱,李知著眼睛不适,但很快看清船舱里情况。船舱璧前方挂着一台电视,两侧是有一排排座位,没有一个人。
“顾思周呢?你不是说她在这里吗?”李知著压低声音问。
阿水冷哼,“你不是不着急见她吗?她正和别人——”
阿水的话还没说完,脖颈被李知著死死掐住。
就在刚刚,李知著顷刻间夺下她的手枪,掐住她的脖颈,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你、咳咳咳……”
“你再说一句顾思周,我就直接掐死你!”李知著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放开……我……你杀了我……怎么见她?”
李知著松开阿水。
阿水手扶着最近的座椅靠背让,呼呼喘着气。她拿起前排座椅上的白色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摁了下。
电视打开,画面里出现横躺在落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上的人。她头发散乱遮住了脸颊。她上身穿着蓝色制服衬衫,衬衫袖口撸到肘窝,下身依旧穿着藏蓝色警服裤子,从画面里可以清晰看到她手腕红色勒痕。
是顾思周。
“思周!”李知著控制不住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没用的,你喊她她也听不到。”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阿水连忙说,“不是我!是S,我都没有见过她,这个仇别记在我身上。”
画面里的时间在跳动,但是顾思周躺在冰凉满是灰尘的地上一动不动,李知著甚至看不出她呼吸的起伏。
“S呢,我要见她!”李知著失控大喊。
阿水幽怨瞥她一眼,“S现在有点忙,等一会儿。对了,她让我先给你看这个。”阿水又摁下遥控器,画面一分为二,另一半画面也是在船里,船里坐着的都是像达生那么大的孩子,穿着蓝色的校服。她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唱着歌,欢声笑语从里面传来。
顾思周那里好像能听见孩子们的欢唱声,她的手指动了动,身体终于有呼吸的起伏。
“思周,思周!”虽然李知著知道她听不见自己的话,但她控制不住喊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听到这声音,李知著感觉自己的胃阵阵抽搐,又疼又恶心。
“李知著,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好吗?看到你收到贺卡就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
“闭嘴!别废话!你把思周怎么样了!她到底在哪儿!”
“她就在你刚刚去过的那个废弃工厂旁的工厂,你刚刚错过了她,是不是有点遗憾。”S语气里难言兴奋,那是一种变态的疯狂感。
“其实,我也不想折磨她,我让她劝你回到我身边,她不肯。不过你放心,她还没死。”
“不过……我在她身边放了很多炸弹,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炸弹了。”
S说这话时,顾思周身体抽动一下。她手撑着地面,想要撑起身体,但失败了,又倒在地上。
“思周!”看到这样虚弱的顾思周李知著心如刀绞,如被尖锐刺痛。
“她听不见你说话,但是可以听见我和孩子们的声音。”S解释,“李知著,你还记得在直升飞机上,我让你摁下引爆按钮吗?我当时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但是我现在给你。”
S还没等说完,阿水便把手掌大小的遥控器递给李知著。
“这个遥控器上有两个按钮,红色的引爆顾思周身边的炸弹,绿色的引爆船舱*的炸弹。我不逼你,我给你三分钟思考时间。如果三分钟后你还是没有选好,那么炸弹会同时引爆。”
李知著紧紧握着手中的遥控器,恨得咬牙切齿,“S,想接替你位置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阿水,她也可以是S!”
“她是个蠢货,怎么能和你比。知著,我知道你不想过来,我也想给你更多的时间让你和顾思周生活。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得了绝症,我必须在我死之前把一切交给你。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李知著眸色渡上冰冷的霜,“如果我选择和你走,这两个炸弹是不是都可以不用引爆。”
“那是自然。你还可以带上顾思周和达生,你想和她在一起,我成全你,只要你和我走。”
屏幕中的顾思周试了好几次,才吃力坐起来,她撩开挡在脸上的头发,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脸颊八道血痕格外刺眼。她对着屏幕用力的摇头,试图扶着旁边生锈的栏杆站起来。
“她想从这里逃走。”S用掌握一切的语调,高高在上说,“异想天开,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三分钟内根本走不出爆炸范围,只是徒劳挣扎罢了。”
李知著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顾思周,看到她紧皱着眉,用力拉住锈迹斑斑的栏杆,手臂的肌肉凸显。她扶着栏杆站起来,看向摄像头。
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亮晶晶的光,如幽深暗淡的海,充斥着绝望。顾思周一直对着镜头摇头,随后转身一条腿缓缓抬起迈过身旁的栏杆。
“不要啊,思周,不要!”李知著突然明白顾思周要做什么,她要从那里跳下去。
“顾思周!我给你打的不是毒品,只是让人痛苦的神经类药物!”S这时惊慌大喊,“你根本没必要自杀,你还这么年轻!”
顾思周像是听不见S的话,继续自己的动作。她另一条腿艰难缓缓抬起来搭上栏杆。她身体因为用力而发抖,被注射药后的神经疼痛蔓延到每条骨髓,疼得她没有力气,每一个颤颤巍巍的缓慢动作都说明着她的虚弱。
终于,顾思周整个人翻过锈迹斑斑的栏杆,看向不远处的摄像头,仿佛从摄像头后看到李知著,她对着镜头微微笑了。
她的笑很快消失,冰冷又鄙夷地看着摄像机,用尽力气大声说,“S,她永远不会成为你,永远不会。”
她说完,毅然转身跳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第160章 大结局倒计时
于强他们赶到废弃工厂的时候,顾思周躺在是一层又一层落灰破布上。这个厂子原来是染布厂,顾思周跳下来的地方,是挂染布的地方,有些布没有摘下来,依旧挂在上面。顾思周下落过程中挂落好几层挂着的布,最后落在原本就放在那里的泡沫塑料厚垫子上。
顾思周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才醒,她睁开眼睛第一看到的人是达生。
达生趴在她床边写作业,发现她醒了,在病房里直接激动大喊,“医生,医生,顾姨她醒了!”
顾思周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她还活着。她微微抬起手,握住李达生的手。
她感觉喉咙干涩火辣辣的痛,但还是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没见到妈妈。”
“我躺在这里多少天了?”
“七天了。顾姨,你感觉怎么样?”达生扣紧顾思周的手,眼底有水光。
“我没事了,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命大嘛,死不了。”
顾思周住院这段时间,很多人来看她,就连田复燃,都通过徐林从看守所里发出问候,所有人感叹最多的是她命大。没有人提到李知著,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顾思周一个人在床上忍不住复盘。如果当时李知著让她和达生离开,她不那么坚持留下来就好了,这样S不会抓住她,用她来威胁李知著,是她害了李知著。每次想到这些,她的腹部就会撕裂的疼,疼得她不得不喝止痛药。
于强单独过来看她,他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两手摁在膝盖上方,他先是闷头沉默片刻,才抬头问顾思周,“顾思周,等你出院,想来队里吗?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有这么大权力,都是领导的意思,我只是跑腿过来问问。”
“我出院后得安排下达生。”
“行,那就是你同意来了呗。”于强说完又闷头坐着。
“于队,你还有什么事吗?”
于强叹口气,“我升职了。”他语气里没有升职的兴奋。
“恭喜你。”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她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于强粗厚的黑手从前往后抹了下头,“她离开前总是去找沈厅,我级别不够,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但我知道她们是有所行动和部署的。”
顾思周很平和,“谢谢你,于队。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些。”
“我和李知著是兄弟,你是我……”于强想了下,觉得弟妹这个词不对,但他又找不到别的词,只能略去这部分说,“以后有事找我,肯定好使。我要是知道什么,就算违反纪律也会告诉你,你放心。”
于强走后,顾思周感到没有那么自责,她想也许就算自己不坚持,李知著也会离开。她内心的压抑缓解不少,就连腹部曾经的伤疤都不那么疼。她想李知著应该很快会回来,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晚一年她肯定会回来。
顾思周住院这些天,李达生是何其芳照顾,她害怕何其芳不经意间说些什么,让敏感的达生感到不安。她躺在病床上,已经把后续的安排想好。
出院后,她带李达生去找杜彩娟。
黎城在一场雨夹雪后温度骤降,彻底入冬。她们路过花棚时,里面的玫瑰花开得正艳,一朵朵蓬勃绽放。
顾思周说明来意,她想让杜彩娟帮忙照顾李达生,她会支付杜彩娟工资,同时也会负责纪沧澜的康复费和画画的培训费。
杜彩娟没有立刻答应,说考虑考虑。
三天后,杜彩娟答复顾思周,说她愿意来,顾思周不需要额外给她什么钱,只需要按照市场平均水平给她支付工资就行。
安排好李达生,顾思周去队里报道。
过年前,她收到冀风语的电话,冀风语说柳善的尸体找到了,让她过去领认。
正好那时奉阳下了一场大雪,顾思周问达生见过雪吗,达生说见过。顾思周又问她雪是什么颜色的,她说是红色的。
顾思周笑了,她摸着达生的头说,“你没有见过雪,我带你去见见真正雪,雪是白色的。”
顾思周带着李达生回奉阳。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奉阳,她印象里的奉阳到处都是烟筒,从早到晚烟筒里冒出滚滚白烟,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刺激性的味道。而现在,奉阳天空湛蓝,空气里是下过雪后的凛冽。
那些整日冒着刺激性白烟的烟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
达生手扒在出租车玻璃,看着道路两侧已经扫好堆积的雪,有时还能看到雪人。
“顾姨,雪真的是白色的,好漂亮!”达生兴奋说。
“等我们办完事,我带你去冰雪世界玩,那里更好玩。”
达生笑着兴冲冲对顾思周点下头。
她笑起来很好看,眼里开始有明媚的光,身上的肉比以前多了,肤色也变白不少。
顾思周认领柳善的尸骨,接待她的法医说这具尸体是从大华化工厂旧址里的一个硫酸池里挖出来的。
知道顾思周回来领人尸骨,法医特意把剩下的尸骨摆好,等着她。
柳善的尸骨只剩下主要躯干,小骨头,如手指骨和脚趾骨已经彻底消化。
法医解释说这么多年埋在强酸环境,尸骨已经消融大部分。送顾思周出来的路上,法医感叹说,“大华化工厂明年就要拆迁,就算今年不主动去挖,明年拆迁也会挖出来。真相不会消失,只是缺少发现的时机而已。”
顾思周爸爸在大华化工厂家属院的房子后来让姑姑住。自从小姨带她去黎城,她没有和姑姑联系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去看看姑姑。
当时她住的化工厂家属院是奉阳里很好的小区,很多人都羡慕能在这里分房子。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是典型的老破小,等待着被拆迁的命运。
顾思周牵着达生的手走进家属院,她试图寻找一丝童年的记忆,但却发现童年记忆里的家属院和现在的老破小是完全分割开的。
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去寻找自己住的那栋楼,和从楼里出来的几个老太太迎面而过。
“顾思周!”那几个老太太里有人喊她的名字。
顾思周停下脚步,诧异看向她们。
“真的是你啊!”其中一个老太太走出来,她褐棕的头发烫卷,穿件艳粉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百褶裙到膝盖上,脚上是黑色长靴。
“您是……”
“我是你娟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当初你妈妈抓文诚她爸的时候,我还带头拦着她呢!”娟姨热情洋溢的说。
“啊,我想起来了。”
“你这孩子,长得和你妈一模一样,要不然我还真认不出来!”
“是吗,我感觉我和我妈长得不像。”
“像,可像了!你自己感觉不出来而已。”
顾思周陪笑。
“你可有些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干什么?”娟姨看看顾思周牵着的达生,“这孩子长得好俊,谁家孩子?”
“我回来看看我姑姑,她还好吗?”
“她早不住这里了,和你姑父离婚搬走了。你姑父去年喝酒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了,这些你都不知道?”
顾思周摇头,“不知道,我走后和姑姑往来很少了。看您这状态,日子过得不错。”
“挺好的,我已经退休了,现在就是玩。我和几个姐妹退休以后约着一起去跳舞,天天可开心了。”
她余光扫到身后的房子,又长长叹口气,“当初下岗时,感觉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无路可走。”
娟姨说到这里摊手,“你看,这不也这么过来了。人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再难的日子总会过去,只是我当时想不开,天天以泪洗面。”
娟姨拿出手机,“我加你微信,咱们以后有空常联系。”
顾思周和娟姨加完联系方式,看着她和朋友有说有笑往出走。她记忆里的娟姨,因为下岗天天在家哭喊,“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路过她家的人都能听见。
顾思周站在原地想了很多,娟姨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国企的辉煌和衰落。现在是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代,可是谁知道十年后不是互联网的寒冬?
这个社会,总会有娟姐这样的人。
经历一个时代的辉煌,同时也会经历落幕。
世界是一个无限循环,没有长盛不衰,也没有一蹶不振,一切都如波浪般交替出现。
她突然想起李知著,她不知道自己要等她多久,才会在她回来后坦然说一句,“一切都会过去的。”
达生觉察到她的情绪,拉着她的手叫声“顾姨”。
顾思周才回过神来,“走吧,我带你去冰雪大世界玩。”
“你哭了。”达生踮起脚,抬起手,想要给顾思周擦眼泪。
“嗯?真的吗?东北的风太冷了,吹吹就容易流眼泪。”顾思周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说。
过完年以后,冀风语又给顾思周打一次电话,给她拜年,提醒她多关注纪检委官方网站。
三天后,顾思周在官方网站上看到对于王国军的处罚结果,他因贪污、滥用职权、侵吞国有资产、故意杀人罪等多项罪名,数罪并罚,开除党籍,剥夺政治权利终生,被判以死刑立即执行。
看到这条新闻,顾思周没有大快人心的高兴,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只有感动。她妈妈在日记里写想要让她生活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她为了追求公平而牺牲,而现在她想要的公平终于实现。
顾思周觉得这个判决结果最大的意义不是为了像娟姨这样曾经的下岗职工追讨当年的下岗补贴,也不是单独为了柳善报仇,而是为了整个社会普普通通老百姓,为了每个追求公平而为之努力的人。
两年后,田复燃的判决结果最终尘埃落定,一审死缓,二审无期。她的庭审都是在线直播,在线观看人数达三万多人,田复燃的存在已经成为一种打破受害者有罪论的精神象征。
顾思周等了李知著两年,李知著没有回来。她安慰自己,再等一年,一年后她就回来了,结果她依旧没有回来。
三年
四年
五年
六年
李知著依旧杳无音讯。
移动通讯迅速发展,从2G到3G,到4G、5G。
智能手机一代代升级,提速,沟通更加迅捷便利。
云办公,大数据,AI智能,每一个词都在提醒当下的人所处的时代日新月异。
但是在这样一个通讯发达的时代,她却收不到李知著一条信息。
一条也没有。
顾思周总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李知著已经死了,如果她没有死,为什么不回来。
尤其是肺炎病毒在全世界蔓延那段时间,她特别担心李知著会因为感染病毒而死,她的担忧和焦虑成为腹部伤口疼痛的具象化体现,能忍的时候她会忍,实在忍不了会喝止疼药。
随着时间的流逝,顾思周陷入极大的李知著再也回不来的恐慌中,她的恐慌无人倾诉。
她不能和达生说,怕达生和她一起担忧。她不能和何其芳说,因为何其芳多次劝她别等李知著。她以前还能和唐以墨说说,但是最近,唐以墨也劝她别等了。
所有人,都劝她别等了。
达生急性阑尾炎生病住院那段时间,正好顾思周有个大案,她白天忙完,仅剩三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来医院照顾达生,连续三天都没怎么睡觉。
她离开时,邢梓韵和她一起往出走,“姐,达生有我和我妈,你别担心,不工作的时候抓紧睡一觉,你看看你,状态特别憔悴。”
顾思周像往常那样说没事。
“如果她回来了,看到你苍老憔悴模样会心疼的。为了她,你自己也得保养保养。”
顾思周听了邢梓韵的话先是一愣,泪水在眼圈打转。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和她说李知著会回来,她偏执的坚持终于有人认可。
顾思周很克制自己,并没有哭出来,而是笑着说,“谢谢你,梓韵。”
顾思周走后,何其芳拎着保温盒匆匆而来,见到邢梓韵第一句话便是,“你姐呢?”
“走了。”
“那我这鸡汤不是白熬了吗,我特意给她熬得。”
“给我喝。”邢梓韵从何其芳手中拿过保温盒。
“你说……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工作那么忙,还得照顾孩子。”何其芳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这些年顾思周有多不容易她全部看在眼里。
不管顾思周工作多忙,就算是后半夜回家,都会回家给李达生准备早餐,她用这种方式,告诉李达生她一直关心她,给她安全感,可这牺牲掉她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
“妈,你小点声,别让达生听见。”
何其芳手捂住嘴,“这么远,达生应该听不见。”她拿下手,露出得意模样,“要说达生这孩子,可真招人喜欢,学习还好,还懂事,和周周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孩子我看了,绝对是清北的苗子,肯定比你和周周都强。”
“你看,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你既然喜欢,就别总和我姐抱怨。”
“我不是不喜欢达生,我说的是李知著!”
“在我姐看来都一样,你说谁都是给她添堵,既然你觉得她日子已经够难的,就别让她再难了。”
何其芳瞪邢梓韵,摆了下手,“我和你说不明白!”她从邢梓韵手中抢下保温盒,快步往前走,推开病房门,“达生啊,你看姥姥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达生见她们进来,连忙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
“你在干嘛?”邢梓韵走过来,目光落在枕头上,“看什么东西呢偷偷摸摸的,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达生,你可不能谈恋爱啊,你顾姨一个人照顾你多辛苦啊,你得好好学习……”
“哎呀,妈……你能不能别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我姐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你不要总和达生这么说。你这个劲可真烦人!”
眼看何其芳和邢梓韵马上吵起来了,达生连忙抽出手机说,“我没谈恋爱,我在给顾姨看女朋友。”
何其芳来了兴致,“怎么样,有合适的吗?你从哪里看的,我也给她看看。”
邢梓韵打开保温盒,“你呀,就别为她操心了,万一哪天她真谈恋爱顾不上你怎么办?”
“我都这么大了,我可以照顾自己,我只希望顾姨能越来越幸福。”
达生的话让何其芳十分感动,她抚着达生的头,“你这孩子真懂事,你顾姨没白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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