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上头的速度比程岚想象中快得多。
有只手抚过他的侧腰，程岚的外套落在包房里，此刻只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衫。
那双手的指尖很凉，细长的手指卸下他的伪装，一瞬间的肌肤相贴让程岚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压抑的哼声从口中传出。
可惜他的声音哪儿也去不了，不论喘息还是挣扎，暂时都变成了李止然的所有物。李止然的气息将他笼罩在这个角落里，身后是破败的砖墙，压迫感笼罩全身，仿佛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麻痹又僵硬，找不回知觉，除了仰头配合这个吻，他什么都做不了。
窒息的感觉迅速打乱了他复杂的思绪，程岚不清醒地想要躲，察觉到他的抗拒，李止然便立刻放开了他。
唇齿分离的那一刻，程岚只顾得上喘气了。他靠在墙上，甚至没意识到李止然的手已经伸进了里衣，眼神迷离。
“小程。”
程岚抬起眼，嘴唇被亲得肿了，此刻微张着，在夜里亮晶晶的。他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可李止然一喊他，仍然下意识地回应道：“嗯？”
李止然垂眸看着他，笑道：“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与平日截然不同，喑哑低沉，不论怎么听都有些危险。
可程岚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点了点头。
李止然亲了亲他的眼睛，“那为什么不能一直喜欢呢？”
程岚闭上眼，乖乖任由他亲。李止然滚了滚喉咙，又亲了一口，手放在他的腰间，不敢让他看见手背上狰狞的青筋。
“……因为没什么用。”程岚难耐地哼了一声，“前辈也不会喜欢我。”
只是眼睛还不够，李止然又俯身去亲他的脸颊，说不出的依恋亲昵。程岚眼睫半阖，笑着偏过头，“好痒啊。”
“有用的，小程。”李止然缓缓道：“你只是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岚呆呆地望着他，“要给多久呢？”
李止然笑了笑，“很快，就到这部戏杀青之后，怎么样？”
程岚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却还是应了一声，“好。”
“杀青之后，前辈就会喜欢上我吗？”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可思绪无法集中，大脑中所有指令都是混乱的，程岚跌入一个紧实的怀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什么？”
“会的。”李止然闭上眼，说道：“会更喜欢你。”
玩了个通宵，剧组的人从KTV出去时天都亮了。这个状态回去工作不现实，所以大家一致决定翘班，睡到下午再回去，反正趁着导演心情好这个难得的机会给自己放个假。
荒谬的是，一群人是为了庆祝程岚杀青才出来团建的，可出发酒店的时候才发现主角不见了。找了整个KTV也没找到，灯光老师怀着以死谢罪的心情给程岚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对方却说程岚已经先回去了。
怎么回去的大家不知道，总之人没事就行，但谴责是必不可少的，所有人都以为程岚是喝不了酒才跑路了。
其实程岚也不知道他怎么回去的。他睁眼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进组之后几乎还没睡过懒觉，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才想起，他已经杀青了。
程岚在镜子前抬起头，昨晚的记忆终止在了玩游戏那里，后面发生的事他全都记不得了。
他关掉水龙头，任由水珠从睫毛滑落，又突然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
这不是他的睡衣啊？谁帮他换的？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程岚把手上的水往衣服上一擦，转身出去了。
结果就是他站在床边发起了呆。
等等，他为什么在这儿？
手机在床头充电，充电线看起来是崭新的，可能是酒店自带。桌子上有杯水，不知道是不是他喝过的。床铺很乱，被子皱皱巴巴，是他一个人睡成这样的？
门外响起刷卡声，房门被推开，程岚转过身，看见来人，不由道：“你怎么回来了？”
小陈走进屋，手里提着一袋外卖，“昨晚赶回来的，结果还是没赶上你杀青。先来吃点东西吧，我打包了粥和包子，宿醉吃了会舒服点。”
程岚跟着他到窗边坐下，小陈一边拆包装盒，一边问道：“好点了吗？”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程岚接过勺子，说了声谢谢，才道：“我没觉得很难受，昨晚应该没喝多少。”
小陈把生煎推到他面前，“大哥，你们昨晚差点儿上人家老板黑名单了，我听说那里的马桶都堵了。而且你今天早上还在吐呢，装什么酒量很好。”
程岚喝了口粥，心虚地转移了话题，“辛苦你了，还照顾我一晚上。”
小陈却道：“不是我，我早上才来的，高老师他们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程岚眨了眨眼，“不是你？那是谁送我回来的？”
小陈帮他剥了个茶叶蛋，“是一起的那些老师吧，他们也没回去，我刚问过了，说是下午再走，你要跟他们一起还是我们先回去？”
程岚两口就把蛋给吃了，噎得他猛灌小米粥，看得小陈在一旁翻白眼。
“咳咳！我都可以，你着急吗？”程岚扯了张纸巾擦嘴，说道：“TG那边没事了吗？要是你着急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小陈说：“没事，暂时安全。”
程岚看着他，“难道以后还会爆雷？”
“裁员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我反正也没想在这行干一辈子，太累了。”小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过这个暂时也还是能挺上一段时间的，毕竟冯总还在我头上罩着呢。”
程岚顿了顿，“不是说有空降的……”
“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看起来董事会还是更看重冯总，所以空降兵只能退咯。”
那个世界已经离程岚有些距离了，他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匆匆喝完了粥，咬了口包子便吃不下了。小陈知道他为了减重，食量变得很小，也不勉强，便直接开车回剧组了。
路上聊着天，大概是看程岚一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陈突然道：“偏偏我走的那天谭今来了，你们见上面了吗？”
“见到了。”程岚本来都闭上眼了，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侧头望向窗外，说道：“她和李老师感情真好，自己这么忙还要来探班。”
小陈把方向盘往右打，“对了，你还不知道啊，谭今和李止然。”
程岚顿了顿，“他们在一起了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小陈说道：“而且他们应该不太可能，不对，应该是最不可能的情侣了，就粉丝买账。谭今那么要强的人，要不是因为工作，怎么可能让李止然处处压她一头。”
……哈？
程岚听得云里雾里，“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嘉廷的前身是个小作坊，谁知道签了李止然之后一路飙升，就算李止然后来解约了，借着这层关系也够留一块免死金牌了。谭今是嘉廷的老人了，你知道他们为了蹭李止然热度可以做出什么事来吧。”
程岚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样，难怪林茸茸要跟他说那句话：其实谭今也不愿意来。
“所以《心跳》也是……”
小陈点了点头，“是，嘉廷也投了钱，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说李止然要上节目的消息，直接把谭今塞进来了。诶，但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和李止然闹绯闻的，这么多年居然只有谭今。”
程岚语调没什么起伏，“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喜欢谭老师吧。”
小陈砸了砸嘴，“说不准呢，不过这俩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心的样子。谭今可能有吧，但是只有事业心，也是公司安排，没办法。”
程岚笑了笑，“也对。”
“你想吗？”小陈目视前方，“要不咱们也炒炒cp？反正《心跳》那边暂时也没动静了，冯总不开口，估计就是黄了。趁着现在还有热度，挑个你喜欢的，我们也可以做话题。”
程岚叹了口气，“你饶了我吧，节目里狗见狗嫌的，出来炒什么cp啊，你不怕我被人喷死。”
“那我肯定是有把握才敢这么说的。”
“不考虑。”程岚闭上眼，“除非让李止然和我一起卖。”
小陈却笑了，“哈，这可是你说的。”
回到片场时已经快要日落，大片的云霞将天压得很低。程岚回房间收拾了行李，昨晚出去玩的一行人还没回来，徐其麟把程岚狠狠数落了一通才放他走人。
但程岚并不着急走。他和小陈说去村子里散散步，其实一个人去了李止然的房间附近，想碰碰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昨天晚上好像梦到李止然了，但梦里做了什么又记不太清。
今天早上醒来，程岚突然很想见他一面。
可惜他没那么走运，李止然不在，助理把他当场抓获，说一会儿告诉李止然他来过，程岚连忙制止。不用了，他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好。
他去找了厄什敏，又叫上几个大孩子们一起，一说自己已经杀青马上要离开了，大家都抱着他不让他走，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看得程岚心里更难受了。
当晚大家一起吃饭，徐其麟还特别对程岚说了句：“辛苦了，拍摄结束回去好好吃饭，我可不想挨骂。”
程岚受宠若惊，“怎么会，我一定好好吃饭。”
考虑到他昨晚喝得烂醉，这顿饭就简单喝了点，主要是听主创侃大山。程岚没怎么插话，他本来也是个沉默的人，只是徐其麟今晚格外看重他，时不时就要他说两句。
“程岚啊，之前说你没什么前途，我要向你道歉。”徐其麟语气认真，“你演得不错。”
这算得上很高的评价了，程岚还没表态，小陈在旁边感动得快要哭了。
“谢谢徐导。”程岚喝了点酒，脸颊微红，“您能这么说，我真的松了口气。”
徐其麟拍了拍他的肩，“你的确很适合这条路。”
高苑在一旁接话：“她上次这么说，可是跟止然哦。说明你演得很好，继续加油。”
程岚被酒精催得又想落泪，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席，一个人绕到了小路上。
这段路上没有灯，程岚跟着孩子们走过很多遍，到拍摄的时候，他闭着眼都能想象脚边石头的位置。
程岚抹了把脸，回过神来，又走到了李止然的院子门口。
他停下脚步，在院门前站了一阵子，正要转身，却听见开门的声音。
“小程？”
程岚紧张得不行，一开口，嗓子直接劈叉，声调拐了十万八千里，“前辈，这么巧。”
“身体好点了吗？”
程岚嗯了一声，又道：“啊，前辈怎么知道的？”
李止然没答，上前两步，手背贴着他的脸颊，“没有发烧就好，你昨晚体温很高。”
程岚大脑宕机，磕磕绊绊地说道：“昨晚吗？昨晚有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李止然离得很近，他没有收回手，掌心抚过程岚瘦削的下巴，轻声道：“好像又变烫了，不舒服吗？”
“等一下，前辈……”程岚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躲闪，“我昨晚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对不起。”
李止然笑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也许是今晚的伤感气氛太过浓重，程岚吸了吸鼻子，“前辈昨晚也来了吗？”
“嗯。”
“可是昨晚前辈还有镜头吧。”
“有。”
程岚抬起头，月光下，李止然的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前辈为什么还要来？”
程岚自己也没想到，令他纠结了大半个月的话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或许是因为马上要走，他抱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李止然有任何联系的决心，说道：“是因为我给你打电话了吗？”
云层突然遮挡住了月亮，程岚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只是黑暗中，听见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程岚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可效果不怎么样，鼻音十分明显，对方只要再说两句话，他可能就得当场掉眼泪了。
“我不知道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觉得好玩的话……”程岚垂下眼，“可是油豆包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有他。”
他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狼狈地扭过头，“不管怎么样，还是很谢谢前辈，谢谢你。我会删掉那个联系方式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
程岚转过身，李止然却喊住了他。
“我伤害到你了吗？”
李止然轻声道：“我是说，油豆包他有没有伤害到你。”
程岚站住脚步，忍着哭腔说道：“当然没有！”
“那就好。”李止然低下头，缓缓道：“因为李止然好像总是在伤害你，所以我才想，如果换个人的话，会不会让你幸福。”
“我很抱歉。”
程岚一边流泪，一边忍不住地想到，这就是告别吗？他得和李止然，还有油豆包，同时告别了，是不是？
李止然说道：“我以为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小岚。其实我很想这么喊你一次，谢谢你让我这么喊你。杀青快乐，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作者有话说:
一个默默喜欢了自己很多年的粉丝其实是超级顶流，而且这个顶流还是拒绝过自己的初恋白月光，对橙子来说是很恐怖的。因为对方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很多年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他做好朋友，我觉得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很膈应吧（也有可能只是我这么觉得）
总而言之，前辈请暂时这边候场，不过放心马上又出来啦！
我写倒叙啰里八嗦的，正文里只会一笔带过高中和大学的故事，如果大家想看之后番外可以多写一点！
第142章 未解之谜
返回S市已经是下午，小陈送程岚回了家，两个人就一起在家点了外卖吃。
重回城市生活的割裂感让程岚当晚失眠了。在剧组的时候他累得没时间思考，每天沾床就睡，天不亮又得开工，简单的两点一线差点把他大脑的褶皱都熨平了。
可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一些事，程岚拿出手机，他的置顶已经不再是那个空白头像了。
刻意抹去的回忆反而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不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就得强忍恶心拆除，还不一定擦得干净。
进组的这段时间，包菜被送去寄养，程岚去接它时险些没认出来，胖得跟球一样。
没有工作，他在家宅了半个多月，在过年前看到了主演群的杀青通告。
一水的“各位老师辛苦”刷下来，程岚也没看见李止然的回复。在剧组也是，没见他玩过手机，不拍摄的时候几乎找不到人。
这样的李止然居然还能抽出时间用油豆包的账号和他聊天。
但年前还有件好事，《零下十五》入围大奖，程岚作为主演当然也要参加，飞去F国待了一周。
《零下十五》入围在网上的讨论一直居高不下，粉丝们兴高采烈，但大多数专业人士认为该片的质量还远远不到获奖的程度，能够入围，最大的原因还是楚潇。
开幕式当晚的庆祝仪式，程岚是和孟溪一起出席的。太久没见，孟溪恨不得把这辈子的话都跟程岚说了。他对拿奖没什么概念，年轻人心气高，又因为楚潇的事，下意识地有些抵触。
“原本宁承哥也要来的。”孟溪瞥了眼程岚，见他没什么反应，才道：“但是他应该不敢见你。”
程岚笑了笑，“你怕什么？我不在意。”
“真的？”孟溪不信，“我真不是帮他说话啊，你相信我，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上次我去TG的时候，宁承哥简直……”
他话说到一半竟然打了个冷颤，像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
程岚轻声道：“他还好吗？”
“不能说好。我感觉他快要变异了，本来就没人性，现在是鬼见愁。”
孟溪后知后觉，解释道：“但是不是因为你啦，冯氏的事很复杂，宁承哥不那样的话，他的东西就都得被抢走了。”
程岚嗯了一声。
播放开幕电影时，程岚觉得有些闷，和孟溪打了声招呼便离席了。
他从偏门出去，绕到会场外围的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草坪上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大厅里的实况转播。
镜头给到观众席，池远霁一身高定，冷峻的外表与华丽的背景显得格格不入，他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专心看电影了。
程岚觉得好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屏幕上的池远霁像只漂亮的猫，仪态优雅，表情却总是冷冷的。
虽然程岚是狗狗派，不过池远霁比一般的猫咪要可爱得多，他也很喜欢。
他把照片发给池远霁，还说：你今晚好帅。
程岚抬起头，池远霁当着镜头的面拿出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耳朵悄悄红了。
手机响了，程岚看了眼消息，是池远霁的回复。
池：你喜欢这样吗？
程岚笑着打字：你不打扮已经很帅了，导演，不要抢我们饭碗。
他瞥了眼大屏幕，镜头已经切换，看不到池远霁了。
池：只给你看。
晚宴结束后，程岚想等孟溪一起，但他忙着勾搭帅哥，程岚只好自己回去。
他没想找池远霁，虽然会场里没有记者，但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可惜池远霁不这么想，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人群里牵着他走了。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程岚稀里糊涂跟着池远霁回了他的房间，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有些不好的预感。
池远霁从浴室出来，身上只穿了浴袍，胸口大敞着，水珠顺着锁骨流下，看得程岚口干舌燥。
“要洗澡吗？”
程岚愣愣地问了一句：“啊？洗澡吗？为什么要洗澡？”
池远霁把头顶的毛巾放到桌上，“想跟你一起看电影。”
原来只是看电影。程岚松了口气，当着他的面脱下了外套。杀青之后，程岚又恢复了正常饮食，配合锻炼，终于不再是拍摄时那副弱鸡样了。不过还是瘦，和之前完全比不了，他的胸就没了。
池远霁就这么看着他脱下衬衫，一动不动。程岚被盯得不好意思，也不敢脱裤子了，解开皮带走进了浴室。
水从淋浴头浇到身上他才反应过来，不就是看个电影吗？洗澡干嘛？
洗完澡换上浴袍，程岚把头发吹干了才离开浴室。池远霁已经上床了，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好了。”
程岚翻身上床，问他：“看什么？”
“零下十五。”
程岚第一反应是逃避，他想到楚潇，心里又觉得不舍，说道：“我要是睡着了你可别怪我。”
两人盖同一张被子，程岚对池远霁毫无防备心，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腿。
电影开始了，一段长镜头从城市远景拉近，俯拍街道，一辆黑色轿车驶过，能从半开的车窗里看见男人冰冷的侧脸，是郭。
车子开走了，进入了这座钢铁丛林，镜头却逐渐下移，场景变化，繁华的街道渐渐萧瑟，人却多了起来，一个瘦高男人低着头往前走，不小心撞到了一对情侣，立刻道歉，是时逸。
一只鸟从镜头前飞过，扑棱的翅膀遮住了所有画面。下一秒，时逸从包里拿出钱包，钱包掉在地上，他刚要去见，有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女人把钱包递给她，镜头给到那只手，手指纤细。
画面切成全景，两人站在巷子里，女人的长发被风吹起，她抬手将黑发别到耳后，镜头给到她的脸，她柔柔一笑，紧接着《零下十五》的标题就出现在屏幕上。
两人都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看完了电影。程岚没有睡着，相反，他看得认真，楚潇的每一个镜头，他连眨眼都不舍得。
“困了吗？”
正片结束，开始播放制作名单，池远霁才开了口。程岚伸直了腿，摇头道：“还好，你困吗？”
“不困。”
程岚说道：“小池，网上那些话你不要信，你能拿奖是因为你拍得好，不是什么别的。”
池远霁看着他，“楚潇留给我们的比想象中要多。”
这句话让程岚不自觉地红了眼。池远霁伸手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脸颊，说道：“你演得也很好，我的片子是，徐导的片子也是。”
程岚靠在他肩上，闷闷地说道：“看完之后我心情更不好了。”
“我陪你。”
程岚闭上眼，“包菜最近很好，已经瘦下来了。”
“嗯。”
“……爱丽丝她还好吗？”
池远霁的声音有些沉，“她要结婚了。”
程岚没有再说什么。
世界好残酷，爱情好脆弱，人和人的交往好有欺骗性，有的时候很单纯，大多数时候又很复杂。
池远霁抱着他，“今晚要一起睡吗？”
理智告诉他要拒绝，可是程岚太难过了，他真的很需要有人能够陪在身边。小时候都是一起睡的，他知道池远霁不会做什么，只是盖被子睡觉，没有关系。
“好。”程岚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池远霁胸口，害怕被看见眼泪，说道：“谢谢你，小池。”
两人裹在被子里，久违地聊了很多。池远霁说徐其麟在国外交换的时候，他一直去蹭她的讲座，坚持不懈地刷了很久存在感，才终于在徐其麟面前混了个脸熟。
程岚说想象不到他讨好人的样子，这时候已经是半夜，程岚困得不行，眼皮半睁半闭，完全没有在听了。
池远霁亲了亲他的脸，程岚也没反应，居然睡着了。
开了这一晚的头，之后几天，程岚都没能回房间。但有池远霁陪着他睡得更香了，反正只是睡觉，程岚得了便宜，当然不会拒绝。
电影节很快结束，回到S市，程岚收到了一个硬盘，居然是徐其麟寄来的。
程岚也没深究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址，打开硬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是全组的大家给他录的祝贺视频，足足有十五分钟。
程岚没有快进，每看到下一张新面孔，他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跳一跳。
徐其麟是倒数第二个，她对着镜头还想摆臭脸，刚开口就忍不住，笑道：“恭喜，恭喜我们的潜力股完美杀青了。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会越走越远的，程岚。”
进度条只剩下最后的十秒，程岚点了暂停，他莫名有些害怕。
又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准备，他才点了播放，最后一个人果然是李止然。
背景没有任何杂音，李止然的声音清楚地撞进程岚耳中，他应该是不想笑的，只是习惯性的扬起唇角，弧度却很浅，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出来。
“恭喜杀青，希望我的阿敏能够顺利参加高考，不要紧张，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李止然看着镜头，似乎想透过屏幕看向某个人。程岚对上他的目光，只有现在这样，他才敢看李止然那对永远温柔的眼睛。
“不过……我们的角色错了，小岚。”李止然语气轻松，说道：“余勤救了阿敏，但拯救我的人，一直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啵啵
第143章 已知讯号
视频看完，程岚立马给徐其麟打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接，程岚也不管现在是半夜，又给她打了语音，这次徐其麟接了，她还没睡，声音很清醒，只是语气有些意外：“怎么了？”
“徐导，硬盘我收到了，谢谢，大家用心了。”飞快地说完客套话，程岚直接进入正题，“您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李止然吗？”
他这话说的有点大逆不道，徐其麟在电话那头吹了声口哨，“很火辣嘛，视频你看完了？什么感想……”
程岚却打断了她，“导演，我感觉李止然不太好。您能不能联系上他，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运气好，还真算是找对了人。换做其他导演，戏拍完之后自然是一别两宽，但徐其麟是亲眼见过李止然“发病”的人，听到程岚这么说，应声下来，“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谢谢您。”
挂了电话，程岚坐不住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心里很慌，没由来的慌，徐其麟肯定也看过视频，她就没觉得李止然的话很不对劲吗？会是他想多了吗？
可是那番话实在太像道别了，楚潇的事卡在他心里过不去，他宁愿这是个乌龙，也不可能再让悲剧重演了。
程岚穿上外套出门了，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又不敢贸然联系李止然，只能期待徐其麟那边有好消息。
他坐在车里，大概半小时之后，徐其麟的电话回了过来。
“他没接，我给他经纪人打了电话，说今晚才参加完活动，刚回去，人应该刚到家。”
程岚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您能不能把他的地址给我？”
“你这算蹬鼻子上脸了。”徐其麟忍着笑，“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你连他家都没去过？”
程岚没理她的调侃，“徐导，我在很认真地请求您。我得去看他一眼才能放心。”
徐其麟顿了顿，“你知道止然的事？”
程岚不知道，但这个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嗯。”
“那我给他的心理医生也打个电话好了，你们俩一起去。”徐其麟说道：“她姓柳，是我的朋友，我会跟她说明情况的。”
程岚差点脱口而出“什么心理医生”，又听到她说姓柳，想到之前冯宁承带他去见的那个医生也姓柳，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挂了电话，程岚收到了徐其麟发来的地址。他没法等，和徐其麟说自己先过去，就立刻发动了车子。
这个地址和他给自己的房子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几乎跨越了半个S市。程岚开得很快，进小区时车子却被拦下，物业要他打电话给户主确认，可程岚怎么能让李止然知道，没有办法，他只能说了一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看清楚，我是艺人，不是什么可疑人员！”
好在对方认出了他，破例放行。程岚摸了把不存在的虚汗，下次真不能这样了，简直是社会性死亡。
李止然住在顶层，程岚上了电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连手都在抖。
看一眼，看一眼就走，没有关系，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叮一声，顶层到了。电梯门打开，程岚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电梯外就是玄关，鞋柜里什么都没有，地上干净的一尘不染，但也冷冷清清。
程岚按了门铃，没有回应。他又按了一遍，忍不住敲门喊道：“前辈！你在家吗！”
门是密码锁，程岚摁亮了显示屏，企图用手电筒照亮指纹，结果发现电视上都是骗人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试了一遍，四位数的密码，他绞尽脑汁，前辈肯定不会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码，是什么呢？
程岚试了自己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
我靠！你是不是有病啊程岚，你算哪根葱，人家怎么可能用你的生日做密码啊！
程岚抽了自己一巴掌，仔细回想可能的密码。
前辈出道的日子吗？
这个比较靠谱，程岚又试了一遍，还是错误。
不行啊，再这么猜下去这门说不定要自动报警了。程岚焦躁地咬了咬手，还有什么？再想想……
他突然想到小陈用油豆包账户查到的那个地址，在榕城的话，会是前辈毕业的年份吗？
程岚有些犹豫，要试吗？
妈的，拼了，被抓就被抓吧，警察来了这门也开了，他今天一定要见上李止然。
程岚颤抖地按下一个2，还没来得及按下一个数字，门却咯啦一声，开了。
李止然站在门口，额发滴着水，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穿着长袖，血迹从袖口留下来，却看不见伤口。
“真的是你啊。”李止然看着程岚惊慌失措的表情，艰难地低喘道：“我还以为……是梦呢。”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便直接往前倒下，程岚连忙接住了他，“前辈！你怎么了，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不敢乱动，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报完地址，他抱着李止然进屋，把人放在沙发上，检查起他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血一直在流。
程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晕，但处理伤口还是没什么问题。他在屋子里找了半天，药箱没找到，倒是在卧室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监控。
程岚眉头狂跳，顺着屋内找下来，竟然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好几个监控。有些藏得很隐蔽，但有些则完全不遮掩，直接安在墙上。
这些监控让程岚火气很大，最后还是忍住了砸烂它们的冲动，给李止然简单处理了伤口。救护车也很快赶到，医疗队看到是李止然吓了一跳，但救人要紧，李止然被送上担架，程岚也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往医院了。
来到医院，李止然立刻被送进了手术室。程岚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拨通了冯宁承的号码。
两声嘟后，程岚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说道：“程岚？”
“是我。”程岚捏了捏指节，“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
这声回应几乎没有停顿，像是生怕他挂断一般，冯宁承又道：“什么事？”
程岚垂下眼，“李止然刚刚被送到医院去了，媒体那边……”
“我会注意的。”
甚至不用他开口，冯宁承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前因后果，语气平淡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谢。”大概是因为愧疚，程岚张了张嘴，问道：“你还好吗？”
这话是前任之间最不该说出口的，何况他们分手过两次。程岚没想太多，他也不期望冯宁承会回答，因为这是空话，而且他知道冯宁承过得不好。
但男人的声音隔着话筒缓缓道：“还好。”
程岚说：“那就好。”
长长的沉默之后，冯宁承率先开了口，“你在哪儿？”
程岚却说道：“不早了，你休息吧，谢谢你帮忙。”
他没等冯宁承回答，自己挂断了电话。
整整一晚，程岚就坐在这条冷冰冰的走廊里。他回忆从电梯里把李止然送上救护车的那段路，周围的嘈杂与他完全隔绝开来，他什么都听不见，一段长长的、尖锐的嗡鸣穿透了大脑，重创了他的反应机制，他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他早该怀疑的，明明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李止然的笑总是未达眼底，他的话语、他的声音、他总是冰冷的指尖和不自觉的悲伤情绪，全部都是有迹可循的信号。
油豆包不止是李止然，那是另一个他，有着不一样愿望和想法的他。
程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害怕，害怕到下意识想跟油豆包倾诉，可是油豆包再也不会回复了。
楚潇的死一直扎在他心头，这是道永不愈合的伤口，程岚要清楚地记一辈子。但他的心无法再承受第二道伤痕，他还没给李止然看过，怎么能变成千疮百孔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我说得很快吧 下周解释～
预计还有六章就完结了 非常感谢喜欢本文的大家 虽然数据不太好 但一直都有bb留下评论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第144章 不是梦
手术结束后，李止然很快被安排转到了私立医院。徐其麟不是一个人来医院的，同行的还有柳赋羽，她见到程岚却并不惊讶，两人简单打了招呼，默契地无视了徐其麟的追问。
之后的手续理应由李止然的经纪人接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徐其麟不放心他。于是柳赋羽说她来联系，很巧又很不巧，她的人脉偏偏是冯宁承。
冯宁承对此事很上心，当晚李止然就被接到了冯氏的医院。程岚不想和他见面，反正李止然不缺人照顾，便先回去了。
之后的两天，程岚都忍住了去探望。他每晚失眠，每天除了遛狗就是盯着手机看，生怕走漏了什么风声，影响到李止然。不过他显然是杞人忧天了，冯宁承处理得滴水不漏，李止然昏迷期间，什么都没发生。
李止然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程岚收到柳赋羽的消息，立刻赶到了医院，却站在病房外迟迟不敢敲门，直到柳赋羽开门出来，两人撞个正着。
“听徐导说你们刚拍完戏？”
柳赋羽递给他一瓶水，程岚说了声谢谢，才道：“嗯。”
“很辛苦吧，你比之前瘦了不少。”柳赋羽在他面前的沙发坐下，两人在休息室里，房间不大，密闭的空间让程岚面对柳赋羽时多了些紧张，就像在接受审讯一般。
他不喜欢心理治疗，不喜欢面对陌生人袒露自己，这让他很不适应。
“还好。”程岚笑了笑，“柳教授最近怎么样？”
柳赋羽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最重要的病人刚脱离生命危险，得苦恼一阵子了。”
程岚抿了抿唇，柳赋羽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道：“之前拒绝宁承，是因为我没办法做你的医生，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程岚说道：“我本来也不需要，是我们麻烦您了。”
柳赋羽并不知道他和冯宁承的关系，这倒是让程岚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没办法呢？”
柳赋羽没有正面回答，“你可以当作我精力有限。”
程岚拧开瓶盖，笑道：“柳教授太谦虚了。”
他仰头喝了口水，指尖抚过瓶身的花纹，突然道：“所以前辈一直在吃药，是因为他……”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程岚喃喃道：“前辈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柳赋羽没有说话。
“柳教授，他以前是不是……”程岚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可怜，“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柳赋羽说：“这的确不是第一次。”
程岚问道：“那是不是以后还会发生？”
柳赋羽沉默了一阵，“他现在的状态，我都不确定还能不能有以后。”
“柳教授……拜托您帮帮他。”
柳赋羽轻声道：“虽然我们把精神类问题统称为疾病，但其实没有办法治愈，起码以我的能力是不行的。我能做到的只有管理，帮他找到一个平衡。”
“药物治疗能够起到一定作用，但副作用也很大。他有上镜需求，服药一直都很勉强。”柳赋羽摇了摇头，“其实说到底，是他的求生意识太微弱了。”
程岚急忙问道：“那怎么才能……”
柳赋羽却打断了他：“去看看止然吧，这段时间你应该也不好受，他醒了，你不想去陪陪他吗？”
程岚一愣，垂头道：“我怕我过去，会刺激到他……”
柳赋羽笑了笑，“说不定他反而很需要你呢？”
于是程岚又回到了病房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屋里没有回应，程岚倒是松了口气。太好了，应该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李止然躺在床上，安静的环境让程岚甚至不敢呼吸。
李止然微微侧着脸，即使在睡梦中仍然痛苦地皱着眉头。程岚看得心碎，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手腕，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缓缓蹲下身。
“前辈。”程岚轻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好想知道。”
李止然没法回答他，程岚握着他的手，也不敢用力，描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额头抵在床边。
好痛，心好痛，痛到流不出眼泪。
什么小号，什么捉弄，程岚再也不想管了，李止然想要怎样都好。
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怎样都好。
程岚走后，柳赋羽独自在休息室坐了很久。
她刚见到李止然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已经拿到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荣誉了。世俗的角度来看他，李止然已经拥有一切，成就、地位、财富和名誉，他什么都不缺。
可这个年轻人走进房间，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您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治疗是偷偷进行的，徐其麟对李止然很上心，柳赋羽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李止然的求死欲仍然很强烈。他坚定地想要去死，也不肯向任何人坦露自己的内心，直到那一天。
是个很普通的夏夜，柳赋羽接到了李止然打来的电话。他从不主动联系，柳赋羽很惊讶，于是问他：“止然，发生什么事了？”
一向平静的男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柳教授，我能先不死吗？”
柳赋羽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仿佛全身的重量都消失了。她说：“当然，我能问是为什么吗？”
“我的后辈今天出道了。”
就在柳赋羽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李止然开口了：“我想多看看他，想帮帮他。”
多亏了这位后辈的出现，柳赋羽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有关程岚的话题，李止然总会说得多一些，但谈及他自己，柳赋羽仍然要多花一些时间，但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谁都不会想到，不久前刚刚拿下国内电影最高荣誉的年轻影帝，镜头前完美无缺的李止然，其实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
躁狂期令他百分百地投入表演，甚至入戏太深，有时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拍摄。一旦躁狂期结束，漫长的抑郁期又让他痛不欲生。
他下不了床，吃不下药。柳赋羽拜访时，所谓的经纪人开门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是个女的？”
那次的拜访让柳赋羽得知了许多重要的信息。李止然的经纪人也是他的父亲，这是个自大，控制欲很强的男人，柳赋羽强忍着不适和他交谈，终于知道李止然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自杀倾向。
他的房间里必须安装监控，行程和工作更不用说，李止然没有选择的权利。柳赋羽知道他出道很早，长期的高压与控制让李止然根本无法反抗，唯一的办法只有求死。
作为心理医生，柳赋羽能做的努力太有限。她只能告诉徐其麟，有徐其麟向李止然的父亲施压，李止然的状态才渐渐受控了。
李止然对这个后辈十分在意，柳赋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信息。她向李止然提议主动联系对方，建立联系，但李止然有自己的顾虑，柳赋羽不敢再等，让他隐瞒身份，再和对方好好聊一聊。
其实她不该这样做，李止然也很犹豫。后辈在电台做午夜主持，柳赋羽作为观众提问，她知道李止然一定在听，于是问道：“我有个很在意的人，但是我曾经伤害过他。我一直都在后悔，我想和他和好，又害怕他不愿意原谅我，请问我该怎么办？”
后辈的声音很好听，做深夜档属于暴殄天物。他和柳赋羽说：“感谢这位听众来电，我能问问是什么样的伤害吗？”
柳赋羽并不知道，但她从李止然的叙述大概能猜到一些，想到他也在听，柳赋羽为了刺激他，便说道：“他向我表白，但我拒绝了。”
那边似乎愣了愣，随即道：“这不算伤害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你只是出于愧疚答应对方，那才是伤害。如果你是真心想要道歉的话，最好快一点，否则人家说不定已经忘记了。”
电台的来电接听做了隐私保护，观众的声音都会被变声器处理。后辈并不知道她的性别，“今天终于收到了第一通来电，这位听众，请问怎么称呼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多聊一聊。”
柳赋羽想到小侄子的网名，于是说道：“叫我油豆包吧。”
那夜过后，李止然拿到了一部新手机，柳赋羽告诉他，如果李止然的身份让他顾虑重重，那就换成油豆包吧。
李止然睁眼时，胃里仍然是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他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突然看见了床边趴着的人。
程岚握着他的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李止然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他从没有梦到过程岚。他的梦从来都是重复的回忆，尖锐的、带着窒息感的回忆，不会有他最喜欢的这个人出现。
小时候他高烧不得不住院，爸妈一边着急，一边让医生给他打效果最好的药，不在乎医生反复提及的副作用，只要他能立刻出院。他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想要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他们却在房间外不断地打电话。
他在片场捡到一只流浪狗，偷偷带回家养，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把小狗摔死了。
他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请假和对方出去看电影，父亲就把他关在家里整整两天，只给他喝水。
上学之后，他要兼顾学业和拍摄，父亲渐渐忙不过来，于是请了新的助理。新助理都看不下去他压抑的生活，让他反抗，结果被父亲发现后遭到了疯狂的报复，彻底把新助理在圈子中除名了。
从此，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他不再去想什么反抗，而是把人生当成一个剧本，他只要演好李止然这个角色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李止然风度翩翩，他就练习微笑；李止然温和亲切，他就强迫自己压抑本性，他自卑的、虚伪的本性。
直到他遇到程岚。
明明程岚也很孤独。他没有朋友，被同龄人欺负，贫穷的家境让他不得不为了钱低头，但他却完全不在意。
李止然只当他是在硬撑，他要看看这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撑不下去。
但是没有。整个高中三年，程岚像一株顽强的野草，认真地、坚定地活了下去。和他不同，程岚有勇气，有决心，所以当他向自己表白的时候，李止然第一次感受到慌乱。他忽略了内心深处的喜悦与激动，以近乎冷酷的姿态拒绝了程岚，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和他被束缚的人生不同，程岚在书写属于自己的剧本。他不想玷污程岚的故事，因为他只是个没有灵魂，没有自我的角色。
掌心的力道倏地收紧了。
李止然回过神，他趴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和程岚靠得这么近。
程岚睁开了眼。也许是刚睡醒，瞳孔泛着水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止然。
两人都没有说话，双手紧握着，沉默地注视着彼此。
窗外的风呼啸着，李止然颤抖着仰起头，程岚与他十指紧扣，没有半点犹豫，俯身吻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李止然从噩梦中醒来，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第145章 一缺三
一个吻还不够，李止然的指尖滚烫，抚过程岚的后颈时留下了一串火花，激得他浑身颤栗。
程岚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他直起身，语气坚定，“我会抓着你的，前辈。”
所以你不要想别的了，我会一直监督你，如果你要去死的话，我……
程岚没觉得自己很特别，能够让李止然放弃这个念头。但他下定决心，要从现在起做李止然的狗皮膏药，绝不能让他找机会自杀了。
李止然也从这个一触即分的亲吻中回过了神。他脸色苍白，因为使不上劲，只能任由程岚抓着他。
“你不怪我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可程岚说不出口，明明是他先划清界限的，明明是他说了伤人的话，他才是应该祈求原谅的那个人。
李止然的声音说不出的嘶哑，“你怪我吧，小岚。”
“我不要。”程岚咬了咬牙，“我为什么要怪你，你开小号捧谁是你的事，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权利去管你的事。”
他这逻辑有点抽象，李止然笑了笑，想要抽回手，却被程岚抓得更紧。
“前辈……”
李止然神色平静，“我打算杀青之后就去死的。可是想到你，心里又很舍不得。”
他用一副毫无牵挂的姿态说出这种话，程岚立刻就炸毛了，“你在说什么！你不要乱说了前辈，片子都还没剪完，要是拿了奖你还要去领奖，你还没有看过我们一起演的电影，我说过要请你看的，我……”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眼泪跟着破碎的语序掉落，程岚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哭得很难看，他站在床边，近乎恳求的说道：“不要，前辈你不要这样……我不行的……”
“我有点累了，小岚。”
李止然动了动手指，程岚只好放开他，看着他闭上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替他掖了掖被角，才转身离开了。
程岚推开门，刚一抬头，看见来人又愣在了原地。
冯宁承靠在墙边，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目光的接触比大脑反应更快，光是对上程岚的眼睛，冯宁承都痛苦不已。
程岚回过神，“去天台吗？”
冯宁承点了点头，两人沉默着坐上电梯，程岚推开铁门，冯宁承跟在他身后，额发被风吹得散乱，遮住了程岚高挑的背影。
“这次谢谢你。”程岚对他说：“之前孟溪说我没有你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他说的对。”
冯宁承没说话。
程岚又道：“柳教授是李止然的心理医生，你知道吗？”
“刚知道。”冯宁承捏着口袋里的打火机，语调毫无起伏。
程岚笑了笑，“那真是好巧，就好像我们本来就认识一样。”
冯宁承很想皱眉，又怕程岚误会，低声道：“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程岚露出被拆穿的尴尬表情，半晌才道：“你还好吗？”
冯宁承滚了滚喉咙，他为这句话准备了无数回答：不好，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很需要你。
得知李止然自杀的消息，冯宁承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了相同的念头，如果他也去死的话，程岚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程岚就是这样心软的人，哪怕恨他恨得要死，却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伤害自己。
他定定地看向程岚。
瘦了，看不见从前明媚的样子，眼袋青黑，像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冯宁承看着他，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程岚果然松了口气，笑意也多了几分开朗，“那就好。”
冯宁承忍不住问他，“那你呢？”
其实程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但他不敢告诉程岚，这已经变成他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呼吸一样重要，他需要程岚，需要假装程岚还在他身边。
“我还好。”程岚语气轻松，像是和朋友一般分享自己的近况，“徐导的电影杀青之后，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冯总帮我批个假吧，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冯宁承很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就回到我身边，那就继续爱我，不要离开我。
可他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只打火机，缓缓道：“好，你想休息多久？”
程岚想了想，“等到前辈出院，可以吗？”
冯宁承骨节泛白，说道：“好。”
“……谢谢。”程岚看着他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突然道：“要抽烟吗？”
冯宁承看着他，程岚递给他一支香烟，说道：“我只剩下这个了。”
这个场景又和两人第一次分手时的情况重合了。二十岁的冯宁承尚且能够在程岚面前维持镇定，那时的他一心只想报复，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去向程岚解释。虽然他选错了路，可程岚也在等他。
冯宁承的幸运大概在那时就用光了。冯庆云卧床不起，所谓的兄弟被他送进了监狱，冯宁承如今已不是什么私生子，他是唯一的继承人，冯氏是青云直上还是就此落幕，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想要的已经全部拿到，新仇旧恨一笔了结。他把冯氏上下搅得天翻地覆，让冯庆云在病床上仍在咒骂他们母子，后悔当初的引狼入室，要让他不得好死。冯宁承应该是满足的，这和他计划中的一模一样，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现在他快要三十了，面对程岚却几乎哽咽，说道：“不用。”
冯宁承隐隐意识到，他和程岚这辈子都不可能了。程岚嘴上说恨他，可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做不到。
程岚做不到恨他，却会慢慢放下他。
冯宁承哑声道：“我在戒了。”
程岚一愣，然后笑着收回了手，像是回答，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嗯，抽烟不好。”
“程岚。”
冯宁承听他轻轻应了一声，说道：“我能不能陪着你？”
程岚沉默的几秒，冯宁承紧张到无法呼吸。
过了一会儿，程岚说：“如果我说不能……”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冯宁承迎风流泪，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程岚吓了一跳，“你怎么……别哭啊，我还没说完呢。”
程岚摸了摸口袋，只有张用剩下的，皱皱巴巴的餐巾纸。他抽出来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塞了回去，结果冯宁承伸出手，哑声道：“我能用吗？”
“这脏的。”程岚不肯给，冯宁承却道：“我眼睛不舒服。”
程岚只好把那张纸递给他，冯宁承看着他，“你不接着说吗？”
“……就算我说不能，你也不会听啊。”
程岚觉着新奇，想也不想便道：“你居然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上一次也是……”
他说着说着便顿住了。上一次冯宁承哭，他就心软答应了复合。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程岚捏了捏手指，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前辈的事很谢谢你，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但是……如果嘛。”
冯宁承攥着那张纸巾，沉默不语。
“宁……冯宁承。”程岚喊了他一声，试图用微笑面对，可话到嘴边又变得无比沉重。他想说，他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可看到冯宁承的眼泪，程岚仍然为他感到心疼。
“你多保重。”
程岚说完，转身离开了。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告别，下次再见，面对冯宁承，就不该是这副扭捏的姿态。他想要重新开始，就得真正放下，尽管这可能需要花上很长时间。
不过之后的几天，程岚的伤感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止然的状态很不好，程岚几次想要探望，都被拒之门外。
为了让李止然安心养病，医院把这一层的病房全部清空了。程岚没事干，每天都在医院蹲着，生怕李止然又出什么事。而在医院的日子又总是能到遇冯宁承。
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医院，程岚无话可说，平时在走廊里打个照面也就算了，去套间上厕所怎么也能一起。
第二十三次偶遇的时候，程岚忍无可忍地合上水龙头，“冯宁承，你没事干是不是，怎么天天来医院，TG终于要倒闭了吗？”
冯宁承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擦手，“在你合约结束之前，我都不会让公司倒闭的。”
“那你不好好工作每天来这儿干嘛？”
冯宁承笑了笑，“来工作。”
“这里是医院啊！”程岚睁大着眼看他，“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你不用开会的吗？快年底了你不应该让张氏王氏破产什么的吗？”
冯宁承嗯了一声，“这些听起来不像是正经企业。”
你以为冯氏听起来很正经吗？又不是卖麻辣烫的。
程岚没敢说，“……所以？现在已经十点了，你也该下班了吧。”
冯宁承看了眼腕表，“这么晚了。”
程岚连忙点头，“对啊对啊，不好好休息的话怎么工作，你赶紧……”
“那就让他们直接上来好了。”
程岚直觉不妙，太阳穴狂跳，“什么？”
冯宁承抬起头，语气平淡，“我没有告诉你吗？韩景驰和池远霁听说李止然的事，都很担心他。”
才怪！他们根本都不熟啊！不对，他们应该互相看不顺眼吧！
程岚还没说话，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时响起，冯宁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缓缓道：“所以我让他们过来了，好像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说:
冯宁承：让一让我兄弟来了。什么？之前不是打得你死我活？不打不相识 一切都是缘分 感恩
第146章 伪命题
韩景驰是先到的，他装模作样地和冯宁承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冯总。”
程岚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
冯宁承淡定回道：“韩老师也是，最近怎么样？”
两人甚至握了个手，那场面十分诡异。明明他们上一次同款出现，冯宁承和他强闯民宅，两个人面对面发疯，现在居然装上好兄弟了。
“是有点忙，不过现在好了。”
冯宁承也笑了笑，“韩总怎么样？听说她最近身体状况不大好，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韩老师尽管提，徐导的电影你帮了程岚不少忙，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
他一副程岚监护人的样子让韩景驰很不爽，掌心一触即分，韩景驰看向程岚，笑道：“我比较希望程老师亲自感谢我呢。”
程岚：“……你们先聊，我尿急。”
他抬腿要走，韩景驰伸手去拦，却被冯宁承挡开了。
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程岚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只好道：“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说话嘛，不用非得这样的。”
程岚觉得自己还算给面子，如果是单独面对冯宁承或者韩景驰，他现在应该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可惜没人体谅他的小心思，冯宁承和韩景驰僵持着互不相让，程岚挠了挠脸，说道：“那你们继续，我先……”
程岚刚转过身，就被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熟悉的香味令他没有挣扎，反而抬手拍了拍来人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
池远霁闭上眼，“我好怕。”
他一来就直接吸引了程岚的所有注意力，身后的两人心照不宣地松开了手，韩景驰开口道：“你都还没抱过我，岚岚。”
冯宁承没说话。这种小甜头他就不争了，程岚好不容易愿意跟他说话，他可不想又惹人不高兴了。
程岚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从池远霁怀里直起身，问道：“见到叔叔阿姨了吗？”
池远霁的父母准备回国过年，所以他前几天并不在S市。
“嗯。”池远霁眼睫微垂，“他们说很想你。”
程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害羞啊，小池？”
韩景驰不喜欢他们俩这副亲密的样子，眸光一暗，笑道：“你为了看李止然都这么努力了，快过去吧。”
程岚回过神，“李老师是醒了，不过他不肯见人，所以抱歉……可能你们要白跑一趟了。”
池远霁还没说话，韩景驰便亲昵地搂住了他，“怎么会是白跑一趟，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不想我吗？”
程岚忍住了打死他的冲动，拍开他的手，“还好吧韩老师，我们连续几个月天天见，现在的距离刚刚好。”
韩景驰却因为他的话笑得更开心了，“几个月怎么够，我想以后……”
“李止然的房间在楼上。”冯宁承神情自然地打断了他，“你们特地过来，我想他也许会答应见你们。可以吗？程岚。”
程岚有些意外，“当然。”
于是几人一起来到病房，李止然还没醒。韩景驰站在程岚身边，笑道：“看起来是我们到的太晚了。”
程岚还没说话，冯宁承在一旁道：“他醒着的时间比较少，如果你们想，明天也可以来。”
韩景驰显得很高兴：“那今天先回去好了，我可以去你家吗岚岚？我一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了，还没有订酒店。”
池远霁也说：“我还没有去看过。”
又不是春游。程岚都不好意思说他现在住的房子其实是李止然给的，“但是我……”
“我送你们吧。”冯宁承轻声道：“你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去接你。”
程岚被哄得晕头转向，“不用了……我还不想回去。”
“柳教授说她会帮忙的。”冯宁承看着他，“所以你别担心。”
虽然程岚被这句话小小地说动了，但他还是坚持要留下。结果也显而易见，这三个人比狗皮膏药还黏，全都赖在医院里不肯走了。
程岚躲到哪里都会被抓到，干脆放弃了挣扎，趁着李止然睡觉的时候，跑到了病房里。
李止然睡得很沉，呼吸微弱，房间内只能听到仪器的声音。程岚坐在床边发呆，身后的门被打开，他扭过头，见是池远霁，便轻声道：“他们走了吗？”
池远霁摇了摇头，看着程岚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勾起嘴角，走到他身边坐下。
“今年春节，要跟我们一起过吗？”
程岚抬起头，“不好吧，你和他们也很久没见了吧。”
池远霁虽然家庭完整，但父母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他，所以关系不好不坏。
“一起吃顿饭，没关系。”池远霁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程岚笑了笑，“可是这个理由还不够打动我……”
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了。韩景驰走进屋内，还没说话，就看见程岚炸毛似的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韩景驰笑意愈深，程岚身边的位置被池远霁坐了，他也不在意，乖巧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去沙发上坐着了。
程岚还没松口气，冯宁承便推门进屋了。他朝程岚晃了晃手机，示意他看消息，便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坐下。
程岚一边疑惑，一边拿出手机。
冯：李止然的经纪人坚持要转院。
程岚抬起头，冯宁承坐在对面，笔挺的黑色西装与病房的冷白色调极其违和。
冯：除非李止然他自己想要留下来。
程：早干吗去了，现在才来要人？
冯宁承笑了笑。
冯：早的时候，你让我不要走漏消息。
程岚啧了一声。
程：好吧，是我的错，谢谢你告诉我。
冯：你说谢谢让我很不习惯。
程岚关了手机，干脆拒绝沟通。
因为程岚不走，其他人也不肯走。后半夜程岚实在困得受不了，扭过头，发现池远霁和冯宁承都在椅子上睡着了。他转过身，韩景驰单手支着脑袋，像是也睡了。
程岚顿时清醒了，太好了，趁现在下去走走，抽根烟放空一下。
他站起身，李止然睡得很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程岚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他挺翘的鼻梁上，回想到两人上一次接吻，耳廓顿时变得通红。
当时他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不做点什么的话，这个人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至于是不是喜欢……程岚从没否定过对他的喜欢，但是喜欢也分种类，他对李止然的仰慕多过了喜欢，又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迷惑了他的心。程岚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好像又不是。
程岚收回手，微微俯身，犹豫了半天，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好梦。”
程岚红着脸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他走后，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李止然费力地抬起手，手背还打着点滴，但他却毫不在意，指尖抚过额头。
变得好烫。
但其实没有任何温度的变化，他的额头还是很凉，身体每一处都是疼的，只有失去意识才能稍微好一些。
李止然颤抖着闭上了眼。
程岚，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程岚离开住院大楼，正要往花园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程岚是吗？”
程岚转过身，他烟还叼在嘴里，如果忽略那张脸，这个样子和流氓简直没差。
“您是？”
中年男人走上前，态度不算友好，递给他一张名片，“初次见面，我是止然的经纪人，我姓李。”
程岚立刻把嘴里的烟摘了，“您好您好，不好意思，我是程岚。”
他接过名片，看着李冀明三个字，主动开口道：“您是来看李老师的吗？他刚脱离危险，情况还不是很稳定，现在……”
李冀明却打断了他，“不，我是来找你的。”
程岚：“我吗？”
“他决定要上综艺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李冀明说道：“但他坚持要去，我以为是因为谭今，直到嘉廷的人联系到我，想要确认止然的行程，我才知道不是她。”
程岚听得云里雾里，李冀明又道：“你和止然都是一中毕业的吧？”
“是。”
“你知道他从小就想做演员吧？”
程岚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那么，就算是为了止然好，请你离他远一点。”李冀明语气平淡，陈述事实般说道：“你已经站到不属于你的位置上了，止然那边，我会跟他解释，你们不要再联系了，明白吗？”
程岚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这个人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没有正眼瞧过他，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是个混蛋。
“您可能误会了。”程岚也收起了笑脸，沉声道：“我和李老师只是单纯的工作关系，至于您说的不要再联系，抱歉，不可能。您作为经纪人，这样控制艺人，是不是……”
李冀明却直接打断了他，程岚的回答令他很失望，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我不止是经纪人，我是他父亲。你一直在和一个叫做油豆包的粉丝通信吧？”
程岚愣了愣，李冀明看着他，“我就觉得奇怪，止然一直都很听话，为什么要参加恋综？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这是我的错，身为父亲，居然没有看住他，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不过随便你吧，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李冀明转过身，“程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等你的答复。”
程岚喊住了他，“等一下！你不去看看他吗？你是他的……”
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能完结啦！爱你们～
cp请把我的评论还给我
第147章 试试就不死了
李冀明。
搜索引擎里弹出的相关内容没有他本人的信息，都是李止然。程岚翻了半天，企图在这些营销号里面找出他就是李止然父亲的蛛丝马迹，不过很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程岚仅仅是见了他一面就已经窝火得不行，前辈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难怪会……
手机突然响了，程岚坐在露天花园的长椅上，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是韩景驰打来的。
程岚没接，皱着眉头发呆。
“不接电话不太好吧，岚岚。”
程岚抬起头，讨好地笑了笑，“你这么快就醒了？”
韩景驰坐到他身边，“还好我醒了，不然你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跑什么……”
“我直觉向来很准。”韩景驰的大衣领子被风吹得歪斜，他扭过头，“我感觉，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上我的。”
“……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只有我不一样。池远霁和你一起长大，冯宁承是你的前男友，但只有我什么都没有，你甚至不记得我。”
程岚一时词穷了。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能够让你忘不掉我。”韩景驰看着他，“之前你答应我的，给我一天时间，现在可以兑现吗？”
程岚点了点头：“现在？凌晨了，你要……”
“不需要一天了。”韩景驰笑了笑，“把你的手给我。”
程岚将信将疑地把手递给他，下一秒，韩景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程岚吓得抽手，“你要干……”
韩景驰却握住他的手，将戒指戴在了他的食指上，“别动。”
一枚很漂亮的银戒，但和冯宁承那枚不一样，戒指外围有一圈刻痕，看上去有些粗糙，大概是他自己动手刻的。
“刚刚好。”韩景驰没有松手，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程岚连忙道：“喂！”
他抽回手，手背像被火烧似的红了大片，打算把戒指摘下来，“你怎么知道我的戒指尺寸？这是你们花花公子的基操是吧。小池就算了，怎么你也……”
韩景驰却道：“池远霁也送了吗？什么时候？为什么他可以随便送你戒指，我还得求着你收下才行？”
程岚输给他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的。谢谢。”
他看着戒指上的刻痕，有些好奇，“你自己刻得吗？……看上去像是密码，有什么意思吗？”
韩景驰笑得十分得意，“去猜好了，这个秘密我要守一辈子。”
程岚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真的很无聊。”
两人坐在长椅上，冬夜里没有虫鸣，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风吹过，在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音。
如果这是人生最后一刻该多好。
韩景驰垂下眼，忍不住想到。
李止然没有转院，在配合治疗上却并不积极，只有在柳赋羽来探望时稍微好一些，于是她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程岚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的存在会让李止然尴尬，就不再去医院了，而是拜托柳赋羽能够跟他保持联系。柳赋羽答应了。
眼见李止然渐渐恢复健康，即将出院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程岚离开医院后，那三个人连装都懒得装，也跟着走了。每次程岚想趁着李止然休息的时候过去看看他，都能“意外”和他们撞个正着。
这一晚，程岚专门在凌晨赶到医院，刚走出电梯，却听见走廊里传来争吵的声音。确切的说，是男人单方面咒骂的声音。
“我说过了，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马上离开这儿。”
回答的竟然是柳赋羽，“止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该离开的是你，李先生。”
程岚站住了脚步。
“我从来就没有同意他做什么心理辅导，如果不是你一直教唆，他怎么会自杀！”
柳赋羽的语气很冷，“请你离开，否则我就要喊警卫了。”
李冀明却大喊道：“李止然！你想干什么？想死？你要真想死，怎……”
柳赋羽拦不住他，“你在说什么！”
李冀明被她打断，表情凶恶地抬起了手。柳赋羽还没反应，突然一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平静地离开了李冀明。
“我已经喊人了。”程岚面无表情地说道：“李先生，请你自重，这里是医院。”
李冀明收了手，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袖口，“是你啊。”
“你再不走，就得被请出去了。”
李冀明却道：“我以为那天我说得很清楚了，看来你还是理解不了。”
程岚脸色一沉，“如果你不是来看前辈的，那就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我是他爸。”
“所以呢？”程岚反问道：“你是他爸就可以这样对他？那些监控是你弄的吧，你要监视你的儿子，你知道他是个成年人吗？”
程岚摇了摇头，“你根本就没把他当人。”
李冀明却不以为然，“毛没长齐的小孩也来教训我？好，好得很。”
“你会后悔多管闲事的。”
李冀明与他擦肩而过，肩膀用力撞了程岚一把，可程岚纹丝不动。离开时，李冀明看了眼柳赋羽，目光里透露出浓浓的报复欲，程岚赶忙挡住了她。
等他一走，柳赋羽才道：“谢谢，抱歉把你也牵扯进来。”
程岚说：“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我有经验。你没事吧教授，他有没有打到你？我刚才应该报警的，要不是……”
柳赋羽却道：“李冀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在娱乐圈人脉很广，你如果被他盯上，我担心他会伤害你。”
“让他来好了，他花钱花时间，我耗得起，大不了我不干了。”
柳赋羽笑了笑，才道：“你刚才说的监控是怎么回事？”
程岚顿了顿，“我在前辈家，看见了很多摄像头，房间和外面都有。”
柳赋羽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走吧，我们过去说。”
两人走到茶水间，坐下后，柳赋羽才开口道：“我在干预的过程中，发现他在美化。虽然是徐其麟找上的我，但正式开始治疗前，我主动联系了李止然的父母，希望了解他的基本情况，结果是被拒绝了。”
柳赋羽一开口就是信息量爆炸的回忆，程岚急忙道：“什么是美化？被拒绝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们不让前辈接受治疗？”
“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要么闭口不提创伤，要么说谎。”柳赋羽解释道：“但又不完全是，因为部分是事实，但他用语言包装了这些事实，让它们显得更容易被人接受，或者说，这让他自己更好受。”
“大概从高中开始，李止然就在断断续续地接受心理治疗。”柳赋羽说：“心理治疗最开始是李冀明主动提出的，因为他发现李止然有自残行为。”
程岚愣愣地看着她。
“这些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李冀明的自恋倾向很严重，他完全不掩饰对李止然的控制，甚至对我坦言，他很担心李止然，怕伤口影响上镜和拍摄。”
柳赋羽说：“他的原话是 ‘脸毁了，还怎么卖个好价钱’。”
“他……”
柳赋羽嗯了一声，“他是个畜生。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想，如果答应止然，他是不是才能真正解脱。”
“不可以。”程岚急切道：“要是死了，不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他还这么年轻，不可以……”
“我已经错过一个朋友了，我不能再让李止然也那样，真的不行。”
柳赋羽知道他指的是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所以你要帮他，程岚。”
程岚的眼睛有些红，抬头看她，“可是我该怎么帮？”
“……让他舍不得死。”
柳赋羽轻声道：“你说的对，活着才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离开医院前，程岚打算再看一眼李止然。他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却发现李止然坐在床上。
他侧着头，望窗外望，听到声音也没有反应。
程岚走到床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要不要我去把窗帘拉开一点？”
李止然回过头，轻声道：“没关系。”
程岚点了点头。
“小岚。”
李止然突然道：“我最近总是梦见高中时候的事。”
程岚问他：“那是好的梦吗？”
李止然笑了笑，“嗯，可惜梦是相反的。”
“前辈梦到什么了？”
李止然抬眼看他，“我梦见，我去参加了你的毕业典礼，然后向你表白了。不过我不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了。”
程岚捏紧了掌心，李止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得温柔，“你不要有负担，小岚，我只是想告诉你，是我不够……”
“如果我回答我也是呢？”
这句告白并不轻松，程岚垂下眼，却掩盖不住哽咽的声调，“如果我说是的话，前辈要和我试试看吗？”
迟迟等不到回答，程岚笑了一声，说道：“好吧，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的，没有关系，前辈你好好休息，我……”
程岚抬起头，看见李止然坐在床上，神情怔愣，眼泪从他眼角缓缓流下，像是预示着风暴来临的第一滴雨，吧嗒一声。
“前辈……”程岚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是我不好，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别哭。”
李止然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应该向我表白的，小岚。”
程岚没有听清，问了句“什么？”
“如果我现在想吻你的话。”李止然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是不是没办法躲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有 完结倒计时1/3
李老师你有点油 这就是你叫油豆包的原因吗（滚……
第148章 牵手成功
床架晃动起来，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程岚一支手撑在床边，与李止然鼻尖贴鼻尖，突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李止然微微仰起头，伸手捧着他的脸颊，笑道：“亲一亲我吧。”
程岚局促地避开他的注视，握住他的手哑声道：“现在不行……”
没等李止然回答，程岚覆着他的手背，扭头吻了吻他的手心，说道：“等前辈出院，我会补回来的。”
程岚放开他的手，“很晚了，睡吧，我明天再来。”
他顿了顿，后颈上大片飞红，“晚安，止然。”
柳赋羽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从前李止然沉默的时间也很多，柳赋羽早就习惯了。但最近，她发现李止然有点不大对劲，具体表现为傻笑。
一个人的时候傻笑，坐在床上的时候傻笑，康复训练的时候傻笑，就连和她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停下来傻笑。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柳赋羽估计会以为他被人夺舍了。
李止然出院那天，程岚捧了一大束水仙花。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止然坐在轮椅上，花束被随意地仍在床头，风吹起帘子，程岚低下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又缱绻的吻。
不论如何，这段脆弱的地下恋情终于开始了。
考虑到李止然需要静养，程岚带着他回了自己家。韩景驰知道后，还跟他闹了很久。
冯宁承是最先知道程岚和李止然在一起的人。
他本来就是法制咖，病房里装监控当然轻车熟路，不过和程岚分手之后他几乎没再做这一类违法乱纪的事，而且因为害怕被程岚讨厌，对这些东西也不太待见。
和程岚一起在病房里的那晚，冯宁承其实没睡着。他亲眼看见程岚吻了李止然的额头，犹豫而不舍地和他说了好梦。
冯宁承从不假设程岚会爱上别人。他庆幸自己当时闭着眼睛，还能装作无知无觉，其实心里已然麻木。
池远霁则是主动问了程岚，得到的答复令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直到程岚说：“小池？”
一瞬间痛苦与不解交织，池远霁甚至想质问他，明明是你说的不能再恋爱了，明明是你说的怕搞砸一切，为什么还是不愿意选择他？
这一刻，池远霁甚至是恨程岚的。他的爱从来不无私，他也要程岚给予同等的爱才行。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我只要知道你幸福就够了。”
这件事被李止然知道后的当晚，他对坐在沙发上逗狗的程岚说道：“我不介意的。”
程岚：“什么？”
李止然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抱住他，“你也可以喜欢他们，我不介意。”
程岚吓得脸都白了，以为他又犯病，“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喜欢别人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我真的不……”
程岚干脆堵上了他的嘴。李止然的唇形是个漂亮的M，程岚喜欢吻他的唇珠，每次只要亲那里，李止然就会变得失控，开始脱他的衣服。
恢复期间严格禁欲，程岚有心遵守，但病患本人不太配合，出院当晚就把家里玩了个遍。最后是程岚趴在轮椅上，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哑着嗓子让李止然离他远一点。
包菜安静地趴在沙发上，看着沙发上亲着亲着便抱在一起的两人，打了个哈欠。
虽然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但程岚心里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家里没有任何尖锐物品，柳赋羽会把李止然需要吃的药直接交到他手里，程岚每天都得看着李止然咽下去才肯罢休。
顺利度过了第一个月，李止然的身体也大好了。这天早上程岚带包菜去洗澡，刚一出门就接到了小陈的电话。
“怎么了？”
“程老师，别看热搜……算了，你看吧，看完什么也别回复，知道了吗？”
程岚心里一紧，“是前辈……”
“不，这次是你了。你怎么从来不说你爸是个脑残！他不帮着你，居然帮外人来抹黑亲儿子！”
不是李止然就好，程岚松了口气，道：“我爸早死了，冒充我爸一定追责到底，告他就完了。”
挂了电话，程岚还是按照原计划带包菜去洗澡，宠物店里几个客人在聊天，程岚坐在位置上听了一会儿，好巧，好像就是在说他。
“高中就辍学了？所以他学历也是伪造的？”
“不应该啊，他大学时候的照片不是都有人发吗，帅惨了。”
“可是这是他爸爸……”
“他爸说他欠钱不还，实在没有办法才决定爆料。不过他说的这些时间线都对得上啊，而且程之前一直不温不火，怎么突然接到了TG的恋综。”
“真的被包养了？”
程岚听了一会儿，也拿出了手机。
热搜第一的词条是#程岚父亲，而最让程岚无语的是第二条——#十八线的卖沟子之路。
第一条的内容已经被官方清空了，出了这样的事，冯宁承应该比他还要生气，毕竟如果硬要算起来的话，他就是那个买沟子的。
程德文能做出这样的事，程岚也并不奇怪，倒不如说，他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可怜和同情终于被消磨殆尽，现在他才彻底把程德文这个人从他的世界里删除了。什么也不是，就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第二条的内容，程岚甚至没来得及点开，就已经被删得一根毛都不剩了。
程岚收起手机，包菜也正好吹完毛被牵出来了。
回到家之后，程岚先喂包菜喝了点水。李止然不在客厅，他走到卧室，敲了敲门。
屋里没有声音，程岚又道：“我可以进来吗？”
下一秒，门却被直接打开了。李止然紧紧拥住他，长眉微微蹙起，说道：“我会解决的。”
程岚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是他……”
程岚心疼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别多想。”
李止然闭上眼，哑声道：“我不应该的，小岚，我以为我有资格活下来了，但好像不是，比起我痛苦，我更怕看到你因为我痛苦。”
作者有话说:
完结章可能后天更 我要稍微想一想 爱你萌～
审核老师别卡我了 我什么都没写啊
第149章 必须要说的话
除了这句话，李止然什么也没告诉程岚。
他只是沉默地抱着程岚，即使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李止然却还是恐惧。他抓着程岚，冷汗几乎打湿了后背，他却毫无察觉，紧紧抱着面前的这个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平静。
程岚轻拍他的后背，“前辈，我们要不要去约会？”
他远比表现出的要纠结。一方面，程岚觉得这段关系并非是建立在爱情上，他对李止然的感情似乎更加复杂，他在利用李止然的爱，卑鄙地希望他活下去。
这种想法无时无刻不浮现在两人相处的时光中。程岚要在短暂清醒的片刻握住他的手，惶恐地向他确认：“你还好吗？”只有李止然一遍遍地亲吻他的眼睛，告诉他自己很好，程岚才能放心。
环在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程岚回过神，却听他道：“小岚，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了？”
程岚：嗯？这是重点吗？
出门的风险太大，程岚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了家里。
热搜的事对他并没有影响，就像李止然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他，程岚也是。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退圈了。
没有那么正式，但的确该停下来一段时间。无名小卒当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他也不觉得可惜或是不甘，也许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渴望世俗的成功，他非常坦然地面对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好吧，还是有美化的成分，但是比起李止然，这些牺牲是值得的。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时刻在一起，李止然非常需要陪伴，完全是病态的粘人，而这种不正常让程岚更加无法拒绝。
李止然一直热衷于在家里挖掘程岚的过去，他在程岚为数不多的旧物里翻出了一本相册，却没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程岚支支吾吾地不让他看。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
火焰一簇簇跳跃着，木柴被张牙舞爪的深红色吞噬，炽热的温度包裹着坚硬的外壳，燃烧时发出嘈杂的噼啪声，像是隐秘的宣泄，幸福的叹息。
随着时间的流逝，木柴在火焰的攻势中逐渐败下阵来，嘎吱嘎吱地消融了。
程岚浑身都湿透了，恍惚中有人将他从浪潮中拉了出来，那双手扶着他，哑声道：“我不可以看吗？”
即使意识已经模糊，程岚还是固执地说道：“……不可唔……”
剩下的音节被揉碎了，程岚喜欢与李止然面对面，他有时清醒，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在跟失重感争夺理智，而李止然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不断地破碎又重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幻灭。
他的前辈怎么是肉食系，明明不久前还那么害羞跟他说是第一次的前辈居然是肉食系，救命。
“小岚……”李止然垂着头，语气竟然有些可怜，“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也可以不看。”
每句话都伴随着惩罚鞭挞过身体，程岚双手被高举过头顶，无力地说道：“不要，不能看……”
李止然却耐心十足地诱导他：“是我吗？是不是和我有关的？小岚……小岚……”
木柴烧尽，程岚才在晕眩中妥协，“是，是你……”
意识被打捞上岸后，程岚被灌了点水，眼睁睁地看着李止然拿来那本相册，躲在被子里不说话。
李止然翻开相册，良久才道：“你真的是很喜欢我呢。”
程岚闭上眼，装作听不见。
李止然坐在床上，指着其中一张照片，抬头笑道：“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了。”
程岚被他说得好奇，从被子里撑起身子去看。
是李止然毕业的那天。
那一届的校服是黑白黄配色，丑得毁天灭地，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很好看。他站在人群里，镜头离得很远，只能隐约看清是他。
照片上很多人，程岚却伸出手，指尖准确无误地点了点少年还十分青涩的面容，“你怎么一点也没变。”
李止然笑意愈深，“没变吗？”
程岚很认真地点头，“嗯，跟以前一模一样，你怎么做到的？”
李止然却握住他的手，见程岚红着脸想要挣脱，低头咬住他的指尖，嗓音低哑，“变了的，小岚。”
那个时候的他，只敢偷偷在程岚看不见的角落窥视他。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和他毫无保留的交换彼此。
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被无情揭开，程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是看到有粉丝发过这种相册，跟着做了一个，只是觉得很好看，没有别的意思。”
相册里全是李止然的照片，大多是剧照和杂志图，学生时代的零星几张偷拍夹在最底层，欲盖弥彰的掩饰反而将主人的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李止然不说话，仍然看着这些照片。程岚有些紧张，只能挨得更近一些，“你生气了吗？”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李止然无奈笑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程岚却勾住他的脖子，朝他眼睛上吹了口气，“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看完有没有开心一点？”
“嗯。”李止然顺势搂住他，“当然开心，谢谢你。”
他习惯道谢，习惯表达任何感激，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程岚也是，因为获得的帮助屈指可数，所以每一次向他伸出的手都难能可贵。
可程岚仍然觉得他的道谢很刺耳。
晚上小陈打来电话，“程老师，不管谁联系你都不要理，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这段时间也暂时不要出门了，狗仔很烦。”
程岚接受良好，“拜托了。”
“你爸那边我们已经让他出面解释了，他说想见你，你……”
“我爸早死了。”程岚眼也不抬，“你咒我呢？”
“……我知道了，你快点呸两声。”小陈在电话那头说道：“这次的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这种抹黑根本没有作用，只是你现在正红，水花才大了点，不用担心。”
程岚在院子里看李止然跟包菜扔球玩，“我没什么想法，你查到是谁干的了？算了，不用告诉我，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是嘉廷。”
程岚一愣，“不是李冀明？”
“你怎么知道他……李冀明是嘉廷的股东，但早就有传闻，他才是幕后老板。你怎么得罪他了？”
程岚摸了摸鼻子，“我把他儿子睡了。”
“他什么儿子……”
那边陷入一阵死寂，随后传来小陈歇斯底里的尖叫：“你说什么！李冀明儿子！你知道他儿子是谁吗！程岚你现在在他吗哪儿！”
程岚赶忙把手机拿远了些，“我在李止然家。”
小陈语速飞快骂了一连串脏话，“你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拍完电影之后？和李止然？所以前段时间在医院……”
程岚嗯了一声，“抱歉，没有早点告诉你，但我们也是刚刚才确认关系的。”
小陈麻木了，他甚至没问“你们俩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就稀里糊涂挂了电话，等回过神再想打过去，程岚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怎么了？”
李止然走到他面前，程岚把手机扔到一旁，说道：“没事，手机没电了。”
包菜很喜欢李止然，恨不得当他的腿部挂件。程岚冲它招手，“过来。”
但小白眼狼根本不理，只是一个劲儿地去扒拉李止然的裤腿。李止然笑了笑，弯腰把它抱在怀里，一边抚摸它的下巴，一边笑道：“她很像你。”
程岚不死心，又喊道：“包菜啊，到爸爸这里来吧。”
结果包菜往李止然怀里拱得更深。
“一点也不像。”程岚被气笑了，“我起码不会忘了衣食父母。我去给她拿水，喝完再进去吧。”
李止然笑着嗯了声。
程岚回到客厅，刚拿起包菜的水壶，门铃却响了。小区出入都要刷脸，他以为是小陈，于是直接开了门，“不是刚刚……”
门外的女人眼眶通红，“我找李止然。”
程岚一愣，“请问您是……”
他抬起头，看见走到她身后的李冀明，顿时明白了，“抱歉，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们请回吧。”
“止然他又想不开了是吗？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他这样……有想过我和他爸爸吗？”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她长得实在漂亮，程岚觉得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李冀明扶着她的肩膀，看向程岚，“让李止然出来。”
程岚反而笑了，“先生，我觉得你有臆想症，喝中药已经不适合你了，我帮你联系精神病院怎么样？不用谢。”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让李止然发现。可女人却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弯腰进屋，喊道：“止然！止然！是妈妈！妈妈来了，你出来让妈妈见一见好吗？”
“女士，请你自重！”程岚回头想要制止，“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
“好啊，那就报警吧。看看警察会站在哪一边。”李冀明走了进来，“这幢房子还在止然名下，程先生，你是以什么身份住在我儿子的房子里的？”
程岚坦然地迎上他鄙夷的目光，“我住我男朋友家还要你同意？你都说了是他的房子，他想让谁住就让谁住，关你屁事？”
李冀明一时愣了，大概是没想到程岚这么厚脸皮，“你……”
“对对对，就是我。你儿子不仅让我住他的房，还要把他所有的钱都给我，那你是不是要气死了？”程岚拦住要往屋里进的女人，“阿姨你别哭了，我要是你儿子，可能活得好好的都要被你冲死了。”
他几句话把两个人骂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在程岚打算一鼓作气把他们赶走的时候，玻璃门被推开，李止然从院子里进屋了。
“止然！”
女人小跑到他身边，眼泪流个不停，程岚都担心她哭脱水了。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出院怎么不跟爸爸说，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秦忱想要伸手碰他，却被李止然侧身躲开了。
李冀明皱起眉：“李止然！你现在对你妈就是这个态度吗！”
李止然反而笑了，“你怎么来了？”
秦忱哭得更凶，“你还问，你问得出口吗？我这些天几乎没合过眼，你知道你爸爸为了你到处找人，我们都要急疯了，你居然……”
“妈，你可以不要离我这么近吗？”李止然说：“香水味很呛。”
秦忱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妈妈……我为了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担心你有事……”
李止然叹了口气，“妈，你不觉得现在还说这些话，很假吗？真的担心我，为什么不来看我？”
秦忱却高声道：“我怎么去看你！我去看你，所有人都知道你出了事，你以后要怎么办！那你要我和爸爸怎么办，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还是要伤害自己，你好好的，乖乖的不行吗？！”
“不可以。”
程岚担心地望向他，李止然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受够了。”
程岚心下一紧，“请你们离开。”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李冀明扬声打断他，“李止然，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和这个人断干净，我再考虑你有没有以后。”
程岚扭头看他，“你凭什么……”
“止然，和妈妈回去吧，好吗？”秦忱央求道：“我们回家去，你有什么话要说，妈妈一定……”
李止然别过头，程岚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抖个不停，“请你们……”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响起，程岚也愣住了，脸颊上传来火辣的阵痛，但他不觉得痛，反倒是李止然不安的目光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面前的女人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的戒指似乎有血迹，说道：“你出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的儿子才会……”
李止然来到他身边，程岚脸上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每一秒都在往外渗血。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全身，李止然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是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程岚还不知道自己破相了，这一巴掌打得够狠，连口腔里都隐隐作痛。程岚不想让李止然再受影响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前辈安抚成阳光开朗的好宝宝，这俩疯子一来，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不仅白费，还让李止然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更差了。
他想报警，偏偏手机没电，牵着李止然的手轻声安慰：“没有，不是你的错，不是你。”
“李止然！你为了他连父母都不要了吗？”
程岚沉声道：“你们要真的爱他，就不会逼他做选择。你真的是他亲妈吗？从进门到现在，你有问过一句他好不好，身体难不难受，哪里不舒服吗？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有心思戴这么多首饰，全妆出门？你要骗谁？”
包菜在院子外叫个不停，程岚抱着李止然，“你觉得我没资格，那就没有吧，我也不打算争什么，但是你们让他这么伤心还不反省，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么无耻的人。”
秦忱还想说什么，李冀明搂住她，对程岚说：“你是铁了心不打算在这圈子里混下去了。”
“你的威胁很无聊，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在乎。”程岚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是真的，惹到我了，要不要试试看是谁让谁不好过？”
放狠话谁不会。他光脚不怕穿鞋的，程岚脾气好，但也从来没当过软柿子，他不允许有人这样践踏李止然。
李冀明还没说话，秦忱看着李止然的背影，“止然……你看看妈妈，你怎么不看……”
她两眼一黑，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送去医院抢救之后，程岚才知道秦忱有心脏病，吓得手都在抖。他居然对着心脏病人说那种话，这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要负全责。
李冀明对她倒是一心一意，一直守在病床前，看得程岚啧啧称奇。说他爱老婆呢，他明知秦忱有心脏病还要带着她出来受刺激；说他不爱呢，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像是演的。
有病。程岚在心里给他下了判决。
来的路上程岚给小陈打了电话，于是救护车又进了冯氏私立，母子俩走了一模一样的程序，只是秦忱没有特殊关照能住一整层。
李止然带着程岚去处理了伤口，程岚这才知道他的脸被划破了，笑着安慰他：“没关系啊，这种小伤口没几天就好了。”
护士却在一旁开口，“伤口有点深，可能得缝针。”
程岚：……谢谢，真有眼力见。
李止然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他戴着口罩，程岚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都要碎了，急忙开口：“你看着我。”
李止然抬起头，程岚说道：“我受伤的话，你是不是很难过。”
李止然没说话，程岚拽了拽他的手，“别躲。”
“嗯。”
比难过还要痛苦，李止然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在得知程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也体会过同样的情绪，无力和自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解脱。
死了才能解脱。
程岚看着他，“那我也一样。你受伤我很难过，你要离开，我更难过。”你忍心看到我难过吗？
李止然弯了弯眼角，似乎在笑，“嗯，我知道。”
“我认真的。”程岚一着急，结果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别想着离开我了。”
护士出去准备缝合的用品，李止然摘下口罩，轻声道：“让我亲一下吧。”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李止然笑道：“或者你亲我。”
程岚咬了咬牙，身子往前，蜻蜓点水似的与他嘴碰嘴，说道：“行了吧，那你快点答应。”
“我离不开你的。”李止然紧握着他的手，目光落在那道伤口上，看得太久，以至于程岚都有些害怕，“没感觉的，真的。”
他是真怕李止然也往自己脸上来一刀，那他绝对会心痛而死的。
李止然笑了笑，还没说话，门突然打开。程岚眼疾手快，一把拉上他的口罩，看见护士怪异的眼神，干笑两声，“哈哈，他比较怕生。”
护士：……是狗吗？
缝合很顺利，因为距离太近，程岚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李止然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完全程。
结束之后，冯宁承也赶到了。程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他一把抱进怀里，差点儿连内脏都被挤出来了。
李止然就一直站在他身后。
“咳咳！你能不能……我要死了……”
冯宁承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缝好的伤口，哑声道：“谁弄的？”
程岚挣扎不了。“不小心磕到了。你怎么来了？陈子诺说你出差了。”
本来是要的，人已经在机场，得知程岚去医院的消息，又临时改签到凌晨。
冯宁承看了眼李止然，目光中的警告几乎凝成实质。
“他记错了。”冯宁承面不改色地撒谎，“累吗？我带你回去休息。”
程岚摇了摇头，“不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程德文那边，你想要怎么处理？”冯宁承突然道：“嘉廷给他的钱远远不够还债，你希望我怎么做？”
程岚不想让李止然知道这些事，“都听你的，我无所谓……等等，能让他把钱都吐出来最好了，告他诽谤。”大不了他不干了。
冯宁承看着他，良久才道：“好。”
“你们聊，我去楼上。”李止然起身要走，程岚以为他不高兴了，急忙扭头，“前辈……”
冯宁承牵着他的手往怀里带，“我带你回家。”
程岚却抽出手，正要解释，李止然却朝他笑了笑，“我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又被锁了……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去我啥都没写啊
没写完 下一章完结凑个整 祝大家五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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