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小雪, 今早太阳出来一照,薄薄的一层积雪便都融化了。
卜幼莹与他坐在打扫过的廊上,她?靠着他?的肩, 与他?十指相扣, 手牵着手。
静坐片刻后, 萧祁颂终于开口:“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吗?”
午后的阳光令人犯困,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反问了句:“你说的哪一件事?”
“我哥辞去太子之位的事。”
她?嗯了声:“听说了, 怎么了?”
他?把玩着她?柔嫩的手指, 装作不?在意道:“他?在劄子里说,自己是因病自请辞去的,但我知道他?不?是。阿莹,你们?是不?是约定?好了什么?”
卜幼莹抬起脑袋, 换下?巴搁在他?肩上, 调皮地吹了一口他?的耳朵, 回道:“没有, 我目前还不?知道他?辞去太子后想去做什么, 不?过他?不?做太子了, 这?位子就只能落在你头上, 你不?高兴吗?”
要说高兴,他?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不?是因为他?做了太子而高兴,而是因为他?做了太子便有了权力,阿莹便不?用再事事妥协了。
他?转头看着她?,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们?的婚事作废, 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阿莹,你终于自由了。”
她?笑了笑:“是啊, 我终于自由了。”
没了婚约的卜幼莹现?在只是她?自己,不?再同他?们?任何?一个人有任何?关系,她?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和?谁在一起便和?谁在一起。
摆脱这?些关系束缚,正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
可萧祁颂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敛了下?去,他?微垂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抬眸与她?对?视,神色认真地道:“阿莹,我现?在有给你幸福的能力了,你也没了婚约,我们……
“祁颂。”她?打断道。
卜幼莹坐起身,看着他?盈盈浅笑,声音轻柔:“从前我以为,我必须要在你们?当中?选择一个,我的人生必须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可现?在我发现?,不?是的,我也可以选择我自己。”
萧祁颂怔了怔,不?太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于是问道:“什么意思?阿莹不?喜欢我了吗?”
“我喜欢你,但我们……?一定?非得在一起。”
见他?还是不?懂,她?轻叹一声,解释道:“祁颂,人生不?是一定?要选择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我为选择痛苦了那么久,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根本不?用选,我应该有我自己的生活,且我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到这?份上,萧祁颂终于明白,阿莹是不?打算跟任何?人在一起了。
他?也好,萧祁墨也罢,她?都不?会选择。
只有她?自己,才是她?选择的目标。
想明白这?点后,他?虽然心?里有几分失落,但仍是选择了尊重?她?。
阿莹是鸟,天生就该飞翔在天空上,而不?是为了他?们?其中?一个人勉强落地,生生世世被禁锢在他?们?身边。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不?过好像……
也来得及-
萧祁墨辞去太子之位后,打算去南方养病。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如何?复健御医也都告诉了他?,他?只要按时去找大夫复查便可。
况且南方的水土的确养人,有利于他?的病情?,因此萧帝汤后并?未阻止他?。
卜幼莹听说后,主动提议和?他?一起回濠州,那里正是南方,又?有她?的父母在身边,她?不?仅能时常见到他?们?,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还能帮忙照顾祁墨。
萧祁墨一开始很犹豫,并?非是因为回濠州的原因,而是他?怕自己的双腿束缚住了卜幼莹的自由。
可她?说,他?是因为自己才摔成这?个样子的,照顾他?是她?的责任,等他?能行?走后,她?便再去游历四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卜幼莹坚持,他?便也没再拒绝,况且对?于阿莹照顾自己一事,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毕竟谁不?想跟自己心?爱之人一起相处呢?
决定?好后,卜幼莹便带上邢遇,选了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出发,萧祁颂理所当然地过来送别他?们?。
他?私心?里其实并?不?希望阿莹离开上京城,但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尊重?她?,并?不?会再阻挠她?的决定?,只是心?里有点吃醋。
卜幼莹在港口哄了他?好久,再三保证自己一定?经常回来看他?,他?这?才脸色缓和?了些。
直到时间不?能再拖下?去后,她?深深拥抱了一下?萧祁颂,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依依不?舍地与萧祁墨和?邢遇一起上了客船。
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两天两夜,终于到达了濠州。
卜家夫妇起初见到他?们?回来时,很是吃惊。看见萧祁墨坐在轮椅上,心?里更是吃惊。
可当他?们?询问时,两人只是随口搪塞了几句,他?们?便知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便默契地不?问了,找人将原来的萧宅收拾了出来。
说起来,这?座宅邸当初还是卜世邕为萧家置办的,如今只住着他?们?两人,倒格外空旷了些。
卜幼莹照顾他?照顾得十分尽心?,不?过他?复健时却坚决不?让她?陪在身边。
她?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那幅狼狈的模样,虽然她?并?不?觉得他?狼狈,但考虑到他?的自尊心?,她?还是选择默默守在门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她?和?她?家人的照料下?,萧祁墨已经能杵拐杖行?走了。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擅作主张将卜幼莹的行?李收拾出来,冲她?笑了笑。
“去看世间吧,阿莹,替我一起看。”
卜幼莹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祁墨,可萧祁墨决定?的事情?一向很难改变,况且他?并?不?希望她?是因为怜悯而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于是这?个下?午,她?捡起包袱、带上邢遇、骑上骏马,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起奔向了远方-
天下?很大,卜幼莹带着邢遇在外游历了半月,也只走完三个地方。
很巧的是,在路过其中?一个县乡时,她?发现?萧芸沐生活在这?里。
犹记得那时萧祁墨说会将萧芸沐送去南方,但并?没有说具体送到何?处,之后又?发生太多事,她?也就没问。
现?在才知道萧芸沐不?仅被送来了这?里,而且陪伴她?的只有一个嬷嬷。她?们?俩人住在县里最大的宅邸里,没有仆人侍奉,与往日当公主时的风光模样大相径庭。
以至于她?刚见到萧芸沐时,差点没认出来对?方。
萧芸沐见到她?时也略显尴尬,完全没了往日里的盛气凌人,随后便邀请卜幼莹去自己家里坐坐。
卜幼莹应了,同她?一起回到她?住的地方。
两人寒暄一番后,她?这?才得知,如今的萧芸沐正在县里一座专为女子举办的学堂里教书,县里的人都喊他?女先生。
看见萧芸沐有了这?番变化,卜幼莹也不?禁为她?感到高兴,随即又?同她?聊了几句她?两位哥哥和?父母的近况。
萧芸沐听着,只浅浅微笑,眼里却并?无对?他?们?的半分思念。
再次见到邢遇,她?也只是稍稍颔首,再无往日的疯狂。
“芸沐,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卜幼莹不?禁感叹道。
对?面笑了笑:“不?是我变化大,只是我成长了而已。现?在回头看才发现?,当初的我是多么幼稚,不?成熟,以至于伤害了你,还让哥哥和?爹娘对?我极其失望。”
她?握了握萧芸沐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发现?自己内心?原来是那么讨厌皇宫,你看我现?在也自由了,你也成长了,大家都很好。”
“是啊。”萧芸沐眼底露出笑意,“大家都很好。”
之后,卜幼莹便在她?的家里住了几日,她?将萧芸沐的近况写?在信里,给上京城和?濠州各寄了一份。
几日后,她?决定?回去。
天下?之大本就不?是几个月便能游历完的,她?如今走了三个地方,已经满足了。于是决定?回去看一看他?们?,休息一段时日再继续出发。
与萧芸沐道别后,她?和?邢遇找了一处馄饨小摊坐着,然后掏出一枚铜板,递给了邢遇。
他?面露不?解。
卜幼莹解释道:“我暂时不?知该回哪儿,不?如你用铜板帮我决定?吧。”
他?将铜板接了过来,接着听她?补充:“若是和?通宝光那面,我们?便回上京城。若是另一面,我们?便回濠州。好了,你抛吧。”
不?知怎的,这?枚轻盈的铜板在他?掌心?里,忽然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他?吞咽一口,将它放至弯曲的食指上,大拇指指甲盖伸进铜板下?面,随后猛地伸直。
“叮”的一声,铜板被抛至空中?,又?稳稳落在桌面上,快速旋转着自己的身体。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它。
少顷,铜板终于停止了旋转,卜幼莹怔愣一瞬,旋即发出一声轻笑。
“走吧,该出发了。”她?站起身,潇洒地坐上马背。
邢遇亦轻松上马,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城门,伴随着一声“驾”,两匹马儿同时嘶鸣,立刻朝前方狂奔起来。
夕阳西下?,尘土飞扬。
暖黄的阳光普照在回家的路上,亦将光斑洒在了那枚神奇的铜板上。
摊贩过来收拾桌子,愣了一瞬。
这?铜板……
竟然是立着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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