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虐心甜宠 > 落槌 > 30-40
    带雨


    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上不下,谁都被?吊着口味,难受得很。


    他背着光, 眉骨幽暗, 唯有目光染了浓重的欲味,投在她脸上。


    宋聿诚掂了掂手上的重量,表情像是在忍耐,克制着一股不太安稳的心思,继续堵向女人水润润的唇瓣:“别管他。”


    “可”


    嘴唇被?咬住, 牙齿在上面?磨碾,他的呼吸带着湿润, 像夜晚的海浪缓缓冲上岸, 带着强大的拖拽力, 稍不留神, 人就坠入深海里。


    炽热的掌心捂住她的耳朵,听到如水流涌动般空气压缩的声音,她在间隙中吃力吸气,恍惚感到失压时的眩晕, 姜怡妃差点丢了理智, 真想肆无忌惮地与他继续。


    敲门?声再次响起。


    窗台上的手机屏幕紧跟着亮了亮,收到一条新消息。


    “等等。”姜怡妃抽回魂,连声音都是沙哑的,她抿了抿嘴, 扭头?去看手机。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屏幕上面?跳出一条新消息:【在洗澡?】


    外头?等着的还真是沈洵祗。


    姜怡妃闭眼清醒了一下, 然后晃了晃腿,脚跟撞在男人的后腰上, 要求道:“你去浴室避一避。”


    此刻,她没有多想,觉得宋聿诚不用她说?也会选择主动避嫌。玉堂酒庄接待的客人皆是整个燕都上流圈有头?有脸的人,要是发生了乱七八糟的事情,被?别人听了去,过不了几天就是各大酒桌的下饭料。燕都的人口多,但能站在顶端就那么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由名叫利益的绳子牵连着,这是姜怡妃接触到这个圈子后最直白的感受。所以在得知?宋聿诚和褚康时是朋友后,也没那么意外。


    虽不确定宋聿诚具体出身哪个宋家,但他是个体面?的人,想必不会想拿自己声誉开玩笑。


    两条.腿。松开力,穿过他的掌.心滑下去,她伸手去够窗台上的手机。


    可瞬间那只手又纠缠到臂弯,人被?来回怀里。


    刚拿起的手机砸在地毯上。


    闷闷的一声。


    姜怡妃有些不解:“你做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把她胸口的浴巾往上拉,遮住旖旎线条。


    宋聿诚蹙眉,瞳孔暗暗的:“第三次了,妃。”


    “”姜怡妃琢磨着他话里的次数,愣了愣。


    男人沉默地弯下背从地上捡起黑色西装外套,给她披在肩上。


    另一头?愈发紧凑的敲门?声催促着,姜怡妃没空分神去再想宋聿诚的话,裹住衣襟要去开门?。


    她头?也不回地轻轻叮嘱:“我不会让他进来,你别出声——”


    指尖才?碰到门?把,迈出去的腿忽然踩着不稳的步子倒退,人顺势被?按到玄关边的墙上。


    离门?只有不到半米距离。


    身前冰凉,背后的手腕一并被?钳制住,各处毛孔变得十?分敏.感,他的气息濡湿她的耳朵。


    他们的影子在地板与墙角相?交处折叠。


    “他打断了我们三次。”混着金。属扣解开的声音,宋聿诚低着嗓,语调夹杂着危险的愠气,很轻很轻地诱劝她,“姜怡妃,你很在意他的看法吗?”


    姜怡妃心颤动起来,嘴上回得很快:“我没有。”


    “没有?”他喃喃低语,好像带着质疑。


    “不想和他再有瓜葛,对吗。”


    “对。”


    “还爱他吗?”


    姜怡妃咽了咽口水:“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宋聿诚依然不打算放过她,掀开外套一角,覆上手,宛如抚.摸一只釉色纯净的珍贵瓷瓶,“我们刚才?要做什么?”-


    “爱。”


    姜怡妃的神经?绷起来,后脊钻进凉风,静电似的窜上来,挣扎的力气倏忽消失。


    一只手及时捂住她的嘤`宁。


    “这么硬气?”他轻笑,在她耳边挑衅道,“怎么都不敢让他听到呢,妃。”


    “叫他滚。”


    响亮的电话铃声一波又一波加入这场混乱。


    门?内传来微弱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沈洵祗伫立在门?口,不停地拨出同一个号码,未果。


    他皱眉,长?吁一口气,气息很重?,任何一个听见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低压与急躁。


    “去让前台的人过来开门?。”沈洵祗冷冷命道。


    “”周鼎犹豫了一番,提醒,“沈总,姜小姐可能在浴室。”


    “洗澡需要这么久吗?”沈洵祗嗓音低沉地反问,仿佛在顺带告诉他:我是想不到这些?


    周鼎不免觉得冤,拐弯抹角道:“我问了前台的服务生,说?姜小姐半小时前问他们要了香氛浴球,她可能在泡澡,这家酒店的隔音做得很不错,没听到很正?常。”


    他不仅了解沈洵祗,还记着姜怡妃的脾性。


    以前,作为两人感情之外的旁观者,他看到太多次沈洵祗因为过于担心小女友而做出些偏激的行为,姜怡妃其实很苦恼,来找过他吐苦水。


    满庭芳的画室里,她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低头?抱怨:“我只是想和同学出去玩两天。”


    他回:“可你骗他是去和同学做社会实践调查。”


    “那生我的气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觉得所有男同学都会对我图谋不轨,这下好了,在大庭广众下莫名给我朋友们甩脸色,还差点和我学长?打起来,他们现在上课都不敢坐在我周围,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似的。”


    他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劝她往好的想:“里面?有个男生是海王,有个富二代家里背着经?济罪,洵祗怕你也上当。”


    “也就是说?,”小姑娘回头?,一脸惊讶,“他把我身边的人都查了个遍?!”


    “”周鼎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找补,“那他也是因为担心你。”


    姜怡妃默不作声了好久,放下笔,耸着肩,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声音疲惫,仅仅喃喃了三个字:“好窒息。”


    周鼎忘了那天他们是怎么和好的了,只记得沈洵祗与她吻别后,姜怡妃脸上的笑容散得很快,逐渐变得不爱说?话。


    那件事过去不久,沈洵祗真正?生母过世,迫于沈家的局势,他答应了家族联姻。


    而这些,姜怡妃暂且被?蒙在鼓里。


    所以,周鼎提醒现在的沈洵祗克制一下,不要把姜怡妃逼得太紧。


    攥紧手机,沈洵祗思量片刻,主动挂断了不知?道打了第几遍的电话:“再给她十?分钟。”


    然而不过五分钟,心里的焦躁与担心便?无法再压抑,沈洵祗总觉得不安,那种身体本能的,感觉到了威胁信号。


    微弱的灯筒光下,眼前银色雕刻着花纹的门?把显得鲜活起来,两条花藤缠绕,一朵小小的花开在连接处,花蕊泛着清晨露水般稚嫩的细光。


    沈洵祗觉得不能再等了,不容置疑地说?:“立刻叫人过来开门?,周鼎。”


    话音刚落,门?从里面?打开。


    “你又在发什么火?”姜怡妃的半张脸从门?缝里露出来,她没有解开防盗链,“怎么才?送来啊。”


    “我给你打了二十?几个电话。”


    “手机放在窗台了,我在泡澡,没听到。”


    沈洵祗看着她伸出来的手,里面?光线昏暗,她身上仍然裹着他的外套,露出的脖颈泛着水红色,湿发盘在脑后,两鬓落下几簇在耳边,耳垂也是红的。


    他把纸袋递给她:“泡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女人猫着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费力地把纸袋从门?缝里拿进去,动作有些笨重?。


    沈洵祗望着那一小条被?防盗锁限制的门?缝,皱了皱眉,抬起手。


    他突然往里推门?把姜怡妃吓了一跳,她紧紧抓住衣襟:“你干什么?”


    皮鞋尖顶着门?,笔直修长?的腿卡进来,沈洵祗偏头?,金丝框眼镜后的眸子带着一丝狡猾:“不请我进去?”


    锐利的眼睛忽然逼近缝隙,她本慌乱的心差点儿失速,下一秒背后猛地一记碰撞。


    喉咙里溢出的声音被?她急中生智化为短促的一个字:“滚。”


    布料下,姜怡妃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为了极力绷住身体不律动,全?身骨头?都僵硬无比,她飞快用力关门?,把脚挤出去。


    沈洵祗有腿伤,对这种动作躲得很敏捷,腿一出去,她马上把门?关上,转动锁扣。


    姜怡妃的手撑着门?,回过头?狠狠瞪过去。


    她真是疯了才?会中男人的激将?法。


    衬衫衣角荡着,露出他腹肌的线条,宋聿诚的动作不疾不徐,却顽劣地加重?了力道。


    她想骂句什么,碍着外面?的人还没走远,忍住了。再后来,空白填满大脑,话语都被?撞碎成粉末,化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无法自拔的甜腻。


    玄关的感应灯又亮了,为两具姣好身段打上柔美的光线,粘连附近汗涔涔的,手链上的玉貔貅仿佛亲吻着她的腰.窝。


    姜怡妃随腿软往后瘫,倒在温热的怀里。


    她真是低估了他。


    背后传来男人一声轻笑。


    “生气了?”,宋聿诚从纸袋里拿出条裙子,白色的,擦掉她腰肢的汗,上面?还有浅浅的指印,“怎么不说?话?”


    姜怡妃的呼吸仍在颤抖,像是坐了一趟刺激的过山车,从内到外地被?折腾,完全?不想思考,机能自动懈怠了。


    “你说?呢?”她扭过头?,眼神有点儿懵,缓缓凑近男人的耳畔,使?唤道,“好累,想洗洗。”


    宋聿诚低垂着眼,沉默须臾,横抱起她走进浴室。


    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浴球在水中融化,吐着激烈的小气泡,薰衣草的味道混在水雾中腾腾升起缭绕,清新又舒适。


    他们坐在一起,姜怡妃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清醒了不少。


    她在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傍晚公司前的事故到晚上发生的各种荒唐事。身边的这个男人好像都恰巧在其中,他又操纵了多少?


    “汪雷要是被?开了,我的生意怎么办?”


    “他会把你视为救命稻草,委托你尽快出手换成现金,”宋聿诚说?,“虽然他急着用钱,但不会随便?出手给不懂书画的买家,这对他来说?是糟蹋,容易遭天谴,算是一些老藏家的骨气。”


    怎么感觉他间接嘲讽了沈洵祗不懂书画呢?


    姜怡妃一动不动,试探问:“宋聿诚,你是不是在吃醋。”


    “为妃妃吃醋的男人可有不少,多我一个很意外吗?”宋聿诚撩起手,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她圆滑的肩头?,嘴角扬起弧度,“还要我当你男朋友吗?”


    肩头?微痒,姜怡妃躲了躲,笑而不语。


    有些男人真是贱骨头?,邀请他建立长?期关系时,他装崇尚真爱,现在来了个竞争者,他又起了占有欲,后悔了,想要得到她。


    姜怡妃刚要嘲讽男人转换一百八十?度随便?的态度,腰忽然被?环住。


    水雾与他明晰的声音交融,忽而带起一丝绻缱。


    “还是算了。”肩窝的声音轻柔,绵长?的气息在皮肤上留恋,“我们妃妃值得更?好的。”


    老父亲般的语气,惹得姜怡妃会心一笑。


    她在水里握住他的手背,拍了拍:“那我们宋老师可怎么办啊?”


    宋聿诚动了动手,一根一根与她十?指相?缠,像是缔约的仪式:“在那个人来临之前,我先?替他守着妃。”


    带雨


    花洒滴落水珠掉在浴缸里, 声音被心跳盖过,一片宁静。她条件反射般从男人的温柔乡里脱出。


    狡猾的回答。


    就像因好奇飞进?爱丽丝坠落的兔子洞,梦幻的世界带来趣味, 可她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能够身心完整地走出去。


    姜怡妃不知该不该感谢一下沈洵祗让她长了记性, 让她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谨慎。


    这是好事。


    男人的花言巧语,只能听?,切勿过脑。


    “宋老师真体贴,耽误你会折寿吧。”眼眸映着荡漾的水面,清透的水下?, 他们双腿交叠。


    她抬手伸到后面,摸了摸他的头?发, 半湿柔软, 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 “你之前拒绝我是对的, 和?我在一起只能得?到一具身体。”


    环在腰间的手臂不?经意僵了僵,宋聿诚记恨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妃妃一定?要煞风景?”


    “不?好意思?,伤到您的玻璃心了。”姜怡妃笑着躲避颈间的酥麻,忽然故作沉声, “这是最佳解。”


    她重复了那天他“教?育”她的话:“宋先生还不?够了解我。”


    “”


    看着男人愣住的神情, 她憋不?住笑出声,阴阳怪气,“别病急乱投医。”


    “宋老师,您是什么病?相思?病?”


    宋聿诚皱了皱眉, 大概是想起来了, 他微笑着睨过来, 视线透着一丝不?太激烈的警告。


    姜怡妃抿嘴,趁机泼了捧水上去。


    他的短发耷拉在额头?上, 像只淋了雨的狗,有些狼狈。


    她偏头?笑言:“我也帮宋老师冷静,冷静。”


    这仇她终于报了,心里生起一丝快`意。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吃次瘪,她很愉悦,或许这就是捉弄人的乐趣。


    他拨起额前碎发,靠在浴缸里,手搁在边沿,姿势慵懒,温热的水滑过薄薄的眼皮,再睁开时,黑瞳浅亮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仿佛蛰伏在深林间的眼睛,正在琢磨怎么吃掉一只小动物,不?骄不?躁,很是游刃有余。


    他笑着说:“是我唐突了。”


    客气到诡异。


    “向您道歉。”


    姜怡妃觉得?空气中逐渐弥漫着危险因子正在靠近:“宋老师的表情可不?像是在道歉。”


    他大言不?惭:“是啊。”


    蓦然,花洒的水冲哗啦啦冲下?来,浇灌在他们相触的唇瓣上,嘴里的是冲不?干净的黏腻。


    一个激烈带着惩罚性的吻。


    她坐在他膝,上沉浮,浴池的水与蒸腾的白雾为她披上盛宴的礼服。


    原来被泼冷水,他也会恼怒,难道和?她一样被往事伤到了自尊吗?


    是因为什么呢。


    姜怡妃想起了那位被他想了一夜的女?人。


    可与她何干,她自顾不?暇啊。


    姜怡妃不?再去想那些事,他们的关系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一起疯。


    宋聿诚抱她走到洗脸台,亲了亲她泛着粉色的眼尾。


    在她看不?见的镜中,隐约露出眷恋的双眸。


    声音却?是低沉:“妃妃今晚大概是走不?出这间房了。”


    她勾着他的肩膀,媚眼如丝,倾唇:“可以求饶吗?”


    他垂眸,靠近:“不?行。”


    黑色大理?石像一块盖在玻璃展示柜的幕布,即将揭开。


    他们不?是艺术品,判不?了真假。


    但是那么相配。


    近乎疯狂的一夜,终结在黎明。


    第二天早上,接到沈洵祗的电话。


    姜怡妃闭着眼,顺从本能打着这通清晨来电。


    “喂。”


    沈洵祗说:“沪城有会,我先走了。”


    “好”她眼皮打颤,沉甸甸,像浇了层铅。


    而那头?迟迟不?肯挂电话。


    男人调侃她:“今天不?上班,小懒虫?”


    她皱了皱眉:“不?上,我不?需要打卡。”


    沈洵祗顿了顿,问?:“声音怎么了?”


    室内,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床上,白色床单落下?一片灿然温热。


    “啧。”


    两道不?耐烦的声音在空气中搅合。


    腰上的手忽然收紧,她顺从翻身钻进?他怀里,后知?后觉想起了哪儿不?对劲。


    睁开眼,撞进?深邃的眼眸,宋聿诚正低眸观看她娴熟的表演。


    羞赧驱散困意,瞬间清醒。


    “哑了,”她看着他,对电话里头?的人清了清嗓,“你刚睡醒的时候,嗓子不?也是干的?沈洵祗,别没?话找话,我只和?你谈工作。”


    宋聿诚脸色黑了,细密长睫一动不?动。


    而打电话的女?人毫无?察觉。


    响起她昨晚没?心没?肺的几句话,宿醉的症状难以缓解。


    他放开手,翻身,揉了揉眉心。


    和?沈洵祗掰扯了几句,姜怡妃挂断电话。


    宋聿诚面无?表情地起身,像是看完一部剧情无?聊的电影,索然无?味。


    听?到很轻一声吐气,她捂着胸口起来:“你叹什么?”


    他开始穿衣服,扣上纽扣,动作慢条斯理?,淡淡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姜总有当海王的潜质。”


    “”姜怡妃哑然。


    宋聿诚的枕边震动。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位姑娘。


    “新?的一天,新?的赶场。”人赃俱获,姜怡妃挑眉,就地反击,“彼此彼此,宋老师。”


    他神色镇定?,背过身接电话,听?内容大概是有女?学生要请假,宋聿诚嗯了三次,叮嘱她好好休息,语气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姜怡妃又想起了陈姿燕说过女?生请假他一定?批的事情。


    她随口问?:“什么病。”


    他说:“小感冒。”


    姜怡妃笑了,他刚才那些话的架势像动了什么大手术,要躺床上恢复个十天半月的。


    她撑着下?巴,调侃道:“你对女?学生这么宽宏大量,难怪燕燕说向宋老师请假,通过率是百分百。”


    宋聿诚整理?袖扣的手顿了顿,随即漫不?经心地说:“妃妃真是好姐姐,帮我转告陈姿燕,她以后的请假通过率是零。”


    “我什么都没?说,别赖我。”姜怡妃把枕头?扔过去,“宋聿诚你什么恶趣味!”


    宋聿诚接住枕头?,嘴角的笑不?怀好意,他坐回床上,手伸进?被子里抓她的痒痒肉。


    她招架不?住,与他嬉笑着打起来。


    他们玩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她在外面收拾东西,他在浴室里洗漱。


    宋聿诚刷着手机上的消息,视线落在列表里新?出现的头?像。


    刷牙的动作变慢,食指情不?自禁点了点,进?入朋友圈。


    封面是一张女?孩的照片,穿着燕都一高的蓝色校服,她捧着一大束蓝紫色飞燕草,遮住脸,繁花间的眼睛,目光清澈,纯净得?像朝露。


    宋聿诚呼吸停滞,脑子里的弦乱了。


    大概名为妒忌。


    提前知?道沈洵祗离开,姜怡妃戒备心降低,没?有避嫌,与宋聿诚一起开门?出去。


    意想不?到的人刚好路过。


    其中一个是褚康时。


    他穿着一套暗紫色的POLO衫,带着高尔夫球帽,表情在短短三秒里做出了相当有层次的变化,诧异,瞪眼,惊恐,疑惑,最后是如风暴般的怒气。


    姜怡妃径直走出门?,视线没?有在他脸上再逗留,把场地留给了他们。


    紧接着,褚康时像斗牛场上的疯牛,抡起拳头?往宋聿诚脸上打,“宋聿诚你大爷的真不?是东西!老子今天弄死你!”


    本以为是场恶战,宋聿诚往后退了几步,长腿一勾,褚康时像被偷袭似的,四面朝地摔进?了房内。


    宋聿诚轻飘飘地说:“行,明天我撤资信丰。”


    说着,他关上了门?,大概是想和?褚康时单独谈话。


    “嫂子,吃早餐了吗?”


    与褚康时同行的男人主动上前与她搭话。


    姜怡妃猜,他应是那日在茶馆聚会的第三个人,听?雅君说叫宗祺霖。


    她摇了摇头?:“不?用叫我嫂子。”


    男女?之事,你情我愿,不?该占的便宜别占。


    宗祺霖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双手抱胸手指露了半截玉扳指,稍稍端详了一下?身边的女?人。


    她穿着白裙,腰间的系着黑丝带,素雅端庄。对这场闹剧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很镇静,因她而起却?不?出手帮助任何一方,目光淡漠。


    为兄弟惋惜之余,他听?到女?人忽然发问?:“宋聿诚是信丰的股东?”


    “不?喜欢管事的合伙人罢了。”宗祺霖扬了扬眉。


    “方便告诉我他在宋家是什么地位吗?”


    “姜小姐的问?法真有意思?。”宗祺霖耐心一一解答,“用现在年轻人的话,大概是,宋家太子爷。”


    “他还挺低调的。”


    人民教?师的外皮,收藏家的散职,她想过他家底殷实,没?想到这么雄厚。


    宗祺霖:“姜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姜怡妃:“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一些不?方便说的,可以去问?聿诚。”宗祺霖淡笑,“我想他会很愿意和?你坦白。”


    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们其实是不?能互相坦白的关系呢。


    姜怡妃忽然想笑自己真有本事。


    若是有人打断了爱丽丝的梦,她就能早点醒来。


    其实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姜小姐不?打算与他道别吗?”宗祺霖望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回答他的只有脚步声,沉重又缓慢。


    室内,干净的地毯上躺着一个人。


    宋聿诚走过去,把点好的烟塞进?他嘴里。


    褚康时脸上挂了彩,望着天花板,叼着烟愣愣地问?:“和?姜怡妃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不?太好。”立在窗边,宋聿诚手指摩挲腕上的玉貔貅,状似苦恼,“她让我有了虚荣心。”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这次,眉宇真切地紧皱。


    妃:【你出局了,Game Over】


    带雨


    休斯集团城北商用土地到了正式拍卖的?日子。


    一个小时焦灼的?追逐, 已经败下阵的公司们围观拍卖师将?价格喊到一次又一次巅峰。


    场中仅剩一张号码牌。


    “最后一次。”


    姜怡妃嘴角含笑,确认其他竞拍者不再加价,右臂果断骤落, 木槌重重敲下。


    “成交面积三十万六千平方米, 成交总价二十亿五千万。”她带头鼓掌,“让我们?恭喜正祥地产。”


    对于这个结果她比较意外,今天来了二十九家公司的?代表团队,宋氏与沈氏在举牌中期纷纷退出,会前, 最大两家最有利的?竞争者被?议得沸沸扬扬,居然连续爆冷, 让一家临江的?地产开发商捡了个漏。


    槌声显得寂寥无及。


    笔尖在姓名栏上平稳滑行, 耳边隐隐听到一声宋先生, 姜怡妃放下笔, 默默循声往右轻瞥。


    红色坐席上空无一人,场内工作人员收走了桌子上的?宋氏公司名牌。


    “妃姐妃姐”张雅君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语气尴尬,“签错名儿了。”


    姜怡妃低头, 眼神淡淡的?, 在【宋聿诚】三个字上划了两杠:“汪雷送来的?字画到了吗。”


    “已经放在审核部了,等您去估价,汪先生希望能尽快签合同。”对上司的?失态,介于气氛冷漠, 张雅君不敢多问, 她在姜怡妃手下干了几个月, 最拿手的?就是读空气。接过签好文?件,继续汇报道, “共五幅,高总说能过一亿,应该都?是真货。”


    “是嘛。”姜怡妃轻叹。


    汪雷再缺钱应该也了解过字画的?升值空间?,怎么会一出手就是五幅,有这样?败家的?子孙,汪家上辈人知道了岂不是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留下时樾的?《翠堤》联系定点客户私洽,找出价最高的?人谈。其他四幅画不用拆了,打包送去信丰。”她从?助理手上拿过手提包,眉间?清冷。


    张雅君惊愕:“为什么?白送给褚总?”


    姜怡妃声色平平,好似事不关己:“信丰秋拍的?时间?比我们?早一月,适合汪先生这类急需用钱的?人。”


    “可?我们?还有几场杂项小拍”


    “春拍过去不到一个季度,藏家们?手上的?现金也是需要回血的?,万一流拍,对卖家和我们?都?没?有好处。”


    “况且雅君,看到方才正祥地产的?人有多高兴了吗?”姜怡妃走下台阶,眼底是大厅外马路上的?车水马龙。


    “那当然了,他们?今天捡漏欸。”张雅君随她出门,打开遮阳伞,靠上去。


    黑色的?伞内面撇开人潮,仿佛将?她隔绝于纷扰,变成了一位旁观者。


    她说:“要当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宋聿诚给的?人情,不能收。


    正如她所料,休斯集团出让的?土地里有猫腻。


    “他们?对外隐瞒了一些不利于再开发的?消息,土质也好,钉子户也好,这会拖累沈氏在燕都?定的?发展项目,所以我们?退而求次,放弃了城北的?地。”


    高层温馨的?酒店房间?里,摆了张方形餐桌,桌上放着精致的?西餐与新鲜的?冷盘。


    沈洵祗不紧不慢地切好牛排放到她眼下,“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幸好吃饭那晚我去换衣服了,不然被?被?休斯的?老总看到我帮你们?牵线,估计会向协会举报我。”姜怡妃拿起叉子在肉排上戳了几下,兴致缺缺,


    沈洵祗笑着说:“不会的?,还有我在保你。”


    姜怡妃嚼着牛排,偏头撑着太阳穴,眸中映着窗外的?落幕低垂,瞳孔清冷:“我丢了饭碗,沈总不应该很满意?是不是秘书的?工牌都?给我做好了。”


    “莺莺。”沈洵祗听出了她话里有话,抬眸望着他,“我没?有算计你,我要是真想让你失去工作,何必拐弯抹角。”


    “你说的?对,沈总办事雷厉风行,跟我在燕都?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其实对这些事不感?冒,阴来阴去,争来争去,都?影响不了她的?拍卖行,除非他们?破产了,想出家里的?藏家宝救急,那她可?能会想凑上去掺和。


    沈洵祗在满庭芳时便习惯了女人的?冷言冷语,今天两个人能坐下单独吃顿饭可?不容易,在酒店门口见她时,还以为需要周旋几轮才能成功。


    没?想到她只是心不在焉地说:“让周鼎进来陪我们?吃,我就答应你。”


    把碗里的?生沙拉搅成一团,温和暖黄的?灯光下,姜怡妃耷拉着眼皮,身?上绸制黑衬衫衬得她几分洒脱松弛。


    她似乎已经不爱穿以前那些靓丽颜色的?衣服了。


    这次进她的?房间?,沈洵祗也没?见她在屋里摆放各种各样?的?小摆件,小画框,整间?屋子只有最满的?地方是衣柜。


    看得出,她没?有以前那般过得丰富多彩。


    这儿只是一处睡觉的?“窝”。


    没?吃几口菜,她忽然起身?去床上拿了包烟回来。


    沈洵祗皱眉:“什么时候学会的??”


    姜怡妃拨开烟盖,抵出一根女士长烟,夹在指尖,冷冷瞥去:“沈总未免管得太宽。”


    这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根,而她抽完一盒仅仅用了三天,与以前的?频率相比,过快了。


    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要答应沈洵祗吃饭,当时从?车上下来,心里空洞洞的?,正好不想一个人在酒店里呆着。


    思绪虚晃,听到水吧传来的?震动声。


    周鼎背对着他们?坐在那儿接电话,听他简单的?回复几句后,转过身?,神色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姜怡妃摁在点烟器上的?手指顿了顿,掀眉:“我需要回避吗。”


    沈洵祗拿起餐巾,动作优雅地擦手,修长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戴过婚戒的?痕迹。


    他淡声道:“说吧,这里没?外人。”


    周鼎绕开衣架,走过来:“三十分钟前,正祥地产放出了被?宋氏收购的?消息,沈总,我们?这次恐怕”


    “被?宋聿诚摆了一道,是吗。”沈洵祗放下餐巾,听到对面清脆一声,望过去。


    姜怡妃摁下打火机,橙红的?火苗从?洞里冒出来,粉色嘴角的?弧度同样?雀跃着。


    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压下心中些许烦闷,沈洵祗问:“莺莺笑什么?”


    姜怡妃对自己的?笑容后知后觉,愣了愣,索性弯唇,笑得更加明显张扬,她夹着烟,微微欠身?撑起下巴,带着烟气的?玫瑰味她的?话里缥缈着,不像红玫瑰的?妩媚,接近白玫瑰脱俗的?傲气:“没?什么,还有你沈洵祗失败的?时候,听着新鲜。”


    敌意弥漫,沈洵祗眯了眯眼,金丝框眼镜后的?眼眸泛着冷光,他不经意抵了抵后槽牙:“和他还在联系吗?”


    姜怡妃见男人起疑的?表情,可?能在怀疑她和宋聿诚一起算计了他。


    莫名觉得讽刺,她冷笑声:“我和他没?事为什么要联系,不过倒是希望某人能向他学习学习,知道保持距离。”


    沈洵祗把玩着手上的?刀:“觉得我不如他?”


    她始终没?有去抽手上的?烟,只是夹着,故意刺激他:“哪有,也就比你年轻了些,看上去比较顺眼,会讲些花言巧语逗我开心。”


    沈洵祗的?胸前很明显地起伏一下,笑着说:“那我现在做些什么能逗你开心。”


    她想了想,回:“沈洵祗,吃了这顿散伙饭,离我远点吧,我家其实不欢迎你。”


    “酒店算家吗?”沈洵祗扭头打量着她的?房间?,“莺莺,赚得多怎么不在燕都?买套像样?的?房。”


    衣柜前摆着一排加长版的?可?移动衣架。


    他收回眼,推了推眼镜,自以为是地说:“你看,这儿都?放不下你的?衣服。”


    “沈洵祗,”掌心贴在玻璃窗上,姜怡妃想起了当年在别墅楼顶镶嵌窗前看到的?风景,缓缓道,“在这里我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整个繁华浮世?。”


    又指向房间?里唯一的?门:“我喜欢开一扇门就能出去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把她逼到不正常的?人,是他。


    她去厕所拿来了他的?外套,还给他,下逐客令。


    沈洵祗站在门口抓着外套想解释什么,忽觉手感?怪异,在西装外套里掏了掏。


    掏出一只没?用过的?安`全套。


    男人背着光,眉眼近似漆黑,肉眼可?见的?愤怒,声音像在冰水里浸过似的?:“什么意思?”


    “和别人用剩下的??”


    “姜怡妃,你是不是疯了?”


    “你很廉价吗!”


    周鼎也看清了,难以忍耐心中的?震惊,清了清嗓转身?回避。


    或许见过大世?面,姜怡妃此?时无比淡定。


    这应该是上次和某人用剩下的?。


    “”大脑转地飞快,她轻飘飘睨着眼前的?男人,“精心为你准备的?离婚礼物,祝沈总和新人用的?愉快。”


    沈洵祗是被?活活气走的?,上电梯时差点没?站稳,往门框上狠狠砸了一拳。


    姜怡妃熟视无睹。


    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夜色,雨点飘向玻璃,姜怡妃沉默地吸了半支烟。


    想起苏香山下做的?花瓶,就在昨天,她拿出来摆在窗台上。


    剥开报纸,陶瓷碎成了瓣儿,好像她不配拥有。


    一段故事,无疾而终。


    失眠到深夜,实在无法甩开悲伤的?情绪,她给张雅君打了个电话:“还在聚会吗?”


    崇瑞每个季度都?会出公费让各组自行举办团建活动,白天里雅君邀请她一起去的?时候拒绝了。


    “妃姐!”电话那段音乐声动感?十足,张雅君兴奋地叫着,“刚开始第二场呢!您一起来玩啊!高总带男人们?去打牌了,您不在,咱姑娘们?群龙无首啊!连帅哥的?微信都?不敢上去要,来嘛来嘛~”


    姜怡妃被?这群可?爱的?女孩们?逗笑了:“给个地址,马上去陪你们?这群公主。”


    张雅君很快给她发了位置。


    很眼熟的?酒吧,年初,她在那里认识了宋聿诚。


    霓虹灯倒映在玻璃上的?水珠上,散成丝状花瓣似的?光,像飞溅的?仙女棒烟火,小小一簇,好生冷清。


    姜怡妃凝视着水珠,良久,选了条蓝色的?裙子,打车到雅君发的?地址。


    侍者带她去卡座,穿过一面炫丽的?酒瓶墙,歌声流淌于全身?,她提起裙子,上台阶的?动作停了一秒。


    像是心灵受到不远处的?召唤,她缓缓抬眼。


    与年初同样?的?位置,他儒雅的?白衬衫在气氛灯光的?投射里变得慵懒迷人。


    珠帘后,冷淡的?视线在扫到她脸上的?那一刻,穿透心房。


    隔着距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带着颜色的?小颗粒在光道中漂浮,浑然看不太真切。


    唯有心跳依旧。


    带雨


    几小时前?。


    宋家老宅, 晚餐。


    宋聿诚许久不回宋家,望着老宅一路的苏式风格庭院感到些许陌生?。


    南侧竹林茂盛,石板小径阴影婆娑, 尽头通往一道新盖的白墙青瓦, 仿佛静止了时间。


    步子缓下来,他的视线仍落在那儿。


    墙后本是父亲生前的书屋,现?在变得如何,或许是荒草丛生?无人问津,或许已经被宋家的人改建成其他用处的小房子。


    父亲不喜争名逐利, 在这个家自然过得潇洒,存在感很低, 恨不得待后院铸造一处桃花源, 朋友们给他取了个称号“山月瓷仙。”


    事实上, 宋聿诚记得“山月”二字是他自己后来加上去的, 因为父亲深爱着母亲关山玥。


    本?以为母亲不会再嫁,后来想想爱情誓词里的“我爱你”并非道无形的枷锁,没?有谁离开谁就应该原地等待。


    即使,对?于父亲来说, 他仍然觉得有些遗憾。


    管家赵叔是爷爷身边的老员工, 大概是看到他突然停下步子,循过去看一眼,连忙解释:“聿诚,你爷爷没?别的意?思, 只是看着那儿越来越荒芜, 他心里难受, 就喊人过来封了。你也有阵子没?回来了,他现?在每天早上都要翻翻你小时候的照片。”


    “爷爷想我, 随时打个电话来就是了。”宋聿诚重新?迈开步子,笑着说。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赵叔听出了语气里的客套。


    望着青年挺拔的背影,曾经抱着遗像跪着,一滴眼泪也没?有的小男孩,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宋家的聚会人不多,这次主要是为了庆祝宋聿诚拿下城北的项目。


    事情其实不大,但自家小辈的场还是要捧的。


    一餐饭,由于宋聿诚的存在吃得拘谨,除了爷爷和小叔,其他对?他实在不熟悉,但都知?道他是宋家的长孙。


    小叔宋瞻率先破冰,对?老爷子骄傲地说:“聿诚不愧是我宋家的孩子,办起事来有爸爸您年轻时的样子。”


    宋聿诚闻而不语,清俊的眉宇透着沉稳,难得见?到年轻人不急不躁。


    别人说这孩子性子老气横秋,他倒觉着挺好,除了随爹一样没?什么上进心。


    坐在主桌上的宋老爷子表情轻淡,抿了口白酒,问他:“今年三十?一了吧。”


    宋聿诚拿起茶盏,琳琅满目一桌菜没?动?几下筷子:“是的,爷爷。”


    老人问:“你母亲怎么没?给你安排相亲?”


    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一直是宋老爷子的生?活理念。


    他认为孙子到了三十?岁就该成?家立业,放下手?中的杂事,回来为宋家的公司搭把手?儿是天经地义,然后娶妻再生?子。


    茶色泛起眼睛的影子,宋聿诚垂着眸,淡回:“不急。”


    “你母亲也真是不上心,”宋老爷子额头上的褶皱变得更?深,用词颇刻薄,“以前?嫁去褚家非要带你过去,结果又把你当阿猫阿狗似的散养,不管不顾。”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她光顾着怀孕,连你在学校失踪都没?注意?,要不是那会儿你小叔去美术馆里打理仓库,还不知?道你旷学四五天儿了都!”


    当年,在褚家,他的身份也非常尴尬。对?着继父的样貌,他实在喊不出一声父亲的称谓。


    这头离开宋家,那头融不进褚家,九岁的他宛如游离在第三世界的人,一时手?足无措,便跑去无人的地方想要静静心。


    这段记忆过去太久,已然模糊不清。


    “陈谷子烂芝麻有什么好提的。”宋聿诚不以为意?,吹吹茶气。


    “我看啊,就不该让关山玥生?那小的,”宋老爷子冷哼声,“褚家自己养废了还要怪到你头上。”他把筷子一敲,愤慨道,“八字不合?明明是小姑娘生?活不检点,拿我孙子当遮羞布,二十?一世纪开清朝玩笑,笑死人。”


    突然,重重一声撞破团聚的气氛,餐厅静下来。


    桌面似乎还留着余震。


    所有人望向同一处。


    宋聿诚的手?缓缓离开茶托,抬头时眸光清冽,他拉了拉袖口,遮住腕上的玉貔貅,白色的袖线上沾染了一圈茶水。


    他起身,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告别:“爷爷别莫名动?怒,对?身体不好,这怎么活到我成?家立业那年,您说是吧。”


    下一秒,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狠狠砸了只白瓷筷架过来,结束晚餐。


    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左右刷动?,斑驳雨点锲而不舍地落下来,前?车尾灯,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眼皮敛着小憩,靠在后背上,额头隐隐作痛。意?识变得虚实起来,思绪悄然连接过去。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有女孩的抽泣声飘荡入耳。


    “哥哥,我真的有病。”


    “我不想回学校!你杀了我算了!”


    语毕,白色的窗帘忽然被吹开,别墅外传来尖叫声。


    宋聿诚猛地睁开眼睛。


    倒抽气的声音引起了前?排人的注意?。


    褚康时抬眼看向后视镜,见?男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他的额角缝了两针,贴着纱布看起来有点懵。


    “宋聿诚,我要不还是送你回家睡觉吧。”褚康时嘲笑道,“您这三十?岁高龄,砸一下就出血的,被我们带去过夜生?活,小弟我于心不忍呐。”


    宋聿诚回过神,冷冷吐出一口气:“开你的车,一杯倒。”


    “”褚康时克制住想把他扔下去的想法,一路上故意?多踩几次刹车,试图将人晃晕。


    宋聿诚摸了摸额头的纱布,心脏渐渐平复。


    车窗外槐树排排倒退,像时光回溯。


    他望着树冠之上的月牙,情不自禁放下窗,风里带着细小的雨线刺在脸上消散,嗅到一股湿木香。


    好像认识她后,就没?怎么做过这样的梦了。


    原来她也帮了他不少。


    宋聿诚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埋在底的联系人名片。


    良久,屏幕黑了,吞没?他的视线——


    宋聿诚与她相望了眼,很快错开目光。


    好似两人返回年初的第一眼那般冷淡。


    深呼吸一口气,跳跃的心脏缓和,姜怡妃也镇定下来。


    刚才?那眼,她有点太刻意?了。


    pillow friend抽身后的每一次相遇,都应该稀疏平常。


    张雅君他们所在的卡座离台阶很近,幸好现?在场子里放着欢快激烈的歌,表演嘉宾是燕都本?土的乐队,因为是圈里某二世祖组起来的,在场很多人都会维持着热闹的气氛。


    玩了一轮桌游,姜怡妃输了一把。


    雅君挽着她的手?,脸上红扑扑的,“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姜总,你也有今天,哼哼!”


    喝多了胆子都变大了,好像要把平时被压榨的怨念都一并报复回来似的。


    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姜怡妃不扫他们的兴,抽了张“大冒险”。


    她还没?就着气氛灯看清字,雅君激动?地抢了过去,眼珠子集中在一处,有点儿像斗鸡眼,喊道:“向指定人说一句【我爱你】。”


    姑娘们不约而同地起哄:“哇!这泼天的富贵竟然落到妃姐头上了哈哈哈!”


    “怎么?你们想了什么馊主意??”姜怡妃抿了口酒,舌尖酸甜。


    有人期待地搓手?:“我们刚才?就说好了,抽到这张的就去上面VIP位置耍褚总玩儿!”


    张雅君自告奋勇:“我陪妃姐上去!我来当见?证人!”


    然而,敌不过姑娘们想要陷害她的热心,姜怡妃被五个人一齐逼到了楼上,她的好助理雅君还不顾死活地推了她一把。


    人是跌进去的。


    手?臂被人抓住,避免了磕碰,肌肤接触处隐隐发?烫,她侧眼怔神。


    中央空调吹来冷气,混着一缕绵绸的白兰地木质香,像夜里的林间,寂静又安宁。


    肩膀上散着水晶珠帘,姜怡妃直起身,珠子顺着她深蓝色的吊带裙滑下脊背。宋聿诚的斜影盖住了她一边露在外头的肩头。


    “姜总找哪位。”宋聿诚放开她,淡着眸。


    姜怡妃的视线从他额头上的纱布收回,咽下那句问候他伤口的话,回道:“找褚康时。”


    张雅君在后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其他人在她头上纷纷叠起罗汉,靠着门框,一个比一个乖巧。


    更?想要她的命。


    “康时哥不在哦,妹妹们~”卡座里的其他男人对?他们眨了眨眼,好奇道,“他去厕所了,什么事儿啊?”


    背后的姑娘们与他们对?答如流:“姜总要找他玩大冒险,做任务!”


    “非要康时吗,我们行不行?”有个顶着黄毛头的小年轻兴致勃勃,突然伸出手?指,“这个哥哥行不行?稀有挑战,要不要试试?”


    他指的是宋聿诚。


    “那算了吧,我们待会儿再来。”姜怡妃企图打道回府。


    她没?有扭头看身边的男人一眼,提裙的手?紧紧攥着布料,熟悉的味道令她感到头皮发?麻,再镇定的心也不敢多留。


    深夜来酒吧的报应。


    背过身,五颗叠起来吃瓜的头前?忽然横起一截手?臂,衬衫袖子挽在臂弯,浅浅浮起的青脉向手?腕处的玉貔貅延伸。


    “怎么了?妃妃。”宋聿诚拦在她眼前?,身上的味道徐徐吹来。


    姜怡妃凝视着他的眼眸勾起狡黠的浅光。


    眉间舒展,扯唇,语调洋洋洒洒:“我这个哥哥不行?”


    带雨


    亲昵暧昧的“妃妃”, 引得周围人?发出鸡叫,自?带回响效果,复读机似的一声嗲过一声地调侃着, 此起彼伏。


    男人置若罔闻, 静静地盯着她。


    脸上的感官无限放大,附有野火燎原的灼烧感,太阳穴酸胀,姜怡妃凝了凝神。


    他们互相逡巡,仿佛被两道隐形的鱼线纠缠成一捆, 难以扯断。


    就像两次结束关?系后的所有相遇。


    他深邃阴蔽的黑瞳中透出一缕玩味。


    绝对是故意的。


    挑了挑眉,姜怡妃放松肩膀, 略微扬起下?巴, 双手抱胸:“怕您玩儿不起。”


    “我们之间有什?么玩儿不起的?”宋聿诚偏头, 兴致愈加明显。


    也对, 睡都睡了。


    姜怡妃轻笑,踮起脚尖:“耳朵借一下?。”


    蓝调取代了高亢激烈的音乐,浪漫的旋律在酒吧中回荡,情?感充沛。宋聿诚配合着她的话?倾身, 感到他们的呼吸开始逐渐同步, 周围的微光正在漂浮倒退,回到了他们曾经?在一起肆意沉沦的夜晚。


    旁人?望着他们交首,像一对说悄悄话?的恋人?。


    她像美丽的鹩莺栖息于他的肩膀,羽毛蹭过他的耳尖, 柔软酥麻。


    “我爱你呀, 宋老师。”


    宋聿诚墨瞳晕开一片深蓝色, 喉头不经?意滚动,仿佛饮下?了这口清泉。


    喉咙空咽, 他倏然清醒,侧眼望见女人?虚幻无实的笑容。


    宋聿诚轻讪:“是嘛,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姜怡妃没想?过他会接这无聊的话?茬,愣了愣,继续开玩笑道:“步入婚姻后,宋老师就不能在夜店里看漂亮小姑娘了。”


    他嘴角笑意更深,接:“姜总这么招人?挂念,我眼里哪容得下?别人?。”


    耳朵发痒,她突然有些害怕再听到这些熟悉的话?。


    “会说花言巧语的男人?更招人?挂念,我不能自?私,独占好资源。”姜怡妃停止了话?题,回头对自?家公司的姑娘们笑着说,“我任务算完成了吧。”


    姑娘们趴在门框上看完戏,笑得像花:“算算算!”


    包厢里有男人?吹了口哨,揶揄他:“宋哥,您原来不是不开窍,是深藏不露啊!”


    宋聿诚不理,略微沉下?眼:“那可以意满离了吧,祝各位周末愉快。”


    姜怡妃后背僵了僵,听出了他情?绪中的毫厘凉意。


    意料之外的冷场。


    她们走后,宋聿诚时常温雅的脸上笑意渐淡,收敛追随女人?背影的视线,他垂眸习惯性?拨开打火机再关?上,眼皮内昏暗里浮现?她的容貌,愈发清晰。


    回到卡座,极度兴奋后,大家有些累,把牌往中间一扔,吃着水果纯聊天,公司领导坐着,不好吐槽工作,纷纷议论起了男人?那点事。


    “啊啊啊啊!刚才那是我不充VIP就能听得吗?姜总!”有人?主动八卦她。


    手中浅蓝色的鸡尾酒晃了晃,姜怡妃笑而不语,她向来不与别人?分享私事,从?小便如?此,所以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闺中密友-


    “他是谁?好眼熟。”


    雅君替她开了口:“褚总的朋友,我见过两次,就之前楼下?的卡宴车主。”


    有人?回忆起来:“和沈总站在一起的?!”


    “哇——”她笑眯眯撞了撞姜怡妃的胳膊,“姜总,采访一下?,我怎么样才能认识他们这个级别的人??”


    张雅君脸颊醉红,侧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那必须是咱妃姐的个人?魅力,来一车面包人?追她,我都不意外。”


    这姑娘抱上来一身酒气,喝得有点多?,说话?乱套。


    “雅君,你最近很闲?”姜怡妃在心中默默叹气,伸出一根手指把肩上的重?量抵出去?,故作严厉,“记客户画像有这么认真就好了,拍卖师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带你的时候就说要考,都过去?几个月了?不能浪费时间,你说对不对。”


    “对。”张雅君晃动的脑袋忽然绷直,垮下?脸,“妃姐,我错了。”


    说着,卡座里来了个年轻男人?,浓眉大眼,手里拿着一朵玫瑰,好像是哪个花瓶里顺来的。


    “您好,是姜小姐吗?”他俯身,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把花递过来,“这只玫瑰送你。”


    姜怡妃看了眼玫瑰,摆摆手,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男人?清嗓打断了她:“请允许我对你说声我爱你。”


    姜怡妃只觉手臂汗毛根根立起,诡异又尴尬:“啊?”


    男人?笑出声,神情?瞬间松散:“游戏,是游戏,对不起打扰了。”


    左眼皮好似在抽动,姜怡妃努力保持优雅:“能帮到你就好。”


    人?说完就离开了,小插曲不足为?意,这儿到了晚上总是游戏人?间。


    五分钟后。


    “姜小姐,我爱你。”


    “”又来一个。


    她的微笑里的裂缝正在越来越大。


    再五分钟。


    这次来的男生很腼腆,甚至不敢与她对视:“姜总,我敬爱您!”


    周围张雅君他们憋着笑,多?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耍她。


    姜怡妃喊住了想?要落荒而逃的男生,问:“你也输了游戏?”


    男生挠着后脑勺:“对,不好意思打搅了,但你真的很漂亮,是我赚了。”


    她的视线很快被他背后从?楼梯上下?来的男生吸引去?。


    是方才调侃宋聿诚的黄毛男生。


    他走过来,白t牛仔裤,长相干净,时下?受欢迎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姜小姐,我”


    姜怡妃伸掌让他住嘴:“又是我爱你对吧。”


    黄毛男点头:“啊对。”


    “输给了谁?你们那桌只有这一张卡?”


    “倒也不是,我们玩得骰子,输的人?接受惩罚。”他朝楼上竖大拇指,夸赞道,“宋哥技术太牛了,把把赢,我们都快输一圈儿了!”


    姜怡妃瞳孔微放。


    紧接着听到楼上有人?怒喊:“神了宋聿诚,你有透视眼吧你!”


    是褚康时的声音。


    防止等下?见到本尊过来找她,姜怡妃看了眼时间,拿起手包,起身出去?:“我去?抽支烟,你们继续。”


    来到了酒吧的小阳台。


    与冬日?不同,夏日?这处的景色很普通,楼底是庭院池塘,借着月光看到红鲤鱼慢慢游动。


    起风,蝉鸣。


    她别过发丝,低头,拉开手包拉链,取出烟盒与打火机。


    推开门的风吹乱了窜起的火苗。


    姜怡妃点着烟,缓缓侧眼。


    看清来人?,不动声色地转身吸了口烟。


    男人?走近,白雾散开,他们衣服上分别染着声色余温,混在空气里渐渐融合。


    “宋聿诚,捉弄我有意思吗?”姜怡妃冷声说。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宋聿诚似是不觉得有错,“很烦躁对吧。”


    他听到那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烦闷在胸口处暗涌。


    “姜怡妃,人?你随便睡也就算了,难道不知道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吗?”


    姜怡妃眼眸一顿,瞳孔闪着诧异。


    他在她记忆里一直绅士有礼,刚才的事实在不像他能干出来的。


    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


    她也不自?觉被调动情?绪。


    关?于“我爱你”。


    二十岁的时候,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分量堪比梅里雪山,非常神圣,说出来那一刻,宛如?雪顶被日?出照亮,遍布金灿,若是受到亵渎会遭天谴。


    后来,沈洵祗硬生生将这三个字变成了镣铐,沉重?的,无法动弹的,束缚她的自?由。


    再也不觉得它散发的圣光温暖,久而久之常年白雪融成水,在极寒下?变成坚硬的冰川,封存了所有生动。


    她对这话?的态度便不再谨慎。


    脸庞附着一层绵针版的目光,男人?似乎想?看穿她。


    “宋聿诚,你把自?己定位成随便的人?我表示很遗憾,”她用掌心按了按脸,好像这样能减少一些不自?在似的。


    宋聿诚仍盯着她,眉头轻蹙:“是他把你变成这样的?”


    “什?么他?”姜怡妃心提起来。


    “你知道我指的是沈洵祗。”


    “他能把我变成什?么样。”夹烟的指节绷起来,姜怡妃忙乱挪开视线。


    不想?让别人?看透她的狼狈。


    “我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一张照片。”宋聿诚语调轻慢,却字字紧咬她不放,“没想?到姜怡妃以前活泼得像个小太阳,会捧着心爱男友送的花,可惜我认识她的时候,眼里总是冷得让人?寒心,好像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姜怡妃,你在我身上找过他的影子。”


    姜怡妃皱起眉,不耐道:“别说了,我又不欠你。”


    “所以有段时间,你是在把我当他耍。”


    “是又如?何,”姜怡妃觑着他,揿灭了烟,她的眼眶有些热,委屈的情?绪冒上来,焦躁地说,“我这不是放过你了。”


    她说放过他,喉咙有些哽咽。


    宋聿诚也突然看不懂自?己怎么想?逼她。


    她承认因另一个男人?接近他,原来听着如?此刺耳,这和自?我推断的感觉大不相同。


    他的大脑机制在借此说服自?己不要过于在意她。


    可他克制不住。


    至少分开的这些天,他过得压抑,程度比第一次断开联系时更深刻。


    像瘾。


    “你放过自?己了吗?”宋聿诚撇开眼,吸进一口夏夜的湿润,平复心头躁动,“因他对感情?抱有偏见,往往说明没有释怀,你一直在意这件事。”


    “他还在纠缠你吗?”


    “应该不会了。”姜怡妃也调整了一下?情?绪,“多?亏你在他外套里放了只套。”


    底下?有车灯扫过,宋聿诚拨弄着手链,眼眸一顿。


    他应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接的拆穿他的恶作剧。


    “没怪你的意思,我还给他之前就知道里面有东西。”姜怡妃嘴角上扬,表情?带着点儿恶笑,“他现?在大概陷入了我还干不干净的困扰中吧。”


    宋聿诚轻挑眉:“这是你折磨人?的方法?”


    “谁让他有精神洁癖。”姜怡妃转身靠在栏杆上,睫毛垂盖,“我知道这样做很低俗,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完全正面的角色。”


    “世上没有人?能做到百分百善良又正义。”


    宋聿诚怀揣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低眸再次望过去?。


    她仰着脸闭上眼,风吹过她的额间,鼻梁,夹杂笑意的唇瓣,徒增清冷凄美。


    此刻,姜怡妃向他展现?了新的一面。


    他却想?不好该放在心脏的哪个位置。


    话?说开了,气氛有所缓和。


    “说来也是巧了,今年两次来酒吧,回回遇见你。”姜怡妃斜眼上去?,调笑,“额头怎么了?”


    “家里人?拿筷架砸的。”宋聿诚嗓音平缓,“缝了两针。”


    “叛逆期呢?”姜怡妃愣了愣,笑声从?嘴角溢出,“这就是你今晚脑子不太正常的原因?”


    她眨了眨眼,瞳孔浮现?薄光,伸出一根手指摁了摁他的纱布:“疼吗?”


    “还行。”


    额角微疼,心尖的位置悄然下?陷。


    “姜怡妃,要不要考虑多?一个朋友。”


    这儿正是他们相识的阳台。


    宋聿诚点亮手机,打开名片的二维码。


    他们之间曾经?只通过只字片语的短信息联系。


    他戴着玉貔貅的那只手递过去?:“纯粹的朋友,你现?在也了解过我的出身,不谈感情?,我只会给你带来不错的利益。”


    姜怡妃脸上不可思议:“你认真的?”


    他点点头。


    瞒下?后半句。


    恋人?之前的那种。


    他想?接受她的所有。


    姜怡妃扫二维码的时候心有余悸:“要是我没忍住想?和你上床呢?”


    男人?熄屏,一本正经?:“把你绑起来。”


    “”


    带雨


    早上起床, 前夜残留的酒在胃里散气?,整个?人头昏脑涨。


    姜怡妃打开手机,对着微信列表里的第一个?头像出神。


    宋聿诚。


    她猛地坐起来, 脑海的记忆有些失真。


    昨晚就被宋聿诚牵着鼻子走还加了微信。


    后来, 他们又聊了一支烟的功夫,气?氛无?比和?谐。


    甚至聊到了前任。


    “大学里谈过一个?。”他掸了掸烟,视线眺望着?远方黑压压的小公园,“现在她的小孩应该已经能?跑十里地了。”


    “为?什么分开。”她扭过身子问,徒然很?好奇, 故意用一种你?知道我的黑历史也得透露一下你?的黑历史这样胁迫的眼神盯着?他。


    他深深皱了下眉,似乎在为?难如何与她描述。


    “ok。”姜怡妃主动止步, “太?难受就?别想了, 我也不是非常想了解。”


    “因?为?不想互相耽误。”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给了她答案, “她与我家是世交,当时?家里人都在极力撮合,我们嫌烦就?干脆在一起试试。”


    “好草率的开局。”她实时?吐槽了一番,“难怪你?答应我当床友的时?候也很?干脆。”


    宋聿诚斜下来淡淡看着?她。


    她立刻捂住了嘴, 示意他继续。


    “你?说的其实很?对, 草率的结果就?是,我们都无?法理解对方,无?法做任何让步,最大的矛盾就?是她想移民, 因?为?以后会在国外发展舞蹈演员的事业, 而我只想待在国内。”宋聿诚的眼眸在夏夜里变得平静, “她还是离开了,去英国留学, 也找到了真爱,听?到她说这个?消息时?,我很?庆幸她拥有了想要的生活,也为?自己没有耽误人家感到松了一口气?。事实上,我和?她一直清楚我们之间缺少的不仅仅是思想上的合拍,还有两个?人在一起最基础的感情,会催化彼此挂念或者磨合的感情。因?为?对方没有,所以也不想付出更多。”


    “那宋聿诚,你?会要求下一任对你?报以更多的感情吗?”


    宋聿诚停顿许久,空气?里的烟味散了,才?听?到他吱声:“求,但不可妄求。”


    “我仍希望她能?先爱护自己,再考虑我。”


    姜怡妃现在想起,这番话过后,男人当时?撇过来的眼神,好像含着?一抹深情,在夜里流转,乘风而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带走了节奏。


    盯着?一对小蓝鸟的头像,她情不自禁点进去刷他的朋友圈。


    一条灰杠。


    朋友圈真和?他的脸一样干净。


    只不过背景图有点眼熟。


    青蓝色的小花瓶,釉色不太?均匀,上头装饰着?一朵稍稍丑陋的花朵。


    是她做的瓷瓶。


    头像底下还有一排小字。


    【万事俗靡。】


    姜怡妃皱眉截图,圈字,发过去:【我做的俗?】


    掀开被子准备下地,手机便震动。


    他回得很?快。


    宋聿诚:【改了。】


    姜怡妃发了个?问号过去,再次点开他空荡荡的朋友圈页面。


    头像下面的小字多了半句。


    “万事俗靡,唯它绚烂(上箭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被内涵到,这不是纯粹的朋友,这是损友。


    姜怡妃把手机扔在床上,去浴室洗漱。


    一身清爽出来,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她想不通宋聿诚的主动带有什么目的,仔细本支援由蔻蔻群泗儿洱弍捂九伊泗妻挖掘记忆,他的一次次反常好像是从?沈洵祗来燕都后出现的。在此之前,主动权可一直都在她手上。


    坐在沙发上,桌上摊着?拍卖图册,视线投向了小茶几上的陶瓷碎片,花形装饰物看着?看着?忽然顺眼了。


    花芯烧出漂亮的渐变色,在阳光下亮莹莹的,和?“绚烂”沾上了边。


    就?当他是夸赞。


    下午,妹妹陈姿燕过来找她玩。


    大学正式进入暑假,她找来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房间里的外卖也会堆积如山。


    陈姿燕吃了满嘴孜然,放下可乐杯,雪白的腿从?裙摆露出来:“姐,妈让我提醒你?生日?那天别忘了请假,早点儿去我家。”


    每年生日?,樊彩茗都会在陈家办个?小聚会热闹热闹,今年也不例外。


    可对于姜怡妃来说,是一个?负担。


    樊彩茗知道她与沈洵祗分手后,就?喜欢趁着?生日?宴邀请些与她岁数差不多的男人介绍给她做朋友。


    这让她有点儿头疼。


    陈姿燕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扔掉竹签,边擦手边叹气?:“姐,要不和?老妈直说了吧,你?和?咱们学校的宋老师在一起了。”


    “谁和?你?说的?”姜怡妃的手指僵在半空中。


    陈姿燕眨眨眼:“我猜的啊,有次去他办公室交作业,我看到你?的包儿了。”


    她只去过宋聿诚办公室一次。


    没想到那天还是被妹妹察觉了。


    姜怡妃清了清嗓,神色基本维持淡定:“没有,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瞎打听?。”


    “啊!没在一起?”陈姿燕在这种事上脑子特别灵光,“那你?们是炮.友吗!”


    “”姜怡妃关上电脑,严肃纠正道,“朋友。”


    “镜子后面的套和?剃须刀?”


    “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样啊。”陈姿燕松了口气?,“没在一起也行,宋老师这人儿我们都觉得特闷。”


    姜怡妃鲜少听?到其他人口中的宋聿诚。


    “他怎么了?”


    陈姿燕说:“很?少看见他和?学校里的其他老师相处,除了例行的上课开会,一般都呆在瓷器室里做研究。帅是挺帅的,但好像更适合娶他的青花瓷。”


    “我听?说他以前痴迷瓷器,和?女友聚少离多,女的就?把他绿了,他还得了轻度抑郁呢!整整半年没来学校授课。”


    与本人说法有一定的出入。


    但男人的话不能?全信,有待考证。


    姜怡妃手里在图录上做标记,根据行程,买了一张去沪城的机票,漫不经心地听?妹妹说着?话。


    宋聿诚得过抑郁症倒是真看不出来。


    她也对妹妹的话半信半疑——


    在她以为?宋聿诚安静得只会成为?好友列表里的一个?人头时?,他们又见面了。


    温建秋的葬礼。


    老人家在大寿宴的前一晚,与世长辞。


    前来参加燕都收藏界大拿告别仪式的人黑压压一片,温家小辈众多,之前因?争家产闹得再凶,今天也哭得安安分分。


    姜怡妃跟着?高杰活动,从?大门走到告别室,一路上见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慰问温老夫人的人群里,他身姿颀长,穿纯黑色的西装,气?宇卓绝,向她走来时?,总有种纡尊降贵的错觉。


    或许,从?始至今,她未曾拥有过主动权,只是宋聿诚让给了她。


    “高总,好久不见。”宋聿诚先与高杰做了简短的问候,“褚康时?今日?不便出席,托我向崇瑞谈一桩生意,不知两位散场后可有空。”


    说完,他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在问询她的意思。


    “可以。”姜怡妃不假思索。


    想找崇瑞谈得只有温家的事,宋聿诚说代替褚康时?,那一定是要谈合作。


    信丰拍卖行这几年在业界虽是后起之辈,但崛起得飞快,这背后一定少不了像宋聿诚这样的业界卧龙推波助澜。崇瑞虽然客户多,但是人脉的精纯度比不上信丰,他们总能?征集到几代沿袭的精品。


    “宋先生,温家什么要求?”


    茶室里,姜怡妃望着?他斟茶,手链上的玉貔貅染着?茶韵,清香袭人。


    宋聿诚注意到她的目光,“姜总真是聪明人。”


    高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笑?道:“你?们熟?那我就?放心了。”


    “生意之间熟不熟不重要,我希望由崇瑞来承办预展,信丰要与我们共享客源。”


    宋聿诚慢慢放下紫砂壶,望上去。


    她今日?穿得也是黑色西装,黑发盘在头顶,很?正式的发型,没有落下一根发丝,庄重又有点儿威慑力。


    “姜总口气?倒不小。”宋聿诚对她勾唇一笑?,“猜到温家是什么要求了?”


    “我猜是温老在离世前就?和?信丰签好了委托协议,所以今天场上除了温老的朋友以外,没有看到其他大大小小拍卖行的代表,甚至连克利斯也只派了两名代表来悼念。”姜怡妃双手抱胸,继续分析,“温老临终向你?提的要求是不是确保买家为?中国籍?”


    对于温建秋来说,他不是在变卖藏品为?家人换得丰厚的遗产,而是给他收藏了一辈子的宝藏找好人家。


    她说完一段推测,宋聿诚没有很?快给她答案,而是用一种复杂又柔软的眼神打量她。


    高杰想要提醒姜怡妃收敛些锋芒,知道为?公司争取利益是好事,但她未免有些太?着?急。


    “全对。”宋聿诚打断了他的动作,接上女人的话,“另一个?要求是,必须在一个?月内将所有藏品妥善拍出。”


    “一个?月?”高杰感到惊愕,“太?短了,从?估价到修复再到做出图录就?不止一个?月了,更何况还要筛选买家。”


    宋聿诚:“温老去世前与我司秘密签下的协议,所以仍有时?效。”


    姜怡妃:“但动作越慢,藏品可能?会被他家的三个?儿子进行转移,就?不能?了却老人家的遗愿了。”


    他们一言一语,话里的内容总能?精确的衔接上各自的意思,像是知晓对方的思考方法,不给对方任何藏匿心机的机会,公开透明得交换意见,看似和?谐友好,实则在潜行对冲。


    商讨出一个?满意的方案,姜怡妃才?举起他斟好的茶。


    “多谢宋先生的橄榄枝,具体事项我们会在三日?内答复您。”


    “期待与崇瑞的合作。”


    宋聿诚捏着?白瓷小杯与她轻碰。


    轻灵一声,视线默契挪离。


    姜怡妃与高杰在茶楼底分别,谈好一单大生意,高杰走时?笑?容满面,急着?去和?富董汇报这个?好消息。


    灰色轿车汇入车流,隐进茫茫城市。


    余晖撒在肩膀上,衣下热气?腾腾,蔓延在肌肤上。


    不是因?为?热,而是兴奋。


    一种能?与他并肩驰骋的快意——


    宋聿诚站在窗边,低头深深望着?夕阳下的倩影。


    她坐在槐树下的板凳上,手上挽着?外套,发丝散下来,仰起头喝着?罐装可乐,捂住嘴角溢出来的汽水,微笑?了一下,眯了眯眼像是在享受着?,卸下一切防备。


    偷偷地。


    他打开手机,改了个?字。


    【万事俗靡,唯她绚烂】


    带雨


    温建秋专场拍卖会的准备工作事项繁多, 崇瑞整个礼拜都在加班,周五傍晚姜怡妃带人去信丰开会,只见到了褚康时。


    预展提案结束后, 两个人在办公室坐着谈事, 墙上的电视播放着晚间新?闻。


    【快讯:1980年文物所失窃案中非法流落海外的宋代龙泉窑梅瓶由民?间爱心人士追回并无偿捐赠燕都博物馆。】


    流畅高清的镜头缓缓扫过?梅瓶,干净的玻璃罩内,青釉透出水一般的光泽。


    姜怡妃不由地多停留了一会儿,想起双同样清澈的眉眼?,忽然转移话题问:“宋聿诚一直在干这些事吗?”


    追回海外的文物需要投入大量财力和时间, 宋聿诚选择匿名无偿捐赠,可称得上淡泊名利, 全靠情怀。


    “”倒咖啡的褚康时默了默, 循着她的视线往墙上看, 会意道, “我记得是从大学毕业开始的吧,他因为宋伯伯的关系对这件事很执着。”


    宋聿诚与他提起过?父亲的事,放下?手中的文件,拍了拍膝盖, 仔细听着。


    “宋伯伯年轻的时候在文物所工作, 瓷器修复,当时因为馆内设施与制度不完善,让贼人有机可乘,盗走八十件玉器瓷器。”讲到这, 姜怡妃看到他皱起了眉头, 望着地板叹气, “宋伯伯对此非常愧疚,几乎成为了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我宋哥出生后, 童年时光大概都是跟着宋伯伯到处飞来飞去追回失窃古董。”


    姜怡妃愣了愣,试探道:“他不是讨厌坐飞机吗?”


    “那是在宋伯伯去世之后。”


    姜怡妃敛下?眼?皮,心中仿佛有棋子落下?,与她预料的相符,不自觉握紧了手。


    褚康时靠在案沿,继续说,“我也是小时候听我妈妈说的,不一定?确切,你要听不?”


    她看了眼?时间,还早:“讲吧。”


    “你别告诉他是我说的啊。”褚康时转到老板椅上坐下?,娓娓道来,“当时有件瓷器在国外拍卖行出品,宋伯伯得到消息后,因时间紧迫没?有买到直飞的机票,辗转三个国家,在最?后一段行程时遭遇不幸。”


    “宋哥大概刚上小学,之前他老爸不是总带着他出去嘛,嘿!你说巧不巧,就那回没?带上他,所以我妈他们都说宋聿诚八字够硬,让我在学校见到他就绕着走。”


    “和你有什么关系?”


    “封建迷信呗,有说法是八字硬的人容易吸收旁人的运道。”褚康时翻了个白眼?,“我反正不信,我和他玩得挺好。”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阴阴地觑过?来,“就是没?想过?他会背着我玩儿。”


    “”姜怡妃自然听懂他在阴阳她和宋聿诚,从沙发上直起身,收拾茶几上的文件,作势离开。


    褚康时立马改了口气挽留她:“诶诶诶,我就开玩笑,真的,你俩要是在一起我可以接受。”


    “我们没?在一起。”姜怡妃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拉开门,“走了,下?次沪城见。”


    褚康时和她周末都要去沪城参加一场明星慈善义拍,主办方征集了她父亲的作品,也邀请了她出席晚宴的拍卖会。名利场是收集人脉的机会,一般她不会推脱。


    晚上,姜怡妃回到酒店。


    一如既往地吃饭,洗漱,回复邮件,她关了顶灯睡下?。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帘子未拉上,能?看到沾在玻璃上的雨点亮晶晶泛着微弱碎光。


    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姜怡妃钻进被窝里打开手机,点进朋友圈,一直往下?刷。


    指尖微顿,定?住画面。


    配图是一束白菊。


    宋聿诚:


    【“青如天,明如镜”


    第十二件。】


    发表于十分钟前。


    捐赠仪式这天,他去了墓园。


    姜怡妃缓缓起身,说不出喉咙涩涩的是什么滋味,她扭头盯着衣柜边上的纸袋,深呼吸一口气,下?床——


    从郊外的墓园回来,宋聿诚与同行的母亲分别。


    褚康时邀他去喝酒他拒绝,宗祺霖喊他去议事他推脱。


    他们的心意他领了,其实自己也没?那么脆弱需要人特别关心。


    毕竟过?去几年,连同活生生一人死在他面前的痛苦,都缓过?来了。


    夜色遮盖天空,下?起毛毛细雨,蝉鸣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日子他对什么事都提不上兴致。


    泡了壶父亲生前最?爱的碧螺春,端到地下?室独饮。


    事故转眼?过?去二十多年,不看照片,他已经有些淡忘了父亲的容貌,至于声音,他也只记得父亲离家前最?后一句告别的话。


    家里的两只鸟儿没?有循着味道过?来,耳根子清净。


    一盏桌灯亮着,他坐在安静昏暗的房间,手边的金属工具散着冷光,他如一座失去灵魂的精致雕塑。


    手机的微信群里进来一条条消息,震麻掌心。


    褚康时:【宋哥,真不来?】


    褚康时:【在家待着也行,哥们儿傍晚帮你助攻了一把?,告诉姜怡妃你今天心情不好,她去问候你了没??】


    宗祺霖:【褚总准备在燕都建太庙?】


    褚康时:【这叫格局,叫大义!不能?便?宜了那沈什么把?我家怡妃骗外地去!所以咱要帮诚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他淡漠一眼?,没?有回,把?手机盖在桌上——


    另一头,燕都高级会所,顶楼包厢的装潢华丽如斯。


    褚康时和几个朋友围成一桌打牌。


    代替他位置的小姑娘眉头紧皱,手放在拍两边端坐着发难。


    已经快过?去一分钟了,她还没?有出牌。


    其他人开始对他挤眉弄眼?,催促着。


    得,人是他捡的,他负责教。


    褚康时收起手机,暗自叹气,凑过?去伸手:“燕儿啊,咱打这个。”


    “别别别!”陈姿燕一掌拍向他腕表,抗议道,“你别影响我!”


    说着,她把?他出的牌又?拿回来,换了张【二条】扔出去。


    隔壁立刻推牌:“胡了!”


    有人调侃:“褚总今天是来当财神爷的啊!”


    褚康时甩他一眼?刀,骂道:“你小子,就不能?让让人家姑娘!”


    “我自己的问题,你来玩儿吧,输太多快没?零花钱了。”陈姿燕穿着一件白色的挂脖棉麻吊带,雪白的手臂撑着下?巴,拉长?了脸,盯着麻将?机吞牌,突然不说话了。


    褚康时瞧她一脸又?不服又?委屈,笑着安慰道:“别难受,我给你赢回来。”


    这小姑娘是他在楼下?遇见的,天黑,她蹲在树底下?像蘑菇似的,好像在哭。


    上去仔细一问,原来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想着与她姐姐是熟人,把?她一个人放在那儿不安全,于是让她上来一起玩,散散心。


    “我要不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褚康时打出一张牌,问道。


    “不要。”陈姿燕闷闷说,眼?睛往桌上的手机看,忽而语调有了起伏,“你在帮宋老师追我姐?”


    褚康时瞥了她眼?,给手机息屏:“非礼勿视。”


    “哼!”陈姿燕一脸不屑,“追不到的,我姐夫另有其人。”


    褚康时笑说:“唷,你姐夫何方神圣啊?沈洵祗吗?”


    她圆圆的小下?巴高傲一抬:“对啊。”


    褚康时笑得更猖狂了,摇摇手指:“有你康时哥守护燕都的每一天,他没?这个机会。”


    陈姿燕冷呵一声,挑了挑眉:“要不要打赌?”


    盯着她双手抱胸,颇有些俏皮的模样,褚康时心里莫名愉悦,再无稽的话也捧了场:“赌!”


    “输的人请吃饭。”


    褚康时伸出拳头,单薄的眼?皮抬起:“请一年份的?”


    陈姿燕也握起拳头伸过?来,在他上面轻轻叠一下?,咧开嘴:“行!”


    她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同样,一个像月牙,一个像碎钻,精巧可爱。


    收起推牌的手,褚康时拿起车钥匙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陈大小姐,早点儿送你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凉透的茶喝进嘴里失去了滋味儿。


    宋聿诚拿起手机对着安静的屏幕思量几秒,手指一点,隐藏了朋友圈。


    起身时,腿僵硬得有些麻痹感,关掉台灯,踏着略沉的步子上楼。


    门铃响。


    将?近夜晚十二点。


    他缓慢过?去揿着可视门铃的按键:“哪位。”


    摄像头里的灰伞顿了一下?,忽然掀开。


    模糊的画质中,一双清丽的眼?睛眨了眨:“宋老师,没?睡吧?”


    宋聿诚怔神。


    “稍等。”


    步履似刮过?轻风,他打开门。


    玄关外门台棚沿落着丝线雨,叮叮咚咚。


    姜怡妃穿着宽松的黑色运动裙,扎着低马尾,脚边放着一只塑料袋。


    她抿着嘴,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好像有些局促:“那个,打扰了。”


    宋聿诚抓紧了门把?,低眸撇到袋子里的报纸,问:“有急事?”


    姜怡妃说:“我做的瓶子碎了,想拿过?来给你瞧瞧。”


    她是素颜,身上散过?来身体?乳的淡香,更像是洗漱完后急急忙忙出门的。


    “这个点?”他静静望着她,“我这儿可不是给瓷器挂急诊的地方。”


    大概是借口被揭穿,姜怡妃绷着的肩膀肌肉松懈下?来,撇了撇嘴,眼?珠子往旁边看,敛着眼?皮,玄关灯下?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吐出来的字有些烫嘴。


    “就是有点担心你。”她慌忙又?补充说,“你别误会,你之前半夜也去看过?我,礼尚往来。”


    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吵闹的雨声中格外清楚,随着收伞的动作水珠凌乱四溅。


    倏然品到碧螺春留于唇齿间馥郁香气,清新?纯正。


    宋聿诚接过?塑料袋,侧身:“进来。”


    姜怡妃咽了咽喉咙,犹豫了一下?,走进玄关。


    一扇门隔绝雨声,蓦然寂静。


    他就直直立在一边等着她,缄默不语。


    靠近男人的右侧肩膀莫名感到了一丝压迫,她缓缓蹲下?,抽鞋带的手腕忽然被牵住。


    “是礼尚往来”


    地板上两道影子逐渐齐平,他的声音低缓不耐,携着点儿拷问者的引诱。


    “还是情不自禁?”


    带雨


    低着头, 姜怡妃心慌一瞬,慢慢抽出手:“如果让你误解成情不自禁,我会困扰。”


    她弯着腰半蹲, 继续自顾自地解鞋带, 刻意稳定了语调。


    手上动作拉错鞋带的方向?,变成一团死结。


    这儿灯光昏暗,她的影子遮住鞋面上的结,一时半会儿看不清先扯哪团。


    指甲用力扣着绳结,后背燥热。


    身旁的黑影再次倾下来, 兀自接手了她的鞋带,修长的手指抽拉轻挑。


    刘海微晃, 他幽深的眼眸掀起来, 视线定过来, 长吁一口气:“姜怡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向?后指了指里?面墙上的挂钟,“深夜十二?点,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送关爱,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姜怡妃舔了舔嘴唇:“觉得我是一位非常真诚的朋友, 他会很感动。”


    她把天聊死了。


    宋聿诚又叹气, 垂眸:“嗯,感动。”


    昏黄的玄关,能听到指针走动细小?的声音,进入一场僵持。


    他好?像非要问出一个理由。


    姜怡妃很困惑。


    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 脑子到底哪一个环节短路了。


    首先是听说他的事情后出现了同情的情绪, 睡前扫到他的朋友圈, 不停地想起他在苏香山上修复过的香炉,树根向?左膨胀的图案记忆深刻。


    再加上陈姿燕说他得过抑郁症。


    一个表面强大, 实则在压抑脆弱的宋聿诚诞生了。


    内里?越发揪心,她怕他从墓园回来心情会非常糟糕。


    开车过来看到别墅里?的灯还亮着时,她没有多想,下车按下门铃。


    宋聿诚扯开了鞋带,帮她重新?打了一个蝴蝶结。


    怎么又系上了?


    姜怡妃抬眼,神色疑惑:“你不想让我进去吗?”


    “太晚了,花瓶先放我这里?,等我修好?再通知你来拿。”他站起来,提走塑料袋拐进最近的客厅放在茶几上,然后走进屏风后的柜子,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车钥匙。


    他对?她皱着眉说:“外?头雨大吗。”


    她摇头:“还行?。”


    “算了,我送你回去。”


    姜怡妃听得一愣一愣的,盯着他愈发黑沉的眉骨。


    他走下小?台阶,作势换鞋。


    姜怡妃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宋聿诚,你先看看花瓶能不能修?我想顺便借个洗手间”


    宋聿诚转过身看她,脸上仍是严肃又认真:“这个花瓶很重要?”


    本不值钱的东西?,破了再做一个便是,她也只是拿着它过来当借口。


    姜怡妃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辛辛苦苦做的,不想就这么扔了。”


    看到它碎掉的时候,她难过了,这句不是撒谎。


    “来都来了”


    又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胸口的闷气持续膨胀。


    宋聿诚伸手按开了廊里?的灯,周身一下子亮堂起来,身上的黑衬衫凌乱又冷俊。


    “姜怡妃,我不是什么好?人。”他垂眸觑下来,他抓她的小?臂从衣角上拿开,“进了这个门,你今晚有回不去的风险。”


    镇定的嗓音仿佛敲响了深夜寺庙里?的钟。


    警钟。


    姜怡妃轻轻蹙眉,听在耳里?不是滋味儿,好?像她是来“千里?送炮”的。


    她偏头四?周扫了扫:“宋老师家?里?准备得真齐全,平时还喊过别的女人?”


    她语气带着不满的情绪与轻视。


    “”宋聿诚愣了愣,想起家?里?还真没有她说的东西?,本能得想反驳,但止住了话语。


    他可?以还嘴,说些让她知难而退的话,也可?以低头吻下去,相信以她对?他们关系的认知也一定不会拒绝。


    宋聿诚想了想,作罢,把钥匙随手放在鞋柜台上:“我要是素质低下,也可?以不用。”


    说完,他弯腰开门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转身径直走进房里?。


    姜怡妃重新?换鞋,轻笑:“闹人命的事情,宋老师才不会做。”


    两个人比以前熟络,是不是开玩笑一听就知道。


    男人挺拔的背影一顿,没有接上她的话。


    他伸手指着前面:“厕所进门右转左手边第二?间,我在楼下工作室。”


    “嗯。”


    姜怡妃依他说的找到房间,解决了个人问题。


    循着记忆坐室内电梯到负一层,她推门,看到宋聿诚换好?了居家?深色短袖,站在工作桌边,皱报纸在桌上摊着。


    他戴着白手套,正拿着一块碎片,表情有点儿出神。


    姜怡妃走近细看。


    是陶瓶上装饰花的部件。


    她本想捏朵飞燕草,出窑后颜色有深有淡,已经看不出花的种类了。


    “能救回来吗?”她抽了几张桌上的纸巾擦手,问。


    抬眼瞧见?她担忧的表情,宋聿诚放下手中的花型碎片,把报纸一层一层包好?。


    以前,他知道她喜欢这花,现在,他意识到她喜欢这花是因为别人。


    “碎片损坏度不高,能修。”他把报纸团放在身后的木箱里?,“近期我手上有温家?损坏的瓷器要一一修补”


    “没事!我不急。”姜怡妃连连摆手,如此不值钱的花瓶求他修复本身就不太礼貌了,“排在最后好?了”


    “就是能不能麻烦你用漆缮?”


    这是那天看到阳光照在瓷片上,金丝散光绚丽,便突发奇想了用漆缮工艺的点子。


    宋聿诚摘手套的动作一顿,偏眼过去,淡问:“你想要花瓶留下裂痕?”


    他说完去拿桌上的瓷杯,仰头喝水,神情毫无波澜。


    姜怡妃感到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


    “想看看宋老师化残缺为美的手艺。”她嘴角衔着一抹笑,白皙的手擦着桌沿慢慢踱步,“他会给这只平凡的花瓶再加些什么”


    踮起脚尖,不近不远地对?着他脖颈缓缓呵气。


    “故事。”


    宋聿诚的视线扫过她腕上的微凸的动脉,仿佛脆弱的花茎,一捏就能倒进他怀里?。


    “你未免太高看我了。”他放下杯子,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尽力而为。”


    脚跟离地地立着,姜怡妃步子也停滞不前。


    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今晚的宋聿诚不论语气,还是行?为都在驱逐她的靠近。


    除了刚进门时质问她一波来的原因。


    难道是在生气?


    她直问:“你在赶我吗,宋聿诚。”


    反了天了。


    台灯投落的光圈分割明暗,他们的手一个在圈内,一个在圈外?,如一条警戒线。


    宋聿诚说:“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亲昵的称呼由自己说出来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宋聿诚像是望出了她的尴尬,好?整以暇地扬眉:“叫你什么?”


    “”


    姜怡妃抿着嘴不愿说。


    宋聿诚指腹不由地在光滑的白瓷上摩挲,勾起唇角:“妃妃吗?”


    温柔的声线听在耳里?满是调侃。


    姜怡妃恼羞成怒,拿起木箱里?的报纸团,准备离开:“走就走,反正你不欢迎我。”


    就当良心喂了狗,猪油蒙了心。


    刚扭过半身,宋聿诚抓住了她的肩膀,夺回她手上的东西?放回原处。


    他拉开两张椅子,按下她的双肩:“你先坐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清楚。”


    听到后半句,姜怡妃冷邦邦的脸自然了些:“什么事?”


    “姜怡妃,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和你做纯粹的朋友吗?”


    他坐在她对?面,微微搂着背,大概是为了与个子矮的她平视,眼眸深静。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看清他瞳孔的颜色以及眸光流露出的慎重与真诚。


    直觉正在拉响悠远的号角,宛如在通知她将?要发生的事情。


    姜怡妃抓住了凳子的边缘,有些警惕:“为什么?”


    “我不是不想抱你,亲你,或者睡你,姜怡妃。”宋聿诚捕住了她逃离的视线,目不转睛,话说得直白,“滚床单容易模糊我们之?间的关系,而我想和你有个健康的开始。”


    姜怡妃的指甲扣进了木凳里?,心脏停滞又抽动。


    本能地,她排斥这样的感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聿诚当耳旁风:“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姜怡妃。”


    姜怡妃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确认道:“……你想玩认真的?”


    她回话的时候很小?心,好?像怕从他嘴里?听到正面反馈。


    其?实,他能理解她突然退缩的原因。


    往往陷进一次很深的感情,会留下长久的伤,往后的每一步都会变得小?心谨慎。


    若不是今晚她来这里?,他可?能不会这么快挑明。


    宋聿诚坚定内心,说下去:“不要用玩这个字。”


    明明是很和平的语气,但姜怡妃感觉到了一丝迫力,陷入挣扎。


    这些日?子,其?实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可?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没有很多人能做到与pillow friend完全身心分离,清醒的人往往在有沉沦的预兆前速度抽离关系。


    可?他们没有。


    东京一别后,他们一次又一次破坏了规则,去踏青,去吃饭,甚至现在被生意捆绑住,人脉与社交圈越缠越深。


    深夜的雨里?,透过天窗能听到遥远的汽车轻轻驶过,寂静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面对?面坐着,不再是曾经的互相逗趣亦或者博弈。


    身体?没有一处触碰,却好?像被男人的视线压倒。


    “你不用回应我。”宋聿诚打破了沉寂,主动挪开了视线,“也没必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若是让你感到不自在,我很抱歉。”


    他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把茶具里?的茶汤倒了,一只一只叠起来,俊逸的侧面望着异常平静。


    莫名让她升起奇怪的感觉,胸口像塞满了棉花。


    “其?实,”她试图将?内里?的情绪表达出来,阻止了他起身,攥着他的衣角,眼睛望着桌上挂着的画笔,吐露道,“有时候我担心自己会越来越了解你。”


    宋聿诚坐回来,望着她眼波流转,耳根微红。


    喉咙上下滚动,他缓声问:“为什么?”


    姜怡妃斟酌一下,说: “不知道,可?能,怕控制不住想走向?你吧。”


    他的心高高跳起,又如失速般坠落。


    “就像今天,听了关于你小?时候的事,忽然就想来看你了。”


    平稳的呼吸毫无察觉地断了一瞬。


    指腹有细微的痛感,宋聿诚敛眸,食指侧被工具上的刀刃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他放下器具,不动声色地搓掉了血迹。


    原来,只是同情。


    他赌输了。


    带雨


    宋聿诚自以为是性子温吞的人。


    拍卖场上许多买家进入激烈的角逐后容易迷失理智, 在?拍卖官的循循善诱下把腰包尽数倾出,可他?有一套自己的节奏,习惯伺机而动。


    在可视门铃窗口上看到她出现时, 那些?无?所谓的, 麻木不仁的,皆如?冰雪消融有了知觉。


    她对他?的靠近像一种拍卖师在台上运用的亲切话术,让他?第一回出现了“莽一把”的念头。


    结果不尽人意。


    “原来如?此。”宋聿诚无?力的笑了笑。


    他?想起?苏香山抽的签,被他?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大凶】二字灵验了。


    听到他?浅浅的叹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明朗, 仿佛有些?愠色。


    姜怡妃解释道:“对不起?,我打听了你私密的事”


    “你没有侵犯到我任何地方, 不要道歉。”宋聿诚收住情?绪, 深吸一口气, “姜怡妃, 虽然?不清楚褚康时和你说?了什么内容,有没有添油加醋,但你要明白那是同情?,不是喜欢, 你也没有走近我, 所以不用感到担惊受怕。”


    “可你”姜怡妃脸颊发赧,“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就更不能随随便便答应”她咬唇,想着如?何安慰他?的说?辞。


    或许应该退一步, 让她喘口气。


    宋聿诚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缓解气氛:“我没事, 千万别共情?男人,这可能只?是他?们计划里的一步, 特别像妃妃这样容易内疚的好女人,很?容易上钩。”


    姜怡妃喉头一哽。


    他?无?形之中嘲讽了她前一段失败的感情?。


    真是坏得坦坦荡荡。


    “”脸上的红晕瞬间散去,她睨着男人的侧脸,“你这话未免太煞风景。”


    刚才深情?款款是能演的吗?!


    “所以妃妃,”宋聿诚上扬的嘴角里透出一丝微妙的狡黠,“现在?还?敢亲我吗?”


    他?的温热气息飘过来,姜怡妃紧紧抿着唇。


    还?真不敢乱亲。


    心跳如?鼓,迫切需要有什么能来暂时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


    刹那间,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请求。


    手机响了。


    是她的。


    拿手机的动作留下一道残影,侧身,不看通讯人名速速放到耳边接起?。


    撇到粉红耳垂边上的屏幕备注:【沈洵祗】


    宋聿诚默默收回了手。


    片刻,姜怡妃脸色瞬间煞白,嘴唇泛白,呼吸听着都不顺畅。


    “哪哪家医院。”——


    凌晨,燕都中央医院。


    VIP房外的长廊,门外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候着。


    姜怡妃快步走过去,抓住妹妹的手臂,视线投向他?们背后的病房:“我爸爸情?况怎么样?”


    陈姿燕反手搂住她,给她顺气,说?:“幸好发现的及时,没有造成大出血,后脑勺缝了几针,刚才醒过一次,已经睡下了。”


    紧绷一路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姜怡妃隔着病房的试探窗,望进去。


    姜西竹头上包着纱布网,除了手上的点滴外没有上其他?医疗器械,手放在?外面,闭着眼,安安稳稳地睡着。


    姜怡妃心生愧疚,扭过头轻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姿燕说?:“我我晚上citywalk路过老姜头住的胡同,看到大门啊里屋的灯啊都开着,有点奇怪,就推门看了眼,他?躺在?里屋门槛旁边捂着头一动不动,把我吓坏了,然?后——”


    她把视线投向了旁边站着一言不发的周鼎。


    “是这样的,姜小姐,”周鼎清了清嗓,接上话,“沈总也正好在?附近,她听见?陈小姐求救,连忙把人背来了医院。”


    “你开的车?”


    “沈总开的,我当时没和他?在?一起?。”


    “谢谢你们。”她顿了顿,偏头再?问妹妹,“通知妈妈了吗?”


    陈姿燕点点头:“我打电话了,但老姜没什么事,她今晚就不来了,说?明天来探病。”


    医院的灯光将她脸上的肌肤照得冷涩。


    姜怡妃放开妹妹的手,厉色道:“我看着不严重,让妈妈别来了,你去跟着楼下宋老师的车回家,否则你爸你妈都要给你甩脸色,别总是大半夜浪来浪去,暑假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陈姿燕乖巧地听她安排:“好的,我马上走。”


    不见?话里另外一人的影子,姜怡妃左右看了眼,问周鼎:“沈洵祗人呢?”


    人家也救了她父亲一命,感谢的话不能落下。


    “姐姐,洵祗哥哥跟你避嫌呢,你就别管他?了。”陈姿燕忽然?推着她进病房,“你去看看老姜头,他?刚才醒着的时候一直叫唤你。”


    姜怡妃关门,蹑手蹑脚走到病床边。


    大概是沈洵祗送来的原因,要了VIP单人病房,空间大,布置得温馨,一束百合在?床头柜上放着,消毒水味道里掺杂着清新?的花香。


    床灯开着,父亲脸上略微泛黄,呼吸平稳。


    姜怡妃弯下腰,慢慢端起?他?的手臂,掖好被子。


    姜西竹忽然?醒了,眯着眼:“莺莺啊,你来了。”


    姜怡妃整理着输液线,应声:“你继续睡,医生说?虽然?是皮外伤,但得好好歇着。”


    “没事啊,别担心。”姜西竹吐字略微不清,欣慰道,“爸爸这脑袋虽然?开花了,智商还?在?,事情?都记得呢,出门浇水的时候滑了一跤,晕了,后来是燕燕和小沈把我送来的。”


    “嗯,我有数。”她坐下,“要喝水吗?给你倒。”


    “不用,包着这玩意儿我也睡不踏实,和你唠唠。”


    父亲想起?来,她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躺着说?。”


    “行?行?行?,现在?家里你老大。”姜西竹调侃她一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她的手,轻轻握着,“莺莺,那小沈啊,来咱胡同好几天了,每次都是大半夜,车就停在?大空地老槐树附近。”


    姜怡妃愣了愣,脸色又冷了几分,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喜欢停就让他?停,你管他?干嘛。”


    “我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但他?老跟望妻石似的大晚上不睡觉,我路过看着怪渗人的。”姜西竹轻飘飘拍拍床单,劝她,“莺莺,你也不小了,有什么恩怨两个成年人坐下来好好说?清楚,该断干净得断干净,都结婚的人了”


    “离了。”


    “离了?我的老天爷呐!还?想着你呢?哎呦喂,我老姜家的女儿真是招人稀罕!”


    姜西竹很?少管过她感情?上的事,也从不细问她与沈洵祗在?一起?如?何如?何,后来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便不提和沈洵祗分手的原因。


    “总之,爸爸老样子不干涉你的决定,你俩经历过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能拿主意,旁人的话不顶用”


    听着父亲的唠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姜怡妃拿出来查看。


    是宋聿诚,他?怕她心急,开车会分心,执意陪着她一起?来医院,现在?应该在?楼下的停车场候着。


    宋聿诚:【陈姿燕在?我车上了。】


    姜怡妃:【我今晚留下陪床,小伤,问题不大,你们早点回。】——


    夜里不见?几点星光。


    库里南挡风玻璃内,男人目光深谙。


    宋聿诚关掉手机屏幕,扭头对上一双慌乱的眼睛。


    后座的小姑娘扒拉着他?的椅背,偷看他?的微信消息。


    “陈姿燕,别研究历史了。”他?把手机扔进中控的兜里,凉凉地说?,“我看你更适合去当狗仔。”


    “宋老师,”陈姿燕两臂一边一个搁在?前座椅背上,晃动着膝盖,“你和我姐到哪一步了?”


    宋聿诚拐出停车场:“合着我上句话白说??”


    一种报告被毙的压迫力迎面而来。


    陈姿燕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这位在?学校异常低调的老师一定深藏不露,没那么好套话。


    可他?遇上的敌人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陈姿燕脑里灵光一闪,笑着说?:“那那那……那我邀请宋老师来我家参加我姐的生日聚会,您下学期多批我一天假呗。”


    “贿赂老师,罪加一等。”宋聿诚只?是轻笑了一声,语气依旧严肃,“老老实实来上课,不然?我给樊教?授打电话,让她陪你来上,提前告诉你上学期期末59分,开学前的补考记得来参加。”


    说?什么也不能随便搬出杀手锏啊,只?知道喊家长的老师是最?没用的!


    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她看到放手机的兜里有几颗糖,是她姐姐喜欢的可乐糖。


    陈姿燕迅速换招:“宋老师,我给您一张我姐高中时期绝美写真,您放我一马。”


    遇上路口酒驾检测,宋聿诚减速排队,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敲着。


    静默的空气里,轻透的声音穿过夜色。


    “发来看看。”


    感觉钓到大鱼,陈姿燕嘴上挂着得意的笑,熟练地打开□□空间相册,递到前面。


    “嘿嘿嘿,好看吧,我姐当年是校花,好


    ?璍


    多人喜欢她,足足一抽屉情?书?。”


    宋聿诚垂眼,屏幕光在?他?淡漠的瞳孔里虚晃。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裂成碎片落在?她的白衬衫上,她扎着马尾,歪头笑着对镜头伸手。


    左下角显示一串具体上传时间,定位在?沪城。


    这是等着谁去牵?


    “您看,我的假”陈姿燕抬眼去看已经挪开眼的男人。


    他?表情?淡定,单手握着方向盘,窗外的霓虹闪烁,照亮一瞬黑眸中的阴郁。


    宋聿诚:“拒收,谢谢。”


    “……”


    带雨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 驱车直往医院赶。


    一出车内空调房,太阳照在脸上火辣辣得疼,眼前一晃, 她扶着车把手平稳身子, 有点泛低血糖。


    她认床,昨夜在病房的小隔间里睡得不安稳,上午到了一批温家的货,清点,审核, 整理编号本该用两三天?的任务,他们卯足了劲儿花了一上午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消耗了不少体力。


    另外, 也多亏信丰方忽然加了人手过来帮衬, 中午才有处理私事的机会。


    她不放心姜西竹一人回家疗养, 又不想麻烦远亲近邻过来帮忙看护,就花钱请了医院护工,自己一有空就来医院盯着。


    父亲上了年纪反而像个孩子,早上就吵嚷着无聊要回家:“这里躺着死不死活不活的, 一天?小几千呢, 我回家多吃几顿卤煮不好吗?还要我清淡饮食住一礼拜,哎,早知道昨晚眼睛一闭直接喝碗孟婆汤走了算咯。”


    他总是?不顾别?人感受说些任性不着调的话,当?年母亲就是?这么被气走的。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姜西竹你能不能安分点!我只?有你了!”


    空气停滞半晌, 姜西竹佝偻着背, 向她认怂:“哎哎哎好, 住。”


    父亲立刻老实地?退回床上,背对着她侧躺开始装睡。


    母亲有了新家庭后?, 二十几年来他们都是?如此相?处,很少说几句体己话,各做各的事,但又互相?牵挂着。


    高杰有劝她下午请假去照顾父亲,她依着情况,婉拒了。


    这个节骨点拖累拍卖会的进度她会日夜难眠。


    到病房时,姜西竹正在用平板电脑下棋,手上医院宣传册当?扇子,一只?腿挂在床沿,悠哉悠哉。


    电视机前有一处小型会客室,沙发和茶几上摆满了来访者的送来的花和果篮。


    姜怡妃走过去挑了个新鲜的苹果,洗完后?想起病房里没有削皮刀。


    去护士台借时遇到周鼎。


    他仍穿着昨晚那套衣服,身后?跟着一队医生。


    “周鼎,你们没有回去吗?”姜怡妃视线无意扫向医生们的名牌,都写着专家级别?,心头预感不妙,沉声?问,“他怎么了。”


    昨晚陈姿燕说是?他背了父亲。


    周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往前台一放,拖着她的手臂往电梯里快步走,恳求道:“姜小姐,冒犯了,您帮帮忙。”


    走在顶楼的尊贵病房区域,嗅不到一丁点儿消毒水味,走廊上明亮而寂静,一扇双开门后?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心中只?觉有一处被封锁的地?方破开痛处,她明白是?什么原因。


    伫立在门前,所有人都站在她身后?,像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这种场面颇为熟悉,好像许久许久前,她被任命成一座沈洵祗专用的情绪抑制机器。


    曾经的沈洵祗并没有现在这般万流景仰,他从小是?沈家接回去的私生子,刚进家族企业工作,受过各方欺压针对,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性格方面也有些偏执孤僻。


    唯独对她笑脸相?迎。


    刚到沪城,那些类似于“好久没见过洵祗哥对人笑得这么开心”的话,她听了无数遍,他对她充满信任,所以她甘心把第一次爱交给?了他。


    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未按,从里面打开的倾倒力吓了她一跳。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秘书?手里抱着散乱的文件夹,哭丧着脸对周鼎摇了摇头。


    “周特助,我们尽力了。”


    周鼎不耐烦地?挥挥手:“先?回公司。”


    敞开的门缝里,姜怡妃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居家服,即便是?在病房,背影依然矜贵冷峻。


    不远处的地?板上散落着玻璃茶杯碎片,金丝框眼镜也掉在轮椅轮胎边上。


    她觉得约是?因为他曾出身于污泥,经历过苦难摧残,所以养成了绝不低头的孤高性情。


    姜怡妃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进去。


    听到脚步声?,他一动不动,冷冷丢过来一个“滚”字。


    姜怡妃驻足,淡道:“连我也要滚吗?”


    他的肩膀动了动,缓缓扭头看过来,瘦削的脸庞长?了一层薄薄的青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阴郁的眼睛里腾起了浅光,一缕不可思议,紧接着是?精致的五官扭曲,愤恨地?撇向门口,怒喊:“周鼎!我让你喊她来了吗!”


    连门都被他的火气波及,震了震。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姜怡妃胸口生起复杂的情绪,继续走近,弯腰,捡起地?上眼镜。


    他转过头视线投向别?处,瞳孔里有血丝交错。


    那儿是?窗台,花瓶里插着她喜欢的飞燕草。


    姜怡妃心情莫名沉重。


    她缓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把眼镜放在他掌心下。


    他嗓音沙哑:“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说:“沈洵祗,转过来看着我。”


    沈洵祗深吸一口气,内心做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嘴角的笑平和而美?丽,却与?他记忆里大相?径庭,没有多余的温情。


    姜怡妃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刚才走来这一路,我想了很多,有道谢的话,有安慰的话,但我觉得你应该都不想听。”


    沈洵祗自嘲般笑了声?:“为什么莺莺突然对我好声?好气?”他低头往下看了眼,“因为我现在是?个残疾人吗?”


    “你想多了。”


    “想笑就笑吧,看我被抢了项目莺莺就笑得很开心。”沈洵祗戴上眼镜,“博美?人一笑,这腿废得值。”


    “你以后?想要什么大可直接开口问我讨,不用联合外人一起大费周章,只?是?几幅字画罢了,洵祗哥没有摘星桃月的本领,但还是?可以帮你搞定这些琐碎小事。”


    嘴角齐平,姜怡妃说:“讨?我是?讨饭的吗?”


    这话真是?他无心嘴快。


    沈洵祗皱了皱眉,纠正:“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姜怡妃冷笑:“不,你一直觉得我很弱,需要你处处照顾,我承认,以前我还挺享受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为了我洗手做羹汤,坐两个多小时飞机来燕都接我放学,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考砸了。”


    曾经,她以为沈洵祗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会安慰她,会陪伴她。父母离异,母亲有了新的家庭,难免不能及时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父亲又是?个闷葫芦,不知怎么与?青春期的她谈话。就在这时,沈洵祗出现了,那会儿的她觉得他像一颗流星,许什么愿都能成真。


    “我以为莺莺已经忘了我的好。”沈洵祗靠向椅背,情绪逐渐平静,“只?剩下恨了。”


    “我也想忘,事实上,现在还能与?你说话也是?看在那些日子的份上。”姜怡妃觉得自己算爱憎分明,“我更忘不了你与?别?人联姻还把我关?在满庭芳的日子。”


    窗外的云层遮住阳光,一室清凉下来。


    沉默横亘,雀鸟在外窗沿短暂停留,飞向远方。


    沈洵祗望着一片细小的羽毛落下,镜片后?的眼睛寂寥又惆怅。


    姜怡妃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沈洵祗,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吗。”


    仿佛看到羽毛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沈洵祗眯了眯眼:“一个发圈,我看你一个人在饰品店里拿起又放下很多次。”


    “飞燕草发圈,我很喜欢,这几年我也留着它不舍得扔,直到今年四月份,我终于下定决心扔了它,永远放下过去,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就像脖子上戴着牵引绳的鸟,低着头怎么也啄不断铁链,绳子只?能跟在她身后?飘扬,在逃亡的路上,猎人追来,抓住了绳端,妄想将她抓回去。


    “以前你在满庭芳里说过,我要是?长?了本事逃出去,就放过我。”


    “沈洵祗,你不能言而无信。”


    “你以为……”沈洵祗顿了顿,怒气在他冷峻的脸上蔓延,“你以为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逃走的吗。”


    “……”姜怡妃表情徒然惊愕。


    “莺莺,你看你多天?真。”沈洵祗扯唇,握紧扶手的手背凸起青筋,“是?我主动放的你,从你突然变得听话,对我百依百顺起,我就起了戒心,包括周鼎协助你的事,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背部的神经紧绷,四周仿佛投来凛冽的视线,监控着她每一处毛孔。


    姜怡妃拉回一丝理智:“那你为什么要冲进火海找我?如果像你说的,就应该知道我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当?然是?因为我怕你真出了意外。”沈洵祗操控着轮椅向她靠近,“光是?看到那团火,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毕竟谁也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不是?吗?”


    他笑了笑:“直到现在我还会庆幸亲眼确认过你不在里面。”


    姜怡妃垂眸无措地?望着他白皙的脚踝,细看有几道丑陋的烧痕:“可你的腿……”


    “不碍事。”他抓住她的手往下拉,虚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近乎卑微的请求,“我主动还你了自由?,莺莺。”


    “你愿不愿意回头再?看我一眼,哪怕一秒。”


    姜怡妃攥紧手,余光看到他的眼角泛着红。


    心脏疼痛着,她推开他的手都在颤抖:“沈洵祗,你果然从没觉得自己有错。”


    “休想让我与?你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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