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长琴酒对我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海马体被录入的第一段记忆就是我踩过零落满地的残肢断臂,跃过鲜血浸透的猩红土壤,朝着鲜血弥漫的领域尽头走去。


    食腐的秃鹫在苍穹盘旋着俯冲而下,啃噬着死不瞑目的尸首。琴酒站在女巫审判领域的边境等我。


    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哥,他们的血把我的裙裾弄脏了。”


    我哥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给你买新的。”


    “但是我为什么要喊你‘哥’?”我走在他身边后知后觉地问道。


    他用看弱智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把冰凉凉的肥宅快乐水塞到我手里:“因为我就是你哥。你用【仲裁】叠加【审判】了?”


    什么【仲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于是那天我知道了。


    我是一个行走的大杀器。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下活口。我的领域内几乎所有被我‘审判’的生物,都无法存活。物理意义和灵魂层面上,彻底的消亡。


    比行走的大杀器更可怕的是,我对于我的另一项异能力【女巫仲裁】的作用完全一无所知。


    我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是否使用过【仲裁】,又是对谁使用过。


    当然,那天我得知了使用【仲裁】后的副作用包括一夜之间失去自己生而为人的记忆,或是一夜之间被剥夺,或被加强某种情绪。


    我准备等下再回我哥的电话。他一直以为我最近是忙着事业(早点从准干部晋升为干部),他之前一直不知道我最近其实在忙着谈恋爱。


    然而前段时间我和中也约会不小心撞见了我哥的搭档伏特加。


    怪我没忍住不停去撩拨中也,还挑衅的甜腻地问他说中也不会是不行吧。后果就是被他按着手抵在墙上交换了一个水淋淋的吻。


    是的,伏特加撞见的就是琴酒他对外形象乖巧软糯的妹妹和另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不良美少年炙热缠绵地舌吻,离上演18x就差开房的距离。


    看见伏特加说明我哥也不远了,吓得我拉着中也就赶紧跑路。当然,那天晚上是谁遭了殃嗓子哭到哑得说不出话来自然不必多说。


    所以我丝毫不会惊讶如果今天琴酒在电话上质问我“早恋”这件事。我哥对于我早恋的定义是:他谈恋爱以前我谈恋爱就算早恋。


    我觉得按照他目前的走向这辈子是脱单无望了。毕竟贝尔摩德美女姐姐都没有把他拿下。


    如果我是男的,早就和贝尔摩德姐姐夜夜笙歌了。


    所以我果断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该享乐时就享乐。


    愣神的我被新人的问好拽回了当下。


    是个温驯稚嫩的女孩子声音,柔软微哑,因为克制着恐惧的情绪而颤栗着,听起来似乎才不过十多岁大。


    "芥川银……"


    她前面那句‘干部大人’嚅嗫着从唇间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听清的只有她的名字,银,芥川银。


    ——咦,这个姓氏,和我之前在贫民窟救过的一个小弟弟姓氏一样呢。她和那位芥川君,会有什么关系吗?他好像有提到过他有一个妹妹,不会这么巧吧?


    啊,果然我也应该把芥川君介绍来portmafia!他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下属呢。


    我看着女孩如瀑的黑发和清丽的脸蛋,开心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哇哦,居然终于有可爱的女孩子加入portmafia了!”


    我轻盈的从铺着红绒布摆放着圣像、烛台和宣告书的橡木桌翻出去,脚尖一点盈盈落在了女孩的面前。


    “是叫银吗?”


    她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胆怯又好奇的迅速看了我一眼,而后又飞速垂下眼睫。


    她有着小鹿一般的眼睛,美丽又警惕。


    小心翼翼的眼神瞄向我时,苍白的面颊又仓皇泛起了红晕。是在对着我害羞吗?


    可爱,太可爱了。


    她灵魂的气息,居然是苦涩清冽的。像溅上了胆汁的银杏叶,那样的味道。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以来我的暗杀部吗?”


    我兴冲冲地看向两位干部大人,半点不客气。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象银白皙稚嫩的手指染上鲜血的美丽模样了。


    太宰十指优雅交叠,注视着银,眼眸幽深,笑意捉摸不透:“很遗憾哦,诗音,银有别的地方要去呢。”他浓密纤长的睫羽覆着眼睑,幽幽垂落将所有情绪都遮掩住。


    中也翻看着新人的‘背调书’,凝眉嗤了声,扫了太宰一眼:“是太宰你介绍进来的?”


    太宰撑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散漫地答:“行政部又死了三个,要人要到我这里了。”


    他淡定又缓慢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趴在了桌子上:“塞个人给他们,也好堵住他们的嘴。”


    我遗憾地拍了拍银的头,坐回了椅子上:“又是那群行政部废物吗。”


    我的上司显然不赞同我对于行政部的同事们‘废物’的叫法,淡淡睨着我,不轻不重捏了捏我的脸颊:“不许跟着太宰这么叫,被他带坏了。”


    太宰低头戳玩着我手指白净的骨节,眸光深暗,语调轻快:“本来就是花钱养了群废物嘛。没用的官僚制就不该出现在港口黑手党。所以才需要新鲜的血液来顶替掉那群饭桶呢。”


    不敢打断我们谈话的银酱不知所措地伫立在我们面前,低着头,全身轻轻发抖。


    我向来对女孩子温柔又怜惜。女孩子一定不能为难女孩子。


    “那么,银酱,你真的准备好加入portmafia了吗?”我期待地看着她,轻拿轻放地问。


    银酱重重点头:“准备好了。”


    然而我身边的两位干部大人显然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词怎么写。


    年轻的太宰干部笑盈盈地问:“就算有一天——”


    “portmafia需要你将手里的枪,对准你病重兄长的心脏。你,银酱,要让你将他一枪毙命。你会一秒都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执行命令吗?”


    她黑沉沉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太宰大人,我会的。”


    同样年轻且新上任的中也干部淡漠出声:“从此以后,mafia的同伴将高于你的血肉至亲,高于你从前的友谊,高于所有一切。”


    他在这里稍作停顿,眼神微不可察地向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在这里,上司的命令,就是你必须要去执行、不容置疑的诫命。明白吗?”


    中也低磁的声线不带感情念着严肃的陈词,居然意外的勾人动听,虽然我怀疑这句话他是在隐晦地说给我听。


    “我……我明白。”


    太宰漫不经心呷了口酒,清透的嗓音被酒液浸得冰冷:“那么,为了portmafia奉献自己性命的觉悟呢?”


    论玩弄人心,驯服人心,太宰是有一套的。


    他是天生的驯兽师,最为擅长把人调.教成他忠心耿耿,说一不二的臣属。


    银酱抬起苍白的脸,定定看着我们,却还没来得及开口——


    太宰带着他从尸横遍野的残酷战场浸染出来的一身杀意,含着笑,倏然举起枪管:“就算你的首领让你去死,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你也愿意吗?”


    银细弱的双腿颤抖着一软,跪落在地。厚重柔软的地毯接住了她,吞没了膝盖落地‘噗通’的那一声。


    太宰像是没有看见女孩的反应那般,轻扯唇角,笑容优雅凉薄:“这样的觉悟,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喂,太宰你——”我讶然的还未来得及制止,太宰已经轻飘飘拉开了保险栓。


    他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漫不经心扣下了扳机。


    我闭上了眼睛。并不想看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在我眼前鲜血四溅、脑袋开花的样子。


    ——砰!


    子弹精准地避开了女孩的肌肤,连她的面颊都没有擦到,只是呼啸而过的锐利热风切断了她一缕发。


    她没有躲。


    芥川银。她抬起清丽的面孔,眼神柔韧地径直迎上了那一发子弹。


    也幸亏她没有躲。


    太宰和中也交换了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


    幸好,这‘最后的面试’,她算是通过了。仪式可以正式开始了。


    “什么嘛。诗音难道以为,我真的会对新人开枪吗?”太宰放下枪,温凉的手覆上我搭在膝头的手,隐秘的十指相扣。


    他正想软绵绵地蹭上我的脖颈,下一秒我就被我眼疾手快的上司揽着腰扣入了怀里。


    我被他们两个的气息围困在这一寸天地,差点找不到自己呼吸的节拍。


    “让诗音来吧。”中也将仪式用的銮银匕首递给我。


    啊,这是让我做小银的‘老师’呢。


    我另一只手将匕首接过来,装作无事发生那样从中也的怀里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重新找回平稳的呼吸。


    我一点也不想带坏小孩,可千万不能让可爱的银酱觉得港口黑手党的这三个人间杀器每天都在玩着什么不清不楚奇奇怪怪的play。


    宣誓会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用匕首扎破十个指头,将指尖的血涂抹在圣像上。


    再点燃圣像,置于两手之间,一边忍耐圣像灼烤手指的痛苦,以便来考察入会者的决心,一边宣读誓词。


    圣像通常是用蜡所制作,宣誓完毕之前,新人都不可以抽回手。


    第二个部分,则是‘引荐人’或‘老师’将自己的信物传承给新人,譬如说森首领送给太宰的外套。


    我很温柔地轻轻扎破了银的指尖,一点力都没有用。


    太宰又开始在一旁小声抱怨,微微歪过头看我,脆弱而精致的脖颈延展出诱人的弧线:“诗音真是的,只对女孩子这么温柔。上一次宣誓会差点把敦君的指头戳了个洞呢。”


    他这样说着,和我在桌子下面悄悄相扣的那只手轻轻握紧,温凉的拇指来回细细摩挲着我掌心细嫩的肌肤。我瞥了他一眼,习惯性地包容他的胡来。


    “那家伙皮糙肉厚的,根本就不可能温柔下手吧。”


    中也替我出声,反手支着脸颊,也侧过头看了过来,一绺微卷的橘色长发顺着手背流泻而下,黑色的手套和橘色的发将他的手腕衬得愈显冷白。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两大蓝颜祸水。


    上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任务时,森首领开玩笑说我们可以分别使用美人计,也许不见血刃就可以断了敌人老窝。


    我倒是很开心,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漂亮。倒是中也和太宰面色都不大好看。


    我想也是,没有哪个西装恶徒喜欢被人夸颜值,大家都是靠拳头吃饭。


    我没理这两个幼稚鬼,不紧不慢地倒背宣誓词,让银酱跟着我读——


    【我宣誓,我永远忠于港口黑手党,首领,和港口黑手党的所有同伴。


    首领的命令高于一切,我会绝对无条件服从,直到生命终结。


    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我绝不会欺骗、隐瞒、背叛组织和同伴,直到生命终结。


    就算被最残酷血腥的刑法拷打,逼问,我会绝对保守秘密,直到生命终结。


    如果被打,就用更厉害的拳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拳不落地如数奉还。


    这张圣像宣告书正在化为灰烬,我的十指正在滴血——


    ——如果我不遵守誓言,我的肉.体和灵魂就会像这张燃烧的圣像一样,迎来残酷死亡的终结,化为灰烬。】


    我将腕子上以珍珠和钻石做点缀的堇青石手链摘下来,串在银细小的手腕上:“这是招财守财的能量水晶手链哦~欢迎加入portmafia,银酱,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这也算是我的代表信物。只要戴着它,便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欺负银酱。


    ***


    电话回拨给我哥,果不其然,接起来兄长大人第一句话就是:“小小年纪就早恋?几年不见长本事了?”


    我哥他从来不说废话。


    直奔重点。我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皱着眉,面色不善的表情。


    啊嘶,哥你万年单身我可不想和你一样孤寡。


    我默默把这句话囫囵咽下去,对着话筒嗯呢嗯呢一副乖巧听训话的样子。


    “已经分手了啦分手了啦。”我小声地说。


    虽然已经回到了我自己的‘办公室’(就在他办公室里另一个小隔间),但是还是有些莫名的心虚,生怕我的上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生气地轰碎我办公室的墙再把我摁进废墟里强致爱,让我在他怀里哭着收回‘分手’这个词。


    “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料事如神的兄长在冷酷数落完我以后一语中的这次我找他的真实目的。


    塑料兄妹就是这样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于是我把前几天从未出错的占卜术居然罕见的疑似第一次失手告诉了琴酒。


    琴酒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斟酌着要不要扔给我一个重磅炸弹。


    我耐心地等待兄长开口。


    “诗音,暗之巫女的占卜术,是从来不会出错的。但是,”


    暗之巫女,他是在说我吗?


    有意思。第一次听见兄长大人这么称呼我。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对于我力量的来源有了更深层次的探索?


    他低沉的声音稍滞,‘哒’的一声,似乎是抽空给烟点了个火:“占卜出来的即死未来,并不是不可以更改的。”


    他嘲笑地说:“诗音,女巫可以决定今夜,是不是个平安夜。”


    他说的没错。


    就算今夜狼人快要屠城,只要我用对了毒药和解药,也许真的可以是个平安夜。


    然而前提是——


    我可以精准的预测出来,到底是哪一次的天黑请闭眼,屠边局狼人杀了神。


    又是哪一次的天黑请闭眼,预言家被带走了性命。


    “但是哥,我只知道他们的结局占卜牌。我从来没有更改过任何一个人的结局诶。这已经超越了女巫的领域了。”


    我沉吟着问他,祈祷我万能的兄长大人也有一个答案。毕竟我的《诅咒之书》和《死灵之书》就是他不知道从哪次任务的宝箱里解封翻出来给我的。解了我当时无法控制任何力量的燃眉之急。


    琴酒意味不明地回答我:“你真的没有改变过任何一个人的结局?不是有一个人的阿卡那,从“魔术师”,变成了“权杖国王”?”


    仿佛一记重锤从天凿落,给我锤懵了。


    “怎、怎么可能?”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完全不记得了。不可——”


    我兄长没什么耐心地打断我:“你不记得了,不代表它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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